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思索得太多，才沒有在成親之前就走?！彼难劾锸撬酪粯拥谋鶝?，“等我想和你走了，你卻放不下了。究竟是放不下，亦或是已經(jīng)變了？”

    媛湘低垂著眉眼。她是變了，她走上了一條不能歸回的道路啊。

    “我知道再說什么都沒用了，”舒沁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是，你不要做錯事，趁著還來得及?！?/br>
    “什么錯事？”她的視線與他相對。

    “你恨的人是誰，我知道。若是沒辦法翻案，你會做什么，我也知道?！笔媲叩难垌W爍，“所以，停止，不要再繼續(xù)下去?！?/br>
    媛湘莞爾一笑，“你在說什么呢？我聽不懂?！?/br>
    “你聽得懂。在這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你?！?/br>
    媛湘的心里酸酸的。是啊，沒有誰比他更了解她，可那又怎么樣？他現(xiàn)在這么說，只讓她有一種更為蕭索的感覺而已。她正視他：“雖然你了解我，但我真的什么也沒做?！?/br>
    “如果你什么都沒做，你就不是蘇媛湘。要么停止，要么跟我走。否則我們都不會有退路?！?/br>
    媛湘的聲音很低：“你說什么我不知道。如果你來，不是和我拉家長，不如就回家吧?！?/br>
    “媛湘！”他喊。

    媛湘轉(zhuǎn)身就要走，他拉住她的手臂，“不要再錯下去?！?/br>
    “我沒有錯?！彼纳眢w僵了僵，揮開她的手，離開訴聽門。

    心還在怦怦直跳。

    舒沁知道她在做什么？果然，他是最理解她的人呵。可是他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第二天媛湘到御茶坊當(dāng)差，在耳房遇到聶蘭。聶蘭和她說：“皇上今兒生病了，不能來御書房。我們有望歇息幾天了。”

    媛湘露出吃驚的樣子，“怎么了呢？太醫(yī)看了嗎？”

    “說是舊疾復(fù)發(fā)，頭暈耳鳴，身體不適?！?/br>
    媛湘哦了一聲，聶蘭道：“終歸是有年紀(jì)的人了。”

    媛湘點點頭：“希望他早些好起來?！?/br>
    “可不是嗎。而且太子大婚在即，如果他病情不能好，就要推延婚期了。”

    那不是正中鐘習(xí)禹下懷？媛湘腦海掠過這抹兒想法。

    皇帝不在，耳房清閑了，媛湘與聶蘭說說笑笑，唯有媛湘心中有點兒隱憂。不知道皇帝的病情怎么樣了？

    但她一點都不能表現(xiàn)出關(guān)心的模樣。

    傍晚時分，她走出耳房，恰恰遇到了許久不見的顏歡公主。她歡快地蹦達(dá)過來：“舒司儀！”

    媛湘行了禮，顏歡嘟著嘴：“打父皇把你調(diào)到御茶坊，你就沒有再去過歡顏宮，都不來陪我玩?！?/br>
    媛湘微笑：“我有事在身，不如從前清閑啊。顏歡公主近來不必讀書，想必很高興吧？”

    “也不盡然，覺得無聊多了?！?/br>
    媛湘看了看景陽宮：“聽說皇上生病了，可曾好一些？”

    “不曾，反有越來越嚴(yán)重的感覺。”

    “怎么了呢？”媛湘蹙起眉頭。

    “太醫(yī)說是疲勞太過，需要靜養(yǎng)?？赡悴恢?，父皇的臉都僵硬了，嘴巴也有些歪。有點兒嚇人呢，本公主得擺幾樣果品香燭，求祖宗保佑父皇平安康復(fù)。”

    “公主真有孝心?！?/br>
    “為了子女，自然是希望父母平安康健的。”顏歡公主有一點兒失神，“所以我要準(zhǔn)備去了，不與你多說了。”

    媛湘與她分別，慢慢踱回玉圓殿。

    太醫(yī)只診斷他疲勞過度，如此，甚好。

    待過了三四日，皇上讓她們準(zhǔn)備了茶送到景陽宮，說景陽宮里的茶不如御茶坊的甘醇。媛湘與聶蘭齊齊上陣，幾天不見，皇帝的臉蠟黃削瘦許多，連頭發(fā)都白了一些，看起來十分憔翠。

