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關(guān)我什么事!”六姐沖了她一句,翻身就將頭埋進了竹枕里。 翩羽探著頭道:“要叫我說,趁著他這會兒還在,不如我們出去打他一頓,至少也要罵他一頓才好,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六姐原還以為她是別的意思,如今聽她這么一說,頓時就是一呆。 可想了想,又覺得翩羽這主意在理,便坐起身,理著腮邊的亂發(fā)道:“你說得對,至少我得問個清楚才甘心!” “就是就是,”翩羽一陣點頭,“怎么也要罵他個半死!” 不然也太對不起六姐掉的那些眼淚了! “嗯!”六姐用力一握拳,趿著鞋就沖了出去。 翩羽也找著鞋要下榻去助拳,卻是叫六姐一陣擺手拒絕了。于是她沖著六姐的背影用力一揮拳,替她打氣道:“六姐加油,不能輕饒了他!” ☆、第一百零一章·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第一百零一章·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直到后半夜,許mama過來叫翩羽回屋去睡,六姐都還不曾回來。 翩羽揉揉眼,心下忍不住一陣擔憂——別是六姐報仇不成,反被那只老虎給吞了吧…… 這般想著,她頓時就后悔起來。偏這是六姐的私事,不好宣得人人皆知,她只得假裝回屋就寢,又偷窺著許mama回了屋,便躡著手腳溜到門邊,想著出去看個究竟。 不想她才剛一拉開門,就有兩個人影摔了進來。 翩羽低頭一看,只見她六姐和那個虎子正躺在地上,雙雙以詫異地眼神看著她。 卻原來六姐也沒那么傻,自然不會跟著虎子去別的地方,二人就在別院的門前說話。說著說著,二人站累了,便在那門檻上倚著門坐了,卻是誰也沒想到翩羽會偷偷溜過來開門。 見翩羽也是一臉詫異地望著他們,六姐的老臉頓時一紅,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踢著那仍愣愣坐在地上的虎子,道了聲“還不走”,便回身拴了門,拉了翩羽就回了院子。 這會翩羽已毫無睡意,只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六姐。 六姐被她望得一陣羞窘,扭捏了片刻,到底是個率直的性子,便拉著翩羽坐在那還沒收起的涼榻上,悄聲道:“他真跟家里說,要人來提親的……” 卻原來,這虎子家是當?shù)氐拇髴簦宜€是家里兩代單傳的獨子,那條件論起來,自是要比六姐高出一大截。他爹娘都是個好脾氣的,當聽說虎子有了意中人,老兩口只恨不能早點抱上孫子,忙不迭地就點頭應(yīng)了。偏他爺爺是個愛面子的倔老頭兒,只聽虎子說,看中的姑娘是王家莊的,當下就不樂意了——四里八鄉(xiāng)誰都知道,那王家莊不過是個三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哪怕是王家莊的首富,在虎子他爺爺看來,也是沒辦法跟自家匹配的——因此,他都不曾問及虎子看中的到底是誰家的姑娘,當下就直接給否了。 偏那時又趕上農(nóng)忙,虎子再軟磨硬泡,也不過是泡得他爹娘對他軟了心腸,他爺爺那一關(guān)終究還是說不通。 而年青人的熱情,往往都是越阻越旺?;⒆硬荒艹扇脑福遣桓襾硪娏愕?,偏又熬不過相思,這才巴巴趁著夜色來偷偷看一眼心上人,不想六姐正好和翩羽從家里出來,就叫這二人在村口撞上了。 若只是偷偷看一眼六姐,不定虎子也就只是偷偷看一眼了,兩下里撞上,看著清瘦了的六姐,虎子便怎么也放不開手了,只想著再跟六姐說說話,便巴巴在別院門前立了大半宿,終于把六姐給站了出來…… “那現(xiàn)在呢?” 