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不過各地工匠北上尚待時日,軟帆夾板船下水也遙遙無期,但閩浙粵三省卻已經(jīng)無法在鄭軍的水師襲擾面前堅持下去,為此閩浙粵三省紛紛在杭州、寧波、臺州、溫州、福州、漳州、泉州、廣州等可以溯江而上的沿海重城興建炮臺,設(shè)置重型大炮以作守口之用,同時還大量生產(chǎn)長龍、快蟹等內(nèi)河船型配合炮臺希圖擋住鄭軍可能的入寇。 然而無論是修筑炮臺、配置大炮還是生產(chǎn)內(nèi)河船只都需要極大的花銷,廣東因為還有一筆瓊州“公地”發(fā)賣的款項可以支撐,但財力困頓的閩浙兩省卻只能依靠清廷戶部的撥款,可在首先保障北征所需的情況下,恨不得一文錢扳成兩文再用的清戶部連西安、鳳翔等地的災(zāi)荒都沒撫恤只是以全蠲一歲錢糧草草了事,又如何能同意滿足兩省的饕餮之口呢?皮球在戶部和兵部一陣倒腳之后最終被明珠和索額圖等中樞大佬給踢了回地方。 自能自食其力的兩省藩司為此愁白了頭,但是已經(jīng)為封界遷海所困病的兩省百姓頭上輕易不能再加苛捐了,為此浙江推出了“花捐”,這種從妓女頭上收取的捐稅理所當(dāng)然的引起了衛(wèi)道士的一致反對,官司一直打到北京,然而浙江布政使唐宗堯雖然被撤職查辦,但“花捐”最終沒有被取消,此后江蘇、廣東、福建等省也有樣學(xué)樣,從妓女血淚皮rou里奪食的“花捐”最終普及了全國,成為清廷新的一個“經(jīng)濟增長點”。 第242章 提攜 大雨如倒瀉下來一般潑灑在地面上,萬物浸泡在不斷上漲的河水里,一切景象是那么的枯燥,但是比起眼前似乎永不放晴的天空,更讓田超心焦的是大田河口外海游蕩的幽靈。屈指算來從永歷四十二年九月十七日起到永歷四十三年二月二十日為止,西渤泥都督府已經(jīng)整荷蘭人封鎖了整被五個月零五天了。雖然期間有通過互相串聯(lián)的水道轉(zhuǎn)送進一批必要的物資,但壓在西渤泥都督府軍民心頭那塊的石頭卻是那樣的沉甸甸。 說起來,西渤泥并非是什么樂土,施虐的蚊蟲、螞蟥以及其他熱帶毒蟲無時無刻威脅著屯墾軍民的性命,才開拓了區(qū)區(qū)幾年便已經(jīng)帶走了三、四十名軍民的性命,但畢竟這塊土地是他們?nèi)缃竦男录?,沒有人不為強盜臨門而心慌意亂的。 最初的時候人們還指望著東寧的救援,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希望變成了失望,失望變成了絕望,之所以還沒有歇斯底里的爆發(fā)出來,一方面固然是這該死的雨季,另一方面也是田超、諸葛楓葉等人約束有力,可是如今…… “雨季就要過去了,要是東寧再不派出援兵的話?!背S?lián)u了搖頭。“就算紅夷守諾不主動進攻超武堡,保不齊土人這邊也要起了異樣的心思?!?/br>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紅夷引而不發(fā),這是要生生拖死咱們。”曹易附和著?!叭缃褴娦囊讶徊环€(wěn),萬一再不能解圍,恐怕那些新附軍和后來的礦奴要有別的心思了?!?/br> “牢sao不要發(fā)了?!碧锍牭竭@憋不住了,一把折斷了充當(dāng)扇子的芭蕉葉柄。“區(qū)區(qū)兩條夷船壓在外面就覺得活不下去了?我可沒這么嬌貴,咱們該種地的種地,該漁獵的漁獵,我就不信了,紅夷能耗得過咱們。至于你們說軍心不穩(wěn)?!碧锍戳瞬辉趫龅哪橙说奈恢??!鞍严⒎懦鋈?,何護軍已經(jīng)到巴達維亞去幫大家伙找老婆了,誰要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慫了,就休怪我不給他們機會……” 田超的話還沒有說完,渾身濕透的姜韜沖了進來:“紅夷退了!” 