“馬鈴薯是什么？”

    柳崇惜還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馬鈴薯，鄭克臧也無法解釋，只好把馬鈴薯的形狀描繪了一下，此時農(nóng)人提醒道：“莫不是番芋仔？”

    柳崇惜這才恍然：“沒錯是番芋仔?！?/br>
    于是鄭克臧問道：“東寧有種嗎？”

    “有，但是這個東西沒多少人愿意種?！?/br>
    鄭克臧一聽便愣住了，不是說馬鈴薯繁殖期短，產(chǎn)量又高，甚至曾經(jīng)在大饑荒中拯救了愛爾蘭嗎？怎么這種高產(chǎn)作物到臺灣以后就沒有人愿意種了，難不成其中有什么道道嗎？

    于是鄭克臧向這寧姓的牌長征詢著，就聽對方說到：“番芋仔雖然中下后不用多管，但據(jù)說是喜寒不喜熱，一熱就長得慢，而且要長得好就需要很多的肥料和水分，長成以后，更是不很快吃掉的話就會發(fā)芽爛掉，可番芋仔入口并不好吃，吃了又拉不出屎來，所以不是饑荒，尋常人家不愿意種?！?/br>
    鄭克臧這才恍然大悟，他記起來了，現(xiàn)在小冰河時期已經(jīng)過了，東寧的平均氣溫在二十四五度的樣子，已經(jīng)超過了馬鈴薯最生長合適的16～22c，而夜間溫度更遠遠超過塊莖形成的氣溫為10～13c（土溫16～18c），所以成長緩慢遠不如北方較寒冷的地區(qū)。

    “入口不好吃，但至少吃不死人，種的不好，也總比稻麥要種植日子短、收獲大?！编嵖岁爱?dāng)然知道臺灣日后將面臨一場連續(xù)三年的大旱的，比起需要同樣多水分的稻麥，他的高產(chǎn)足以讓大多數(shù)的百姓吃飽了肚子，但是他卻不能公開做如此的預(yù)言，所以只能隱晦的暗示著。“番芋仔可是寶啊，關(guān)鍵時候要靠它救命?！?/br>
    柳崇惜頗有些不以為然，農(nóng)夫更是唯唯諾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時鄭克臧鼓吹著：“其實番芋仔可以做菜，譬如醋溜、油炸，也可以跟番薯一樣制取淀粉，番薯粉、土豆粉同樣可以做面食，并不比麥子磨面差了?！?/br>
    鄭克臧正在滔滔不絕的說著，守在邊上的侍衛(wèi)過來打斷了鄭克臧的說教：“世孫，眼見得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就怕誤了宿頭?！?/br>
    “那好，這就是動身。”鄭克臧納諫如流的應(yīng)了一聲，才邁了兩步，隨即又返回到農(nóng)夫的面前，伸手向邊上的侍衛(wèi)討要了一物塞到農(nóng)夫的手上。“耽誤你許久功夫，這塊賞功銀牌就賞給你了，也算是些許彌補?！?/br>
    農(nóng)夫接到手里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雖不知道這是什么但看著銀光閃閃便知道是好東西，不過還沒等他跪倒地上謝恩，邊上路過的柳崇惜在他身邊停頓了一下：“這可是好東西，原本是世孫用來旌表義民的，倒是便宜了你，且收起來吧，做個傳家寶也好的……”

    第063章 出巡（下）

    “柳大人，本藩鹽價幾許?！笔?，正是墟日，正在巡查東寧的鄭克臧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能近距離觀察臺灣基礎(chǔ)經(jīng)濟的機會，這不，一大早就帶著隨從來到充滿雞豬糞臭的鄉(xiāng)下?！捌饺绽锇傩杖绾尾少I？”

    “自陳總制使以同安制鹽法曬制精鹽以來，臺灣鹽價已經(jīng)降至二兩一石?！绷缦绱嘶卮鹬?，由于臺灣的礦藏不豐且開發(fā)甚少，所以只能依靠從日本輸入銅錠，因此造成銅貴銀賤的現(xiàn)象，一兩足紋通常只能兌換八百錢，如此算來一斤鹽只有十六文，算不得太貴?！俺诵嫒?，平日里只有各州州城中官辦的鹽行里才能買到。”

    鄭克臧聽后沒有多說什么，反而打發(fā)侍衛(wèi)去買了一斤鹽，等鹽到手了，鄭克臧伸手抓了一把放到眼前仔細觀看，粗礫的鹽粒雖然比不得他在安平城中吃到的精鹽細白，但好歹沒有明顯可見的黑泥黃斑，可見并沒有摻了泥沙。

