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 與此同時,卓耀接到了潘鳴駒的電話。 “阿耀,你讓我?guī)椭鴨柕氖聝?,有眉目了?!?/br> 卓耀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怎么說?” 潘鳴駒道:“我特意找人飛了一趟k省確認,三個月前高坤就出獄了。” 卓耀一愣,問:“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不知道,去向并沒有告知獄方,我會讓人再去打聽的,不過大概需要點時間?!?/br> 卓耀掛上電話,眉頭擰了起來。 ******** 七月初,空泰集團為u市西廣場的兩處購物中心補辦了一次開工典禮,那日艷陽高照萬里無云,不止兩方的主要負責人都到了現(xiàn)場,連u市的重要領(lǐng)導都前來祝賀,還安排了不少節(jié)目表演,場面可謂十分熱鬧。 李熒藍的代言項目非常順利地就簽了下來,照王宜歡的意思整個西廣場都該李熒藍一個人來,但是光耀還是比較有分寸的,就他現(xiàn)在的資歷不宜太高調(diào),循序漸進更好,于是只拿了左邊那一幢的戶外廣告代言,右邊和各種影視媒體全被其他大咖瓜分了。 所以慶祝典禮的時候李熒藍也來了,和王宜歡一起,還上臺剪了個彩,不過等到那些領(lǐng)導絮叨的時候王宜歡就有點坐不住了。 “啰啰嗦嗦的,熱死我了?!被仡^卻見李熒藍在左右打量,不禁奇怪道:“在看什么?” 李熒藍頂著一幅墨鏡遮住了他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臉,臉上的表情很難分辨,他小聲道:“不是所有員工都來典禮?” 一旁的萬河為他解釋:“不可能都來,這樣會拖慢工程,今天就是走個過場,來的都是各個部門的負責人,其他的照常工作?!?/br> 李熒藍看著頭頂?shù)牧谊枺鋈坏溃骸拔胰ヒ惶讼词珠g。” 萬河忙要跟著,卻被阻了:“我自己可以,一會兒就回來。” 萬河不放心,但李熒藍堅持,他只有道:“往直了走,那兒有新蓋的,再里頭是工人宿舍,別搞錯了?!?/br> 李熒藍點點頭,悄悄地起身走了。他先往左邊去,待來到那臨時廁所又腳步不停繼續(xù)向前,他一路向人詢問著一個名字,遇著不知道的就再換一個問,最后繞了一大圈,走到了還在搭建的左大樓前。 不遠處,蹲著一群人,個個打著赤膊,在塵土飛揚中手持鐵絲賣力地綁著鋼筋,惡毒的日頭照下來,在他們身上映出油亮亮的一層。 其中一個身影特別高大,和周圍人一樣光著膀子,因為戴著安全帽李熒藍看不清他的臉,但卻能看得見他用力時后背肌rou的抽緊和線條,賁張而緊實,每次抬手時,如雨的汗水便一行一行的滑下。 “阿坤……”遠處有人喊他,“忙一早上了來歇會兒,不差這點小時費,不還有高溫補貼的嘛,中暑了可不劃算?!?/br> 高坤用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汗,回道:“沒事兒的,就好了?!?/br> 老吳罵他:“你這孩子咋這么軸呢,偷會兒懶要死啊,沒見過一人拿七分錢還要干十一分活兒的,誰給你發(fā)獎金!” 高坤任老吳在那兒念叨,也只是笑,手下卻不停。 忙了一會兒又有人過來叫他,表情還頗為曖昧:“阿坤,快去,你老婆來了。” 高坤一頓,狀似茫然地抬頭問:“誰?” 對方捶了他一拳:“裝什么傻呢,趕緊的,別讓人姑娘白等,大家伙兒都還候著能借你光呢?!?/br> 高坤垂下頭沒言語,一旁的老吳終于忍不住一把拽起他:“走走走,快點兒,磨嘰什么?!?/br> 老吳快六十了,身板雖好,但高坤沒和他犟,到底還是由著人半拉半拖地弄走了。 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漸漸遠去,另一頭的李熒藍僵硬地邁了兩步像是想追上,可是一動腿才覺天旋地轉(zhuǎn)渾身虛軟,不過短短幾分鐘,他已是汗透衣背,牙關(guān)不自覺的咬到發(fā)疼,指甲都嵌進了掌心中。 方才的每一個畫面沖擊都像一記重錘直面而來,必須他李熒藍挺著背硬生生地接下。 