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邊上人忙打斷南九萬可能的諷刺。“還是正事要緊，拖能不能成效，這可是誰都說不準(zhǔn)的，不如去問問那些入朝明人，他們愿不愿去東寧……”

    第149章 峇峇娘惹

    “什么？”澳門總督文禮士少校（belchiordoamaralmeneses）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面前的澳門議事會的一眾評議員們?！跋壬鷤?，你們瘋了嗎？要知道大員的明國軍隊剛剛打贏了一場十萬人規(guī)模的大戰(zhàn)，這個時候讓王國海軍去跟他們交手，不，不，即便清國政權(quán)向我們施壓，我們也絕不能為其火中取栗?！?/br>
    “總督閣下，我們之所以要求王國海軍向大員方面示威，不僅僅是清國的請求，關(guān)鍵在于大員的英國商館已經(jīng)傳回東寧方面的通牒，要求凡是前往那霸的各國商船一律在澎湖繳納一筆名為通海稅的稅款，這將對澳門經(jīng)濟及澳門商界造成致命的打擊?！?/br>
    由于日本的鎖國、朝鮮的封閉，昔日獨霸亞洲海貿(mào)的葡萄牙已經(jīng)喪失了在東北亞地區(qū)的貿(mào)易領(lǐng)先地位，其商船只能依靠那霸作為中轉(zhuǎn)，獲得日本的金銀銅和北方的皮毛，如今鄭克臧這么一下令，等于在已經(jīng)失血嚴(yán)重的葡萄牙人的傷口上撒鹽，因此即便清廷不派人來協(xié)商，澳門的商界也要鼓動自家軍隊為商人們撐腰。

    “在澳門的王國海軍只有兩艘二十門炮巡航艦和一艘更小型的通訊船，而根據(jù)清國人的情報，大員的明國海軍擁有六到七艘小型巡航艦，而且明國人還擁有大量的戎克船。”文禮士試圖用事實來拒絕這些紅著眼的商人們?！半p方的實力相差太大了，我們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跟對方相抗衡，派出艦船等于是送死。”

    “閣下，”商人出身的評議員卻只認(rèn)死理?！叭缃袂鍑藞?zhí)行海禁，只在廣州偶爾出售些中國商品，這已經(jīng)讓王國商人感受到了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若是通往那霸的航路再被封鎖，難道閣下就想看著澳門的商人們紛紛破產(chǎn)嗎？”

    文禮士卻不為所得的聳聳肩：“我個人認(rèn)為，你們可以向大員繳稅，只是少賺一點而已。”

    “總督閣下，你知道你在胡說什么嗎？”一聽文禮士的說詞幾個評議員暴跳如雷。“這不是少賺一點的問題，清國和明國之間是極其尖銳的對立，總要滅亡一家才能結(jié)束的戰(zhàn)爭，若是清國知道我方向大員繳稅，清國必然徹底斷絕向我方提供商品，甚至還有可能收回澳門，閣下能承擔(dān)這樣的后果嗎？”

    “其實我覺得你們可以不必經(jīng)由lequeopequeno（小琉球）海峽通過?！蔽亩Y士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建議?！澳菫槭裁床粚W(xué)荷蘭人、西班牙人一樣從福爾摩沙島的東側(cè)海域通過呢？這樣就可以實現(xiàn)合理的避稅了。”

    “我們也想通過福爾摩沙島東側(cè)通行，但有靠的消息稱大員的明國軍隊已經(jīng)在福爾摩沙島的北部建立了巡航的據(jù)點，而且該據(jù)點似乎非?？拷前裕退阄覀兊纳檀唤?jīng)過海峽，抵達(dá)那霸之后也將遭到攔截。正是因為這點，我們才希望由王國海軍武裝巡航，相信再加上武裝商船本身的炮火，明國人才不會輕易對王國商人下手?！?/br>
    “這么說，荷蘭的商船以及西班牙的商船也一樣無法逃避通海稅嘍？”聽到議員們這么一說，文禮士忽然微笑起來?！斑@樣不是挺好，荷蘭和西班牙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不如先看看他們怎么做，咱們再做決定好了。”

    “西班牙人正在跟明國人談判?！币幻u議員爆料著。“明國人同意從菲律賓撤回定居者，而西班牙則同意航船不再駛向那霸，雙方在大員和馬尼拉互設(shè)商館貿(mào)易，雖然條約還沒有正式簽訂，但西班牙人是不能指望的。”

    “荷蘭人雖然跟明國人有著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但荷蘭的商船的目的地主要是長崎，因此在那霸征收的商稅跟他們沒有關(guān)系，而且荷蘭曾經(jīng)被清國人欺騙，因此指望他們會為清國人火中取栗也是不可能的。”

    東南亞地區(qū)的兩大殖民力量都不愿意跟明鄭發(fā)生直接沖突，對此文禮士自然也不敢造次，因此他強硬的拒絕道：“先生們，在這種情況下，我建議你們要么放棄那霸的航路，要么向明國人繳稅，王國海軍絕不會輕易涉足東方兩大巨人之間的沖突的。”

