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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棲曾在南地住過將近六年,對撫州的幾座城鎮(zhèn)都很熟悉,原本以為回京后就再不會下來了,沒想到這才大半年就又回到了這里,同行之人不僅更多,還有怎樣也不會想到的人物,細思之下心情頗感復雜。 當初因走得急,居住的院落也沒來得及變賣,為了安全與方便起見,楚棲決定先回那邊暫住幾晚,一來為了休整,二來為了準備前往南慕需要的東西。 幾人都沒意見,為了節(jié)省時間,凌飛渡與段之慎、碧梧三人先去市集采買一些必備用物,而楚棲則帶著明遙姐弟先回當初的院落收整清掃。 然而當楚棲駕著馬車行駛到院前時,他突然瞳孔緊縮,拉緊了韁繩。四周驟然杳無聲息,連風聲都消失無蹤,淡淡的血腥味繚繞到鼻尖,氣氛剎那間降至了冰點。 他盯著空曠無人的院落,與內門后的墨色陰影,冷冷開口:“不知是哪位朋友走錯了地方?此地是我家,鳩占鵲巢可是要付出代價的?!?/br> 不知死寂了多久,就在楚棲準備抽出武器的時候,門內緩緩走出了一個人。 一個熟人。 “世子?”吳照倫啞咳著道。 第78章 叢蘭欲秀,秋風敗之(4)他,楚棲,…… 楚棲瞬時愕然。 吳照倫作為敬王府總管,是楚靜忠親信中的親信,就連楚棲知道的秘密恐怕都沒有他一半多。早聽說他在查抄敬王府的御令下來之前就帶著手下人跑了,如今正被全國通緝,卻不想會如此巧合,正好躲在楚棲當年的藏身之處! 吳照倫看出他心中疑問,微微嘆了口氣,扶著手下的臂膀艱難地向前走了幾步:“王爺離開之前安排好了我等南下的方向,卻不想在這兒遇到了世子?!?/br> “……是他讓你們藏身于此的?” 吳照倫哂然:“世子當初在南地的活動,王爺大多都清楚,幾處宅子自然也在了解之中,本只想著棲身些時日,然而如今巧了?!?/br> 楚棲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乍聞原來他在南地的動靜全在楚靜忠的掌控之中,也沒覺得多加意外,甚至頗感再正常不過。然而此時遇到這些敬王親信,又有種物是人非的荒唐感覺,該以何種態(tài)度面對成了需要猶豫的問題,畢竟一直以來他都站在皇帝那派,甚至間接促成了敬王之死,可若論敵對,又似乎談不上。 楚棲閉了閉眼,沉聲道:“這地方很快就不安全了,你們恐怕要另尋藏身之處了。” 并非他要挾恐嚇,而是楚棲深知,就算他們走的是彭永彥安排的路線,而非原定的方向,皇帝若真想找起來也不需要花費太久時間,無非是暫時被宮中的事情絆住了。而等皇帝手下的人找到他們,他和明遙幾人也許還好說,但若是遇見其余敬王余黨,那必然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吳照倫自然明白他意思,拱手欠身,佝僂著脊背沙啞道:“我等打擾了,世子,今后要保重?!?/br> 他仿佛受了極重的內傷,氣喘吁吁,皺紋突顯,兩鬢斑白,距楚棲上次見到他時生生蒼老了二十余歲。 楚棲當然猜得到他外貌神態(tài)這般驟變的緣由,繼而想到過去總管敬王府時的意氣和楚靜忠魂喪邊疆的下場,說出的話霎時拐了個彎:“……不急,先進去坐會兒吧。” 他將馬車駛進院內,接下了從方才起就很有眼力見不出聲的明遙姐弟,讓他們先去里屋休息。 吳照倫一眼便認出了明雅的身份,瞳孔瞬時一縮,不過良好的素養(yǎng)讓他不多妄言,依舊態(tài)度恭敬地給楚棲倒了杯茶。 楚棲并不客氣,摩挲著茶盅,良久道:“你沒有看錯,那是明遙的jiejie,所以你看,陛下向來通情達理?!?/br> 吳照倫虛偽地勾了勾唇。 “你幫敬王辦事多久了?” “三十多年了。” “知道多少?” 吳照倫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楚棲,緊接著瞟了眼東方,然后輕輕搖了搖頭。 楚棲明白,他這是什么都知道了。 楚棲淡淡挑眉,不禁有些好奇,吳照倫的每聲“世子”都是懷著什么心情在喊的,又如何看待那場真正弒父屠子的爭權。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許在這些人眼里,關乎到皇權時實在再正常不過了吧。 他數了數吳照倫手下的人數,還剩不到十人,絕無可能做報仇想,便問道:“接下去你們準備怎樣?” 吳照倫并沒有隱瞞的意思:“往南慕去。已有幾人先行去疏通打探了,等他們消息傳來再決定動身?!?/br> 楚棲一聽,心中微動,若吳照倫那邊已經打點好了,他們或許也能提早行動,只是心底又有一絲奇疑:“敬王在北邊更有威望與勢力,安排退路時卻選擇南下,是摸準了要反其道而行之嗎?” 吳照倫笑了笑,一夜蒼老的面容上添了一份懷念:“世子,你有所不知,王爺本就是撫州人士?!?/br> 楚棲霎時愕然,這他確實從未聽聞。楚靜忠多年前擔任鎮(zhèn)北將軍,在北地無人不曉,大批人脈與渠道都鋪設在北方,很少摻和南邊的事兒,朝中及府內也從無人提起過??沙藭r轉念一想,卻發(fā)覺并非毫無跡象,就比如說,楚靜忠那酷愛吃流沙奶黃包的個人口味,就仿佛與大批北方漢子相差甚遠。 “王爺早年生活貧苦,獨自拉扯meimei長大,干過很多活計。然而前朝末年苛政重賦,日子越發(fā)難過,甚至朝不保夕,王爺便一不做二不休,與同為撫州人士的嚴武貞共同起義,聯合其他各州人馬反抗暨國統(tǒng)治。期間遇到了柳崢嶸率領的軍隊代表朝廷招安,王爺與他促膝長談數日后,柳崢嶸反而投靠了起義軍,他們組建了一支更強大的兵馬一路北上逼宮,最終建立承朝。”吳照倫將過往歷史簡短道來,臨末卻是一聲嗤笑,“柳崢嶸分明只是半途加入,最終卻得以建朝稱帝,而最初的嚴武貞等人卻蒙受了不白之冤,含恨而亡。若不是王爺在他墮落之前適時扼殺,還不知他要干出何種事來,那些年千萬人流的血豈不是還要白費了?王爺如何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