    柳崇惜一直在打量鄭克臧的動作，看到他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世孫且寬心，官中的鹽堆積如山，都無從販賣，所以不會故意摻假以次充好，使庶民百姓吃虧的?！?/br>
    “這是最好。”鄭克臧剛說了一句，忽然聯(lián)想起什么?！澳闶钦f官中的鹽無處發(fā)賣？”柳崇惜有些狐疑的再次確認，鄭克臧卻因此露出了后悔的神色。“早知道如此，余就安排往瓊雷傾銷了?！钡F(xiàn)在后悔已經(jīng)晚了，鄭克臧試圖亡羊補牢著?！皝砣耍⒖袒匕财角笠婈惪傊剖?，請其調(diào)五千石鹽給童子軍水兵營，再告訴應(yīng)太農(nóng)，讓他全力輸往瓊州?！?/br>
    “世孫，萬萬不可！”柳崇惜大驚失色，馬上出言阻止?！叭羰侵暗挂矡o妨，但王上已經(jīng)任命陳廷章為瓊州鹽運使，若是從東寧輸鹽入瓊，豈不是虎口奪食嗎？要是陳大人告到王上那，恐怕世孫也要……”

    “也要，也要被父王斥責(zé)嗎？”鄭克臧臉色陰沉?！碍偫状缶直凰麄償娜缢?，他們幾個還有什么臉面向父王告狀！”或許是覺得柳崇惜并不是陳慶、鄭省英、陳廷章、馮錫韓等一干瓊州方面大員，不該沖著他發(fā)火，鄭克臧的語氣便自動緩和了下來?！按亮?，不在這個時候快撈一把更待何時??！”

    柳崇惜只是盡勸導(dǎo)的義務(wù)，但鄭克臧不聽，他也無可奈何，只是他打定主意稍后自己也派人向陳永華稟告，這樣一來矛盾就上交了，最后朱錦即便要打板子也打不到他的屁股上。

    鄭克臧自是不知道柳崇惜的小算盤，依舊在集市上東張西望著：“柳大人，怎么盡是些賣雞鴨禽蛋的，rou鋪都沒有，賣木器、藤器、竹器的還有，那鐵匠鋪和布緞莊在哪里？”

    “世孫，農(nóng)家嘛，菜都在地頭，隨時可以摘食，雞鴨也是易活之物不需多加照看，但豬吃得多不好養(yǎng)，除了大戶，尋常百姓又如何敢多養(yǎng)，養(yǎng)一頭年節(jié)或有喜事了再吃就不錯了，墟市自然見不到rou鋪屠戶?！绷缦Ы庹f著?！爸劣阼F匠鋪、布緞莊嘛，都在鹽行里，東寧缺鐵缺布，所以這些都是官中在經(jīng)營，除非農(nóng)具徹底壞了，否則百姓們是不會購買新的，至多在家里支個爐子，自己修修補補?！?/br>
    “沒有rou鋪？”鄭克臧回首看著身邊侍衛(wèi)中的一人?！八鵂I報告腌鯤rou是如何處置？”

    “給童子營、童子軍各營隊加餐?！笔绦l(wèi)回應(yīng)著。“不過吃不光，庫房里可以說堆的跟小山一樣，連存放的木桶都不夠了?！?/br>
    “糊涂！”鄭克臧不知道在說自己還是再說水兵營里的人，一頭灰鯨至少相當(dāng)于十幾頭牛，童子營、童子軍包括昆侖標(biāo)才多少人，就算天天吃也吃不光的，與其擱在那喂老鼠，不如在全臺低價發(fā)賣。“立刻讓他們都賣了，不！”說到這，鄭克臧想起來了，童子營并沒有商業(yè)系統(tǒng)，自然更沒有足夠的人力來執(zhí)行這道命令?！傲笕耍}行是屬于戶部所管吧，這樣余用腌鯤rou來折換鹽如何啊?！?/br>
    這是一個雙贏的辦法，但柳崇惜卻眨眨眼：“世孫，這腌鯤rou是什么東西，該如何折價？”

    “權(quán)當(dāng)腌牛rou吧?！编嵖岁斑@才想到其實比民間來說，東寧百官才是更大的消費群體，不過這個時代大洋里鯨魚的數(shù)量可不是臺灣擁有的區(qū)區(qū)萬余頭耕?？杀鹊?，對他來說更純是無本的買賣?！暗纫幌孪冉o本藩百官各送十斤嘗鮮，至于價格嘛，童子軍和戶部之間可按當(dāng)前rou價的一半來結(jié)算?！边@件事就這么決定了，柳崇惜還有些不愿意，但相信沒多久之后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賺得了。“對了，百姓的余糧本藩收購嗎？”

    柳崇惜輕笑起來，但很快就發(fā)了自己的舉動有些輕佻失禮，于是便臉色一肅：“當(dāng)然要收買，否則各州府的常平倉以及本藩的太仆倉如何能填得滿，只是現(xiàn)在還沒有到入庫的集結(jié)，世孫自然看不見糶米時的熱鬧。”

    “如此??！”鄭克臧也沒有多說什么，便繼續(xù)在不大的墟集里逛著，其實墟集里的東西很少，以東寧的現(xiàn)狀來看，事實上已經(jīng)從明末的資本主義萌芽倒退回了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社會，這不禁讓鄭克臧發(fā)出一絲感嘆，中國是很等的無辜，每一次觸摸到那道門檻的時候，就有不可抗力的外來因素將其打退回去?！霸趺葱媸欣锟床灰娪嗅t(yī)館藥店，連游方的郎中都沒有一個，這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怎么辦？”

