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李熒藍今天穿得和高坤差不多,上身t恤,下面牛仔褲,可是一看那材質(zhì)版型就知道完全是兩類貨色,腳上的球鞋白的纖塵不染,一腳踏入這個昏暗狹窄的地方,連高坤都覺得充滿了違和。 李熒藍也在打量高坤的住所,灰黑的墻,陳舊的床,不透光的空間,還有一股霉?jié)竦奈兜馈T谒恼J知中,這樣又小又臟又暗的地方怎么能住人,可是眼前的人就住在這里,還住了不算短的時間,想到此,李熒藍插在褲袋中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可以坐嗎?”高坤杵那兒仍是沒下一步,李熒藍只有繼續(xù)自己要求。 高坤為難的左右看了看:“床、床行嗎?” 李熒藍問:“哪張是你的?” 高坤走到左邊那一張前,將上頭無處堆放的衣物都挪到了角落,又把被子一道架起來,好容易騰出了一個豆腐大小的地方。 “有點……” 他本想說有點亂,李熒藍卻不等話落已經(jīng)坐了上去。 高坤沒有坐,他就站在那兒,沒問李熒藍怎么找到自己的,又為什么會來,木訥地戳著,就像一截高壯的家具。 屋內(nèi)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有幾年不見了吧,”還是李熒藍打破了沉默,“你好嗎?” 現(xiàn)在的氛圍其實十分奇怪,明明是李熒藍找上的門,但是他用的語氣卻是冷淡客套的,一如他整個人看上去的氣質(zhì),充滿了多年不見的生疏和距離。 高坤點了點頭,心里卻想起上個月兩人剛在故人坊外遇見的事兒。 “你呢?”猶豫了一會兒,才聽見他也問了句。 李熒藍挑了挑嘴角:“你覺得呢?” 高坤道:“應(yīng)該挺好的?!?/br> 李熒藍又問:“哪兒好,哪兒變了?” 高坤聽著這話,抬頭看了看李熒藍的臉,之前燈色昏暗自然沒有此刻清楚真切,李熒藍剛剪了個新發(fā)型,耳邊的碎發(fā)乖順地搭著,露出整張秀美的臉來,額頭飽滿圓潤,皮膚白的就像在發(fā)光,可是他的身后卻襯著高坤那破破爛爛的棉被。 李熒藍望過去,高坤立即別開了視線。 “變……好看了?!?/br> “呵,”李熒藍笑了。 ☆、 第10章 重逢(四) 李熒藍“呵”得笑了,可是笑意卻未達眼底,他望著高坤的眼神深沉得近乎犀利,逼得對方不得不又一次低下了頭。 片刻,李熒藍終于轉(zhuǎn)開了視線,將暗淡的眸光掩在了睫下。 他說:“對不起,我打亂了你原本的計劃。” 高坤莫名的看過來。 李熒藍道:“和我老死不相往來的計劃,被我破壞了,我應(yīng)該向你道歉?!?/br> 高坤一愣:“不是……” “不是嗎?”李熒藍打斷他的解釋,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沒有這樣想過?從來沒有打算對我避而不見、形同陌路、視若無睹?那是我錯了,對吧。” 高坤啞口無言。 李熒藍笑著總結(jié):“所以,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該?!?/br> “熒藍!” 高坤忽然叫到,這一聲在彼此都清醒的狀態(tài)下喊出的呼喚陌生又熟悉得讓兩人都不禁一怔,李熒藍擺在棉被上的手更是神經(jīng)質(zhì)的抽搐了一下。 “熒藍……”高坤又叫了一聲,這一次多了一種安撫的味道,他說,“我沒有……沒有、沒有不想見你……” 那三聲結(jié)巴一樣的“沒有”似是讓李熒藍臉上的冷意褪了下來,卻換上了一絲淺得看不見的憂傷。 “你什么時候?qū)W會撒謊了?”李熒藍戳穿得毫不留情,“騙子……” 高坤這一回再說不出話來。 李熒藍站起身,冷冷地丟下了一句:“既然如此,我會如你所愿的,別再見了?!比缓笏斓刈吡顺鋈?。 