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

    “舒淺，以及你的哥哥——她所謂的男朋友。”

    舒淺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露出幾分暮色了，不知什么時候她又躺回了床上，拉到脖頸處的被子還被某人用力壓了壓，像只大粽子一樣把她牢牢裹在里面，生生悶出了一身汗。

    她好笑又無奈地鉆出被子，看著壓在薄秋被上的毛毯，嘴角無力地抽了抽——

    穆楊他……還真是實在啊……

    正打算起身下床，卻瞥見床頭柜上調(diào)成靜音模式的手機在不停閃著提示燈。舒淺拿過一看，兩通未接來電，三條短信，全身林雪落一個人的。

    最早一條還是今天中午發(fā)來的：“尼瑪！秦緒要評什么優(yōu)秀青年，點名要我去采訪他，你說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舒淺翻了個白眼，點開下一條，臉色微微變了變：“我擦！秦緒居然還去醫(yī)院打聽了我哥的情況，貌似知道他沒有交女朋友了啊……不過看來這秦渣渣對你是真的挺上心的?。ㄙ\笑）~”

    那天在機場看他的反應不是演得還挺成功的么？怎么他又懷疑起來了？舒淺皺了皺眉，再往下一翻，頓時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淺淺你別打我啊！秦緒逼問得太緊，我只好說你男朋友不是我哥，其實是穆楊……娘娘請恕罪?。?！”

    還娘娘恕罪呢……舒淺飛快地回撥了號碼，剛一接通就對著麥克風吼了出來：“林！雪！落！”

    雪落當然明白她是在生什么氣，立馬訕訕哄道：“別急別急，秦緒這次是真信了，當時那張臉臭的啊，你沒看到真是可惜了……”

    “哼哼，我都不敢拿穆楊當擋箭牌，你倒是隨隨便便就把他拎出來打擊秦緒啊?！笔鏈\撅了撅嘴，一聽雪落那語氣就知道八成是被秦緒給戧了，這下正好借穆楊出口氣呢。

    “有什么不敢的，只怕某人巴不得替你擋擋呢?！毖┞湟Я丝谔O果，含糊說道，“你不會還不知道穆楊喜歡你吧？”

    舒淺一怔：“你說什么？”

    她自己都是幾個小時前才明白過來，可是聽雪落的意思……難道連她都已經(jīng)看出來了？

    “許卿桓早就套出話了呢，估計全世界就只剩你一個人傻不啦嘰沒意識到了吧?！?/br>
    所有人都知道了？！

    舒淺只覺得一陣火燒的感覺從臉頰蔓延起來，下意識地往客廳里望了望，只是穆楊早已不在了。

    “他是怎么說的？”舒淺忍不住問，有點期待，又有點緊張。

    “想知道？”雪落嘿嘿一笑，“先交待一下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br>
    “還能到哪步?！笔鏈\一想起中午半途而廢的“表白”頓時就有點泄氣，“有時覺得好像差一點就能在一起了，有時又覺得兩個人像是隔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br>
    “啊？怎么回事？”林雪落蘋果一扔，頓時來了精神，聽完舒淺的描述這才猶疑著問出聲，“所以你覺得，他本來是想表白了，結果接完那個電話就放棄了？”

    舒淺咬著唇想了想，還是“嗯”了一聲：“你說他是不是有什么感情方面的心理障礙??？不然都這么大的人了，各方面也挺完美的，怎么就從來沒談過戀愛呢？”

    “管他呢，再怎么樣也甩開宋曄那樣的濫情渣男n條街??！別的不說，長得好、性格好、人品好、家境看起來也不錯，像穆楊高配置高性價比男人你去哪兒再找一個啊……”

    “好啦好啦，”舒淺實在聽不下去了，笑著打斷她，“順其自然吧，我承認是對他有好感，也挺樂意試一試的，只是如果他不想再提起這回事的話——”

    舒淺說著說著，自己也是突然一頓。如果穆楊真的不再開口了，如果兩人的關系真的就此停滯不前了，她是該邁前一步，還是也停留在原地沉默放棄呢？

    腦海中忽然閃過之前沙發(fā)上穆楊的身影，疲憊卻又隱忍的。如他一般清冷孤傲的性格，竟然會那樣低聲地請求她留下他，像個孩子一般，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脆弱展露在她面前。

