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的話，”化名張掌柜的余武弘是在鄭克臧迎娶朝鮮公主之后便奉命在此建立聯(lián)絡(luò)點的，這兩年來明鄭方面獲得清廷最多的情報都是這里流傳出來的，想來清廷是絕對想不到的。“朝鮮人還是比較守諾的，只不過……”

    “只不過，朝鮮王庭這邊有些貪得無厭，前不久又向下官索要五千兩的好處，說是用來打點清廷的，”余武弘抱怨道。“但其實朝鮮傳來的消息除了小部分是在北京的朝鮮使臣傳回來的以外，其余都是摘自清廷塘抄和邸報的?！?/br>
    “該給的錢還是要給?！辈皇菓?yīng)太農(nóng)突然大方起來了，而是鄭克臧反復(fù)試驗的人工種珠在歷時五年之后終于獲得了成功，頭一批五百粒拇指大小的海珠就為鄭克臧賺回了足足五十萬兩，有了錢的鄭克臧不但如數(shù)給支度司撥去了擴軍的費用，就連職方司也得到了額外的撥款?！斑@是一百粒海珠，你先拿去應(yīng)付朝鮮人?！庇辔浜氪蜷_香袋往桌上倒了幾粒，幾顆尾指大小的珍珠傾xiele出來，可仔細撿起來一看，每粒上面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瑕疵的地方，雖然并不影響整體的品相，但終是壓低了珠子的價格?！坝浀酶r人說清楚，錢是給他們了，但是北面的消息一定要及時送過來，另外，外海上每日有一艘通報船等著……”

    余武弘一激靈：“大人，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余武弘想了想最近經(jīng)手的情報，小聲的探問著：“大人，是不是關(guān)系噶爾丹？難不成主上是準備借著清虜大軍西出對付噶爾丹的機會上陸反攻了嗎？”

    應(yīng)太農(nóng)惡狠狠的瞪著余武弘那張可笑的圓臉：“你好歹也是職方司里的老人了，難道規(guī)矩還不懂嗎，這些可是你該隨意揣測的嗎？”

    “大人，不是下官隨意揣測?！庇辔浜雵樀眉泵忉尩馈！跋鹿俾牭盟蛠硐⒌某r武官有意無意的在探問西歸浦的消息，私下以為朝鮮人已經(jīng)發(fā)覺了本藩的動作……”

    “朝鮮人想猜就讓他們猜去，問道你什么，你一概都是不知道?！痹掚m如此，可應(yīng)太農(nóng)心里也在打鼓，如今西歸浦已經(jīng)涌進了幾十條雙帆炮船，這個能消滅三省水師的龐大水師集結(jié)的確讓朝鮮人有擔(dān)心的理由。“一句話，戰(zhàn)事未開一切都有可能……”

    “大人，這個就是蝎子鎬（注：大欽島）?！睉?yīng)太農(nóng)在濟物浦巡視的同一時刻，楚進也到了廟島一線。“稍北的那個是牽牛社（注：小欽島），再北面那影影綽綽的是烏湖戍（注：清代才具體分為南城隍島和北城隍島）。”

    “這怕是廟島的最北端了吧？”楚進透過千里鏡仔細觀察著這幾座荒無人煙的孤島。“這里平時來往經(jīng)過的海船多不多？”

    “大人說得是，再往北大約二十水里就是旅順堡的老鐵山了。”引水的【飛云號】船長湯平向楚進介紹著。“至于這條水道，當(dāng)年倒是山東向毛島補給的重要通道，可惜毛文龍毛大帥死后，這條水道也就廢了?！?/br>
    “廢了？”楚進眉頭一凝。“沒有人再走了嗎？”

