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第八十一章·孝心至誠 臺上,吉光是嚇得魂不附體;臺下,圣德帝的眼則是輕描淡寫地從她身上一撣而過,便扭過頭去沖著馮大伴低聲交待了一句什么。馮大伴躬身一禮,轉身又交待了一個小太監(jiān)幾句,那小太監(jiān)便急急奔了出去。 見圣德帝的眼并沒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吉光如逢大赦一般,想著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未必就能叫那位“老爺子”認出她來,她不禁就抱了僥幸,卻是不敢再在這臺上停留,忙不疊地提溜著衣擺,利用她那嬌小的身材,縮在別人的影子里就悄悄溜下臺去。 走到背人處,她撫著胸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才一抬頭,卻是驚愕地發(fā)現(xiàn),她一心想要躲避的圣德帝,竟就這么巧地正好打這邊經(jīng)過,此刻那位老爺子正站在那里挑著細濃的眉尖望著她,那眼神一時竟難辨善意惡意。 吉光直嚇得兩腿一軟,不禁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也虧得馮大伴眼疾手快,及時拉了她一把,才免得她在御前失了儀。 而如今小吉光在那些皇子公主中間也算是頗有人緣的,見她被圣德帝嚇得面無人色,四皇子忙過來解圍,對圣德帝笑道:“這是七弟府上的小廝,七弟要上學,便派了他過來幫忙。” 四皇子的話,頓令吉光打了個哆嗦。圣德帝看著她的神色不明,叫她猜不透他到底有沒有認出她來,偏這四皇子好心辦壞事,竟特意挑明了她的身份,這一下,怕是那位老爺子想裝著不認識她都不行了…… 吉光只覺得后脖頸上一片冰涼。事到如今,她竟忽地沒那么害怕了——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最壞也不過是丟了小命,于是她干脆聽天由命。 她飛快抬眼,不想正和圣德帝那帶著審視的眼撞在一處,于是她趕緊低了頭,卻是忽地又從眼角處看到威遠侯鐘離疏和阿樟也跟在圣德帝的身后。想著阿樟那不卑不亢的氣節(jié),想著輸人不輸陣,吉光只覺腦袋一熱,干脆豁出去了,便猛地一挺胸,雖不敢抬眼,倒也不減氣勢地向著圣德帝垂首一禮,又畢恭畢敬地后退一步,往那墻角邊上一站。 她這突然的變化,直令圣德帝的眉尖又是微微一動,卻是未予置評。 就只聽六公主也在一旁笑道:“父皇,您可別看這小吉光年紀小,他的記性可好了,所有人的臺詞他竟一個不落全都背了下來。” “是嗎?”那圣德帝不咸不淡地應了一句,細長的鳳眼又往吉光身上撣了一下,便由那六公主親自扶著,領著眾王孫公主們打吉光身旁擦了過去。 直到這一眾人等全都拐過墻角不見了人影,又稍等了一會兒,看著那圣德帝似乎并沒有處置她的意思,吉光這才抬起衣袖,抹去額頭的冷汗。只是她的衣袖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忽地聽到墻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吉光大吃一驚,還以為是御前衛(wèi)士奉命來拿她了,不想拐過墻角向她奔來的,竟是十一公主周泠和靖國公府的三姑娘趙英娘。 “皇上要看我們對戲?!壁w三姑娘一把拉住吉光,不由分說便拖著她往那戲臺過去,一邊急急又道:“真是的,我那詞兒原就沒記熟,偏四皇子和六公主竟把皇上也給忽悠了來。這一慌,我竟把詞兒忘了大半,你可得在旁邊提著我一些?!?/br> 十一公主也道:“我這會兒倒是沒忘,可我怕我一上臺就不行了,你得在旁邊幫我看著?!?/br> 那吉光哪還敢往圣德帝的跟前湊,一聽她倆的話,不由就將那身子往后一賴,急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敢過去。” 