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jié)
“對,本官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么多?!泵锨搴偷?,“此事關(guān)系重大,李大令應(yīng)當(dāng)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召集商人時最好先做一下甄別。身家背景模糊的,就不要帶到本官面前了?!?/br> “是?!崩羁h令拱手道,“下官明白伯爺?shù)囊馑?。若無他事吩咐,下官這就回去著手安排,最遲十日即可給伯爺消息。” “十日太慢?!泵锨搴偷?,“最遲五日,人多少沒關(guān)系,重要的,是常年行走于暹羅等地,消息靈通,更要信得過?!?/br> “是,下官一定照辦?!?/br> 李慶青比往日恭敬十倍,說話也多了幾分謹(jǐn)慎。 待他離開后,朱能從圈椅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賢弟說好的,今日為賢弟壓陣,他日再有賺錢的好事,定要算上為兄一份。” “國公爺不說,下官也不敢忘?!?/br> “賢弟就是太客氣。”朱能性格直率,未及不惑之年,同沈瑄的交情相當(dāng)不錯,自然也會多照顧孟清和幾分。見識過孟清和的手段,照顧之余,更起了同他相交的心思。 從朱能身上,孟清和學(xué)到了一個深刻的道理,做人要厚道,交友需謹(jǐn)慎。同永樂帝及其手下做朋友,就要做好被剝削壓迫的準(zhǔn)備。實誠二字,委實不可取。 “李慶青倒是可信?!敝炷艽蟛∫粓?,體力不比從前,抻了抻胳膊,便有些冒汗,“他找來的人未必可信?!?/br> “此事,下官也知曉?!泵锨搴偷沽艘槐?,送到朱能面前,“但事急從權(quán),況且商人逐利,一倍不行,便兩倍三倍,五倍乃至十倍,利益至此,聰明人都會考慮一下逆行的后果。” “實話是實話?!敝炷苓€是有些不放心,“如此一來,咱們不是吃虧?” “不然?!泵锨搴托Φ溃敖r日,登門拜訪李家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只要不是一家的生意,便有壓價的空間。再者說,這是筆無本買賣。出錢的是黎氏逆賊。” 朱能仍是皺眉,“陛下雖許便宜從事,但大軍繳獲太少,總是不好?!?/br> “國公爺多慮?!?/br> “哦?” 孟清和回身取出令人繪制的安南暹羅等國輿圖,線條略有些簡陋,連國都都沒有標(biāo)注,只有各國相鄰的輪廓,以及部分被重點劃出的邊境土地。 “國公爺請看這里?!泵锨搴忘c著占城和安南相鄰的一片地區(qū),“據(jù)聞,這些土地本為占城所有,后為安南出兵占領(lǐng)。此次占城國王請隨大軍出征,報仇為其次,奪回這些土地才是根本?!?/br> “你是說?” “我朝天子以誠推人,為救安南百姓于水火,才派出仁義之師。占城向我朝稱臣,歲歲納貢,自當(dāng)為其主持正義。占城國王為顯誠意必有所表示。一行十效,有占城先例,安南臨封自然紛起效仿。” 朱能的眉頭漸漸舒展,“繼續(xù)說?!?/br> “另外,朝廷定下逆賊之名,黎季牦父子為首惡,其下有從惡者,亦有無辜被牽累者,當(dāng)做甄別?!?/br> 甄別的活自然不能白做,給點表示是為應(yīng)當(dāng)。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是美好未來和直奔天堂的區(qū)別。 “另有同黎氏及其從逆血仇者,定愿手刃仇人。