    “老鐵山水道水深浪急，通行甚為不便，即便有人行船打漁也只是到咱們現(xiàn)在所行的這條水道為止了?！睖揭呀?jīng)在此巡航多次，期間一次也沒有遇到了來自山東或是遼東的船只，因此他底氣十足?！霸偌由霄棸輬?zhí)政期間五省遷海，因此如今僅有的漁民也泰半不見了，所以咱們在龜島（注：砣磯島）的營地安全的很?！?/br>
    “還是不可大意了?！背M提醒道?！斑@一次主上的方略可謂躍進敵后，北方艦隊要唱一出大戲，為此伏波艦隊都調(diào)了四個隊過來，萬一唱砸了，咱們可在鞏天面前抬不起頭啊?！笔聦嵣线€不止抬不起頭那么簡單，萬一壞了鄭克臧的大事，別說楚進了，就連林升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斑€是要慎重再慎重?！?/br>
    湯平也是知道輕重的，于是知趣的表態(tài)著：“既然大人尚有擔(dān)心，那下官就再辛苦一點，這半年里讓清虜片板不能下海就是了?！?/br>
    “不必如此，”楚進笑了起來?！斑€是放到海上再打吧，或許還能讓弟兄們分潤些收益。”

    “就怕拿到錢，轉(zhuǎn)眼就丟在西歸浦那些朝鮮娘們的窟窿洞里了?！?/br>
    楚進放下千里鏡，大笑起來：“你說這話，小心安龍跟你急啊……”

    第244章 南和北

    康熙二十九年五月下旬，按照計劃重新會師的準格爾軍隊越過克魯倫河直撲呼倫貝爾草原，并在六月初沿著貝爾湖東岸抵達喀爾喀河（注：今日中蒙邊境接合哈勒哈河），隨即于六月十三日進入內(nèi)蒙古境內(nèi)的烏珠穆沁地區(qū)。

    得到噶爾丹越過喀爾喀河的消息，清理藩院尚書阿喇尼在六月六日率部兩萬余自洮兒河處罰，沿喀爾喀河右岸抵達貝爾湖，但卻只發(fā)現(xiàn)準格爾人經(jīng)過的痕跡，于是也沿著喀爾喀河南下，于六月二十一日抵達所岳爾濟山（注：今外蒙地區(qū)的最東端），在山麓下的烏爾會河畔遇上了噶爾丹的主力部隊。

    久經(jīng)戰(zhàn)事的準格爾軍一早就備下了便于防守的環(huán)形營地，同時為了防止清軍的突然襲擊，在清軍出現(xiàn)的同時，準格爾人已經(jīng)快速上馬，以正面小部隊出戰(zhàn)吸引清軍注意力，主力分為左右兩翼包抄夾擊清軍及附庸的喀爾喀人。

    阿喇尼見準格爾人只以小部隊出面挑戰(zhàn)，便十分大意的派出二百余人的前隊?wèi)?yīng)戰(zhàn)，結(jié)果卻被準格爾軍干凈利落的打垮了，阿喇尼只得又派出第二隊迎戰(zhàn)，結(jié)果又遭到準格爾軍的火槍射擊，于是再度失利。不得已阿喇尼只好妄圖以多打少以優(yōu)勢兵力包圍這支精悍的準軍先鋒，但已經(jīng)調(diào)度完畢的準格爾主力部隊從兩翼殺出，清軍根本經(jīng)不起準格爾騎兵的沖擊，死傷不計其數(shù)，只好突圍逃生，結(jié)果二萬軍隊能最終逃走的十不余一。

    烏爾會戰(zhàn)役失敗的消息傳到北京，康熙異常震怒，當(dāng)即將阿喇尼及兵部滿尚書紀爾塔布連降四級，同時連發(fā)旨意，從禁旅八旗、盛京將軍、內(nèi)蒙古個札薩克等處調(diào)集十萬大軍組成兩路大軍，其中左路大軍以皇兄裕親王福全為撫遠大將軍出古北口，右路以皇弟恭親王常寧為安北大將軍出喜峰口，兩路大軍都在巴林旗境內(nèi)待命，等待自己從北京出發(fā)親自指揮。

