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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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 撿到的寶貝 馬車行進的很平穩(wěn),所以方解的心也變得逐漸平靜下來。他乘坐的這輛馬車里裝了一些貨物,他就藏身在貨物最里面。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休息一會兒,但刀子就放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上。 從昨天清晨離開紅袖招開始,他接連陷入危局。 也是從昨天開始,他不得不和兩個人做了交易。第一個和他交易的人是羅文,方解用一個靈光一閃的想法換來短暫的一段準備時間。然后殺了羅文的人,混入右祤衛(wèi)的人馬中離開了演武場。 不久前,他又和這家叫做貨通天下行的人做了一個交易。用總計一千四百六十兩銀子,換自己平安進城。 這兩個交易,都是不得不做。 靠在馬車里的方解睡不著也不敢睡,因為他無法相信那個胖子是不是真的能保證他平平安安的進入帝都。和這個什么貨通天下行的交易本身就有些離奇,也很草率,所以看似在休息的方解,只是在休息他的身體,而不是思維。 馬車里裝的貨物很雜,但每一樣都不多。 有酒,有煙草,有茶葉,還有一些很瑣碎很奇怪的東西。 方解下意識的伸出手想去打開一壇酒,但伸出去的手還是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他盤膝而坐,背靠著馬車的車廂,緩緩呼吸,真的好像睡著了一樣。就這樣在微微搖晃中走了大概一個時辰,馬車外面的行人說話聲音越來越嘈雜。方解知道已經(jīng)近了長安城門,所以官道上的行人才會變得多起來。 他睜開眼,手抓住了橫刀的刀柄。 側(cè)耳傾聽。 “酒掌柜,今兒怎么這么一身打扮啊。” 有人和那個胖子打招呼。 “別提,提這事就惱火。與人打賭今年演武院三甲的名次結(jié)果輸了,連衣服都賠進去了?;逇狻鴮嵉幕逇??!?/br> 外面?zhèn)鱽硪魂囆β?,方解猜?yīng)該是守門的官軍士兵。 “酒掌柜,透個信兒,今年誰是頭名?” “想知道啊,等朝廷通告啊?!?/br> “酒掌柜小氣了,這可不像是您的性格?!?/br> “哈哈,應(yīng)該是羅家的公子勝了一籌。估摸著明兒一早朝廷的通告就出來了,怎么著,你也押了銀子?” “我怎么能和酒掌柜您比,一個月俸祿還不夠您喝一杯茶的。押了羅公子五兩銀子,哈哈……不過是一賠三,倒也賺了一小筆啊?!?/br> “恭喜恭喜,回頭你得請客。” 被稱為酒掌柜的胖子說笑了幾句,然后馬車再次啟動。方解微微詫異,很奇怪這家叫做貨通天下的商行到底什么來頭,怎么歷來嚴苛的長安城門值守官軍連查都不查?就這么隨便聊了幾句然后放行,顯然這家商行的背景很深厚。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名字猛然出現(xiàn)在方解的腦海里。 是了,如果是他就不足為奇了。 方解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大隋第一巨富吳一道,這座長安城有整整一面城墻是他捐了數(shù)十萬金修繕的,換來了一個散金候的爵位。也只有他才這么大的面子以至于長安守軍都不檢查貨物,也只有他敢在自己的馬車上插上繡著貨通天下四個字的旗子。若是換了別人,真能被人笑死。 竟然和吳一道做了一筆買賣,用一千四百六十兩銀子買了自己的命。 方解覺得有點好笑,心說這是不是代表自己的命被敢自稱貨通天下的吳記商行明碼標價了?以后誰要是想買他的人頭,到吳記商行翻翻貨物目錄,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千四百六十兩,童叟無欺。 關(guān)鍵是,這價還是他自己定的。 馬車進了長安城之后,外面的聲音變得更加熱鬧嘈雜起來。長安城處處透著繁華,每一條街上都是熱鬧非凡。商人貨郎的叫賣聲,游人討價還價聲,巡城兵甲路過馬車時候整齊的步伐聲,還有他們行走時候衣甲發(fā)出的鏗鏘聲。 看不到外面,完全靠聽覺去感知辨認這個世界。 這種感覺,很奇妙。 就在方解全神貫注的聽著外面動靜的時候,他的小腹里毫無征兆的疼了起來。這種疼,來勢洶洶如洪水泛濫,一瞬間就讓方解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佝僂起來,巨大的疼痛讓他根本就難以保持冷靜,哪怕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也無法緩解小腹中那種被鉆頭打穿,肌rou內(nèi)臟都絞在一起般的痛楚。 這樣強烈的疼痛,讓方解這樣心志堅定毅力遠超常人的人也難以抵擋。 他只堅持了十幾秒鐘,就疼的昏了過去。 就在他軟軟倒下去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有人撩開馬車的簾子探進頭來說道:“趕緊下車,還想賴著不走么?” “咦?裝死?” 說話的人愣了一下,隨即上車翻開方解的眼皮看了看。 下了馬車的吳一道本打算直接回府里,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仔細看看那個花銀子進城的少年,于是他讓下人先領(lǐng)著寶貝女兒吳隱玉進去,然后緩步走到方解乘坐的馬車這邊。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下來,他微微皺眉往里看了看。 只見胖子酒色財蹲在方解一邊,一臉的驚詫,甚至還帶著點恐懼。吳一道了解酒色財,很了解。是什么能讓胖子這樣已經(jīng)沒有多少東西能嚇著他的人隱隱有些害怕?所以吳一道很好奇。 “什么事?” 他問。 胖子回頭看了吳一道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復(fù)雜的說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一樣,也復(fù)雜的難以形容。 “這個少年……太怪異。” …… 吳一道到底有多少錢,只怕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不用說吳記商行能貨通天下的生意,只說他在帝都里的產(chǎn)業(yè)就足夠讓所有人為之嫉妒。百里長安,大的讓人心生敬畏,但土地之貴也同樣讓人心生畏懼。 寸土寸金的帝都,吳一道整整擁有一條街。 所以提到吳一道這個名字,人們會自然而然的聯(lián)想到這名字背后的那條街。于是有人開始宣揚取一個好名字是多么的重要,吳一道的老爹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日后他兒子真能擁有一條街道。 因為他叫一道,所以他有了一條街道。帝都這一條街被人提起的太過頻繁,人們反而忽略了吳一道那據(jù)說能買下大隋整整一道江山的財富。一條街算什么,那才是真正的一道之意。 于是乎,這幾年出生的孩子取名也讓人越發(fā)的無語。叫一鎮(zhèn)者有之,叫一城者有之,叫一郡者也有之。來帝都的半路上方解遇到一個少婦抱著嬰兒喂奶,他看那孩子可愛問取了名字沒有,少婦愁眉苦臉說村里有好幾個叫一村的,也有叫一縣的,還有膽子大的叫一國,快愁死孩兒他爹了,就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方解本著助人為樂的精神,想都沒想就說那孩子就叫一球好了,絕對霸氣。