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韓玉抽著嘴角，笑，“我賤啊。”

    彭野看她半刻，扭過頭去了，語氣卻沒半點(diǎn)松緩：“說這些話有意思？”

    韓玉站直了身子，朝他走來：

    “一別多年，陌生了，但咱們能找回原來的感覺。我知道你的性格，最怕麻煩，也最不來事兒。心里頭是空的，人就可以將就。跟誰不是過日子？等過幾年，爸媽催你結(jié)婚，相親找誰也是找，和我不好嗎？”她說，“起碼省事兒啊。你不就怕麻煩，最喜歡省事兒么？”

    彭野淡笑，撣撣手里的煙灰：“你要早來一個月，沒準(zhǔn)我還真能和你省事兒地過日子。

    可現(xiàn)在……”

    他點(diǎn)了點(diǎn)胸口，“不空了。將就不成了。”

    “怕麻煩也沒辦法，這事兒還真就省不了了?！?/br>
    韓玉扯扯嘴角：“心里不空了，裝了別的女人？”

    彭野瞧她半晌，哼出一聲笑：“你這口氣是抓jian呢？……咱倆什么關(guān)系??？”

    韓玉：“那女人叫程迦么？”

    彭野臉上的笑收住了。

    他那不愿任何人提及她姓名的神情刺痛了韓玉，她說：“你知道她什么人嗎？她哪點(diǎn)兒配得上你？”

    彭野看著她，眼神不冷也不熱。

    “網(wǎng)上都扒爛了。她為什么年少成名，十五六歲就勾引國際著名攝影師，她的老師徐卿，讓人把她捧上位，翅膀硬了就把人踢了。后來搶男人，就那華裔指揮家江凱，她逼死自己繼姐?，F(xiàn)在躥紅的那男模高嘉遠(yuǎn)也和她有染，圈里人都說她養(yǎng)‘男寵’。這種女人你喜歡什么？”

    彭野吸咬著臉頰，聽她把話說完了，笑一笑，不痛不癢道：“喜歡和她睡?！?/br>
    韓玉：“……”

    “彭野你能別和我較勁兒嗎？”

    “我說正經(jīng)的。”彭野說，“我也是個渾身不干凈的人，我就配她，配不上你這樣的仙女兒?！?/br>
    “你……”韓玉眼圈紅了。

    彭野也收了那股子勁兒，說：“韓玉，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樣兒。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韓玉瞪著他，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一時間，如夢初醒。

    多年前，她還是初心少女；可時間和碌碌把她變得尖酸，刻薄。

    她來這兒是為了什么？把這尖酸丑陋樣子給他看？

    曾經(jīng)，她暗戀他，逆著跑道跑了一個多月才引起他注意；他并不是個好男朋友，體貼照顧沒有，脾氣也不好，年輕大男孩沒收心，心思全在打游戲和飆車上，倒是給她花錢大方，也不和別的女人越矩。

    他對她要求不多，只兩條，出門得打扮漂亮，不能給他戴綠帽。

    后來多了一條：陪他去青海。

    她怎么能會去那么偏遠(yuǎn)的地方？她說，我等你?？刹贿^半年，她等不了了。

    但不等，這些年她也沒等到更好的別人。

    那夜金偉的電話撩起往昔回憶，而前幾天又在網(wǎng)上看到《風(fēng)語者》攝影展，意外看到他的身影。她整個人都震撼了。

    其他站都沒票了，唯獨(dú)新增香港站，她立刻趕去，看到圖片下邊對彭野的描述，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出事了。

    她等到了程迦，在程迦沖出畫廊時，她有過片刻的猶豫，可……就當(dāng)爭取人生最后一次的瘋狂。

    但現(xiàn)實(shí)是，她現(xiàn)在才意識到，她的行為有多瘋狂無稽。

    淚流盡了，韓玉終于低頭：“那些話，我希望我沒說?！?/br>
    彭野默然。

    他瞧一眼手上還燒著的煙，又瞧一眼韓玉，說：“你不該來這兒。”

    “是，我不該來。你變了，我也變了。”她想起程迦那句話，苦笑一聲，“對。蹉跎12年，不一定是因?yàn)樾睦飸賾俨煌?，而是沒找到更合適的?！?/br>
    彭野不置可否，道：“在這兒住一晚，明早搭車回了吧?！?/br>
    “嗯?！表n玉整個人都無了力，滑坐到椅子上。聽到身后他腳步聲要離去，問：“彭野？”

    “嗯？”

    “我不明白，那兩輛車相撞，和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們闖了紅燈，拐彎那輛車為避讓，沖進(jìn)對面車道，撞死了對面車?yán)锏乃緳C(jī)?！?/br>
    “但孫陽說開車的是你弟弟，不是你。他深夜飆車，為什么你替他擔(dān)責(zé)？他那時未成年，不必受到處罰?！?/br>
    彭野手中的煙燃到盡頭。