    烏爾會戰(zhàn)役之后，噶爾丹為了預(yù)防清軍可能的援兵，一度向后倒退了五日的行程，并準備見好就收返回科布多營地，但隨軍的“達賴喇嘛”使者濟隆活佛堅決要求噶爾丹繼續(xù)南進，于是噶爾丹只好在七月初下令離開烏珠穆沁的營地，翻越小興安嶺，在七月二十五日抵達克什克騰旗筑營。

    “皇上的病體？”離京準備親征的康熙帝，于七月十六日到達鞍匠營后出現(xiàn)了“御體違和”?！懊鏖w老，是不是勸勸皇上就此返回京師？”

    “索閣老，皇上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泵髦榭嘈Φ目粗磉叺耐?，對于康熙要用親征的勝利來證明自己的英明神武的心思他不相信索額圖會不了解，再說了，十萬大軍又都是以滿洲兵為主，這等軍權(quán)康熙又怎么可能撒手呢?！拔业然蚩梢员M心去勸，但皇上斷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就算皇上不同意，那你我也得勸呢?！彼黝~圖同樣報以心知肚明的苦笑?！叭羰遣粍瘢噬嫌謺詾槲业茸雠诺牧碛行乃剂恕?/br>
    是啊，說了固然觸怒了皇帝，可不說同樣也觸怒皇帝，這就是權(quán)臣的悲哀，不過事情果然不出明珠的預(yù)料，剛愎自用的康熙依舊選擇仍抱病前進。七月二十日，勉強前進到了波羅河屯（注：今河北隆化），但康熙的病情突然加重了。還沒等康熙執(zhí)拗的宣布繼續(xù)停留此地，一個來自北京的噩耗就終結(jié)了康熙此次的行程。

    七月十二日，鄭軍兩萬余人先后在松江華亭及婁縣登陸，隨即揮師攻取青浦、上海，江南清軍主力不是南調(diào)浙東就是開入贛西尚未回轉(zhuǎn)，雖然后因為舟山分艦隊的幾度襲擾而臨時招募了一部鄉(xiāng)勇，但面對如泰山壓頂?shù)膬扇f鄭軍，戰(zhàn)力孱弱的清軍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

    七月二十二日，鄭軍主力登陸后的第十天，以蘭花布和白布甲天下的松江府城陷落，隨即鄭軍分兵兩路，一路攘挾民壯向西北的蘇州，另一路則朝東南面的嘉興方向殺奔而去。

    鄭軍突然出現(xiàn)在蘇南浙北，讓兩省清軍十萬分的震驚，駐扎蘇州的江南巡撫鄭端一方面飛報江寧請求調(diào)遣江寧、京口駐防八旗軍應(yīng)戰(zhàn)，同時驅(qū)使撫標左右營、蘇州城守營、綠旗太湖協(xié)左右營、綠旗松北協(xié)江陰營、靖江營、孟河營等部緊急退入蘇州城死守，浙江總督石琳也急切間派出杭州左翼漢軍副都統(tǒng)傅淦率部趕赴嘉興救援。然而鄭軍只在蘇州城下虛晃一槍，隨即調(diào)頭南下，將剛剛進入嘉興城的傅淦所部一并合圍……

    “回去，回去！”重病中的康熙聞訊氣急攻心，一時暈厥了過去，見此情景，一眾大臣束手無策，好在邊上的御醫(yī)救治得力，康熙這才醒轉(zhuǎn)了過來，一醒來，康熙當(dāng)即命令著。“海逆來犯之事務(wù)必不能透露出去?！碑?dāng)即就有領(lǐng)侍衛(wèi)大臣下去宣布緘口令，這時勉強喝了一口藥的康熙語氣急促的命令道。“傳令裕親王福全執(zhí)掌大軍、皇長子胤禔為副將，替朕征討噶爾丹……”

    “皇上，如今江南有變，皇上有身染沉疴，不如暫且罷兵……”