    想必這些天也沒有休息好。

    媛湘奉茶時輕聲細(xì)語地問他的病情，他只道：“不要緊，休養(yǎng)了幾日，應(yīng)當(dāng)好了?！?/br>
    早上在御書房看奏折，后來撐不住，又回寢宮休息去了。連續(xù)七八日，請醫(yī)問藥不見好，還有越來越嚴(yán)重的趨勢。

    第21章 病發(fā)（3）

    媛湘從屈公公那里得知，太醫(yī)院連日會診，皆搖頭連連。診脈說肝脾虛弱，徹夜難眠，除此之外不見其它癥狀，對癥的藥也吃了不少，還是沒有起色。

    景陽宮變得空前熱鬧，妃嬪一波一波地來探視，送來各種補品，都盼著他快些好起來。

    其中不乏林佳好。

    她哭得眼睛通紅，正準(zhǔn)備回寢宮，媛湘見到了，便叫她?！翱彀蜒蹨I擦擦，皇上能好的，你哭得這般傷心，沒的落了別人口舌?！?/br>
    林佳好忙擦干眼淚。

    媛湘與她一起走出景陽宮，“皇上還是不好嗎？”

    “嗯，今兒水米都不進(jìn)，眼見著整個人都瘦了?！绷旨押秒y掩悲戚，“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太醫(yī)會診都好不了?！?/br>
    “想是辛勞過度，休息一陣，緩一緩就好了?！?/br>
    “可瞧那模樣……”林佳好的聲音低的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媛湘想，她多半是害怕皇帝突然駕崩吧？屆時，無所出的年青妃嬪要去皇家寺廟出家，她年紀(jì)青青，怎么甘愿獨臥青燈古佛旁？自然是希望皇帝快點好起來的了。

    往前走了不久，便撞見鐘習(xí)禹。林佳好忙行禮不迭，他看到媛湘，只瞥了她一眼，“舒司儀跟我來，我有話和你說。”

    媛湘抬眼看了看林佳好，林佳好便道：“你先忙，我先走了?！闭f完又對鐘習(xí)禹行了禮，方才退走。

    媛湘見鐘習(xí)禹的神色倦怠，想必為他父皇生病，他也沒cao勞，心里對他的不喜歡也就少了三分。

    “怎么了？”她問。

    “我父皇恐怕不太好，所以婚期押后?！?/br>
    “哦?！边@不與她相干，他為什么和她說？難道他又準(zhǔn)備來碰釘子了？“皇上身體一向健朗，怎么突然就……”

    “不知道，引是積少成多，小病不醫(yī)，就變頑疾?！辩娏?xí)禹神色黯然，“已經(jīng)放榜到外頭尋名醫(yī)來治?！?/br>
    媛湘驚訝：“太醫(yī)既然束手無策？”

    “嗯。想是穎難雜癥，還得民間的大夫來治?！?/br>
    媛湘點了點頭，“那是得抓緊了?！?/br>
    兩人正說著話，一股人從前方拐出來，定睛看清了，正是懿妃。她神情自若地和他們打招呼。又和鐘習(xí)禹道：“你父皇身體不適，你多抽時間陪陪他?！?/br>
    “我知道。”

    懿妃的目光掠過媛湘的臉，“皇上說想見見你，你且去吧。”

    媛湘的眼睛微瞠，“見我？”她看了看懿妃，又看鐘習(xí)禹，才說道，“是，我去看看。”

    鐘習(xí)禹道：“我和你一起。”

    兩個人一起走到皇帝的寢室。雖然媛湘每天都在景陽宮當(dāng)差，但一步也沒有踏進(jìn)過皇帝的寢宮。

    大理石地板墨黑磣亮，擦得不染一塵，光可鑒人?；实鄣膶媽m寬闊明亮，甫進(jìn)入便是一道飛石瀑布的磨砂屏風(fēng)，龍床位于屏風(fēng)后面靠東南方向。床邊有幾個宮女守著，又有個太醫(yī)站在一旁。卻靜悄悄無一人聲。