翩羽跟聽故事似的,托著個腮,臥在榻上望著六姐。 月光下的六姐,顯得格外的好看。一雙眼睛水靈靈的,透著別樣的光彩。 “他說,回去再說說?!绷忝蛑鞓返馈?/br> “能說得通嗎?”翩羽歪頭?;⒆铀麪敔斂墒窍訔壛慵业拈T第不高才不肯同意的,虎子再說出大天兒去,也不能把王家說得地位崇高了呀! “總要試試才知道?!绷阋彩且魂噾n心。 等過了幾日,虎子又趁著夜色摸來偷會佳人時,便果然印證了她們的憂心。這一回,那倔老頭終于聽虎子把話講完了,也終于知道虎子看上的是王家莊王大奎家的小女兒。只是,老頭兒終究還是嫌棄王家小門小戶,無法跟自家孫子匹配。 “不管爺爺怎么反對,反正我是非你不娶!”虎子也顧不得翩羽就在一旁,狠狠地對六姐拍著胸脯保證著。 王家以前是因著翩羽母女才拖了點外債,這兩年那外債漸漸還清了,加上如今四哥在王府里的分紅,眼見著家里的日子正在慢慢好轉(zhuǎn),可就算如此,也沒個可能一口就吃成個大胖子的,且王家莊就是個小莊子,村里可開墾的地也就那么有數(shù)的一點,王家想要成為能跟虎子家比肩的大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翩羽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轍兒來,便在信里跟周湛抱怨了一通,“那老頭兒都不認識六姐,憑什么就認為六姐做不得他家的媳婦?” 周湛回信里倒是很客觀,只說老頭兒不過是想給孫子最好的東西,只是什么是最好的,各人的想法各不相同罷了。又指點著翩羽,“既然那老頭兒認為王家根底淺薄,那就叫他知道,王家也有自家能拿得出手的一面就是?!?/br> 翩羽便把這話學給六姐聽,又道:“舅舅和哥哥們種地不都是一把能手嗎?咱家的西瓜可是在縣城里都掛了號的?!?/br> 虎子把這點消息傳回去,也不過是叫他家那倔老頭兒認為,這是他們作為莊戶人家的本分,因為那老頭兒自個兒就是個種地能手。 于是周湛的回信里只寫了兩個字:“加碼。” 翩羽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該怎么加碼,還是有一天,虎子無意間得知四哥會修水車,拉著四哥去他們村子里修好了村上的水車,這才算是給王家加了點碼。 可就是這樣,也不過是叫那倔老頭兒覺得王家是個不錯的人家,會教養(yǎng)子女而已,可要拿這樣人家的女兒配自家的寶貝大孫子,就有些不夠分量了。 翩羽xiele氣,就勸著六姐干脆把虎子忘了,重新選個別人來喜歡。 她這餿主意,當下就叫六姐把她給狠罵了一通,串兒也毫不同情地戳著她的腦袋道:“你當是喜歡饅頭還是喜歡包子呢!原喜歡上一個人就是沒理由的事,若真能那么容易就換個人來喜歡,這世上早太平了!” 她這般說,是因為她這兩天也在跟二牛鬧著別扭,起因是有人看上了她,還請了媒人來提親。雖說串兒家里拒了那門親,可那二牛被人打趣了兩句后,不知怎么就在心里存了疙瘩,偏他又不好意思說他吃醋了,只一般二般地跟串兒鬧,把串兒也給鬧火了,火頭上的二人都喊出了“一拍兩散”的話。只是,當面說狠話容易,背后就又各自傷了神,偏又一時放不下面子,這會兒正僵持著。 看著那為情所傷的兩對人,翩羽忍不住就是一陣撓額,暗暗嘟囔了一句:“兒女情長!” 她覺得,若是換作她,絕對不會這么麻煩,對方能喜歡自己自然好,若是不喜歡,她斷了那念想就是。不過是男人而已,又不是吃食,不吃會死人。 不過,就在翩羽嫌棄六姐他們幾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時,事情忽然就急轉(zhuǎn)了個方向,叫她一陣猝不及防。 