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樹也看到了她，他先叫她，“周園園。”

    周園園還不動，不知道為什么，人就這么忸怩在樓梯口。

    姆媽發(fā)話了，“還不快點過來，你同桌特意過來給你送回家作業(yè)。”

    嘉樹補一句，“老師讓我過來的?！?/br>
    周園園一步步挪到堂屋，看到八仙桌上果然擱了幾本練習(xí)簿，她撅嘴，不高興全擺在臉上，“人過來就好，作業(yè)其實不用的?！?/br>
    嘉樹無語。姆媽也笑出來，拍一下她腦袋，又向嘉樹說，“嘉樹同學(xué)謝謝你跑一趟，等會留下來吃飯?！?/br>
    周園園心里希望他留下，又怕他不愿意，眼睛余光瞄著他，嘴里自言自語嘟嚷一聲，“今天爺爺弄炸雞腿?！?/br>
    嘉樹點了頭，“那我給家里打個電話。”

    姆媽告訴他電話在哪邊，一面抓把木梳，把周園園按到竹椅上，“蓬頭癡子，先把頭發(fā)梳梳好?！?/br>
    周園園坐竹椅上，任了姆媽拉拉扯扯梳頭發(fā)，耳朵豎起聽著嘉樹打電話

    嘉樹說，“姆媽，今晚我在同學(xué)家里吃飯，做完作業(yè)晚點回來。”

    嘉樹又說，“不遠的，不用接。我自己回來。”

    嘉樹最后說，“嗯，好的。就這樣，掛了?！?/br>
    姆媽原來也在聽，邊給她梳頭邊埋怨，“你看看，嘉樹打個電話都是大人樣，你和他同桌怎么不學(xué)學(xué)。人家還是三道杠。”

    姆媽總是這樣夸別人，周園園聽到就要來頂嘴，這一次她也撅著嘴，卻又一聲沒有吭。

    一起圍著桌子吃飯，嘉樹吃相好，也不挑食。

    周園園從小不吃香菇白蘿卜，奶奶說，“園園，你也要吃吃香菇，吃吃白蘿卜，才能像嘉樹，長得好，讀書讀得出。你今天一天又賴學(xué)?！?/br>
    她嘟嚷一句，“誰賴學(xué)”，心里卻把奶奶的話聽進去，過一會兒也偷偷夾了一塊白蘿卜，皺著眉頭塞到嘴巴里。

    周園園家里是那種典型的六十年代自造樓房，房子老舊，但是樓上樓下面積大，樓下堂屋衛(wèi)生間，還多出一間幾平米大的小房間，正好給周園園畫畫寫作業(yè)。

    吃完飯，周園園領(lǐng)著嘉樹去小房間，走進門去一開燈，嘉樹驚住了，只看四面白墻壁上都拿筆密密麻麻畫滿了。

    周園園看到他呆呆地看著墻，一下子來了精神，高高興興指著墻壁上的畫跟他講起來，靠近墻根最低的那些是幼兒園畫的，高一點的地方是一年級畫的，再高一點就是二三年級。

    最多的還是各種各樣的小人兒，長頭發(fā)短頭發(fā)戴皇冠的披披風(fēng)的騎馬的拿魔杖的拿寶劍的，周園園給每一個小人都起了名字，編了故事，她一個一個興致勃勃地給嘉樹介紹，嘉樹一邊看著畫，認(rèn)認(rèn)真真聽她說，突然又沒了聲音，他回頭去，周園園呆站著，埋了頭，一條手臂擋在眼睛上，縮著肩膀抽抽著哭。

    嘉樹很莫名，伸手輕扯一扯周園園的小辮子，“怎么了？”

    周園園抬頭，眼睛紅紅的像兔子，她抽抽噎噎著說不出話來，又過了好久才輕輕說，“姆媽都不聽的，只有你肯聽……”

    他又不知道說什么，周園園卻很快又自己調(diào)節(jié)過來，擦擦眼淚笑了起來，她對他說，“你等一下。”人就飛奔著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手里捧著一只鞋盒子，又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她當(dāng)他的面打開來，鞋盒里小心翼翼襯了彩紙，內(nèi)里又是一個五光十色的小世界。

    有從禮品包裝盒上拆下來的蝴蝶結(jié)，緞帶，玩具上的塑料寶石，珍珠，大人衣服上掉下來的裝飾品，還有路上撿的好看的小石頭小貝殼。

    周園園把紙盒放在桌子上，又一樣樣地拿起來為他介紹，寶石，珍珠都是公主的皇冠上的，蝴蝶結(jié)是女巫的裙子上的，彩鉆是在海底寶箱里被發(fā)現(xiàn)的，每一塊小石頭都被施了不同的魔法。

    她對他說，“這些都是我的寶物，我能讓你選一樣帶回去?！?/br>
    嘉樹一樣一樣看過去，最后選了一塊圓圓的，有些像圍棋的小石頭。

    他把石頭攥在手里，又看了她的眼睛，忽然說，“扔書包是他們不好，你沒錯?！边^了一會兒，他又補了一句，“明天還是去上學(xué)吧?！?/br>
    周園園呆了呆，嘴里卻“哼”了一聲，氣鼓鼓地補充，“還有老師，老師也不好?！彼f完這句話，自己又委屈起來，紅了眼圈淚眼汪汪。

    嘉樹猶豫一下說，“我跟你說一個秘密，你就不哭好不好?！?/br>
    隔天回學(xué)校上學(xué)的時候，周園園從別人的嘴里獲知，在她缺課的那天，上完體鍛課，胖子和瘦子的書包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扔到了校內(nèi)的小池塘里，撈上來以后，所有的課本都全部濕透，再也沒法用了。

    那堂課，女生們聚在一起踢毽子跳橡皮筋，男生們除了嘉樹在老師辦公室進行數(shù)學(xué)競賽的額外培訓(xùn)，其他人都在cao場上踢足球。

    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來究竟是誰干的，只好不了了之。

    周園園想起來昨天夜里嘉樹說的那個她半信半疑的秘密，他告訴她，“他們的書包都被我扔了?！?/br>
    她看一眼這時端端正正坐著寫作業(yè)的嘉樹，心口忽然加速猛跳起來，然后一邊的面頰也燒起來，她就有些心虛地趴下來，把臉貼到了冰涼的課桌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