    明明都還沒有開始，明明是最容易全身而退的時候，她卻好像已經(jīng)身不由己，剪不斷那縷纏綿的情思了。

    雪落聽出了她語氣里的猶豫，有點恨其不爭地狠狠點破：“笨啊你，他不主動，你不知道自己去追啊！”

    見舒淺沒出聲，她輕嘆了口氣，聲音緩和下來：“淺淺，秦緒今天都跟我說了，當年出國進修的事情，其實是他爸爸私自替他決定安排的，他也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br>
    舒淺一愣，其實上次和他談過后已經(jīng)猜到了個大概，只是此刻親耳得到確認，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異樣的滋味。她握著手機在床邊坐下，只聽見那端雪落繼續(xù)說著:“想想你們也實在是可惜，大學那會兒誰不覺得你們是天作之合啊，居然因為這樣一個誤會就徹底分開了，你就沒有想過是什么原因？”

    是啊，當年秦緒不愿上前一步給出解釋，她也不肯先低下頭要個答案。就像兩只驕傲的孔雀，明明都受了傷，卻硬撐著不肯多走一步。

    說是年輕氣盛也好，說是幼稚可笑也罷。到底還是交心太少，曾經(jīng)視若珍寶的感情也在突如其來的現(xiàn)實面前變得不堪一擊，甚至抵不過內(nèi)心那點自尊的價值。

    “淺淺，秦緒已經(jīng)放下他的驕傲回來找你了。就算你不打算再接受他，你也不能像當初一樣，等到錯過之后才后悔沒有早邁出一步?！?/br>
    舒淺沉默著，卻突然聽見那端低下來的聲音：“許卿桓之前說過，穆楊三個月后就會回美國，而且很可能會接他爺爺一起過去，從此就不再回來了……”

    她怔在原地，世界仿佛悄然沉寂，只剩下耳畔聽筒里的聲音繼續(xù)低聲沉吟，就像一根細細的針猛然扎進了心口——

    “所以這次，如果你們錯過了，就是一輩子?！?/br>
    ☆、第20章 chapter20

    “回來了？”穆楊剛推開病房的門，就聽見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你這幾天在忙什么？天天早出晚歸的?！?/br>
    “幫朋友處理一個案子?！彼届o回答，剛帶上門轉(zhuǎn)過身就看見老人正好奇地盯著他：“卿桓嗎？那小子又出什么岔子了？”

    穆楊抿了抿唇，低低笑開：“他就那點兒破事，我才懶得管。”

    老人撇撇嘴：“那還能有誰，你在這邊又不認識幾個人了?！?/br>
    某人自然是妥妥地裝作沒聽見，往沙發(fā)椅中一坐，一邊揉著還有絲酸疼的脖頸，一邊閑來無事隨手翻了翻茶幾上的東西。

    人參鹿茸、天山雪菊、蒙頂山茶……穆楊無奈蹙了蹙眉，探個病至于這么砸錢嗎？他的視線落在最邊上的一籃康乃馨上，在一堆名貴禮品中它似乎樸素得有點不相稱，嬌艷欲滴的鮮嫩花瓣卻讓人一看便是心曠神怡。

    “這花誰送的？”穆楊問著，把花籃拎到身邊來。

    “護士說我睡覺的時候有個小姑娘來看過了，除了這花什么也沒留下?！崩先丝吭谡{(diào)高的病床背上，從報紙中抬起眼來瞧了瞧孫子，就見穆楊修長的手指從錦簇的花朵中徑直翻出一張小卡片，只是略略一看神色便柔和下來，唇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

    不過短短幾句平實的祝福和對他的感謝而已，穆楊卻反反復復盯著那雋麗清秀的字跡看了好一會兒，最后將卡片從花籃上扯了下來，收進了衣服口袋里。

    他一抬頭，就看見老人正灼灼地盯著他的動作，眼神有絲意味深長。穆楊若無其事地迎上他的視線，平靜問：“張嫂來送過飯了嗎？”