那一日,大太陽仍在天上掛著,一向摸夜路進村的虎子,竟光明正大地坐著一輛驢車就進了村子。從車上下來的,除了他的爹娘外,還有個花枝招展的婆子——別說,光看著那人臉上擦的厚厚一層粉,翩羽就猜到,此人定是媒婆! 因大嫂有了身子,加上農(nóng)忙和四哥的親事,再加上翩羽在暗地里幫忙,因此王家人竟是對六姐的事一點兒都不知道,媒人都上了門,一家人還都是懵懵然不知其為何而來。 不過,自家姑娘有人愛,這總是一件令父母值得驕傲的事。且那看上自家姑娘的,還是個條件一級棒的小伙子。因此舅媽雖忐忑,仍是很高興??筛吲d之余,難免又有些犯了躊躇——這么好的條件,看中誰不行,怎么就偏看中他們家這小門小戶的姑娘了?翩羽娘的教訓可還在眼前呢! 因此馬氏雖接了虎子的庚貼,倒也沒敢直接應(yīng)下,只說要再想想。 虎子爹是個心里有算計的,見狀不禁一陣點頭,回頭就跟虎子爺爺報告說:“若是當下就應(yīng)了,反倒是個不妥當?shù)娜思?。?/br> 六姐不知道虎子爹的反應(yīng),見她娘沒應(yīng),只急出一身的汗,生怕事情有變。 翩羽則是一陣好奇,便問著半路又找著借口折回來的虎子,“你家爺爺怎么就肯了?” 虎子則拿驚奇地眼神把翩羽看了又看,道:“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你竟是狀元家的姑娘?!?/br> 翩羽不由就是一怔。 卻原來,見孫子這么意志堅定,虎子爺爺也沒法子了,終于肯找人去打聽王家的底細。這一打聽他才知道,原來王家竟不是他所以為的那種沒根基的人家,且不說家里有個兒子竟是王府的貢奉,有著一級棒的手藝,家里還有一門顯赫的親戚——竟是堂堂的狀元公! 鄉(xiāng)下人對那能讀書識字的人都有著一種盲目的崇拜,想著將來有了重孫子,借著這層親戚關(guān)系叫自家從農(nóng)門里跳出去,也養(yǎng)個讀書人出來,老爺子頓時就看這門親怎么看怎么順眼了,便催著虎子爹娘來提親。 虎子家樂意了,翩羽舅舅家則犯了嘀咕,總覺得這親事門不當戶不對。直到這時,六姐也顧不得害臊,只得把她跟虎子的那點事都交待了。馬氏見事已至此,且那虎子又確實是個敦厚的性子,只戳著六姐的腦袋恨了一聲“女大不中留”,就不得不把六姐的庚貼交換了出去。 翩羽得知這樁婚事里,竟是借了她爹的光,一時也不知道是氣好還是惱好了。如今雖說她爹時常給她帶東西來巴結(jié)著她,她卻是對她爹怎么也親熱不起來。 而更叫她氣惱的事,待諸事定下后,周湛竟在信里得意洋洋透露,是他叫人去虎子爺爺耳邊吹的風。 于是翩羽整整有一個月不曾給周湛寫信。 十月里,周湛實在熬不住了,便又偷偷從皇陵溜出來一回,不過他才剛進別院的大門,還沒見著翩羽,那留在皇陵的人就追了過來,卻原來是太子爺突然去了皇陵。二人都不曾見上,那周湛便只得轉(zhuǎn)身趕了回去。 等翩羽追出來時,就只看到騎在馬上的周湛沖她一陣搖手,遠遠喊著:“給我寫信?。 ?/br> 頓時,翩羽再大的氣也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問下,是碼一章放一章好呢,還是有個固定時間更新比較好? ☆、第一百零二章·刑滿釋放 第一百零二章·刑滿釋放 圣德二十四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 轉(zhuǎn)眼都進了臘月,天空才猶猶豫豫飄下一層碎末似的雪珠。 因翩羽受不得寒涼,別院里早早就攏上了地龍,窗外雖雪花輕飄,屋子里卻是溫暖如春。 