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見她臉上有幾分擔憂之色,沈謙之勾唇笑了笑,“這原是我畢生所夢,也想馳騁一回沙場,你別擔心?!?/br> 他知道,即便孟妱只是將他當作舊識,也會因此而擔憂他的。 得了她的承諾,好似這數(shù)月以來心頭的巨石終于被放下了一般。他長舒了一口氣,便轉過了身去。 這一剎那,孟妱下意識去攥住了他的衣袖,她總覺著,似乎這一轉身,她便再見不到了這個人似的。 沈謙之微微訝異的回身瞧著她,須臾,孟妱只得將手放了下來,輕聲說了一句:“好?!?/br> * 這一場戰(zhàn),一打便是大半個月。 孟妱雖好端端的待在戚家,但她卻覺得處處都不大對。 “這幾盆花怎的安置在這里?”孟妱瞧著院兒里的花,忽而問道。 玉翠回道:“那是郎君安放的……” “……”孟妱頓了一瞬,繼續(xù)說道:“這院兒里原不大的,怎的又安了一架秋千?” 玉翠回道:“那是郎君走之前讓人做的,前些日子才送來的?!?/br> 就這么問了幾回后,孟妱也不問了,只坐在桌前,垂眸瞧向手中的帕子時,上頭又都是沈謙之提的字。 “玉翠,你今日去將這些都賣了罷。”孟妱索性站起來說了一句,便往房里去了。 又過了半月余后,邊關傳來了大捷的消息。因著沈謙之帶去的五千援軍與糧草,最終還是打敗了邑國。 鎮(zhèn)南將軍更是親自領著戰(zhàn)勝歸來的援軍,返回了濧州城,與百姓們一同慶賀。 街道上鑼鼓喧天,孟妱坐在院兒里,也能聽見外頭震天的鼓聲。 見孟妱?chuàng)Q了一身衣裳,還一整日只在院內坐著,玉翠不禁打趣道:“姑娘可是在等人?” 聞言,孟妱忙收回了她向外望著的眸子,垂眸道:“外頭起風了,我回去了?!?/br> 說罷,便留玉翠一人在院里,她朝天上望了許久,哪里來的風?想來,或許是有看不見的風,吹進姑娘心里去了。 孟妱雖回了屋子,卻仍是忍不住時時向門口張望。可直至天色黑了下來,也并未瞧見一個人。 終于,掌燈時分,戚云回來了。 透過櫥窗見他身形東倒西歪的,孟妱忙趕了出去,一把將要跌倒的戚云扶住了:“兄長……?”她試探的問了一句。 “沈謙之……沈謙之!我只當你是個講義氣的,誰知你卻這般言而無信,有去無回!”戚云被孟妱扶著,口中還不住的喃喃道。 玉翠也忙跟著在旁扶著,二人一同將他扶回了房內。 待他躺在了榻上,孟妱方對玉翠吩咐道:“去拿水與帕子來罷。” 玉翠應了一聲,忙退出去了。 孟妱見他喝醉了的模樣,又聽見他方才口中所說,不由得問了一句:“兄長……沈謙之沒同你一起回來?” 歇了一會子,戚云神思稍稍清醒了些,他睜開眼看見榻旁的孟妱,不禁哭了起來:“阿妱……他沒有回來,他沒有同將軍一起回來。是我蠢,若是我知運送糧草之事那般兇險,我定不會讓他去的,是我蠢笨?!?/br> 戚云將拳捏的死死的,指骨發(fā)白。 孟妱怕他傷著自己,忙將他的手解開來,她強穩(wěn)住自己的心神,只向他道:“兄長莫要自責,他……他定會沒事的?!?/br> 少時,玉翠端著水和帕子進了屋內。 孟妱用帕子替他敷上,又守了一會子,見他心緒漸平,才緩緩出了房門。 銀色的月光撒在地上,分明天氣已回暖了,但她還是覺得鼻尖有些發(fā)涼。 發(fā)酸…… 72. (紅包) 他知道她病了,可他也瘋了?!?/br> “姑娘,您的茶涼了,需要小的給您添一壺新的么?”茶寮的小廝走近低聲問著,孟妱坐在一旁卻怔怔的發(fā)著神。 “去添來罷?!币娒蠆勗S久不說話,玉翠便朝那人說道。 這幾日,孟妱總說想喝茶,玉翠便跟著來了城門口的一家茶寮,一坐便是一整日。 “不必了,回去罷?!碧焐寻盗讼聛恚蠆劷K于出聲道。 玉翠在一旁微微點頭,她從腰間的荷包中拿出了些銀子,放在茶幾上。 戚家的宅子本就偏遠一些,即便戚云做了知府,雖分了新的宅子,但因老太太住慣了原先的地方,便一直沒有搬離。 是以每回她們都是徒步走回戚家的,這日才走了一會子,便瞧見路旁有人在燒紙錢。 孟妱頓下了步子,忽而回身向玉翠道:“你去買些紙錢來?!?/br> 玉翠心內知曉她要燒給誰,并未多問,只欠身應是,便往遠處去了。 少時,玉翠拿了一疊紙錢來,孟妱才接過,她忽而驚了一聲,道:“哎呀,火折子忘了。”說罷,玉翠又忙跑回去了。 天已濃黑,方才燒紙的一對母子也已離去了,地上只剩一堆黑黢黢的灰燼。 忽而狂風大作,孟妱忙斂起衣袖遮住了臉,半晌,風漸止,她緩緩放下了廣袖。 面前多了一個男子,他穿著粗布衣衫,青絲垂在臉旁,脖頸上有條細細的疤。若不是那雙清俊的墨眸,她幾乎要認不出面前的這個人來。 他笑了笑,同她低聲道:“懷儀?!?/br> 孟妱一時愕住了,半天,才望著他怔怔的說了一句:“我還沒有燒紙呢……” 你怎么就出現(xiàn)了? 沈謙之更是不由得低笑一聲,原來這傻姑娘是當他死了。他將手輕牽上孟妱的手,捏了捏,這才道:“我平安回來了,你說過的話可還算數(shù)?” 孟妱手中的紙錢,被啪嗒啪嗒掉下來的淚珠浸濕了。 沈謙之忙用指尖輕拭她眼角,她的眼淚似乎比一路上任何草藥都能治愈他的傷。讓他既心疼又歡喜??伤桓覇?,不敢問這眼淚中,可有對他的思念? 