沒關(guān)系,我找到他了,一切都會更好的,一切都會的,李熒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在心里一遍遍地自我安慰著。 …… 萬河一見面色潮紅的李熒藍回來立馬迎上去又是遞水又是扇風的問:“怎么去了這么久?” 李熒藍只輕輕“嗯”了一聲,沒做解釋。 萬河看他模樣,怕是要中暑,打算和主辦方說一聲先行離開,李熒藍卻不同意。 “來都來了,就這么點陽光,不過曬一曬而已,死不了?!?/br> 什么叫“就這點陽光?不過曬一曬?”自己都受不了了,明星哪有不怕曬的? 萬河雖覺莫名,但還是沒堅持,由著李熒藍神情恍惚地參與完了整個典禮。 ☆、 第9章 重逢(三) 典禮結(jié)束臨走的時候,王宜歡被幾個空泰的主管拉過去打招呼了,李熒藍不喜歡應酬這種場面,于是終于同意了萬河的提議先一步到她的車里等著。 周圍陸陸續(xù)續(xù)的賓客都走了,偌大的停車場空蕩了下來,李熒藍閉眼靠在后座將睡未睡,一旁的萬河隨時注意著空調(diào)的溫度,怕李熒藍著涼,又開了點車窗通風。 忽的外頭傳來一聲爆喝:“春秀,你給我站??!讓你站住聽見沒!你還跑……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我不跑還聽你在那兒放屁呢,來來回回嘮嘮叨叨整天那兩句,煩不煩人啊!”又一女聲炸起。 “我煩人,我他媽這是為了誰,你一大老娘們兒總往人跟前倒貼你還要不要面皮!要貼你也貼個好點的啊,蹲過號子的你也要,你可真給我們王家長臉!” “你管我之前你先自個兒撒泡尿照照鏡子,家里有我嫂子了不一樣在外頭養(yǎng)妖精,就興你看人漂亮昧了心眼兒,我憑什么不能啊,我就不要臉了,我就喜歡高坤了,我就喜歡高坤了?。。?!你能怎么著?!” 這聲尖刻的咆哮讓李熒藍猛地睜開了眼。 萬河也不由朝外頭看了過去,只見不遠處快步走來一男一女,后頭那個穿著西裝,熱得一腦袋油汗的胖子萬河剛似乎見過,應該是承包商那兒的一個工程師,而前面那個女的,身材一看就和后頭人是一家子,兩人皆情緒激動手舞足蹈,說話時全身rou都跟著抖動,扯著嗓門就朝這兒來,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車里還坐了兩個大活人。 “你他媽給我閉嘴,死丫頭!”男胖子急了,“整天高坤高坤,他長得好看你喜歡,他殺過人你也喜歡???” 王春秀不禁一愣,車內(nèi)的李熒藍也是一愣。 “你、你胡說啥,騙我沒打聽過還是咋的,工、工地上的人明明說坤哥是打……” “打架被抓的是吧!”王監(jiān)理搶白,“他們的昏話你也信,他們不就是看我們家條件好嘛,看上你哥哥我的油水了,實話告訴你,高坤那崽子出獄沒多久,之前被判了六年!打架?呵,就算是打,人家的命也交代在他手里了!知道為什么只判這點么,你自己算,他那時候還沒滿十八呢!” 王春秀肥圓的臉上慢慢染上了陰郁,可嘴里還努力辯駁道:“那、那時候指不定還小呢,懂什么啊……” “小個屁!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竅了!啥叫老鼠養(yǎng)的兒子會打洞你知道不?這種屬于根骨里就是壞胚的東西,小時候壞,老了也沒救,他以前能打別人,以后你們倆結(jié)了婚就能打你打我,要給人看見你帶著這樣兒的回去,你叫我以后怎么在這兒、在村里頭做人!” 王監(jiān)理的一番話把王春秀說得是啞口無言,就在二人陷入僵硬的沉默中時,一聲刺耳的喇叭聲猛地響起,伴隨著大光燈頻閃,把就站在跟前的兩人嚇得魂都差點飛了,且久久不歇。 王監(jiān)理本想大罵,但一回頭瞅見那車型和車牌又趕緊閉上了嘴,今兒個來的多是惹不起的主兒,剛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里有人呢,雖因為逆光看不清車內(nèi)的情形,但王監(jiān)理反應迅速,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拉著還處在怔楞中的王春秀離開了此地。 