許mama端著藥碗進來時,抬頭就看到翩羽穿著身小襖,像只貓咪般趴在窗臺上,眼巴巴地望著窗外的飄雪。 不用人說,許mama也知道,她這是在等著鳳凰那只小青鳥給她送信來呢——許是因太后的周年祭,皇陵那邊有大型的祭祀活動,王爺那里已經(jīng)有四五天不曾跟別院這邊通信了。 許mama看了,不禁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這會時辰還早,就算鳳凰要來,怕也要晌午才能到?!闭f著,把她從窗臺邊拉開,將手里的藥碗塞了過去。 聞著那藥汁的怪味兒,翩羽嫌棄地偏了偏頭,噘著個嘴兒抱怨道:“還要吃多久啊?!?/br> 話雖如此,抱著長痛不如短痛的決絕,她仍是捏著鼻子硬著頭皮喝下了那碗苦藥汁子。 許mama欣慰地點點頭,笑道:“這事兒急不得,劉爺說,怎么著也要調(diào)養(yǎng)個兩三年呢?!庇值?,“今兒是姑娘的生辰,等一下我給姑娘下碗壽面吧。” 山里不知日月長,聽許mama這般一說,翩羽才想起來,今兒已經(jīng)是臘月初五了,正是她的生日…… 等等,今兒也是周湛的生日呢! 想到這,翩羽不由就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地鉆進了周湛的被窩,且還搶了他的壽面…… 她正在那里咬著舌尖偷笑著,忽地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 翩羽忙將藥碗塞進許mama的手里,轉(zhuǎn)身就趴到窗臺上往外看去。 這別院共五進院落,頭一進自然是待客之處,第二進是王爺?shù)牡乇P,翩羽便堂而皇之地占據(jù)了第三進。此時因屋內(nèi)溫暖,那窗戶玻璃上積了一層水氣,她抬手擦過玻璃,只一眼,就看到庭院里有個穿著青色大氅的人影正大步往她這邊過來。 那自信從容的步伐,都不消看第二眼,就叫翩羽立馬認了出來。 她轉(zhuǎn)身就往門外沖去。 這會兒天上正飄著雪珠子,那雪珠子落在臺階上,有些化了水,有些則直接成了冰。翩羽這么猛地一頭扎出來,那薄底繡花鞋踩著臺階上半融的雪水,頓時令她腳下一滑,眼見著整個人就要往臺階下栽去。 她正在那里揮舞著手臂努力保持平衡,就只見那原還在庭院那頭的人影忽地飛身躍起,恰如一只大鳥般直接撲過來,眨眼間就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將她帶進懷中。 翩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抬頭看著那張隱于大風帽下的臉龐,彎著眉眼笑道:“爺怎么來了?” 見她笑得這般沒心沒肺,周湛又是氣惱又是無奈,忍不住就用力握緊了她的手臂,搖著她道:“你也不是三歲小孩了,還這般莽莽撞撞的,這般摔下來,看栽了你的牙!” “沒事沒事,爺不是接住我了嘛?!濒嬗鹦Φ酶記]心沒肺了,卻是被周湛的手勁兒捏痛了雙臂,忍不住就低頭看向他握在她手臂上的手。 那兩只大手,骨節(jié)清瘦卻并不顯嶙峋,修長的手指掐陷在她的衣裳里,竟是環(huán)了一圈還有余。 忽地,翩羽心頭莫名就是一跳。 那邊,周湛則氣惱地干脆將她舉起來打了個礅兒。 翩羽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抓住周湛的手臂穩(wěn)住自己,卻不想掌下傳來一陣堅實的觸感。她忽地就意識到,那是周湛的手臂。 原來他的手臂竟這般結(jié)實,難怪他能毫不費力地將她舉起來…… 這般想著,翩羽心頭忽地又是一陣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