他的意思是叫一球,這顆星球都歸這孩子了。 少婦的回答是:滾! 后來方解才想明白,原來男人叫一球確實不太吉利。你看哪村都有個二蛋,絕對沒有一球。 如此巨富,可吳一道現(xiàn)在住的地方并不是很大。 距離他現(xiàn)在住的地方大約步行半個小時有一片占地超過三十畝的宅子是他的舊居,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徹徹底底的商人,所以敢住的大一些。因為他買得起,所以沒人說什么。但現(xiàn)在不行了,他身上有了爵位。 有了爵位,就不能太招搖。 尤其是在帝都,說不得哪天誰閑的沒事就上一份奏折參他逾越禮制。這種事,只要肯誣陷就一定能找到什么所謂證據(jù)。如果朝廷要查,哪怕門縫寬了一指也能說你這是故意弄的比皇宮大門門縫還寬!當然,皇帝肯定不會真的拿辦了他,但這事畢竟很惡心。 吳一道閑來無事的時候,喜歡坐在他特意讓人移植的一片竹林里讀書。尤其是夏天的時候,這竹林里清涼的很。 放一張?zhí)梢危鑾咨蠑[一壺香茶,幾樣精致小點,躺在椅子上看書品茶,聽竹林風(fēng)聲,絕對是一件雅事。吳一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一味追求雅致來掩飾自己商人卑微身份的時候,和絕大部分商人相比,他是真的很雅致的一個人,而不是裝的。 他貪財,但貪財在他眼里絕不是什么粗鄙事,而是本分事。 換了一身衣服的胖子酒色財恭敬地站在吳一道身邊,輕手輕腳的把茶杯倒?jié)M。吳一道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手里的書冊問道:“安排妥了?” “妥了?!?/br> 胖子回答道:“小姐已經(jīng)安排在西邊小院里住下,本來我以為換了這個宅子小姐會不喜歡,畢竟小姐在老宅那個院子寬敞而且緊挨著花園,多奇石花草,還有蓮池。但沒想到小姐倒是很喜歡現(xiàn)在這個地方,她說院子小了,但人氣兒濃了。屬下愚笨,真不懂小姐說的人氣兒是什么意思?!?/br> “不懂就不懂吧,她住著舒服就好?!?/br> 吳一道笑了笑,忽然間明白了女兒想要的原來很簡單。原來那個大宅子雖然寬敞漂亮,但太冷清。自己以前又是常年奔走在外,她身邊只有小丫鬟杜鵑這么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想想,難怪會相對喜歡現(xiàn)在住的地方,雖然小,但顯得熱鬧多了。 “那個少年呢?” “在客房,還睡著。” “請過郎中了嗎?” “請過,只是郎中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問題,能看出來的就是他右臂斷了,包扎的很粗糙,應(yīng)該是那少年自己綁的?!?/br> “胳膊斷了,還有心思和你逗悶子討價還價,有意思?!?/br> 吳一道笑了笑后問道:“你怎么看?” 胖子臉色微微一變,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敢確定的推測道:“全身硬的好像石頭一樣,我真懷疑一錘子下去他整個人會碎掉。屬下捏過他的脈門,奇怪的是他全身一百二十八處氣xue,竟然只開了三處,太怪異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屬下幾乎能確定他是因為扛不住修煉晉級后氣海變大的痛苦而昏過去的?!?/br> “可是……他的氣海根本就不存在。按照道理,沒有氣海的人即便活著也是個廢人,便說走路,只怕沒別人幫忙翻身都翻不了??蛇@個少年的反應(yīng)和身手都不錯,即便疼昏過去之后,他左手的刀子依然握的很緊,掰都掰不開。他斷了的右手有刀繭,而且從他的眼神我就能看出來,他沒少殺過人。在路邊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我的咽喉。屬下剛才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他強壯的如同一只獵豹。” 胖子苦笑搖頭:“這么多年,第一次見到這么奇怪的體質(zhì)?!?/br> “不奇怪?!?/br> 吳一道握著茶杯,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客房的方向后語氣平淡地說道:“最起碼,我認識的人里就有這樣一個特殊體質(zhì)的人?!?/br> “誰?” “羅耀。” “可是屬下一直不相信,羅耀是真的不能修行?!?/br> 胖子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看法:“一個不能修行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單純依靠鍛煉身體達到他那樣的實力,絕不可能。沒有勁氣淬煉,rou體再強也終究只是rou體?!?/br>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羅耀確實不能修行……整個大隋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氣海在三十年前被人硬生生震碎了?!?/br> “?。浚 ?/br> 胖子臉色大變,表情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被震碎了氣海,竟然不死?” 吳一道放下茶杯起身,往客房那邊負手而行:“你今兒就遇到一個沒氣海而不死的,羅耀不死有什么奇怪的?走吧……去看看你撿到的這個寶貝,到底能讓我有多驚喜?!?/br> 第0082章 她會去殺人 方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他進帝都的第三天清晨,足足昏迷了兩個夜晚一個半白天,這是方解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陌生人面前這樣處于毫無防備的狀態(tài)。 所以醒來之后的方解首先有一點點感動,心說這個世界上好心腸的人還是不少的。然后他沉下心來默默地感受著身體是否有什么不妥,當猛然察覺自己赤身裸體之后他大吃一驚。只是在看到枕頭旁邊放著自己身上帶著的東西,尤其是那一摞銀票還在他立刻松了口氣。 躺了三秒鐘之后,他很小家子氣的把銀票數(shù)了一遍。 小腹里那種撕裂般的疼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放佛剛剛跑了五十里一樣的疲憊。疲憊到他數(shù)錢的速度比以往下降了十幾倍,疲憊到他數(shù)完銀票之后竟然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了。 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比他前世的時候很傻逼的參加了校運會五千米長跑還要累。 就好像渾身的力氣被抽的一干二凈,現(xiàn)在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軟綿綿的充氣娃娃。 就在方解回憶昏迷之前發(fā)生什么了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方解費力的扭過頭看了一眼,然后展現(xiàn)出一個充滿了謝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哪怕笑起來也肯定好看不了,但他知道自己這個笑容肯定很真誠,難得一見的真誠。 