    “胡說！”康熙努力的舉起手指沖著嚇得跪伏下來的內(nèi)大臣佟國綱喝到?！皵_亂軍心，若不是看在慈和皇太后的面上，朕，朕發(fā)作了你，”眾大臣面面相覷，就連佟國綱這樣親舅舅、一等公都被康熙如此的責(zé)罵，誰還敢多說什么，但康熙的火似乎還沒有發(fā)完?！皝砣?，擬旨，著佟國綱至裕親王處襄贊軍務(wù)?！?/br>
    明珠眼中的精光突然一閃，他下意識的看向索額圖，只見對方的眼睛也正向自己望來，兩人的目光一交匯，當(dāng)即各自作出了一個了然于胸的表情，沒錯，處置佟國綱不過是個噱頭，用皇太子的親舅舅來防備皇長子胤禔與掌兵親王之間的聯(lián)系才是真的，一想到重病中的康熙還有這樣的心機，兩位權(quán)臣更是一副俯首帖耳的樣子。

    此刻就聽康熙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江南、浙北之事，卿等有什么意見？”

    “海逆來勢洶洶，又以前明為旗號，必然想要奪取一省首府以為彰顯聲勢?！鳖I(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阿密達進言道?！岸瓕幱质乔懊鲊?，若易手必然造成東南震蕩，臣以為不可不防?！?/br>
    “海逆亦有可能趨杭州?！辟S因為自家兄弟剛剛被康熙責(zé)罵過，因此進言時也有些患得患失的?！昂Ｄ孢h道而來，其糧草火藥轉(zhuǎn)運不便，必不能長久頓兵于堅城之下，而若攻江寧必先取蘇州，又如何比得上杭州便捷?！?/br>
    阿密達有些不服氣的反詰道：“杭州之前也嘉興城橫亙。”

    佟國維據(jù)理力爭道：“然乍浦港已在海逆之手。”

    “夠了?！鳖^暈眼花的康熙沒有太多的精力去聽臣下們的爭吵，他喝止一聲之后便僅直向榻前眾臣問道?！半迒柕氖乾F(xiàn)而今該如何應(yīng)對。”

    “奴才以為立刻調(diào)遣浙東、浙南之兵回防杭州?！币坏裙?、議政大臣蘇努建議道。“同時命入贛的各省綠旗兵立刻開赴浙江?！?/br>
    明珠補充道：“奴才以為，還應(yīng)該立刻調(diào)蘇北綠旗兵過江南下增援江寧和蘇州……”

    “海逆用心歹毒?！睍灂灣脸恋目滴踉诙萑雺艟持鞍才藕昧艘磺校?dāng)看著載著康熙的御輦在車輪的咕嚕聲中掉頭南下之后，受命一同返京的明珠跟受命前往福全大營的索額圖之間有了如下的一番對話?！霸谔K浙魚米之鄉(xiāng)鏖戰(zhàn)，海逆可以就近補充夏糧，所以不管輸贏，海逆已經(jīng)站在了不敗之境，而蘇南浙北糜爛，朝廷一來得不到北輸?shù)匿罴Z，二來又要拿出大筆的銀錢填戰(zhàn)費及戰(zhàn)后恤撫、犒賞的窟窿，形勢未必對國朝有利啊。”

    “如今匆匆從贛中撤軍，萬一死灰復(fù)燃?！彼黝~圖也擔(dān)心的很?！斑€有加稅，明閣老，萬一激起各地民變又該如何是好啊。”

    “是啊，如今各地的軍力不足，八旗兵已然不足用了，湖廣、江西等地的綠旗又集中在閩浙粵三省預(yù)備海逆，一旦暴民作亂起來……”

    明珠看向索額圖：“索閣老，我想保薦于成龍出任江西巡撫，不知索閣老是意下如何？”

    小于成龍因為與漕運總督慕天顏互為朋黨一事被康熙親自革職查辦，但此人畢竟是能吏用來漢治漢是最好不過的了，為此明珠才征詢索額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