    見到鐘習(xí)禹進(jìn)屋，連忙行禮，她們的動作驚動了迷糊睡著的皇帝。

    他睜開了眼睛。

    不過幾天而已，這個健康的人已經(jīng)面色土黃，目光渾濁，嘴巴不自覺地微微抽動。媛湘的眸中閃過一絲憐憫，但稍縱即逝。

    “來了。”他的聲音沙啞，目光停留在鐘習(xí)禹與媛湘身上，艱難地想爬起來。

    鐘習(xí)禹連忙上前扶起他，皇帝咳了幾聲，和媛湘說：“去煮一杯薰衣草茶給朕喝。幾天不喝，竟然想得慌。”

    媛湘忙說：“薰衣草茶雖有凝神作用，但此時皇上病中，恐怕不喝為好?！?/br>
    “朕想喝?！?/br>
    媛湘望著太醫(yī)，太醫(yī)沉思了會兒：“喝一些無妨?；噬蠋兹諄砦从形缚冢F(xiàn)在有想吃想喝的，便是好的開始了。脾胃開展，慢慢進(jìn)補，就可望一天好似一天?！?/br>
    媛湘奉命去了，鐘習(xí)禹跟在她后面，看著她動作嫻熟地煮茶。

    “從前是被人服侍的千金小姐，現(xiàn)在服侍別人，不會覺得委屈？”

    “路是我自己選的，有什么可委屈？”媛湘的聲音很輕，“相反，我還挺喜歡御茶坊的差事。整天聞著茶葉的香氣，覺得心境也能開闊一些?！?/br>
    “是嗎？”他深深地嗅了嗅。

    兩人都不再說話，她專注地煮茶，他專注地看著茶水，時不時看一看她。不管她拒絕過他多少次，讓他意冷心灰了多少次，他仍然對她有期待。

    他是不是很賤？還是以往那種不把想要的東西弄到手就不服輸?shù)膱?zhí)拗勁頭又出來了？可是他知道，她不是東西，東西他可以搶到手，人，他卻不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對她執(zhí)念不悔，更不知道她為何連半點機會都不能給他。像如此安靜地相處，對他們來說都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

    如果可以換得她的心，不論付出多大代價，他也愿意。

    可惜，她總是對他張牙舞爪的。這讓他有多難受，她不知道。

    她細(xì)膩的肌膚，漂亮的鼻了弧線，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都讓他著迷。他想起那天他親吻她時的溫度和柔軟……花瓣似的唇瓣，軟軟的涼涼的，無比美妙的滋味。

    他一陣躁動。望著她及腰的長發(fā)因為欠身滑落肩膀，柔柔亮亮無比順滑的模樣，就想伸手碰一碰。

    “好了。”她忽然的話語讓行動一僵，隨即納納地放下手來。

    “煮好了？”他問。

    “嗯。”媛湘將薰衣草茶倒進(jìn)瓷杯，淡淡的紫色，氣味幽香。

    鐘習(xí)禹卻皺眉：“什么怪味兒，父皇怎么會愛喝這種茶?！?/br>
    “每一種氣味都有讓人著迷的可能?！辨孪媾踔璞P，再次進(jìn)入皇帝的寢宮。

    皇帝依然合著眼，他們站立好一會兒，他才醒來，目光望著媛湘，“你試一試溫度?！?/br>
    媛湘將茶倒出一小部分到另一個瓷杯里，等親自試過，溫度合宜了，再遞給他。媛湘心想，是皇帝懷疑她下毒么？

    以往，他不曾提過如此古怪的要求的。媛湘將茶奉上，他喝了一大口，舒了口氣道：“和往時一樣的味道。第一次喝它時，只覺得味道古怪，后來再品，只覺得回味悠長，是朕喜歡的味道。”

    “皇上若是喜歡，媛湘以后經(jīng)常煮給您喝便是了。只是您要盡快地把身體養(yǎng)好?！?/br>
    “嗯?！彼涎?，不再說話了。

    見他還要歇著，鐘習(xí)禹等人不好打擾，隧又出來。鐘習(xí)禹的聲音帶著淡淡醋意：“父皇每天都可以見到你，喝到你煮的茶，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