    “那晚我?guī)玖怂?。?/br>
    而且，弟弟成年了。但父親一手改掉所有痕跡。他無話可說，他沒有資格。

    從西寧飛往上海的頭等艙內(nèi)，程迦臉色蒼白，微垂著眼靠在窗邊。

    林麗坐她身旁，皺眉問：“不要緊吧？我說讓你在醫(yī)院多住幾天，你非要回去?！?/br>
    程迦回頭看她一眼，說：“扯平了?！?/br>
    “也是湊巧，我那專題準(zhǔn)備開拍，剛撞上你?！?/br>
    “你不用送我回上海的?！?/br>
    林麗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想送你？”

    “我沒自殺，是藥量用錯?！边@是真話。

    “醫(yī)生說再遲個十分鐘，你就見閻王了?！?/br>
    程迦懶得搭理。

    林麗：“你那攝影展全國轟動的時候，你倒好，特地坐飛機(jī)從香港跑到西北小地兒的車站廁所里嗑藥，能選個更好的時間和地點(diǎn)么？要不是我把你的臉遮住，你就上頭條了知道嗎？”

    程迦：“你能閉嘴么？”

    林麗把毯子扔她身上，不說話了。

    飛機(jī)起飛了。

    兩人好久沒說話，林麗終于沒忍住，轉(zhuǎn)過去看她：“程迦，我在救護(hù)車上看見那個叫彭野的男人了?！?/br>
    “嗯?！?/br>
    “在路邊，走得很快；后邊跟著個女的，拖著箱子?！?/br>
    女人都天生精明。

    程迦看她：“想說什么？”

    “程迦，不應(yīng)該啊?！蹦阍趺磿s回來？

    “我只是想回來冷靜一下，等下次再找他。”這也是真話。

    “等下次？”林麗恨鐵不成鋼，“要我，現(xiàn)在就沖上去?！?/br>
    “前女友的事，應(yīng)該由男人解決，而不是女人。”程迦簡短道，并沒多說。

    她不想賭氣，也不想對峙，更不想和韓玉上演兩女爭一男的好戲，雖然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贏。

    沒意思。

    看到韓玉抱著彭野，頭幾秒心里的確刺著，但她很快冷靜了，平靜之后，還是決定先回去。

    韓玉的話，程迦根本不信，就彭野那悶sao又死犟的性格，給她打電話，主動說想念？

    韓玉有備而來，把她當(dāng)敵人了。

    她該怎么做，

    拆穿她，羞辱她，看她顏面盡失；或者無視她，按兵不動站在彭野身邊，女王一樣冷眼看她落敗？

    她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成就感。

    前女友的事，應(yīng)該由男人解決，而不是女人。愛慕者同理。因?yàn)檫@應(yīng)是男人的責(zé)任，更因?yàn)榕说某雒婵偰芙o另一個女人加倍的恥辱。

    林麗問：“那你后來怎么回事？”

    程迦不答，轉(zhuǎn)過頭去閉上眼睛。

    當(dāng)時，她只是平靜地回想著韓玉在飛機(jī)上的一舉一動，想著，就想到了王珊，想到了江凱……

    程迦這次來，并不是為了確定喜歡或愛，那樣說，是面對韓玉這個陌生人時的避重就輕。

    她真正想問的，是他準(zhǔn)備好沒有。接受她過去的一切。

    可她突然意識到，或許他一直都準(zhǔn)備好了，但她沒有。

    她該解決的事，并沒有解決；她該掃清的路障，還在那里。

    她這次來，沖動了；

    “他處理韓玉，我處理自己。”程迦睜開眼睛，安靜地說。

    到了虹橋機(jī)場，程迦知道林麗得趕回西寧，讓她走，林麗非把她送到出口，程迦就看到了奔馳車邊的程母繼父和方妍。

    林麗道：“你媽真年輕漂亮，那身材比你差不了多少?！?/br>
    程迦看一眼林麗：“你叫他們來的？”

    林麗趕緊揮手：“我趕飛機(jī)去了?！?/br>
    她走幾步了，側(cè)頭，程迦的mama……是八九十年代的一個明星？

    程迦在原地站幾秒，過去打招呼：“叔叔，媽，方妍?！?/br>
    方父是大學(xué)教授，看著程迦，慈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程母很淡定，化了妝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倒是方妍最急：“程迦，你是不是又抑郁，又控制不住……”

    “你這說話方式就不妥?！狈礁赴櫭即驍嗨脑?，“別總拿她當(dāng)病人，她是你meimei?！?/br>
    方妍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