    “懦夫！我要向果阿申訴，撤銷你的總督職位！”暴跳如雷的評議員們?nèi)呵榧^著?！皳Q一個能保護王國商人的真正騎士來……”

    “請便吧諸位?！蔽亩Y士毫不在乎的說到?！暗乙嵝阎T位先生，如今已經(jīng)不是達(dá)迦馬和阿布奎（注：阿方索·德·阿爾布克爾克afonsodealbuquerque，東方凱撒、海上雄獅、葡萄牙戰(zhàn)神、葡萄牙第二任印度總督）的時代了，我們必須正視王國在東方的衰弱……”

    馬六甲在明代被稱為滿剌伽。早在洪武年間（公元1396年），一位三佛齊巨港（注：蘇門答臘）王子拜里米蘇拉因為躲避來自爪哇島的滿者伯夷國（majapahit）的進攻而避居馬來半島，此后征服了當(dāng)?shù)氐耐寥私⒘藵M剌加蘇丹國（馬六甲王朝），并以“蘇丹依斯甘達(dá)沙”（注：“沙”是古波斯君主稱呼，“依斯甘達(dá)”似乎音譯亞歷山大）自稱。此后滿剌加蘇丹為了對抗暹羅的入侵跟大明往來不絕，三寶太監(jiān)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就多次到訪過該地。

    十六世紀(jì)上半葉，馬六甲王朝被葡萄牙人顛覆，馬六甲從此淪落為了歐洲人的殖民地，此后在公元1641年，荷蘭人得到柔佛蘇丹的幫助，從葡萄牙人手中奪取了馬六甲。不過荷蘭人雖然占領(lǐng)了馬六甲，但由于荷蘭人在東亞的實力有限，所以對把馬六甲發(fā)展成地區(qū)貿(mào)易中心不感興趣，使得在葡萄牙人時代作為東南亞治理中心的重要性漸漸被巴達(dá)維亞所取代，不過饒是如此，來往此地的各路商船還是絡(luò)繹不絕。

    “長官，有一條戎克船進港了?！眻?zhí)勤的土兵向管理商埠的荷蘭軍曹報告著，整個馬六甲此刻只有一百二十名荷蘭人，其中軍人的數(shù)目不超過五十人，因此這些偽軍就起到了相當(dāng)大的作用?！笆遣皇且扇藱z查?！?/br>
    “戎克船？”紅鼻子的軍曹喝得醉醺醺的，因此下意識的把對方當(dāng)成了來自暹羅或是廣南的商船?！安槐貦z查了，你記得跟他們收稅，收稅，只要他們不亂跑，給錢就成了……”

    付了二十兩的商稅，鄧克儉施施然的從海船上走了下來，岸上攬客的峇峇（注：即土生華人）一看見他的明人扮相立刻圍了上來，有要引路的，有介紹客棧的，有攬貨的，吵吵鬧鬧的，盡管大部分峇峇cao的是閩南話，但其中夾雜著太多的馬來語和暹羅語詞匯，讓他聽得暈暈乎乎的，可謂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你！”好半天之后，他勉力的從人群中找出一個閩南話相對利索的?！巴ㄗg什么價？”

    “一天半個盾，若是一個月只要六個盾?！边@個自稱黃錦文的男子如此報價著，按三荷蘭盾銀幣約等于一兩白銀的兌換比例，單日的要價太高，全月的報價還算合理?！叭羰抢蠣敶鴷r間長，這酬金還可以再商量?！?/br>
    “就你了，”鄧克儉也不還價就定了下來?！澳阆葞艺覀€住的地方?！贝系乃挚梢圆浑x船，但他卻要打入當(dāng)?shù)貪h人移民圈子的，所以必須先安頓下來?！巴炅嗽倥阄业浇质猩献咭辉?，不過游jian?；娱g牟利，別怪老爺我不給你花差。”

    “這位老爺說得哪里話，親不親家鄉(xiāng)人，您老是從母國來的，峇峇就是要騙也不會騙您老不是。”黃錦文卑躬屈膝的獻(xiàn)媚著?！澳业胤阶。钦?，峇峇家還有多余的房子，便宜，吃住在一起，一個月才六個盾?！?/br>
    “行啊，到時候一起算吧?！编嚳藘€無所謂的點點頭，又讓鄧克儉幫著雇了兩個力夫，將他的行禮從船上取下來，隨后又跟船首交代了兩句，這才施施然的跟著黃錦文一路走出了碼頭區(qū)，邊走鄧克儉邊問?！皪Q峇娘惹？如今你們的日子過得好嗎？”