    有人卻不中招，徑直道：“誰的花？”

    “朋友的?！币姞敔攩柶?，穆楊也不躲，只不過才說完就看見老人犀利的目光閃亮來：“你什么時候交了個女性朋友？哪天帶來給我看看，替你參考參考?！?/br>
    穆楊：“……”

    他也不急著解釋，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的小幾旁替自己沏了壺茶，輕呡了幾口這才徐徐開口：“改天帶她來?！?/br>
    見他并不否認，穆老反倒是一臉驚訝起來，半晌才遲疑著開口：“楊兒，你是認真的？”

    “嗯?！蹦聴疃酥仙安璞?，側(cè)身望著窗外如水月色，聲音清淡，卻浸染著一層不易察覺的柔意，“我從來沒有這么認真過。”

    趕項目的設計師從來沒有周末可言，舒淺出差回來只休息了一天，就又開始往幾個客戶那兒跑個不停。

    只不過今天碰見的這個，似乎是個特別刁難人的主兒。

    某上市公司昭市總部客戶經(jīng)理，工作忙到不行，人也拽到不行。舒淺接下他私人別墅的裝修訂單后就一直沒見過本人，直到如今主體材料都基本確定下來了，對方才一個電話打來，提出會面商談。

    兩人坐在cbd附近的一間咖啡廳里，中年男人一言不發(fā)地瀏覽著舒淺給他的材料單和樣品圖，眉頭慢慢皺起，好一會兒才把資料往桌上一扔，抬頭望向?qū)γ娴ê戎组_水的女人。

    “你這實木地板的顏色太暗沉了，我要的裝修是時尚風，不是死氣沉沉的復古風。還有這吊燈，說了要鐵質(zhì)的，你這里寫個云石吊燈是什么意思？”

    “李先生，地板的事情我兩周前就跟你商量過了，當時我提議的是色澤淺淡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不過您堅持要用實木，而實木地板顏色選擇非常有限，我當時有提醒過您的?！笔鏈\平聲靜氣地解釋著，“吊燈的話，純鐵質(zhì)和您的裝修風格并不搭配，所以我選擇了云石吊燈，它的裝飾性和檔次感非常高，光線質(zhì)感也很柔和。當然，我選擇的這款除了云石部分，其余連接處全部是鐵質(zhì)，您看了完整效果圖應該會喜歡的。”

    她邊說邊遞上手中的平板，翻動著效果圖仔細介紹著，態(tài)度不卑不亢，自然大方，即使隔著一張桌子也能感覺到男人的面色稍稍舒緩下來，一直微蹙的眉頭也漸漸展開。

    “你們設計師購買原材料前都不要同業(yè)主商量嗎？這樣誰知道你們報價里有沒有摻水分？”商人的嗅覺天生敏感，下一秒注意力就轉(zhuǎn)移到價格上。

    “您當初選擇的是包工包料，也就是說我們公司會全程負責所有施工工作，也包括采購原材料這方面。雖然在決定前我會與您商量材料的選擇，但是具體購買是不需要再通過您的。至于價格方面，”舒淺放下茶杯，淡然而又真誠，“我問心無愧?！?/br>
    男人審視了她半晌，這才有絲玩味地開口：“舒小姐，這是我這周第四次坐在這家咖啡廳了?！?/br>
    舒淺抬眼看他，不明白他想說什么。只是視線才剛對上，就察覺出男人眼中的一抹狡黠的精光：“不過，好像前三次相親的感覺都不如這次和你見面稱心?！?/br>
    舒淺神情一僵，下意識往座位后靠了靠?？墒悄腥艘搽S著她傾身向前，雙臂伏在桌上，語氣低緩誘惑：“看你這么年輕，應該還沒結婚吧？”

    “李先生，我們今天只談裝修的事?！笔鏈\正色，他卻擺擺手徑直打斷：“你們公司不是承諾提供全方位優(yōu)質(zhì)服務嗎？聊天服務算不算？相親呢？”