幾個哨官、監(jiān)軍官激動的站起來圍住姜韜問長問短,姜韜一時只覺得落入了噪音陷阱,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先回答誰的問題是好,見此情景,田超暴喝一聲:“都給我靜下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讓姜哨官如何回答?!?/br> 屋里頓時靜了下來,這時田超確認道:“龍庵,你怎么知道紅夷退了。” “房船長派人坐小劃子回來報告的?!苯w脫下濕漉的衣服,坐在塘火邊一邊有干布擦抹著全身一邊回答著,支在架子上的濕衣被火一烤散發(fā)出陣陣濕氣,使得火塘邊充滿了發(fā)霉的味道?!罢f是岱山號正引貓嶼號通報船進河口,具體的消息會由貓嶼號傳達。” 【貓嶼號】?在場的人面面相覷,說起來也怪他們都是陸師的出身,否則應(yīng)該知道這是隸屬于鎮(zhèn)國艦隊下屬的通報船。但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好消息,田超當(dāng)即命人通報了全寨。當(dāng)次第的歡呼聲響起來的時候,田超知道這次危機總算是有驚無險的渡過了…… “什么?是麻提督親自出陣了?”聽著【貓嶼號】船長肖同生的話,田超情不自禁的驚呼起來,麻英是誰啊,且不說是鄭軍水師里三大提督之首,就是從個人角度而言,麻英都是田超的恩主。“那能不能送本官去李衛(wèi)公號上拜謁大人?” “田大人有心了,不過軍門正率各船追擊紅夷戰(zhàn)船,恐怕一時半會回轉(zhuǎn)不來?!毙ね粗行┦奶锍娉值囊恍?,在他眼里盡管田超是海兵隊的出身,但跟自己這樣正宗的水師武官來說是沒有可比性的,至于說麻英欣賞田超的傳聞嘛,更是讓他對眼前這位幸進的都督不屑一顧?!安贿^,都督可以命人準備一些rou食?!碑?dāng)然看不上眼歸看不上眼,但調(diào)派起來卻宛如自己是對方上官一樣?!盎蛟S能用得上?!?/br> 田超沒有理會對方的倨傲,當(dāng)即點頭允諾,即便撇開麻英的關(guān)系,人家千里迢迢來解圍,好酒沒有,其他的吃食總歸要安排妥當(dāng)?shù)?,?dāng)然僅有的幾條牛是舍不得宰殺的,至于在當(dāng)?shù)厝搜壑胁粷嵉呢i也數(shù)目不多,所以田超下令宰豬殺羊之后還派人到三角洲上去抓捕水禽掏鳥蛋,整整準備了上千人的食材。 翹首期盼了良久,直到第二天的中午,久雨的西渤泥突然短時間放晴了,在這吉兆的襯托下,坐在【貓嶼號】上的田超看到了己方歸航的艦隊。為了打破西渤泥的封鎖,為了應(yīng)對荷蘭人兩艘以上的蓋倫戰(zhàn)船,鎮(zhèn)國艦隊除了將三艘五千料船留在東寧以外,其余五條六千料以上的三桅炮船悉數(shù)開到,以這樣的實力,對付荷蘭人兩條類似規(guī)格的軍用蓋倫自然是勝券在握的。當(dāng)然荷蘭人也不是軟柿子,雖然一見不好便升帆遠遁,但在被追上后還是勇敢的予以回擊,鄭軍為此付出了一船起火,兩船中創(chuàng)的代價才打癱了其中一艘拖了回來,至于另一艘卻也追之莫及了。 “軍門,”從【貓嶼號】轉(zhuǎn)登上【李衛(wèi)公號】的田超初時還對戰(zhàn)況的激烈表示了震驚,但看到包著頭部的麻英時,這種震驚已經(jīng)上升到無以加復(fù)的地步了?!败婇T甘冒雷矢救援西渤泥,下官感激不盡,還請軍門及各船官兵上陸,下官已備下酒菜勞軍?!?/br> “上陸就不必了,保不齊荷蘭人逃回巴達維亞之后會調(diào)來重兵,你讓人把酒菜送到各船便是了?!甭橛_著田超吩咐道,雖然他并不比田超大上幾歲,但一開口上位者的氣度盡顯無遺?!皩α耍阍谖鞑衬嘧龅貌诲e,主上也曾私下和我夸贊過你。” “不敢,主上和軍門謬贊了?!碧锍来丝套约涸撟鞒鋈绾蔚谋憩F(xiàn)。“若沒有軍務(wù)司的物資支援、都督府同仁的襄助,下官一個人赤手空拳哪能打出現(xiàn)在的局面……” “這些都是客套話和廢話,是不是真有能力,主上眼里看得一清二楚。”麻英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田超的謙遜。