高坤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牙關(guān)緊緊地咬在了一起。 李熒藍前腳剛離開,后腳劉喜樂就沖進來興奮道:“哥,剛那是大明星哈,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認識,我之前還以為……”咋呼到一半便對上高坤一張恍惚的臉,劉喜樂茫然,“你、你們這是吵架了?” 高坤抹了把臉,拿起安全帽戴上:“沒有?!?/br> 劉喜樂眼巴巴地看著面前的人,從他兩年前認識高坤起,他哥在他眼里就是無窮高大的存在,做人做事低調(diào)沉穩(wěn),從不顯山露水,不管外界紛擾,只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就像武俠小說中隱居山野的高人一樣的氣質(zhì),劉喜樂還沒遇見過能讓他哥露出剛那種表情的對象,哪怕是在最為兇險的時刻…… 劉喜樂對于那位模樣賊俊的大明星頓時就肅然起敬了。 高坤穿戴齊整如常的要去干活,劉喜樂一通天馬行空,這才想起問道:“那他要再來找你,是見還是不……” 高坤回頭:“他不會再來了。” 劉喜樂從他這話里清晰的感覺出了無奈和懊喪,他吶吶道:“你上回不也這樣說,他還不是又來了……” 高坤腳步一頓,繼而才跨出門去。 ******** 李熒藍提著大包小包從卓耀的海濱別墅出來,萬河忙下車給他拿東西,一掂那分量就知道不對。 海濱別墅常年有他的房間在,近些年李熒藍住在這里的時間遠長于李家,生活用品自然積累了很多,平時過來幾乎什么都不用帶,而這一次,顯然不似尋常的搬動。 萬河將這些都看在眼里,但卻識趣的沒有多問。 李熒藍一路都非常沉默,萬河也不說話,只在到了綠巖花園,瞧到那站在門口的男人時,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熒藍,要不要……” 李熒藍搖頭:“沒關(guān)系,我來處理,你先走吧?!?/br> 萬河想了想,替他把東西都提出來,開著車走了。 而李熒藍一下車,不遠處的男人就迎了上來:“家里人都去哪兒了?怎么門敲了半天都沒反應(yīng),謝阿姨呢?” 李熒藍自己拖了兩個拉桿箱掏鑰匙開門。 那男人便一路屁顛顛地隨著他,李熒藍上樓梯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搭把手,就在一旁看著,嘴里倒是沒閑下來,一直在叨叨著自己上門了好幾回是如何不受到重視的。 直到李熒藍要進房了,才終于瞧了他一眼,道:“外公出國了,其他人不在,你有事自便吧?!?/br> 男人有點火了:“你這什么話,這是對待長輩的態(tài)度嗎?” 他穿著一身有板有眼的西裝,看著倒也算衣冠楚楚,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不說話的時候眉目和李熒藍有兩分相似,但一開口便完全大相徑庭了。 “你外公不在,那我找你!” 一邊說一邊掏出兩份雜志砸在了樓邊轉(zhuǎn)角的裝飾臺上。 “說起來我們真也不算太封閉的家庭了,當初你要考藝校學(xué)卓耀拋頭露面的時候,我們說過一句不是沒有?你只要老老實實正正經(jīng)經(jīng),別去干那些不三不四的事兒,混成啥樣都沒人管你,但你看看這個!這種新聞出來要你舅舅我們怎么忍?!” 男人,也就是李元洲的長子,李熒藍真正的親舅舅李乾憤恨地拍著那雜志的封面,可是他幾乎要吃人的模樣對上的卻是李熒藍的一派平靜。 李熒藍掃過去一眼,瞥到了刺目聳動的兩行標題。 ——欲求不滿?豪門貴婦日日深夜徘徊夜店買醉狂歡! ——頻換男友,李家名媛只要合意,賤窮矮胖一樣要?! 背景照片則是在一家昏暗嘈雜的酒吧中,一個打扮性感的女人坐在正中仰頭猛罐著酒,兩旁坐了一堆狐朋狗友和若干年輕男子,一群人笑鬧不迭,氣氛很是迷醉熱烈。 李熒藍面不改色的收回了目光:“你找我有什么用?” 