萬河覺得自己最近的心情起伏著實有些巨大,這一切都要歸功于李熒藍忽上忽下的狀態(tài),明明剛才人還好好地睡著,誰知忽然就會跳起來爬到前座的駕駛位上朝著前頭一通狂摁喇叭,把對面?zhèn)z嚇跑了,也把萬河驚了一跳,再看李熒藍的面色,蒼白中泛出了青灰,兩手抓著方向盤,整個人都像是僵硬了一般。 “熒藍?”萬河緊張。 李熒藍動了動肩膀,腦袋猛地一重,直接趴到了方向盤上。 …… 晚上房門被敲響,李熒藍去開,看見卓耀站在門外。 “你沒吃晚飯?”卓耀問。 李熒藍說:“有點中暑?!?/br> 卓耀道:“讓醫(yī)生來看看?!?/br> 李熒藍拿起床頭的藥對他晃了晃,示意不用。 “前兩天我去了趟故人坊的晚宴,遇到了陳導和錢主編。”他把藥吞進嘴里,喝了口水道。 卓耀看著他:“你助理跟我說了,你覺得可以演就演吧。”對于李熒藍工作上的動向,卓耀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萬河的那些小心思。 “我可以,”李熒藍道,“我已經(jīng)好了?!?/br> 卓耀不說話,片刻點點頭,似是可以理解他這樣的堅持,既然李熒藍想嘗試,自己就會支持他。 “那早點睡,宵夜有粥?!弊恳f話一向言簡意賅,兩人在這點上非常的相像,而這樣的關(guān)切卻是貨真價實的。 李熒藍終于抬起了頭,望向卓耀返身的背影,在他將要下樓時,他忽然道:“為什么騙我?” 卓耀停下腳步。 李熒藍又問了一句:“為什么?” 卓耀回過了頭:“你知道了?!彼恼Z氣是肯定的。 李熒藍放下水杯,摩挲著手里的藥片:“你們說他死了,結(jié)果他活著……你們說他只會在少教所待兩年,結(jié)果他坐了六年的牢!”藥片的塑料泡罩被李熒藍反復揉捏,發(fā)出咔擦咔擦堅硬又刺耳的摩擦聲,李熒藍細白的手面爆出了rou眼可見的青筋,“為什么騙我……” 卓耀皺起眉:“他活著,是意外,他坐了六年的牢,是因為他殺了人。” “他為什么會殺人!”李熒藍猛然吼了起來,“又是為了誰?!” 卓耀頓了下:“你并不知道真相。” “我是不知道,因為全被你們隱瞞了!”李熒藍說完又呢喃著點頭,“可是其實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真相了,沒有人,只有我,和他。所以你們都錯了……” 卓耀抿著唇,臉頰全化為了凌厲的線條,他看著情緒激動的李熒藍,很多年了,一提起這個人他的外甥仍是會變成這樣,那些外表的淡然沉靜可以一瞬間全化為泡影,就好像時光仍然停留在從前一般,不曾挪動。 卓耀想著,慢慢轉(zhuǎn)過了身。 “表舅,當年因為是你告訴的我,所以我才信了?!崩顭伤{低聲道,“可是現(xiàn)在我很失望。別像那些人一樣,讓我對你最后的一點信心都消失掉。” 卓耀步伐一頓,又向前走去。 李熒藍看著他慢慢消失在樓道口,這才將被揉爛的藥片扔進了垃圾桶,然后抽了張紙巾把手上的血一點點擦凈了。 ******** “咕嘟咕嘟……呸!” 又是一個大伏天的清早,劉喜樂站在落地的水槽前,一邊滿嘴泡的刷著牙一邊瞇眼看著正前方才剛圍起的用來遮擋施工現(xiàn)場的大帆布,上頭還印著一個巨大的人頭,按理應該是以后要建成的商場代言人,然而…… 劉喜樂瞇起眼,咋這么眼熟呢?在哪兒看見過? 翻來覆去地琢磨了半天,忽覺一旁有人來,劉喜樂正要開口詢問探討,待對上那張臉,不由一個咕咚,把嘴里的泡沫全咽了…… ?。。。。。?! 嘔…… 高坤正在疊被子,鼠窩點大的地方只有他還會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干這事兒,聽著門響,便應道:“進來吧?!?/br> 說了半天卻不見有動靜,這才記起工地上的人啥時還知道要敲門,忙轉(zhuǎn)身看去,就見一個高瘦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邊。 “能進來么?” 久久不見高坤反應,李熒藍只有先開了口。 高坤從呆愕中回過神來,忙道:“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