“對了,如今東寧正在擴軍,主上或許有重新進軍大陸的計劃,正是用人的時候,我可以替你保薦一下,限于資歷,團統(tǒng)制怕是一時委不下來,但團參軍長卻也不是沒有指望的,怎么樣,有興趣嗎?” “多謝軍門提攜?!碧锍瑵M口道謝,但是回去還是留下來,他卻一時不能決斷?!败婇T,這事情突然,下官一時也沒有準備,能不能容我考慮兩日?!?/br> “那就想明白了再說吧?!甭橛⒁膊粡娗螽吘箼C緣是個人自己的?!安贿^本官只能在此逗留一日,若是還決定不下來,那就只好押后再說了?!?/br> “軍門為何如此匆匆?!碧锍篌@?!叭羰羌t夷復(fù)來的話豈不是……” “正是擔(dān)心紅夷復(fù)來,所以要提前返航?!甭橛⒋驍嗔颂锍脑挘噶酥高h處海面上那艘被拖曳的荷蘭船?!氨緛硇┰S小傷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船上也備有船工可以就地修補,但是俘獲了這么一個大家伙,你也許不知道,東寧如今一年才能造一艘類似的炮船,所以雖然是破損的厲害,但少不得盡快拖回東寧修繕備用?!?/br> 麻英頓了頓才再度說道:“至于紅夷再來嘛,如今東寧前后也活捉了上百個紅夷了,紅夷再來,你就派人告訴他們,要想贖回這些人,就先簽了停戰(zhàn)條約,雙方還不攻伐,如此西渤泥或許一并可以免去兵火之災(zāi)?!?/br> 事實上麻英已經(jīng)隱約把明鄭與荷蘭進行停戰(zhàn)談判的真實目的透露給田超了,對此心領(lǐng)神會的田超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軍門,遠交近攻,如此說來,這次真的要打大仗了?” “主上到底是怎么想的,這個卻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麻英告誡著田超?!按笳桃擦T,小仗也罷,你我都是武人,武人是不該做決策的,一切還要聽上面的?!甭橛⑦@是提點軍政一把抓的田超不要輕易犯忌了,對此田超自然是感激不盡的,但田超還沒有再次道謝,就聽田超補充道?!斑@次還替西渤泥運來了一些輜重,你也別光著說話,盡快安排轉(zhuǎn)運吧?!?/br> 田超馬上聯(lián)想到麻英剛剛說言的一切,急切的問道:“可是今年不會再送來了?” “正是,”麻英猶豫了片刻還是向田超吐露了一絲口風(fēng)。“如今一切軍資都在往舟山和西歸浦轉(zhuǎn)運,東寧暫時已經(jīng)沒有余力顧及金蘭、納閩、西渤泥等南方三都督府了?!?/br> “舟山和西歸浦?”田超頓時愣住了。“軍門,難道說主上的意思是?” “北方艦隊已經(jīng)在沙門島一線派構(gòu)筑了暫用的水寨,保不準是為了此番作戰(zhàn)之用?!?/br> “該不會吧,一下子前出到山東。”田超情不自禁的跟麻英討論起來,甚至忘了彼此之間的地位差距?!斑@太冒險了,東寧才多少兵馬,萬一陷入清虜合圍,不妥,不妥?!?/br> “這樣不一定,山東山巒縱橫,并非清虜馬隊可以馳騁之處?!甭橛⒄f到這,才恍然過來,他一個水師將官談什么陸戰(zhàn)的事情,都是被田超帶到溝里了,于是他笑罵到?!傲T了,這些事由不得你我議論,且先忙正事去吧……” 第243章 鄭荷條約 在得知噶爾丹發(fā)動第二次東征之后,康熙于西歷一六九零年一月派出兩路大軍向克魯倫河和土拉河方向前進,企圖以此左右夾擊準格爾人。與此同時,噶爾丹留下不能征戰(zhàn)的老弱婦孺,帶著剩下的全部精銳兵馬共計二萬余人離開科布多大本營,發(fā)動第三次東征。 在進入土謝圖汗領(lǐng)地之后,噶爾丹將部隊分成兩路,一路由部將率領(lǐng)僅直殺往烏爾扎河沿岸地區(qū),一路由他自己率領(lǐng)直奔鄂嫩河上游征服當(dāng)?shù)氐目柨ε_吉,計劃等其從這些臺吉手中獲得了補給品之后再南下在烏爾扎河上游的巴彥烏蘭山與另一路會師…… 大田河口外海海戰(zhàn)暴露了鄭軍水師的最后一張底牌,在得知自己的宿敵不但擁有為數(shù)眾多的小型雙桅風(fēng)帆戰(zhàn)船而且擁有數(shù)艘中等噸位的三桅風(fēng)帆戰(zhàn)船的荷蘭人終于意識到對手的難纏。