直到這時,十一公主才發(fā)現(xiàn)吉光那蒼白的臉色,不由笑道:“你平常不是挺大膽的嗎?怎么竟還怕我父皇?”又道,“沒事的,你又沒犯什么事,我父皇還能吃了你?” 吉光一陣苦笑,她自己也沒覺得她犯了什么事,可那位老爺子不也下了金口玉言不許她出現(xiàn)在他面前嘛。如今她已經(jīng)兩次跟那老爺子打了照面了,雖說都僥幸逃了過去,誰能保證第三次她還能有這等好狗屎運?! 偏她原就生得瘦小,那十一公主又是體重稍有超標,趙英娘則是生得人高馬大,小巧玲瓏的吉光哪里是這二人的對手,幾乎是被架著往那戲臺的方向拖去。 只是,三人才轉過花墻,遠遠就看到一個小太監(jiān)領著個身材頎長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吉光一看,不由就是一愣,來人正是她爹,徐世衡! 徐世衡看到她也是一怔。想著圣德帝巴巴招了他來,偏吉光還在這里,他心頭不由就是一陣打鼓,一時摸不清圣德帝的意圖。 這父女二人正四眼相對之際,馮大伴迎了出來,先是跟徐世衡客套了兩句,命那小太監(jiān)將他領到圣駕跟前,他則扭頭看著仍被十一公主和趙英娘扯著的吉光,對十一公主笑道:“聽說這孩子能把所有人的臺詞都背下來,圣上便指了他近前伺候?!闭f著,不由分說便從那二人手里接過吉光,揪著她的胳膊將她帶走了。 欣王府的戲臺修得一如正經(jīng)的戲院一般,當中是個戲臺,三面是觀戲樓。吉光被馮大伴扯著胳膊拉進觀戲樓時,一抬頭,就只見圣德帝獨自一人坐在正面的樓上,其他如威遠侯等相陪著過來看戲的人,則都被分到了兩邊。 馮大伴拉著吉光上了觀戲樓,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樓上不僅僅只有圣德帝一個,她爹徐世衡也在。 見她過來,圣德帝低低冷哼一聲,懶洋洋地說了句“叫她過來”,那馮大伴便推著吉光的肩,將她推到圣德帝的跟前。 這會兒吉光有種錯覺,她覺得自己許是被嚇過了頭,那靈魂許都已經(jīng)被嚇得出了竅,所以她這會兒才感覺不到任何恐懼和害怕,她甚至還體會到一種奇妙的疏離感,就仿佛她的靈魂正遠遠飄在眾人的頭頂上方,以一種淡然的冷漠看著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她那一臉不知所措的爹。 許正是這種離奇的飄渺感,竟叫她一下子就注意到,圣德帝那懶洋洋的口吻,聽著竟和周湛十分相似。 正這時,已經(jīng)換好了戲裝的四皇子上來了,卻是來請示是否可以開演的。等圣德帝點頭后,他又向著圣德帝告罪道:“這原是我們做小輩的一片孝心,演得好與不好,還請父皇不要見怪?!?/br> 圣德帝聽了,便點頭笑道:“知道這是你們的孝心,你們盡力就好?!?/br> 那四皇子領命下去,圣德帝卻忽地扭頭對徐世衡道:“都說父慈子孝,可這做父親的,也不能一味的仁慈,竟教養(yǎng)得子女放肆得不知道什么是個‘孝’字了?!?/br> 圣德帝說這番話時,那語調(diào)和緩,聽著就像是在跟徐世衡拉家常一般,卻是仍叫那存了心病的徐世衡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他不由就看了吉光一眼,忙惶恐地起身行禮,嘴里訥訥地竟不知在說些什么。 吉光心頭也是一凜——這圣德帝竟給她扣了頂“不孝”的大帽子。 見徐世衡訥訥無語,圣德帝嘆了口氣,揮著手又道:“所以民間有句老話說,兒女都是債。你和臨安都是厚道人,偏在這教育兒女上,竟都是沒脾氣的。瑞兒任性,你那個女兒聽說也是個愛胡鬧的。這做兒女的若是任性胡鬧,這做父母的終究不能一味縱容,該管束的時候還是要管束起來,不然就不是疼愛兒女了,竟是在害兒女?!?/br> 吉光聽了不禁一陣咬唇。圣德帝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在怪徐世衡放縱了她。