陳氏復(fù)位之后,臣屬安排也當(dāng)有所考量?!?/br> 孟清和的話都是說一半留一半,朱能卻聽得十分明白。 和安南有仇的,想親手報仇,定要意思一下。 投向明朝,想在黎氏滅亡后官復(fù)原位甚至更進一步,同樣要有所表示。 這些都是不能擺上臺面的外財,上交朝廷,御史言官一定會蹦高。用來換購糧餉,充實大軍,卻是相當(dāng)不錯的主意。 只不過,全部需要預(yù)付。 風(fēng)險越高,收獲越大。 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安南全境平定,再走關(guān)系,誰理你?朝廷的敕命下達就是板上釘釘,想送錢都找不到門,窗戶也沒有,煙囪更要堵上。 當(dāng)然,不是所有人的“心意”都照單全收。必須甄別出哪些是真心投誠,哪些是兩面三刀。朝廷費勁巴拉的把安南打下來,扶持一個會同自己作對的政權(quán)?腦袋進水了! 從國主到朝臣,新的安南政權(quán)必然會同明朝維持相當(dāng)友好的關(guān)系。雖然孟清和知道在永樂朝,安南歸入了大明版圖,可存在他這個變數(shù),歷史會如何發(fā)展,會不會再有一個“陳王子”冒出來,著實難以預(yù)測。 畢竟朱能都活下來了,還有什么不可能? 本質(zhì)上,朱能是個武將,卻不乏政治頭腦,否則也不會跟著朱棣一起造反,并在張玉死后成為朱棣麾下第一大將。 聽完孟清和的一番話,沉思許久,想透其中所有關(guān)竅,不由得嘆息一聲,“后生可畏?!?/br> 孟清和撇嘴,剛才還叫“賢弟”,轉(zhuǎn)眼就“后生”了朱能卻道:“賢弟將個中緣由全盤托出,如此信任,為兄著實感動?!?/br> 孟清和繼續(xù)撇嘴,裝,繼續(xù)裝!當(dāng)他沒看到這位盯著輿圖,惡狼一般的眼神? 換做成國公主持籌集軍糧一事,被盯上的番邦,絕不是扒層皮那么簡單。 可見,自己果真是個善良的人! 曾被孟十二郎坑過或即將被坑者,獲悉這番自我評價,不知會作何感想。大概會找個地方哭一場,順便抓起鞋底狂拍小人。 興寧伯善良?這世界上還有jian佞之徒嗎? 孟清和計劃籌糧,朱能大力支持,李慶青全力跑腿,廣西云南各地商人聞風(fēng)而動,一條遍布暹羅占城老撾等國的交易網(wǎng),即將鋪開。而這張無形巨網(wǎng)在未來所起的作用,連織網(wǎng)的人都沒有預(yù)先想到。 與此同時,進攻安南的明朝大軍正沿富良江南下,直搗安南東都。 有了進攻多邦城的經(jīng)驗,大軍仍是火炮開轟,火銃弓弩列陣,小股騎兵沖鋒,步卒發(fā)起最后進攻。 在多邦城繳獲的十二頭大象發(fā)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投降明軍的安南人和隨軍出征的象奴,驅(qū)趕著大象,拉動滾木,直沖東都城下。 城內(nèi)守軍沒有犀利的火炮,也沒有立功心切的敢死隊,只能眼睜睜看著城墻被大鐵球砸出一個又一個豁口,緊接著被沖上來的大象撞倒。 抵抗? 抵抗個x! 逃命要緊! 明軍沖鋒的鼓角聲中,安南守軍棄城逃跑。 城中守將見勢不妙,跑得比麾下更快。將城內(nèi)的上百萬石糧食和大量軍械全都留給了明軍。 安南人的武器,明軍看不上。堆積如山的糧食卻是好東西。 明軍在東都以北發(fā)起進攻,糧草多儲存在城東南。 攻下東都之后,大軍直接在城東南扎營,確保所得糧草安全。不牢固的城墻全部推倒,免得阻礙了視野。有武剛車和木樓,不到三米的城墻就成了雞肋,不如推倒,也便于日后的重建工作。 沈瑄帶兵進入城內(nèi),除了殘垣瓦礫和安南軍的尸體,只有跪倒在路旁的安南庶人。 “周榮?!?/br> “卑下在 !” “率人到城東清點軍糧。” “是!” “高福?!?/br> “卑下在!” “率人去城南,切忌擾民?!?/br> “遵命!” “令隨軍通譯張貼榜文并遣降卒馳諭各處,言天子仁德,只究首惡,凡降附來歸者,經(jīng)查無犯官軍,可官復(fù)原職,民復(fù)原籍,為軍將者另作安排?!?/br> “總?cè)郑欠裆蠄蟪⒃傩姓袚???/br> 沈瑄拉住馬韁,不及開口,有兵卒來報,朝廷天使抵達。 “朝廷來人?” 沈瑄策馬回營,在營前見到了一身大紅錦衣,單手按刀而立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楊鐸。 楊鐸抱拳,“定國公,久違?!?/br> “楊指揮使緣何在此?” “本官身負(fù)天子手諭?!睏铊I笑了笑,笑容里卻沒有一絲溫度,“能此時趕上大軍,還要虧得興寧伯幫忙?!?/br> 沈瑄翻身下馬,玄色鎧甲,背對夕陽,如玉的面容仿佛結(jié)了一層寒冰。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鋒 沈瑄和楊鐸對面而立,楊鐸淺笑,捧出天子手諭,道:“定國公接旨?!?/br> 明—黃—色的絹布展開,沈瑄單手按刀,面朝南京方向跪拜。新城侯張輔等將領(lǐng)跪在沈瑄身后,同樣身著玄甲,刀鞘摩擦甲身,發(fā)出兵戈之聲,肅殺之氣迎面撲來。 沙場之將,百戰(zhàn)之兵。 有如此勇將悍兵,大軍過處,怎能不所向披靡。 楊鐸的聲音在軍帳內(nèi)響起,低沉,帶著一絲陰郁,卻不會令人覺得刺耳。 “天子敕征討安南總兵官定國公沈瑄及麾下將領(lǐng)曰:廣西所運糧餉即停罷。如已在途中,則就所至城堡衛(wèi)所屯貯。戰(zhàn)時繳獲,除運往成國公處,皆可便宜行事。嚴(yán)令官軍恪守軍令,勿傷稼軒,勿勞庶民。招輯吏民,撫納降附。輯諸郡縣官吏軍民,非從賊之人,令官還原位,兵還原伍,民還原業(yè)。滅除黎賊之時,當(dāng)遍訪民間,尋陳氏宗族子孫仍存者,從中選嫡而賢者一人,送京師請命,復(fù)其王爵。欽此?!?/br> “臣等遵旨,吾皇萬歲!” 帳中將領(lǐng)齊聲應(yīng)諾,叩拜。 沈瑄接過天子手諭,道:“楊指揮一路辛苦。” “為天子辦事是下官本分,不敢言辛苦?!睏铊I笑著拱手道,“定國公謀略過人,領(lǐng)大軍一路摧枯拉朽,令賊軍聞風(fēng)喪膽,下官欽佩之至。他日回朝,天子定有厚賞?!?/br> “楊指揮過譽。” 沈瑄頷首,楊鐸嘴邊笑意加深。 似在相互恭,話語中卻暗藏機鋒。場面看似賞心悅目,四周卻仿佛有刀劍亂飛。 帳中諸將和跟隨楊鐸南下的錦衣衛(wèi)都是渾身發(fā)冷,頭皮發(fā)麻。實在是笑容太滲人,語氣也太冷了些。 新城侯張輔不自覺的后退半步,與豐城侯李彬互相看看,風(fēng)緊,扯呼? 李彬立刻點頭,同意。 此處危險,早走為妙。 兩人同時抱拳,“總?cè)?,屬下尚有軍?wù),不便久留。” 沈瑄抬手放人。 張輔同李彬立刻腳踩風(fēng)火輪,遁走。 云南伯陳旭等慢兩人一步,不由得咬牙,要走也不提前知會一聲,還能不能繼續(xù)做兄弟了! 比起陳旭等人,帳中的錦衣衛(wèi)更加怨念。便是想走也找不到借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沈瑄麾下將領(lǐng)一個一個拔腿開溜,默默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