進來的是大隋首富吳一道。 標志性的寶藍色錦衣,標志性的溫和笑容。 雖然方解沒見過吳一道,他躲在吳記商行馬車里的時候也沒有看見這位收了自己一千一百兩銀子后救了自己性命的大隋名人。但方解知道,進來的這個人肯定就是吳一道。 雖然算不得很高很健壯的身材,看起來修長挺拔微微偏瘦。中年男人特有的魅力在他身上展露無遺,即便他不開口也顯得很儒雅。這樣一副相貌這樣一種氣質(zhì)的男人,無論如何也很難和銅臭牽扯上什么關(guān)系。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崴。 “幸好你醒了。” 吳一道微笑著說了一句,然后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伸手拿過桌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涼茶遞給方解,方解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力氣去接那個杯子。吳一道微微詫異,然后坐到床邊扶著方解的后腦喂了他幾口水。 水進了肚子,那涼意透徹的讓方解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聲。 “我也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說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音沙啞的好像風(fēng)吹過破鑼的聲音。如果不是確定聲音發(fā)自自己嗓子里,他甚至懷疑這屋子里還有第三個人。 吳一道嗯了一聲笑道:“如果你再不醒的話,我只好讓人把你裝進麻袋里丟到城外去,如果他們心腸好說不定會挖個坑埋了你,如果他們犯懶的話你就只能暴尸荒野。要么被野狗吃了,要么腐爛生蛆。” “您不是這樣的人?!?/br> 方解喘息著說道。 “為什么?” 吳一道有些感興趣方解對自己的印象。 “如果……如果您是一個只重利的人,那么為了這一千一百兩銀子真不值得收留我。因為我身上或許背著命案,還沒準是個逃兵……大隋的軍律太嚴酷,即便您的身份不懼怕,但也會覺著很麻煩?!?/br> “另外……我相信自己的感覺?!?/br> 方解認真地說道。 吳一道笑了笑,走回椅子邊坐下說道:“相信感覺這是最不靠譜的一個理由,當年我白手起家的時候也曾經(jīng)如你這樣想過,相信自己的感覺。但當我連續(xù)三次把借來的本錢賠了精光之后,我終于明白感覺這個東西很扯淡。于是,我第四次想辦法借到了十五兩銀子,開始不憑感覺去做生意,而是憑著自己前三次失敗的經(jīng)驗和多走多看多想這六個字才緩過來氣。以防人之心做生意最多獲小利,以害人之心做生意才能賺很多錢?!?/br> “與其相信感覺,你不如相信自己有存在的價值?!?/br> 他說。 方解嗯了一聲,知道吳一道沒說錯什么。如果他沒有一點價值的話,能成為天下第一富的吳一道絕不是爛好人為了行善積德收留自己。這個世界也好,前世也好,爛好人要是能成為巨富,那么母豬都能上樹。 “能不能再求您一件事?!?/br>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你說?!?/br> “我的朋友住在春風(fēng)客棧,很特別的一個男人,身材枯瘦個子不高,看起來五十歲上下其實他才三十多。一般情況下他不會換衣服,是一身臟兮兮的皮襖……請您通知他一聲,說我還活著。如果在客棧找不到他,您可以派人去紅袖招知會息大娘一聲?!?/br> “好。” 吳一道點了點頭。 在他聽到紅袖招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神里閃過一絲光彩。 “好好休息,我會把你朋友接過來。另外……從昨天一早開始有個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女千戶,帶著人瘋了一樣在長安城里搜查著什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停止……和你有關(guān)系嗎?” “有!” 方解點頭:“麻煩您也告訴她一聲,說我安好。” “嗯。” 吳一道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又站住,回頭看了方解一眼后微笑問道:“你似乎還欠我一句謝謝?!?/br> 方解緩緩搖了搖頭鄭重道:“大恩,不敢說謝謝?!?/br> 吳一道眼睛一亮,笑著點頭轉(zhuǎn)身離去。出了門之后吳一道的步伐很輕松,嘴角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 大犬是在吳一道離開之后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接進了吳一道的宅子里,連方解都沒有想到的是,紅袖招的老瘸子駱爺竟然也一塊來了,還有眼睛通紅臉色疲憊到讓人心疼的沐小腰。 大犬進門看見躺在床上的方解,表情僵硬了一下之后就開始傻笑。方解對他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沒事。但大犬眸子里那深切的歉意和內(nèi)疚,也如針一樣刺著方解的心。 老瘸子看見方解之后沒說話,直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開始喝酒。只是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臉色看起來釋然了不少。說起來,自從方解失蹤之后他真沒睡好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是一個他看不順眼的廢物,竟然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小腰姐。” 方解看著沐小腰叫了一聲,然后嘴巴很甜的贊美道:“你穿這身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飛魚袍,真好看?!?/br> 飛魚袍很肅穆,不似她的紅裙火辣嬌艷。沒有露出那雙能迷死人的白腿,但方解真的覺著這身衣服穿在沐小腰身上好看的要命。 沐小腰沉默,露在袖口外面的纖細修長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別脫了它,行嗎?” 方解的語氣中透著哀求的味道。 “我知道這次意外你肯定心里難受,也知道你肯定打算好了一旦找到我就脫了這身飛魚袍繼續(xù)守著我,可小腰姐……你不能只想著我,也得想想你自己。卓先生確實是最適合你的師父,有他,你的修為必然突飛猛進?!?/br>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坐在一邊喝酒的老瘸子冷哼一聲。 方解尷尬的笑了笑,看著老瘸子說道:“您老別氣,我沒不尊敬您的意思?!?/br> 老瘸子冷聲道:“如果我不是恰好知道那個姓卓的確實更適合做小腰的師父,你以為我會被人奪了徒弟連個屁都不敢放?姓卓的回帝都之后就沒再出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門,還不是怕碰見我理虧?” “老爺子威武?!?