而與此同時,她心頭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圣德帝似乎是有意把周湛往外摘——瞧著倒像是個護短的家長,只一味指責別人惹事,而絕不肯去怪自家孩子有什么不對似的。 這么想著,她不由就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圣德帝,卻不想又和那位帝王的利眼對了個正著。 這一回,因她出著神,那偷窺出去的眼便沒能及時收回,卻是清晰地看到圣德帝不以為然地蹙了蹙眉尖。 這微挑的眉尖,忽的就令吉光心頭又掠過一陣熟悉感。她怔了一怔,倒也不敢真跟圣德帝對實了眼,忙垂下眼去。 雖然她這會兒垂了眼,可剛才那放肆的注視已經(jīng)惹得圣德帝一陣不高興了,便瞇著那鳳眼,看著戲臺上有些手忙腳亂的“四大才子”道:“稀奇的倒是那做兒女的,聽說竟還對父母生出了怨懟之心。這樣不孝之人,早該拿住打死才是,也省得將來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來?!闭f著,他冷冷看向吉光,“你也是為人子女的,說說你有什么想法?!?/br> 那眼神,竟比二月里的河水還要冰冷。 吉光怔了怔,又垂眼在腦子里組織了一番言辭,這才抬頭答道:“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父恩一重,母恩也是一重。父親對子女的好,子女該記在心上;可母親對子女的恩情,做子女的也是一刻都不敢忘記。子女感恩父母,是因為父母對子女有恩,做子女的自當報答父母。在這一點上,做子女的不敢對父母有任何一點怨懟之心??扇羰且蚰亲龈赣H的種種不是,才最終導致母親一生的不幸,這做子女的又豈能只顧著自己得個孝順的美名,竟不分青紅皂白就忘了母親十月懷胎的痛,忘了母親被人羞辱的苦,忘了母親為救她寧愿犧牲自己性命的大恩?父恩難報,可這樣的母恩更加難報。左右都是不孝,做子女的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盡著自己的心,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br> 頓時,那徐世衡的臉色就難看了起來,他看著圣德帝想要張嘴辯解,可見他沉著眉眼,心頭忽地一動,便又閉了嘴。 圣德帝沒料到吉光竟有膽子在他面前這般侃侃而談,不由看了吉光一眼,又看看徐世衡,見那徐世衡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可看看吉光,似又不忍開口地垂下眼去,他不由就在心里搖了搖頭,隱約有些同情起這位狀元公來,便又冷笑一聲,對吉光道:“父母之間的事,又豈是做兒女的能插手的?!你難道不知道‘為尊都諱’?!” 吉光固執(zhí)地一仰頭,卻也是一聲冷笑,道:“父母之間的事,做兒女的是無法插手??墒篱g的事總有個對錯之分,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不會因為那做錯事的是尊者,不許別人說,那錯事就變成了對的。若是當初那做父親的沒有為了一己之私非要求娶母親,那做母親的不定能平安嫁個平頭百姓,或許一輩子cao勞,一輩子沒什么富貴,但至少可以做到夫婦和美,子女孝順,甚至可以安享晚年,怎么也不至于變成如今這般,一個落得慘死,一個背上不孝之名。” 說到這里,她忽地又想起周湛曾說過的話,便冷笑著又道:“都說父母恩重難報,可父母生育子女時,誰又和那子女打過商量?硬塞過來的恩情,便非要子女償還,那是子女的不得已??勺鳛榉蚱?,夫妻原就是相互不認識的兩個人,誰又欠了誰什么?沒人非逼著誰娶了誰,偏那娶了的人,卻覺得仿佛施了人多大的恩情一般,竟還逼著人拿一生的幸福去換他那點虛假的恩情,難道這就公平了?” 圣德帝的鳳眼忽地又是一瞇,盯著吉光道:“你這句話我好像在哪里聽過?!?/br> 吉光一怔,不太明白圣德帝的意思。 “父母生育子女,原不曾跟子女打過商量,那么做子女的自然也就不必承那父母的生育之恩。這話,是周湛跟你說的吧?”圣德帝冷冷又道。 吉光尚未開口回答,就聽得那樓梯上一個聲音懶懶應道:“還真就是我說的?!?/br> 眾人扭頭,就只見周湛斜靠著那樓梯的欄桿,高挑著兩道滑稽的八字眉,笑得甚是憊賴不羈。 之后的事,吉光便不知道了,因為那圣德帝的臉色忽地就沉了下來。見圣德帝臉色不對,那馮大伴便趕緊把吉光和徐世衡領下樓去。 看著吉光,徐世衡臉色一陣變幻,忍不住嘆息道:“你真這么恨我?我對你母親并沒有那么無情?!?/br> “有或者沒有,都沒什么關系了,”吉光道,“母親已經(jīng)死了。至于說我恨不恨您,我也不知道。您曾經(jīng)對我的好,我心里也記著,只是我怎么也邁不過去母親那道坎?!?/br> 頓了頓,她望著那戲臺上凌亂的表演,喃喃又道:“我不想認您,真的不想認您,若是認了您,對母親就太不公平了。” 她的語氣平緩無波,徐世衡扭頭看向她,卻正看到她眼里閃動的淚光,不由一陣嘆氣,道:“若是陛下……” 吉光搖搖頭,她相信,周湛會護住她的。 想到周湛,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那戲樓之上。 戲樓上,周湛背對著戲臺,正和圣德帝說著什么。遠遠看去,圣德帝在微笑著,周湛也在微笑著,但吉光就是知道,周湛的笑很冷,圣德帝的笑…… 吉光打了個寒顫,本能地轉回了視線。 *·*·* 這一出《唐伯虎》,其實總共不過才通排了兩三遍而已,且除了那四皇子和六公主曾有過一兩回玩票的經(jīng)驗外,其他參演的諸人都是業(yè)余選手,各人甚至對臺詞都還沒那么精熟,加上這回又是圣上親臨,就叫臺上的眾人更是緊張了,以至于那說漏了臺詞的,搶了對方臺詞的,忘了臺詞的,或者該上場的時候不上場,該退場的時候不退場,如沒頭蒼蠅般撞在一起的等等,竟是笑話百出,直叫那演著唐伯虎的四皇子和扮著秋香的六公主看了一陣跌腳,都以為這出戲定是入不得圣德帝的眼了。 不想看慣了那種行家演戲的圣德帝卻是看得津津有味,還拉著放學后才過來的景王一同邊看邊笑,最后圣德帝的評語是:“演得好與不好都在其次,關鍵在于孝心至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很難寫…… ☆、第八十二章·新任的長史官 第八十二章·新任的長史大人 回府的馬車上,周湛仍是那么挑著八字眉淡然淺笑著,吉光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歪頭問他:“你和那位‘老爺子’都說了什么?” “我跟他能有什么好說的?!?/br> 雖然已是深秋,周湛的手上仍是不離一把扇子。如今管著王爺所有扇子的吉光自然知道,那是一把前朝的古扇,且扇面上畫的,仍是個美人兒。 見吉光的眼盯著他手中的扇子,周湛便將那扇子在指間一旋,晃了晃那光禿禿未加任何飾物的扇尾,懶洋洋地又道:“不過這樣也好,這下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出現(xiàn)在老爺子面前了?!?/br> 吉光原以為他指的是那天圣德帝在清水閣里說的話,可抬眼看看他,她忽然就意識到,不管是她的身世還是她的性別,嚴格說來,她都犯了好幾項欺君之罪了,他這句“放心大膽”,便是指這些事已經(jīng)在老爺子眼里過了明路的意思。 這好消息,卻是令吉光的眉漸漸蹙了起來。雖說她還不太了解圣德帝,可那位如鷹隼般銳利的眼擺在那里呢,只憑著那眼,她便有理由相信,那位“老爺子”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而,偏偏這每隔一個月就要請景王吃一頓竹筍炒rou的圣德帝,看著似乎對周湛又多有寬容——甚至是縱容。不然以圣德帝的身份,既然看她不順眼,應該很容易就把她從周湛的身邊弄開……何況她還有那樣的身世和經(jīng)歷。