    無理取鬧啊這不是！

    “我有男朋友了?！笔鏈\懶得跟他兜圈子，索性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個謊。

    “哦？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律師?！焙冒?，這個謊扯得……她有點臉紅心跳了……

    “律師啊……”男人故意遲疑了一下，“這年頭律師這碗飯怕是越來越端不穩(wěn)了吧，收入又不高，工作還越來越危險了，好像前不久報紙上才登過律師一家被人報復的新聞啊?！?/br>
    哼哼，只怕穆楊比你還有錢呢。舒淺在心里撇了撇嘴。不過危險性，碰到呂剛這樣的對手確實是有點啊……

    見她不說話，李大經(jīng)理頓時有底了。像他這種三十來歲的金融界黃金單身漢，哪里不是被女人倒追的份？倒是他自己一直看不上眼，如今玩累了這才覺得找個是時候娶個老婆應付下家里人了。不過也只是撐撐門面而已，他可從來沒打算放棄外面的一大片花花草草。

    而眼前的女人，正好合他胃口。

    “有沒有興趣跟我試試？”他湊近舒淺，一臉的志在必得，直看得舒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差點沒跳起來跑開了。

    “我男朋友已經(jīng)在來接我的路上了。”她避開不回答，揚手招來了服務員，“我請客，結賬?！?/br>
    “誒，怎么能讓女士來做這種事呢?！蹦腥酥划斔怯芄士v，反倒是借機按住了她的手，抓在手心里不輕不重地捏了捏。

    靠，還吃上了？！

    舒淺幾乎是用力甩開了他，匆匆整理了下桌上的資料收回包里，勉強笑笑道：“那就謝謝您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你男朋友不是還沒來么？”男人大抵沒想到她真會拂了他的面子，聲音冷下來幾分，“舒小姐這么草草地敷衍我，恐怕我只能跟貴公司反應一下情況了啊。”

    舒淺才邁出一半的腳步生生止住，扭頭毫不客氣地揚起眉看著他，怒極反笑：“那李先生還想要我怎么做呢？”

    上鉤了？男人心頭一陣竊喜，并沒留意到她神色中的那份怒意，伸手從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常住的酒店地址，今晚九點去1207房找我?！?/br>
    指尖的名片被如期接過，只是下一秒，卻被撕成兩片薄薄的紙片，飄落在地上。

    舒淺轉(zhuǎn)身面向著他，雙手撐在桌面上，微微弓下腰，嘴角的笑意涼薄疏遠：“真是不好意思，忘了提醒你一點。合約第十二條：乙方設計師若受到甲方人身攻擊、威脅等行為，有權隨時終止協(xié)議。”

    男人一愣，正欲爆發(fā)，就見她已經(jīng)瀟灑地直起身，把包往肩頭一甩，側(cè)頭斜睨他一眼：“李先生，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是我的客戶了，歡迎你去我們公司重新物色一名設計師。不過，我也會記得將我們的合作經(jīng)歷上報給領導同事的。”

    然后，她忽然無比溫柔地沖著男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還有，別小瞧律師這種職業(yè)，哪怕沒你多金又光鮮，起碼為人，就比你靠譜一萬倍?！?/br>
    此刻被冒名的某“男朋友”，倒是剛陪爺爺興致盎然地下了幾盤圍棋。

    “沒想到幾年了，你這水平還穩(wěn)得不錯啊?！蹦吕峡粗灞P上不相上下的局面，眼中有隱約的贊賞。

    穆楊執(zhí)著黑子，沉吟片刻，穩(wěn)穩(wěn)落于棋盤上一點，這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修身養(yǎng)性，爺爺從小教得好?！?/br>
    老人爽朗地大笑幾聲，正欲開口，倒是被突兀的鈴聲打斷。穆楊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起身道：“出去接個電話?！?/br>
    說完，人已經(jīng)飛快地走出病房，進到無人的走廊盡頭，這才按下接聽鍵。

    “呂剛的資料剛才加密發(fā)你郵箱了，有部分涉及當年案件的信息警方?jīng)]有對外公布，小心別把資料落別人手里了。”寧霂塵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