/br> 方解拍了一句馬屁,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沐小腰柔聲問道:“答應(yīng)我,行不?” 沐小腰沉默了很久,然后點了點頭道:“我盡力用最快的時間,讓卓先生再沒有可以教我的東西?!?/br> 方解嗯了一聲,發(fā)自真心的笑了起來。 他看了看大犬他們?nèi)齻€,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你失蹤之后沉傾扇就出了客棧,她沒說去做什么,但肯定是去尋你了,我知道她的性子……找不到你,她會殺人。大犬放了煙花找到我之后,我就求卓先生幫忙打聽了些消息,確定你出了長安城有可能進入演武場,但卓先生想辦法問過,演武場里沒人見到你。我猜你肯定會回長安城里,所以一直在城內(nèi)找。” 沐小腰猜到了方解的心事。 方解看了沐小腰一眼,沐小腰讀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我會想辦法找到她,盡快?!?/br> 方解點頭,心里還是很緊。 老瘸子起身,將酒葫蘆背好之后負著手往外走:“你就在這養(yǎng)著吧,散金候的府邸里沒人敢來sao擾。你小子運氣好,竟然找到這么一處好地方。有空我會過來,平生最恨半途而廢的事……再說,我就不信姓卓的教出來的徒弟就比我教出來的強,哪怕我教的是個廢物。我雖然腿瘸但心比誰都好強,丟不起人?!?/br> 方解心里一暖,看著老瘸子的背影叫了一聲:“師父……” 老瘸子腳步一頓,看得出來肩膀微微顫了一下:“別叫我?guī)煾?,一式刀練不好你沒這資格?!?/br> 方解使勁點頭,眼眶微微發(fā)紅。 “我也得回去,先去找卓先生想辦法尋沉傾扇?!?/br> 沐小腰走過來幫方解蓋了蓋被子,動作很輕的把被角掖好。屋子里只剩下方解,她和大犬,所以她不介意展現(xiàn)自己溫柔的一面。雖然在此之前,這樣溫柔的沐小腰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 “再睡會?!?/br> 她說,然后讓方解怦然心動的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 方解的心幾乎跳停,一瞬間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沒什么……” 沐小腰抬起手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發(fā)絲,掩飾著自己臉頰上不由自主泛出來的微微紅暈:“你小時候睡不著,也總讓我親你。” 她解釋。 可解釋有用? 她轉(zhuǎn)身,快步離去,沒敢回頭。 方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過了好一會兒開始嘿嘿傻笑。大犬坐在一邊看著他,也跟著嘿嘿傻笑。 …… 當夜,紅袖招。 已經(jīng)睡下的老瘸子忽然睜開眼,恍惚一下,他已經(jīng)到了正堂門口。他站在屋子里側(cè)耳聽了聽,然后臉色猛地一變。他顯然猶豫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拉開了房門。人影一閃老瘸子已經(jīng)消失了蹤跡,似乎融進了夜色之中。就在他消失不見的同時,息畫眉站在三樓表情有些復(fù)雜地看著門口。 十幾分鐘之后,老瘸子去而復(fù)還。 懷里抱著一個血糊糊的女人。 很美的女人。 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烧驗槿绱?,那張傾城傾國的容顏上添了幾分凄婉的美。 老瘸子抬起頭看了看站在三樓的息畫眉,歉然的搖了搖頭。 息畫眉卻點了點頭,輕聲說了一句:“既然救了,就要救活。我雖然不想糾纏上什么事,但纏上了,就沒什么可怕的。駱爺……我其實心里有些歡喜,這么多年,第一次見您的心又活了?!?/br> 老瘸子感激地看了息畫眉一眼,抱著一身血的女人要去紅袖招后院。息畫眉抬手丟下來一件東西,恰好落在那傷重女子的身上。老瘸子低頭看了看,是一個小瓷瓶。 “四紋丹,比不得他的小金丹……但救人還用的上。” 息畫眉語氣淡然地說道。 老瘸子點了點頭,閃身進入后院。 “去打掃干凈。” 息畫眉擺了擺手,隨即暗處十幾個人影一晃而出離開紅袖招。 大內(nèi)侍衛(wèi)處。 羅蔚然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侯文極,忍不住嘆了口氣道:“我倒是真想看看,是誰這么狠……敢從兵部衙門正門往里殺,一口氣殺了一百零四個人,除去值守的差役,還死了二十幾個三四品修為的武官……三個七品,一個八品……還能在一個趕過去的九品強者手下逃走,好大的膽子,好狠的性子?!?/br> “帝都要不太平了?” 侯文極搖了搖頭,臉色隱隱透著擔憂。 第0083章 永世不得超生 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院子雖然很大,占去了太極宮差不多六分之一的地方,但在這個大院子里有資格獨居一個小院的,算來算去也不超過五個人。自斷一臂的副指揮使孟無敵歸來之后就一直在家養(yǎng)傷,他的仕途雖然沒有就此斷裂但再想更進一步難如登天。 指揮使羅蔚然沒殺他,或許還念著幾分舊情。但這件事就是孟無敵背負在身上永遠也抹不去的污點,羅蔚然不可能再將他視為心腹之人。 所以本來就顯得有些空曠的大內(nèi)侍衛(wèi)處前院里那幾個獨院,少了一個孟無敵之后更顯得有些寂寥。但讓人有些驚詫的是,沒過多久孟無敵空出來的院子竟然被人占了。 孟無敵的院子被別人占了或許還不值得讓人震驚,讓人吃驚之處在于住進來這個人的身份。 要知道能在大內(nèi)侍衛(wèi)處里獨居一個院子的人,最不濟的也是孟無敵,大內(nèi)侍衛(wèi)處副指揮使。 但這個小院的新主人,只是個千戶。 按照大內(nèi)侍衛(wèi)處內(nèi)部的級別來說,千戶的地位已經(jīng)很高了。但絕沒有到能有這樣特權(quán)的地步,最起碼……大內(nèi)侍衛(wèi)處其他六個千戶都沒有這樣的特權(quán)。 這個人,也是大內(nèi)侍衛(wèi)處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千戶。 她的名字,幾乎是在她住進那個獨院的一瞬間就立刻傳遍侍衛(wèi)處里里外外。包括后院情衙的人都為之一震,然后在心里深深的記住這個女人的名字——沐小腰。 如果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人知道她只有五品實力,只怕會更加的震驚吧。 自從沐小腰住進這個小院之后,院子里的布置和裝飾都做了改變。之前很奢華的物品都被清理了出去,留下的只是一個書架,一張書桌和幾把椅子。墻壁上掛著的字畫被一件大紅色的長裙取代了位置,醒目而妖嬈。 這件衣服是沐小腰進大內(nèi)侍衛(wèi)處之前的標志性裝扮,這樣的衣服她有很多件,款式都一模一樣。也許只有她自己記得,當初她第一次穿上這樣長裙的時候,某個少年看的直了眼睛流了口水。 他不吝嗇于贊美之詞,但沐小腰記住的只是他的眼神。 掛在墻壁上的這件紅裙,是當日她和方解分開當天穿的那件。 屋子里大部分五品被清理出去之后顯得有些空曠,甚至簡陋。這樣的布置顯然和這個小院代表著的地位不相符,甚至看著那些被清理出去的東西讓別人有一種人一走茶就涼的莫名悲涼感。 但沐小腰不在乎這些,至于是不是顯得有些不留情面她根本就不去考慮。