想來圣德帝應該很明白,把她留在周湛身邊,等于是給周湛留了個大麻煩…… 這伯侄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 忽然,對面?zhèn)鱽碇苷磕菐е紤械膯栐?。這懶懶的調(diào)調(diào),不由就叫吉光聯(lián)想到那位“老爺子”。那老爺子的聲音渾厚而略帶蒼老,周湛的聲音則是低沉中帶著尚未完全變音的一點尖利。明明是極不相同的兩種音色,卻叫吉光覺得他們很是相似。 她抬眼看向周湛,正看到周湛沖她挑起眉尖。 看著他那細濃的眉尖,她忽地就想到圣德帝那微挑的眉,腦際瞬間閃過一個駭人的念頭。她心中一跳,一不留神,就叫腦子里的那句話沖口而出了,“你和老爺子長得真像。” 周湛的臉色頓時一變,那把玩著扇子的手忽地一僵,略圓的桃花眼也是猛然一瞇,卻是瞇出一道如鳳眼般細長的眼線,竟叫吉光頓覺他跟那圣德帝生得更加相似了。 而對于他人的情緒變化,吉光一向很是敏感,雖然周湛手中的扇子只微停了一下,那眼也只是微瞇了一下,吉光卻是十分機靈地感覺到,她仿佛觸到了周湛的逆鱗。于是下一秒,她便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繼續(xù)又道:“不過也是,你們是叔侄倆,長得像也是應該的,我就像我大舅舅。”那老昌陵王和圣德帝,可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周湛瞇著眼默默看了吉光一會兒,卻是怎么也看不透她說這些話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于是他冷冷一笑,盯著吉光的臉道:“我倒覺得你長得像你爹,幾乎一模一樣?!?/br> 頓時,吉光的臉色也是一變,忽地就扭過頭去看向窗外。 見她如此,周湛一頓,不由一陣微微后悔。吉光不可能知道他的逆鱗所在,且她在他的面前一向坦率直爽,那么一句話,應該只是她無意識的一句,偏他還計較上了。 而他一向是不出手則已,若是出手,往往都是直搗要害…… 見吉光避開了眼,他不禁更加后悔了。他喜歡吉光,就是喜歡她在他面前的無拘無束,若是因為這點意外叫吉光也變得和其他人一樣,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想了想,周湛一合扇子,裝出一副天下無事的淡然口吻忽地又道:“咱府里的長史定下來了。” 吉光豈能聽不出他這是在變相求和,何況周湛從來沒說過她一句重話。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句他和圣德帝長得像,怎么就觸到了他的逆鱗。 可就和周湛不愿意和她生分一樣,她也不想跟周湛因這點小事就生分了,于是便把那些疑惑統(tǒng)統(tǒng)壓進心底,只撐著下巴,一臉興趣盎然地問道:“是什么樣的人?定然又是個老頭兒。” 周湛一笑,“人家年不過四旬,哪里就是老頭了。” 見他笑,吉光也忍不住回應給他一個微笑。二人的目光輕輕一觸,心底同時想到一個不甚對景的詞兒:一笑泯恩仇。 “邵陽白臨風,”周湛又道,“圣德九年的進士,官兒最大的時候,曾做過元州知府,如今是守制三年才剛剛起復?!?/br> 大周年鑒里有寫,知府可是從四品的官,王府長史撐死不過才是個五品。 吉光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 見她眨眼,周湛便知道她是聽明白了,又懶懶笑道:“邵陽白家并不是什么名門大戶,不過他有個外甥你應該聽說過,算起來我還該叫堂哥呢,爵銜是昌陵王?!?/br> 頓時,吉光的下巴就掉了下來。 昌陵王的舅舅……不等于說,就是周湛的親舅舅嗎?! 他的親舅舅,明明已經(jīng)官居從四品的白臨風白大人,居然降級過來做了景王府的長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