李乾大怒,指著照片中的女人道:“這可是你媽!她這樣丟的是一個人的臉嗎?丟的是我們整個李家的臉!真是沒見過比她還放蕩的女人了!你在外頭做大明星的時候不心虛嗎?有這樣一個媽?。俊?/br> 李熒藍摸出手機,在李乾唧唧歪歪的過程中直接撥了號,然后把電話遞到他面前。 “拿著啊,我打給外公了,你跟他說吧?!崩顭伤{把電話塞到了愣著的李乾手里,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門。 外頭沒一會兒就響起李乾的聲音。 “爸啊……呃,沒、沒有,不是公司的事兒……我不知道您在開會,就是想說說小筠的情況,她最近……不是的不是的,她身體很好,也沒有生病……她就是又……我沒有整天盯著她,公司的企劃案我有忙,之前還交給您看過了……還沒改完,很快就會弄好的,您再等等……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嗯,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別的沒事兒了,您忙您忙……” 話音剛落,緊接著便是一聲巨響,什么東西被砸在了地上,然后是李乾的一連串國罵。 “老糊涂!你眼里除了女兒還有什么人!李家都要敗在她手里也不知道開眼看看!自私自利,全不是東西,一個個都不是東西!有種出種!” 說罷狠狠地踹了李熒藍的房門一腳。 李熒藍站在房里默默地聽著,直到那惱怒的腳步聲遠去,房內(nèi)的嗡嗡聲消散,他才推開行李箱,倒在了床上。 每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一手慢慢探到了枕頭下,握住了那枚小小的紐扣…… ******** 盡管李熒藍已經(jīng)是u影的學(xué)生了,但為了針對訓(xùn)練,每周的一、五,光耀還是會請?zhí)貏e的演藝老師來提升他各方面的技能。 三點一到,準時下課,李熒藍洗完澡出來,電話也一同響了起來。 “熒藍,我之前參加了一個甜品的宣傳,他們送了我?guī)讖堎F賓券,我們一起去試試好么?”朱至誠在那頭做出真誠地邀請。 李熒藍擦著頭發(fā)往休息室走:“不去了,我還要看劇本。” 朱至誠一頓,沒有放棄:“需要我?guī)兔??對對戲好像可以幫助記憶?!?/br> 李熒藍推開門,走過去拉開窗簾,屋內(nèi)一時灑落一片金色的陽光:“謝謝,我先把臺詞記熟再說吧?!?/br> 見朱至誠暫時想不到新的借口了,李熒藍果斷結(jié)束了通話。 把新手機丟到一邊,李熒藍迎著還炙熱的艷陽瞇眼朝遠處看去,仔細地一通尋找后成功的在二樓的一角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一回他穿了一件松垮的汗衫,下頭是同樣寬大的軍褲,滿身的泥灰漆印,讓李熒藍哪怕已是看了多回依然有些無無法適應(yīng)。 可這個人是高坤,只要他是高坤,無論變成什么樣,都沒有關(guān)系。 李熒藍就這樣站著,看那個人揮汗如雨左右奔忙,看他為了砌一桶水泥蹲得濕了背脊,看他在只有簡單保險措施的腳手架上驚悚地來回行走。 直到日落西山,直到視線模糊…… ☆、 第11章 重逢(五) 西廣場的工程開始了一個多月,高坤養(yǎng)成了一個小習(xí)慣,工地大門左轉(zhuǎn)處有一家餛飩攤,那里的餛飩皮既不薄,rou又不多,湯也不鮮,只是因為離這兒近,價格又十分便宜,五塊錢滿滿一大碗,于是很受工友們的喜歡。以往中晚時段下了工簡直供不應(yīng)求,倒是早上人煙還比較稀少,所以高坤都挑這時候去,早了還能坐著慢慢吃。 六點剛過,天已是大亮,高坤梳洗干凈踏著九月還未升起的暑熱來到了餛飩攤,卻不想以往都只有自己一人的攤位上竟已是坐了另一個人,背對他撐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