盡管荷蘭人在遠東擁有三艘三層炮甲板戰(zhàn)艦,在戰(zhàn)艦總噸位、單艦噸位的對比中依舊占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但三層炮甲板(九十門)戰(zhàn)艦在這個時代無論哪國都是鎮(zhèn)國重器,不到?jīng)Q定國運的一刻又有誰敢輕易拉上戰(zhàn)場,再加上荷蘭人同樣有在東印度群島的殖民貿(mào)易點分散容易遭到來自海上的襲擾、巴達維亞至長崎的航線中相當(dāng)大的海域在明鄭的絕對控制之下等諸多威脅,因此面臨鄭軍報復(fù)壓力的聯(lián)合東印度公司,不得不試著進行妥協(xié)。 明永歷四十三年、清康熙二十九年三月十七日,一條荷蘭商船駛?cè)肱_灣海峽并在被巡航的鄭軍雙桅炮艦攔截后升起白旗…… “甲,紅夷允諾在本藩與清虜?shù)淖鲬?zhàn)中秉持中立,承認本藩在南洋、西洋上的各都督府的存在,并允諾今后不再對本藩及本藩海外屬地施加任何武力;”荷蘭人的出現(xiàn)的確給明鄭方面帶來了意外,而更意外的是荷蘭人退讓的尺度之大?!耙遥t夷同意經(jīng)過協(xié)商后支付進出中國海域及日本長崎、琉球那霸的通海稅?!?/br> 鄭克臧正準備籌劃對大陸的攻勢,因此對于荷蘭人的議和請求可謂一拍即合,不過盡管如此,但鄭克臧還是清醒的問道:“紅夷禮下于人必有所求,卿且說說紅夷的要價吧。” “主上料事如神,紅夷的要價也挺高的?!彪m然鄭克臧沒有同意洪磊的告病,但左參政的位置已然空缺了下來,自己有機會能更進一步的眾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著,林維榮自然也不例外?!凹t夷要求本藩在婆羅洲、蘇門答臘、爪哇及馬魯古群島等處不再設(shè)立都督府;” “這是要互相劃分勢力范圍嗎?”鄭克臧聞言冷笑起來。“紅夷倒是好算計,想籍此捆住本藩的手腳,可惜紅夷不知道本藩如今也無余力南下了?!闭f到這,鄭克臧面色一沉?!扒蚁仍手Z下來,至于日后嘛,等本藩力量增強了,也不是不可以背諾的?!?/br> 聽到鄭克臧在協(xié)議尚未簽訂之前便已經(jīng)要毀約,若是換成道學(xué)先生肯定要勸諫的,但林維榮現(xiàn)在一心指望著向上爬,又如何敢忤逆了鄭克臧的心思呢,因此他只是應(yīng)了一聲便繼續(xù)說到:“其二,紅夷要求本藩的各都督府不予英圭黎、法蘭西等泰西諸國進入。” 這是要一致防堵其余歐洲國家在這一地區(qū)的影響,但荷蘭人機關(guān)算盡,卻未必能比葡萄牙人當(dāng)年做的更好,所以,鄭克臧連嘲諷的心思都沒有,只是微微頷首以示同意。 “其三,紅夷也想在澎湖設(shè)立商館并與本藩通商;”林維榮繼續(xù)著?!捌渌?,紅夷要求贖回被本藩俘獲的所有人船?!?/br> “在澎湖通商可以互通有無,只要雙方和議達成,紅夷又照章納繳抽解(關(guān)稅),這點并不是問題?!编嵖岁爸庇X自己說漏了什么,想了想補充道。“對了,還要要求紅夷同意本藩和買。至于贖回人船嘛,人只要活著都可以讓他們贖回去,至于船?!薄緰|方號】現(xiàn)在是鄭軍的【霍嫖姚號】,而新近俘獲的【克蘭生(sen)號】也將在整修后換炮充實鄭軍鎮(zhèn)國艦隊,因此鄭克臧是不可能歸還的,但是對荷蘭人解釋起來自然要義正嚴詞的。“殺人放火之后只是賠了個不是就想連人帶兇器都拿回去,有這樣可能嗎……” 一邊眺望著濟物浦并不繁忙的港口,一邊端著酒好整以暇品味著的應(yīng)太農(nóng),聽到包間門開的聲音,回首望去,果然是余武弘那張圓滾滾的臉,看到這張圓臉就想發(fā)笑的應(yīng)太農(nóng)指了指面前的那張椅子示意對方坐下,等余武弘半個屁股僉坐在位子上了,他才發(fā)問道:“張掌柜,如今朝鮮王庭里還按時送來北虜?shù)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