    “醫(yī)館藥鋪，各州府縣里都有，”柳崇惜無奈的解說著?！氨痉^好的大夫都在軍中，地方上卻是不足，但好在東寧不大，地方各里往來州城也不過半日時間，若是沒有惡疾，應(yīng)該還拖得起，至于老屯莊嘛，原來就屬于各鎮(zhèn)的，自有各鎮(zhèn)醫(yī)師看顧，只是新屯偏遠又無老屯莊的便利，怕有些作難了?！?/br>
    鄭克臧一聽急了，他好不容易才從閩粵輸入了數(shù)萬移民，萬一因為水土的問題喪失殆盡的話，他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嘛，不過他也明白事已至此，急是急不來的，因此只能抓住重點來問：“有沒有告訴實臺移民，一旦遇到寒熱重癥怎么辦？”

    由于歷朝歷代對于開墾和人口增長同樣關(guān)心，因此在業(yè)務(wù)上負責(zé)最高監(jiān)督的戶部自然不會不把鄭克臧的交代放在心上，不過柳崇惜卻以為鄭克臧此刻的詢問是屬于關(guān)心則亂的表現(xiàn)，要知道近來實臺的都是閩粵百姓，甚至有比臺灣更加潮熱的瓊州流民，所以體質(zhì)上并非不能適應(yīng)臺灣的環(huán)境，當(dāng)然他不會因為鄭克臧表現(xiàn)出的不穩(wěn)重而忘乎所以：“已經(jīng)悉數(shù)告之要喝開水，不得喝生水，發(fā)了寒熱要飲臭蒿煎汁?！?/br>
    “閩粵早在先秦時就已經(jīng)開發(fā)，瓊州如今也有十幾萬戶。”鄭克臧稍稍松了口氣。“這絕非眼下臺灣瘴厲之地可比的，能預(yù)作防備總比日后亡羊補牢要好得多??！”

    柳崇惜一凜，忙應(yīng)聲說是，鄭克臧也不多說什么，隨即折返回來準(zhǔn)備離開，走著走著鄭克臧突然伸手一指：“那邊可是平鋪社番嗎？”

    柳崇惜平日雖多在安平城里任職，但沒殺過豬總見過豬跑，當(dāng)即確認著，于是鄭克臧邊走邊問道：“以前的墟日，平埔社番來的多嘛？”

    這個柳崇惜就不知道了，他支吾，鄭克臧也不以為意。等到一行人走到社番的攤前，鄭克臧仔細看一看，除了幾張破損的鹿皮以外地上就再也沒有只得稱道的東西了。

    鄭克臧探問著眼前的平埔社番：“鹿現(xiàn)在怕是殺的差不多了吧？”

    “回這位公子的話，鹿確實比以前少了，但還能打到。”這位平埔番的閩南話說的很流利，顯然跟漢人的接觸很深?！安贿^說不定就哪一天打光了?！?/br>
    “那以后鹿都獵光了，那怎么辦？光靠種田能養(yǎng)活全家嗎？”

    “跟你們漢人學(xué)種田，田里的產(chǎn)出已經(jīng)比以前高了許多，不像以前，不打獵社里就活不下去?！逼狡曳Z氣平靜的闡述著。“而且就算不打獵了，還可以跟山上的高山社做買賣。”說著，此人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袋子。“這里有些金砂就是跟山上交易來的，你們要不要買些？”

    鄭克臧接過袋子，將金砂倒在手掌中，金砂的數(shù)量不多，攏總只有十幾粒而已，鄭克臧有心成全他，便問道：“怎么賣？開個價吧?！?/br>
    “五個這樣的袋子裝的鹽。”出乎意料，平埔番的開價并不很高，以鄭克臧的眼光都能看出來，這些金砂遠遠超過兩斤鹽的價格。

    “給他！”鄭克臧命令道，侍衛(wèi)從懷里掏出一把碎銀和銅錢遞了過去，平埔番數(shù)了數(shù)，把多出的部分退還了回來，鄭克臧想了想讓他留下，隨后取走了等值的鹿皮?！笆廊硕嫉琅_灣的鹿皮做鎧甲最好，可是余這邊有鯤皮，有鯊魚皮，未必比這鹿皮差了?！?/br>
    “世孫說的是?！绷缦Ц胶椭！爸皇桥_灣沒有制革的好堿，所以做不成好皮甲?！?/br>
    “所以說，什么都要進口?！北涣缦н@么一提點，鄭克臧不由有些心疼的說道?！袄速M的可都是錢呢……”

    第064章 筑砦和修路

    “武平伯，下官奉命從臺灣調(diào)來水泥八百石、工匠二十人，協(xié)助武平伯修筑潯尾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