屋子里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她喜歡的,所以就沒有必要留下。那個在家養(yǎng)傷的孟無敵怎么想,她更懶得去考慮。 坐在椅子上的沐小腰看著墻壁上的紅裙怔怔出神,以至于連卓先生緩步走進院子她都沒有察覺。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感知到,還是她早就知道來的人是卓布衣。 走進屋子之后卓布衣掃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微微搖頭。他面前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的女子太過特立獨行了些,完全不去理會很多官場上的忌諱。這樣的人,尤其是個女人,如果背后沒有人支持的話,其下場多半凄涼。 孟無敵如果知道自己的東西都被人清理了出去,心里的恨意只怕會濃烈到化不開的地步。雖然他已經(jīng)失勢,但畢竟還是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副指揮使。如果他為了這件事而死磕的話,就連羅蔚然也沒辦法站在沐小腰這邊。 她只是個千戶,而且還是個實力很低的千戶。 “你的朋友……” 卓布衣張了張嘴,猶豫著如何繼續(xù)往下說。但沐小腰的反應(yīng)卻讓他有些意外,這個看起來冷淡漠然的女子忽然轉(zhuǎn)過頭語氣急切地問道:“他怎么了?” “不是他……” 卓布衣?lián)u了搖頭,在沐小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之后沉聲道:“你昨天在去見方解之前,我跟你說過,把方解騙出長安的人有可能真的是兵部的差役,兵部里有人想除掉方解。你們在樊固的事指揮使大人已經(jīng)壓了下來,這個時候還有人不放過方解……我想,應(yīng)該不是兵部侍郎虞東來的意思,那是個能看大局也能嗅到蛛絲馬跡的人,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兵部添亂,給陛下添亂?!?/br> “這件事說查也容易,只需查查兵部里面誰和你們有瓜葛。和你們沒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的,就查查誰和邊城樊固有些什么關(guān)聯(lián)。最復(fù)雜的,也不過是查一查誰和李孝宗,李遠山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僧敵醣菹聦Ρ看箝_殺戒,和李遠山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包括侍郎候君賜都被砍了腦袋……” 卓布衣嘆了口氣道:“我說過,你們不要急著去做什么,這件事我來查,查到之后我想辦法解決。但你失蹤了的朋友顯然做得太過了……昨天夜里……有人直闖兵部衙門,一口氣殺透了三重門,斬一百零四人,包括三個七品一個八品的高手。闖兵部的人也受了很重的傷,雖然在一位趕去的九品強者手下逃走,但估摸著也是兇多吉少?!?/br> 沐小腰猛地站起來,沉默了幾秒鐘之后堅定道:“我要去見方解。” “這件事,我壓不住多久?!?/br> 卓布衣?lián)u頭示意她坐下:“指揮使和鎮(zhèn)撫使兩位大人那邊,我沒去說。但要想查到是誰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并不是多艱難的一件事。如果你的朋友死了,這件事我去和指揮使說,隨隨便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甚至可以說是江湖人仇視朝廷,說是蒙元人的報復(fù)也成,只要陛下肯信。但她若是沒死,盯著這件事的可不止大內(nèi)侍衛(wèi)處?!?/br> “大理寺,刑部,包括兵部衙門的人都在查,為此大理寺和刑部出動了大批高手。長安城很大,但也扛不住他們犁地一樣的清理排查。” 沐小腰眼神微微一凜,看著卓布衣一字一句地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沉傾扇必須要死?” 卓布衣沒回答,卻點了點頭。 沐小腰冷笑,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去:“先生剛才說錯了一句話,沉傾扇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對手……但即便如此,如果有人想殺她,那就先殺了我。就算我們之間再不和,也是自家人。” 她腳步頓住,沒回頭:“如果先生要抓我,請等我見到方解之后再抓。我們幾個人之間的恩怨是非是我們的事,但是死……還是寧愿死在一起。我想……方解也會這樣想?!?/br> 她舉步離開,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彷徨。 卓布衣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一聲,自嘲的搖頭道:“這樣的性子,早早晚晚都會吃大虧的?!?/br> “你對她倒是真的看重,動了心思?” 有人問。 卓布衣絲毫都沒吃驚,雖然在他走進這個小院之前屋子里只有沐小腰一個人。而說話的這個男人,正是從屋子里走出來的。 “她會成為巔峰強者,給我時間。” 他說。 屋子里走出來的人隨手從小院子里那棵桃樹上摘下一顆桃子,掏出潔白的手帕擦了擦后咬了一口。 酸,澀,這兩種味道濃的讓人皺眉。 可吃青桃的男人卻不在意,咀嚼的很細致甚至可以說津津有味。 “你知道,我不會因為你這樣一句空洞洞的話就幫她,見不到對咱們大內(nèi)侍衛(wèi)處有利的事,即便她是你看上的人我也不會幫什么。如果將來我出了什么事會威脅到大內(nèi)侍衛(wèi)處,你可以毫不猶豫的鏟除我。同樣……” 這個男人看著卓布衣認真地說道:“你也不要讓大內(nèi)侍衛(wèi)處陷入被動中。這件事太大,大到誰也扛不住陛下的怒火?!?/br> “不過……三天之內(nèi)我會告訴陛下,還沒查清楚怎么回事。但最多三天,因為侯文極也就給我三天的面子。” 他轉(zhuǎn)身離開,步伐平緩。 羅蔚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這個小院,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屋子里?;蛟S沐小腰離開之前,他就已經(jīng)在這個小院里甚至在屋子里了。又或者,她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地看著那紅裙的時候,他就站在她身后看著她。 沐小腰走了所以不知道這個男人來過,如果她知道的話,除了毛骨悚然的恐懼之外,只怕對她的自信打擊更大。 …… 暢春園。 綠木成蔭的園子里處處風(fēng)景秀美綺麗,因為朝政心里有些煩躁的皇帝走出書房順著石階小路散步。風(fēng)透過林子吹在身上帶來一股清爽,讓他心里都變得安靜了不少。 御書房秉筆太監(jiān)蘇不畏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著,亦步亦趨。 皇帝走到假山石邊,看了看上面刻著的山高則險入云為巔難上難下步步穩(wěn)安十六個字,微微皺眉,忽然覺著有必要讓人把這十六個字鑿掉,看著心里更煩了。可邁步走出去三步之后,他的神情隨即一怔,緊皺著的眉頭也隨之舒緩下來許多。 