但他也知曉,知曉孟妱是怎樣執(zhí)拗的人,若是他不問,她便什么都不會說。 將所有事都藏在心里,就像孟家的事。若不是孟珒說與他,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她那般需要關心與愛護。就像,她喜歡他,也不會告訴他。寧愿誘使他喝下那藥,都不愿親口問他一句,喜不喜歡,愿不愿意。 或許是因她曾開過這樣的口,可并沒有得來她想要的答案。她便再也不敢問了。 “懷儀,為什么要哭?”他將手拖在她臉上,輕聲問道。 “沒什么?!泵蠆剬⒛樑擦碎_來,偏過臉去。 “是怕黑么?”沈謙之知曉,多年前的夜晚,她曾因迷了路而被人堵在暗巷子里。 孟妱?chuàng)u了搖頭。 “那……是怕我死了么?” 她不說,他便一句一句的去猜,總會有他猜到的時候,猜的多了,日后他便會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她便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見孟妱不說話了,他又耐心的繼續(xù)道:“即便是舊時,你也不想我死去,對嗎?” 孟妱終于點了點頭。 “你說過的話,還算數(shù)嗎?”沈謙之又重復了一句方才的話。 孟妱緩緩抬起頭來,與他認真的說道:“但我們已兩清了?!?/br> 如今哥哥已安康,陛下與太后都好好的在宮中,兄長與外祖母也算過的順遂,她不愿再去做冒險的事,她也不再需要沈謙之的愧疚。 這三年來,她亦有錯,更知道兩個若要長久的在一處,倘若沒有彼此的扶持,是遠遠不夠的。 但她累了,即便沒有人去要求她付出一切??伤_實這么做了,她幾乎透支了自己所有的喜歡與用心,在沈謙之的身上。 那些夜夜在暖香閣中等待的日子,如今回想起來,仍會覺得心口陣陣發(fā)涼。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的目光便從未從他身上移開過。她會控制不住的在意沈謙之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她總是對有所有期待。 她希望他是歡喜的,最好,這種歡喜與她有關。 然而她從未見到過。 但她還是像一張撐滿了的弓,時時緊繃著,在他的世界里,她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即便是為了守著沈謙之來房里而一夜未眠,可只要聽到他也去碧落齋用飯,也能即刻精神百倍的趕過去。 她現(xiàn)下才知道,那三年來她做過的事,都是很累的事,無一不在悄悄的消磨著她。可當時的她卻絲毫都不覺得。當她回神過來時,早已精疲力盡了。 她有太多太多話想對眼前的這個人說。 從李縈的事敗露后,她便隱隱覺出,也許這個人,也有那么些許喜歡她。她曾認為的孤獨冷冰的那三年,這個人也同她過著一樣的生活。 可那又能如何? 她害怕了…… 這樣的恐懼甚至已超越了她覺出的那幾分喜歡。 看見孟妱漸漸低垂下去的神情,沈謙之慌了起來,她分明答應了他的,會給他一個機會。他拼了命的從那冰天雪地里爬出來,并不是為了這一句話。 可他不敢質問一句。 沉默良久,他才低聲的問道:“就……就只是陪在你身邊,這樣也不行嗎?” 沈謙之的聲音低啞,甚至帶著幾分懇求,孟妱終于忍不住道:“但我害怕……我怕會再次那么喜歡你。你知道嗎?現(xiàn)下只要一想到要回暖香閣,我便能整個人從頭冰到腳?!?/br> 她承認她不希望沈謙之死,更不否認心內對他的情愫。 但她僅僅希望他就那么活著,離她遠遠的活著。 孟妱的手已不自覺發(fā)起抖來,手中的紙錢散了一地。他忙去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可她還是在抖。他又將她的手放入胸腔中,他想暖熱它。 他怕了,這種害怕,要比孟妱不喜歡他了更要可怕。因為他知道,孟妱的這些恐懼皆來自于對他的愛,越愛,她便越會害怕,越會排斥與他在一起的一切。 沈謙之張了張口,他想說些什么,可這時他才發(fā)覺,他竟連叫她的名字都不敢了。他怕她會厭煩,會更加難受。 他就只是緊緊的捂住她的雙手,不住欲將懷中的手呼熱。 理智告訴他,他該放手了。如此下去,仍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可他不能,他已試過太多次。 除非他死。 “我可以等,長長久久的等下去。日后,若是你不想看到我,我便絕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行嗎?” “冷……好冷……”聽完沈謙之的話,孟妱已意識朦朧起來,她只覺得渾身都冷得緊,身子不由得靠向了身前的人。 如李韻說的一般,她確是一個外厲內荏的人,總是要想偽裝,不愿讓別人以為她過的不好。也將所有事都埋在心底,她那樣的喜歡沈謙之,她也從未與他說過一次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