    “回老爺?shù)脑?，將就著吃一口飯。”黃錦文初還以為是在問自己，于是隨口回答著，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鄧克儉依舊看著自己，這才恍然大悟的回應(yīng)道?！疤┌胗凶约业奶锏兀挥猩贁?shù)是幫工的，只是荷蘭人的稅太高，生活不易啊?！?/br>
    “那有沒有人想過回國去?！编嚳藘€看似隨意的問著?！按髂俏疫€能說幾句話?！?/br>
    “這？”所謂三代成峇，帶著馬六甲的漢人早就適應(yīng)了當(dāng)?shù)氐纳鐣?，要讓他們忽然放棄這一切，返回到國內(nèi)去，他們還真沒有這樣的心理準(zhǔn)備?！袄蠣斒窃陂_玩笑吧，不過真有這樣的機會，想回去的也不會太多，多半還是剛剛從國內(nèi)逃來的新客?！逼鋵嵭驴鸵膊灰欢ㄔ敢饣貒?，畢竟他們是為不做滿清的順民而出逃的，黃錦文這話實則敷衍的程度更多一些?！袄蠣敚苊懊恋膯栆痪?，您是從哪來的？”

    “東寧?！边@是瞞不了人的，就算現(xiàn)在瞞報了，日后鄧克儉招人返臺的時候也會曝光。“你該不會向荷蘭人告密領(lǐng)賞吧?！?/br>
    “看您老說的，雖說峇峇知道東寧跟荷蘭人有過節(jié)，但早幾年劉國軒大人的船隊也不是沒來馬六甲交易過，也沒見荷蘭人怎么樣嘛，所以說，這里很安全，您老盡管放心留下好了。”

    “這就好啊……”

    第150章 分歧

    “應(yīng)大人，通商司的各處外派商館以及商使是不是還承擔(dān)著窺探各國輿情的責(zé)任？”

    “徐大人這么說端的是沒錯。”對于徐青遲鈍的嗅覺，應(yīng)太農(nóng)有些哭笑不得?！巴ㄉ趟镜耐馀缮淌勾_實有招攬各地漢民及查探輿情的責(zé)任?！?/br>
    “那他們到底算是通商司的人還是參軍院職方司的人？”

    聽徐青這么一說，應(yīng)太農(nóng)明白了，不是這位大人后知后覺，而是某一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讓他來興師問罪來了，不過應(yīng)太農(nóng)卻不怵這位頂頭上司：“大人，司里的人手都是從內(nèi)廷經(jīng)理處和軍中調(diào)來的，要甩開他們單干恐怕有些問題?！?/br>
    “那也就是說本司只是一個招牌，注定要為人作嫁嘍？”徐青眉頭擰著，一臉的不悅。“這可不行，應(yīng)大人，你現(xiàn)在也是文途，做得也是本司的副主官，這屁股不能坐歪了?！?/br>
    “大人，這話又從何說起?！睉?yīng)太農(nóng)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安欢际菫橹魃闲Я幔俊?/br>
    “這不一樣。”徐青顯然對成為傀儡相當(dāng)不滿?！氨舅镜氖聞?wù)還是由本司自行處置為好。”

    應(yīng)太農(nóng)還想說些什么，此時一個小吏在門外報告著：“兩位大人，有一條夷船在北膻味港外出現(xiàn)，據(jù)報自稱是法蘭西夷，希望能靠港交易，還請兩位大人決斷是否準(zhǔn)予入港。”

    “法蘭西夷？”徐青略一沉吟。“好像上次主上曾經(jīng)提到過的，這樣，應(yīng)大人去處理一下吧。”應(yīng)太農(nóng)于是領(lǐng)命離去，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徐青隨即發(fā)出了一聲冷哼，哼罷他命令道?！皝砣?，把譚謙譚主政叫來……”

    “卿的意思是把北汕尾島的英夷商館以及剛剛議定的法夷商館都遷到澎湖娘媽宮去?！编嵖岁巴故渍驹谧约好媲暗男烨?，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為什么？”

    徐青沒有注意到鄭克臧的惱火，反而煞有其事的說到：“眼見得夷人來得越來越多了，未必不會生出窺視東寧內(nèi)陸之心，與其到時候亡羊補牢，不如現(xiàn)在就把他們遷到澎湖去，澎湖有水師有堅砦還有炮壘，自然能震懾這些不服王化的夷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沒錯，離島貿(mào)易也沒有錯，但鄭克臧卻明白徐青的用意并不在此，所以直接點明了問道：“夷人商館和通商商埠都遷過去了，通商司是不是分一半過去?！?/br>
    “正是?！毙烨嗪敛华q豫的接口道?！叭缃裢ㄉ趟镜穆氊?zé)主要有二，其一是兼管各外派的商館、商使，其二是接待、監(jiān)管來東寧貿(mào)易的各國商館、商船，這二者并不沖突，所以前者可以留在安平，后者可以遷到澎湖公辦。”

    這一來不如設(shè)置琉球總督了，鄭克臧心里嘀咕著，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顯露出來，反而問道：“那卿以為，卿和應(yīng)卿誰留守東寧比較好？”

    若是徐青自告奮勇去澎湖，鄭克臧或許會抬舉他一二，但徐青的目的卻是先從應(yīng)太農(nóng)手中奪權(quán)，然后再跟職方司分庭抗禮，所以他當(dāng)下應(yīng)道：“說起實務(wù)來，臣不如應(yīng)大人，所以臣以為還是讓應(yīng)大人主持與泰西諸夷的交往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