假山后面是一片蓮池,正是蓮花盛開的好時候。碧池中朵朵蓮花,看著賞心悅目。 “蘇不畏!” “奴婢在!” 蘇不畏連忙上前一步,躬著身子等候皇帝的吩咐。 “明兒找工匠把假山上那十六個字改一改……就改最后兩個字,步步穩(wěn)安這四個字不好,有時候太求穩(wěn),就變得懦弱。” “改成什么?”蘇不畏問。 “把最后兩個字該成生蓮。” 皇帝吩咐完了之后又回頭看了那假山一眼,舉步繼續(xù)往前走了出去。 步步生蓮。 蘇不畏不懂這字里什么意思。 暢春園很大,皇帝也很忙,自從這園子建好之后,皇帝竟是沒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過。從書房往外看只能看到假山,看不到后面的蓮池。若不是今天想出來走走還是不知道山石后面別有洞天,所以他有些感慨,繼位十一年來兢兢業(yè)業(yè)如履薄冰,每年都來這園子里避暑,卻竟是不知道這園子到底什么面貌。 “陛下……” 蘇不畏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指揮使羅蔚然追上來連忙提醒道:“您召羅蔚然來,人已經(jīng)到了?!?/br> “嗯?!?/br> 皇帝嗯了一聲,緩步走進一個涼亭里坐了下來。這亭子一側(cè)就是蓮池,碧波蕩漾,點綴在翠綠中的粉紅顯得格外醒目。皇帝甚至生出一種把這美景畫下來的沖動,然后才想到自己竟然已經(jīng)有四五年沒有再觸碰過畫筆。初登基的時候偶爾還會在御書房畫一幅最喜的山水用以靜心,皇位穩(wěn)固之后,反而沒有再去碰筆墨丹青。 以前用來靜心的法子,現(xiàn)在似乎不管用了。 “陛下?!?/br> 羅蔚然快步走到亭子外面,規(guī)規(guī)矩矩的磕頭行禮。 “起來吧,你要忙的事兒也多,長話短說吧……對兵部被人幾乎殺了一個透徹這案子,你怎么看。雖然朕將事交給了大理寺和刑部去辦,但他們那些人論閱歷沒一個人及得上你。你也去過兵部驗尸,可否看得出來出手的是人是什么來頭?!?/br> 羅蔚然沉默,皇帝看了他一眼后臉色有些不悅。 “臣以為……” 羅蔚然深深的吸了口氣,垂下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應(yīng)該是蒙元帝國派來的刺客所為?!?/br> 這個回答顯然是謊話,但皇帝卻滿意的點了點頭。 “理由呢?” 皇帝問。 “北遼人要對陛下稱臣,蒙元的人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發(fā)兵攻打了邊城樊固,卻又被右驍衛(wèi)大將軍李遠山率軍擊破。蒙元賊子心有不甘,于是派絕世高手潛入兵部試圖盜取大隋邊軍布防地圖,而盜取地圖,自然是要對大隋動兵。蒙元的高手潛入兵部之后,被值守的武官察覺,混戰(zhàn)之下,兵部損失一百余人,但也殺傷蒙元派來的高手,阻止了蒙元人盜取地圖的行動?!?/br> 說這些話的時候,羅蔚然的身子微微發(fā)顫。 他在賭,當他抬起頭看到陛下嘴角上微微露出笑意的時候,他知道自己賭對了,陛下現(xiàn)在需要這樣一個理由。 但是很快,皇帝嘴角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見。 皇帝站起來,負手而立。 “羅蔚然,你回答的真相很好,朕很滿意。但這個真相是給滿朝文武給大隋百姓看的真相,不是給朕的真相。大理寺和刑部查出來的,也會是這個真相……但,朕要的不只是這個,如果七天之內(nèi)你查不到是誰夜闖兵部大開殺戒,朕就撤了你的大內(nèi)侍衛(wèi)處指揮使。不僅僅是你……侯文極的鎮(zhèn)撫使也別干了?!?/br> 皇帝轉(zhuǎn)頭看向羅蔚然語氣威嚴地說道:“大隋立國百年,還沒有過這樣恥辱的事。兵部的衙門竟然被人血洗了一遍……朕想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對兵部有多大的仇恨,才會鋌而走險。如果是大隋的百姓做出來的,那朕除了憤怒之外還會傷心?!?/br> “朕要的不僅僅是兇手,還有兵部里是不是還藏著什么齷齪事?!?/br> 他抬起頭,仰望碧空。 “誰在這個時候阻止朕做想做該做必須做的事,朕就讓誰永世不得超生?!?/br> 第0084章 一起死 天氣已經(jīng)越來越熱,哪怕開著窗子屋子里也悶的讓人有些心煩意亂。一連喝了兩杯涼茶,羅蔚然還是覺著心里好像有一股火在燒著。從暢春園陛下居住的穹廬回來自己住處之后,他就沒有再走出書房。 坐在他對面的情衙鎮(zhèn)撫使侯文極忍不住笑了笑道:“人都說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指揮使羅蔚然性子沉穩(wěn),處變不驚,臨危不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兒這是怎么了,你已經(jīng)在屋子里最少轉(zhuǎn)了十個圈了?!?/br> “臨危不亂,那是危的不夠。處變不驚,那是驚的太小。至于泰山崩于前……和陛下瞪眼睛相比屁都不算?!?/br> 羅蔚然搖了搖頭嘆氣道:“這事若沒有布衣,好辦?!?/br> 他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說道:“最多是把以前布下的那些小局咱們自己都破了,雖然當初是我把他送到你手里進了情衙的,但進了你的門他就是你的人,你們兩個現(xiàn)在關(guān)系比他與我關(guān)系要親密,我今兒對布衣說你最多給我三天面子……你給不給?” “扯淡?!?/br> 侯文極瞪了他一眼說道:“既然你也說了,布衣現(xiàn)在是我的人,用得著我給你面子么?他那個性子你我都了解,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看順了眼的弟子尤其還是個女子,要是他那股執(zhí)拗的勁頭上來,他真就敢?guī)е颂映鲩L安找個鳥都不拉屎的偏僻地方藏起來。在咱們眼里,朝廷的事,陛下的事放在首位,可他……那些年的牢獄根本沒把他的性子壓下去?!?/br> 羅蔚然嘆道:“我只是一直在想,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值不值得?!?/br> “卓布衣做事,從來都是愿不愿意,哪里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說法?!?/br> “要不囚了他?” 羅蔚然道:“等事情妥了之后,大不了咱倆一塊給他賠禮道歉?!?/br> 侯文極忍不住笑:“囚他?十年監(jiān)牢,他在鐵壁銅墻里明悟畫地為牢的手段,真要是動起手來咱倆誰也不是他對手。” “留沐小腰,其他幾個人不留?!?/br> 羅蔚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越來越大,說話也越來越犯傻。 “那個叫沉傾扇的女人一旦死了,方解這個來歷神秘的家伙必然不會消停,他不老實,你能不殺他?殺了方解,沐小腰就會跟著一塊死,到最后還是一個都不剩?!?/br> “為了一個卓布衣,竟然讓咱們兩個在這苦惱?!?/br> 羅蔚然在椅子上坐下來,苦笑道:“我就怕陛下其實根本就知道咱們兩個是知道實情的,陛下給的七天時間,無非是讓咱們自己看著辦?!?/br> “敢闖兵部,殺一百零四人……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們。” “不對!” 說到天王老子的時候,羅蔚然的眼神猛然一亮。 “別人不知道,但你我還有陛下知道……方解和那個人在樊固有過交集,如果咱們把那個人推出來當擋箭牌,你猜陛下會不會網(wǎng)開一面?比如……咱們可以說,方解是那個人的徒弟?” 侯文極微微一怔,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倒是可以試試?!?/br> 他喝了一口涼茶后繼續(xù)說道:“畢竟咱們之前布下的局已經(jīng)成型,雖然方解不過是咱們局中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卒子,以后用不用得到都不一定。但既然有機會能把咱們辛辛苦苦布置下的局面保住,還是試試的好?!?/br> “咱們大內(nèi)侍衛(wèi)處,一直不能插手軍方的事。” 羅蔚然道:“好不容易找到個契機,就這么被破了確實讓人有些不甘心。文官,武將,大內(nèi)侍衛(wèi)處……文官和武將有矛盾,文官和咱們有矛盾,武將和咱們還是有矛盾,陛下從一開始就讓咱們站在朝臣的對立面,看起來咱們大內(nèi)侍衛(wèi)處風(fēng)光無限,可一旦文官和武將聯(lián)起手,陛下也不會一味的回護咱們?!?/br> 侯文極忽然想到一個和議論的事無關(guān)的事,忍不住問道:“當年你為什么會選擇留下?若是你不接這個差事,現(xiàn)在依然行走江湖,只怕名聲比現(xiàn)在要響亮的多。縱意恩仇,多爽快的日子你就不留戀?穿上這身飛魚袍,再也別想事事隨心所欲了。” 羅蔚然搖頭:“師兄弟四個,總得有一個要留在陛下身邊?!?/br> 他神情恍惚了一下,無奈的笑了笑:“我當初本以為是他會留下,畢竟他的身份在那兒擺著。可十年前他一走了之,臨走的時候交待我陛下的安危交在我手里,我沒有任何理由對他說不,我也說不出口?!?/br> “你們師兄弟四個,如果聚在一起能不能鏟掉大雪山半座山頭?” 侯文極好奇的問。 “他一個人就夠了,何須四個人?” 羅蔚然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里的尊敬和崇拜一點也不必那個時候少。 “十年前,他是不是去了?” 侯文極又問。 羅蔚然搖頭:“不知道,但大雪山還在。” …… “北遼人要對陛下稱臣,蒙元的人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發(fā)兵攻打了邊城樊固,卻又被右驍衛(wèi)大將軍李遠山率軍擊破。蒙元賊子心有不甘,于是派絕世高手潛入兵部試圖盜取大隋邊軍布防地圖,而盜取地圖,自然是要對大隋動兵。蒙元的高手潛入兵部之后,被值守的武官察覺,混戰(zhàn)之下,兵部損失一百余人,但也殺傷蒙元派來的高手,阻止了蒙元人盜取地圖的行動。” 羅蔚然把對皇帝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復(fù)述了一遍,回想起不久之前站在涼亭外面他甚至不敢看陛下的臉色,有那么一剎那,他覺著自己會因為這樣的答案被皇帝的雷霆之怒活活燒死。 羅蔚然的可怕之處在于他的手里握著大內(nèi)侍衛(wèi)處這樣的朝廷名器,而陛下手里握著的是整個江山社稷的神器。 聽到羅蔚然是這樣回答皇帝的,侯文極忍不住拍手贊道:“若是換了我,未見得當時就反應(yīng)的過來。萬事俱備,陛下現(xiàn)在欠缺的就是一個足夠的理由啊……你說,一旦朝廷將蒙元帝國派人夜襲兵部衙門的事宣揚出去,大隋的百姓會是什么模樣?朝廷里那些大人們,又是怎么樣一番姿態(tài)?” “到時候開戰(zhàn)的呼聲能讓長安城的城墻都搖晃起來?!?/br> 羅蔚然認真地說道:“大隋的百姓,會不惜一切代價支持這場戰(zhàn)爭。如果需要,他們會拆下來自己家里的門板給士兵們當盾牌。如果需要,他們會熔掉自己的鋤頭為士兵們鑄造兵器。如果需要,他們也絕對會手持木棒叉子跟在大隋軍隊后面往前沖?!?/br> “大隋百姓也好,朝臣也好,自己在家里怎么勾心斗角都沒關(guān)系,一旦涉及到了對外開戰(zhàn),每個人的心都能貼到一塊去?!?/br> 侯文極嗯了一聲道:“所以,現(xiàn)在這個時候兵部衙門被人從外往里用劍犁地一樣犁了一遍,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是因為北遼人的事,因為樊固的事,百姓們對于這場戰(zhàn)爭的支持遠不如兵部被屠這個理由好?!?/br> “陛下這個賭,押的太大了?!?/br> 侯文極感慨道:“無論這一戰(zhàn)怎么打,都不會是一件速戰(zhàn)速決的事。蒙元的國力太強橫,事實上大隋沒能力徹底打贏蒙元。所以,這場戰(zhàn)爭打的就是初期的目標,用最快的速度打贏第一戰(zhàn),然后用漫長的時間來守住勝利的果實?;蛟S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蒙元人忘記報復(fù)。” 羅蔚然從盤子里捏了塊點心送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說道:“戰(zhàn)爭的事,你我參與不進去?!?/br> 侯文極點了點頭,走到門口看著外面說道:“那就繼續(xù)說眼前的事?!?/br> “你就不能等我吃飽?” 羅蔚然無奈道:“好不容易暫時忘了這事,再提,又吃不下東西了?!?/br> “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那個方解到底什么身份?!?/br> 侯文極回頭說道:“但……什么都沒查到?!?/br>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外面的侍衛(wèi)快步跑了進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侯文極之后連忙行禮,侯文極問了一句什么事,侍衛(wèi)說有人求見指揮使大人。 “誰?” 羅蔚然在屋子里問了一句。 “一個道人……年紀不大,個子不高,很胖?!?/br> 羅蔚然臉色微微一變,看著侯文極苦笑道:“最難纏的那個還是來了?!?/br> …… “我得走了?!?/br> 方解將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的疊好,然后拿起笤帚開始清掃屋子,他一邊掃一邊說道:“我本來不想說謝謝,因為這兩個字太虛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愿意做些什么,救命的恩太重……但是現(xiàn)在,我只能對您說聲謝謝,其他的事只怕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彎著腰,動作有些僵硬。 吳一道點了點頭,沒挽留。 “這個時候,我不敢留你……抱歉?!?/br> 方解直起身子看著吳一道笑了笑道:“換作是我,也不敢。” “方解……你到底什么來歷?” 吳一道問。 方解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我說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信么?事實上,我比你還想知道,但我已經(jīng)糊涂了十五年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繼續(xù)糊涂下去?!?/br> “現(xiàn)在出了意外?!?/br> 吳一道說。 方解搖頭:“我指的不是這個意外?!?/br> 他將屋子掃的干干凈凈,然后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衣服,站直了身子,抱拳,彎腰,行了一個很隆重肅穆的謝禮。 “告辭。” 他說。 “我本來以為自己撿了個寶貝,沒想到撿了個燙手的山芋?!?/br> 吳一道嘆了口氣,沒繼續(xù)說什么。方解臉色平靜的走出屋子,大犬已經(jīng)在門口等他了。兩個人走出吳一道的宅子,然后腳步開始加快。轉(zhuǎn)過幾條街道之后,看著紅袖招那座三層木樓,方解本以為自己會很激動很緊張,可事實上竟然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我一直不喜歡沉傾扇?!?/br> 他一邊走一邊說。 大犬點了點頭道:“我也不喜歡,我還是覺得小腰不錯?!?/br> “為了一個不喜歡的人,陪著送命,值嗎?” 方解問大犬。 大犬嘿嘿笑了笑道:“別勸我,沒意義?!?/br> 方解嗯了一身,真的不再勸。 他們兩個走進紅袖招,那些下人們或是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微笑著與他們打招呼,他們兩個客氣地回禮。一直走進后院,他們就看到了坐在一間房子門前一口一口喝酒的老瘸子。 “我回來了?!?/br> 方解說。 老瘸子點了點頭,然后問:“想好了?” “沒什么需要去想的。” 方解回答。 他推開房門,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沐小腰。她身上還穿著那身很漂亮的飛魚袍,但方解知道這身衣服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本應(yīng)有的意義。 他緩步走到床邊,看著那個躺在床上虛弱的如同紙人的女子。從沐小腰手里接過藥碗,他在床邊坐下來看著連眼睛似乎都沒力氣睜大的女子說道:“白癡……我一直以為你是天下第一等聰慧的人,現(xiàn)在看來原來是天下第一等白癡?!?/br> 他喂藥,她張嘴。 “白癡會不會死?” 躺在床上的女子問。 “會?!?/br> 方解點頭,然后笑了笑,很輕松:“大家都會死,一起死?!?/br> 第0085章 他睡的好嗎? 息畫眉站在三樓后窗前看著外面,小院里的那幾個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議論著什么。她能看到那些人在動卻聽不到聲音,所以畫面是又像是靜止的,很奇妙。 息畫眉的眉很漂亮,就連當年他那樣的男子都曾經(jīng)說過,她的眉毛美得讓人怦然心動。但此時,這兩條很美很美的眉毛幾乎糾纏在了一起。 紅袖招的這個后院,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就成為整個長安城,甚至整個大隋帝國的風(fēng)暴中心,因為在那個小院里的床上躺著一個單劍殺透大隋兵部的瘋子。 無論如何,大隋的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忍的下去。 “小丁點,去把方解找來。” 她回身吩咐了一句。 雖然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小丁點是第一次見到息大娘的臉色如此的凝重。所以她心里很害怕,有一種即將失去什么的錯覺。一直以來息大娘就是整個紅袖招的支柱,如果連這根支柱都開始動搖的時候,那么她們這些棲居在紅袖招大樹上的小雀兒,怎么會不驚慌失措? 她拎著自己的裙擺,幾乎是飛一樣下了樓去找方解。 后院。 方解把沉傾扇抱著放在躺椅上,讓她接觸一些溫暖的陽光。大犬也好,沐小腰也好,他們都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沉傾扇。尤其是沐小腰,在她的印象里,沉傾扇永遠是那么高傲冷酷的一個女人。她不會對任何人示弱,從她第一天進師門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樣子。她孤僻,跟師門中所有弟子都不來往。 她看任何人的眼神里都帶著些許的蔑視,她看不起那些師姐。雖然那個時候的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但她好像從不懷疑自己會超越這個山門里所有的人。她就是一柄劍,如她懷里抱著的那柄長劍一樣,不需要劍鞘來遮擋長劍的冷冽和鋒芒。 可此時,被方解從屋子里抱出來的沉傾扇一只手勾著方解的脖子乖巧虛弱的如同一只小貓。她微微瞇著眼睛,頭依靠在方解堅實的胸膛上。而她的眼睛一直看著方解的臉,沐小腰甚至錯覺沉傾扇的眼神里竟然有一種依戀。 對于沉傾扇來說,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她看不起所有男人,她同樣看不起方解。 最起碼以前一直是這樣的,她不止一次罵過方解是個廢物。也不止一次想丟棄方解,任由其自生自滅。在逃亡的路上,她甚至有一次用長劍方解的胳膊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那個時候,沐小腰他們都覺得沉傾扇對方解真的動了殺心。 她將自己隔離于所有人之外,她傲然獨立。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為什么現(xiàn)在如此嬌弱? 就是這樣一個女子,為什么看著方解的眼神會帶著依賴和不舍? 所以,沐小腰覺得這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方解橫抱著沉傾扇,將虛弱的女子放在躺椅上。當沉傾扇離開方解懷抱的那一刻,她的眼神里的不舍似乎更濃郁了些。 沐小腰將手里拿著的絨毯蓋在沉傾扇身上,然后默默轉(zhuǎn)身。 “謝謝?!?/br> 她聽到沉傾扇說。 沐小腰的肩膀微微顫抖,臉色變幻不停。這是十幾年來,沉傾扇第一次對別人說出謝謝這兩個字。而且是對這個從進山門就被她定為超越目標的人說了一聲謝謝,這個時候的沉傾扇,似乎不是沉傾扇了。 沐小腰沒說話,也沒回頭。 沉傾扇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因為自己說了一聲謝謝而沐小腰竟然不知如何應(yīng)對而得意。所以……她還是驕傲的沉傾扇。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不愿意表現(xiàn)的比任何人弱勢。哪怕,她的手現(xiàn)在根本握不住那柄無鞘長劍。 “咱們今天就得走?!?/br> 方解看了大犬和沐小腰,又看了一眼坐在一邊喝悶酒的老瘸子。 沒等大犬和沐小腰回答,他走到老瘸子身前跪下來,認真的一絲不茍的磕了三個頭,他沒說什么,磕完之后就站了起來。吳一道救了他,離開散金候府的時候,他只是對吳一道說了一聲謝謝。老瘸子救了沉傾扇,他卻跪下來磕了頭。 “老爺子,或許我只能磕頭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或許再無報恩之時。 方解嘴角帶著苦澀的笑了笑說道:“本來還想賴著您,怎么也得把一式刀學(xué)會了再說??涩F(xiàn)在看來沒機會了,我們無論能不能走,無論能走多遠都得走,哪怕只能逃出去多活一天,可為了這一天的命還是得逃。雖然和卓先生萍水相逢,但他既然告訴小腰姐能壓下來三天,我信他,有這三天逃命的時間,不錯了……雖然這樣做,有些對不起卓先生?!?/br> 老瘸子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