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的。”明迪說，“我們發(fā)現(xiàn)沃特尼已經(jīng)完成了拖車綁氣球的改造，他基本上采用了我們發(fā)過去的設計。”

    “改造結(jié)果怎么樣？”特迪問。

    “相當不錯，”她說，“已經(jīng)充氣好幾天了，沒出問題。另外，他還在造某種……房間。”

    “房間？”特迪問。

    “用棲息艙帆布造的，我認為，”明迪解釋，“它跟漫游車的氣閘室相連。我覺得他把棲息艙割了一塊來造這個，但不知道它的功能是什么。”

    特迪轉(zhuǎn)向文卡特，“他為什么要造這個？”

    “我們的猜測是，這是他的工作間?！蔽目ㄌ卣f，“抵達斯基亞帕雷利之后，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如果不穿eva太空服，干起來會方便得多。他很可能打算盡可能在那里面工作。”

    “很聰明。”特迪說。

    “沃特尼是個聰明的家伙?！泵灼嬲f，“生命維持系統(tǒng)轉(zhuǎn)移得怎么樣了？”

    “我認為他已經(jīng)完成了，”明迪說，“他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arec?！?/br>
    “不好意思，”安妮插話道，“什么是arec？”

    “它的全稱是大氣調(diào)節(jié)器外組件，”明迪說，“通常擱在棲息艙外面，所以我能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他很可能將它架在漫游車上了。沒有別的理由去移動它，所以我推斷，他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整個生命維持系統(tǒng)?！?/br>
    “很贊，”米奇說，“看來各項準備都就緒了。”

    “先別急著慶祝，米奇?！蔽目ㄌ卣f。他示意了一下新來的人，“這位是蘭德爾·卡特，我們的火星氣象學家。蘭德爾，請把你跟我說過的和大家講講?！?/br>
    蘭德爾點了點頭，“謝謝你，卡普博士。”他將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演示一幅火星地圖?！霸谶^去幾周里，阿拉伯地帶正在形成一個沙暴。它的規(guī)模并不大，所以，并不會妨礙他駕駛?！?/br>
    “那問題在哪兒？”安妮問。

    “這是一個低速沙暴，”蘭德爾解釋，“風力低，但仍足以將火星地表的細小微粒卷起，裹進厚云中。這種沙暴每年都會有五到六個。問題在于，它們通常會持續(xù)好幾個月，覆蓋行星表面的大片區(qū)域，讓整個大氣中浮著厚重的沙塵?！?/br>
    “我還是沒明白問題在哪兒。”安妮說。

    “光，”蘭德爾說，“沙暴區(qū)域的表面受光率非常低。目前而言，是正常情況下的20%，而沃特尼漫游車的能量來源正是太陽能?！?/br>
    “該死，”米奇揉著眼睛，“我們還不能告訴他?！?/br>
    “所以他得到的電力會變少，”安妮說，“他不能延長充電時間嗎？”

    “目前的計劃已經(jīng)要求他全天候充電了?！蔽目ㄌ亟忉?，“如果日光照射減少到20%，那就意味著他要花五倍時間來充電，才能滿足需求。這就讓他原本計劃的45個火星日行程拖長到225個火星日，他會錯失赫耳墨斯的掠過?！?/br>
    “赫耳墨斯不能等他嗎？”安妮問。

    “這是掠過，”文卡特說，“赫耳墨斯不會進入火星軌道。如果他們進入了，就回不來了，返程需要速度?！?/br>
    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特迪說：“我們只有希望他自己能發(fā)現(xiàn)了。我們可以跟蹤他的進度，并且——”

    “不行，我們辦不到?！泵鞯洗驍嗨?/br>
    “辦不到？”特迪說。

    她搖了搖頭，“衛(wèi)星無法穿透沙暴。一旦他進入受影響的區(qū)域，我們只能等他從另一頭出來后才能再次看到他。”

    “這樣……”特迪說，“該死?！?/br>
    日志：sol439

    把小命都托付給這個混搭東西之前，我要先測試一下。

    這可不是之前那些小打小鬧的測試。沒錯，我已經(jīng)測試了電力系統(tǒng)、生命維持系統(tǒng)、拖車大氣球，還有臥室。但更重要的是，我要測試它們的統(tǒng)合工作能力。

    我要將它裝滿東西，然后繞圈開。離棲息艙的直線距離不會超過五百米，所以，要是出了什么屎料未及的事，我還是能跑掉。

    我打算用今天一整天時間來干這個。我希望裝載量和旅程的實際裝載量差不多。另外，如果貨物會在行程中挪動或是撞壞其他東西，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

    因為顯而易見的理由，我作了一些讓步。比如，我把大部分水都留在了棲息艙內(nèi)。我只帶上了20升，足夠測試，但絕不帶多。在這個機械師們看到要昏過去的大裝置里，可能會有很多讓我失壓的漏洞。要是真有意外發(fā)生，我可不想把所有水都搭在上面。

    在實際旅程中，我將帶上620升水。為了讓重量相符，除了其他補給，我還搬了600千克巖石上去。

    要是在地球上，各個大學和政府肯定愿意為這些火星巖石掏出數(shù)百萬美元。但對我而言，它們只是壓艙的。

    今晚我要再作一個小測試。我要確定電池充滿了，狀態(tài)良好，然后斷掉漫游車和拖車跟棲息艙相連的電源。我會在棲息艙里睡覺，但同時把漫游車的生命維持系統(tǒng)開著。它將整夜維持車內(nèi)的空氣，明早起來我會檢查到底用掉了多少電力。在它跟棲息艙相連時，我已經(jīng)觀測了相應的電力用量，沒有什么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一次的數(shù)據(jù)將更真實，我稱之為“拔插頭測試”。

    這個名字有點瘆人。

    ***

    赫耳墨斯的船員們聚在休閑區(qū)。

    “讓我們把所有事情快速過一遍，”劉易斯說，“我們?nèi)悸浜罅诉M度。沃格爾，你先來。”

    “我修好了vasimr4的壞電纜，”沃格爾匯報，“這是我們最后的厚電纜。如果再出現(xiàn)同樣的問題，我們得用細電纜編，才能換掉現(xiàn)在的。另外，反應堆的電力輸出在降低?！?/br>
    “約翰森，”劉易斯說，“反應堆是怎么回事？”

    “是我調(diào)整的，”約翰森說，“冷卻葉片有點問題。它們的熱輻射不如以前了，有耗損?！?/br>
    “這怎么可能？”劉易斯問，“它們都在艙外，根本沒有能跟它們起不良反應的東西?！?/br>
    “我估計是碰上了赫耳墨斯自身排出的灰塵和少量泄漏氣體。無論是何種原因，它們肯定在磨損。微網(wǎng)格堵塞，導致表面積變小。表面積變小就意味著散熱效率降低。所以我限制了反應堆的輸出，以免過熱?！?/br>
    “有沒有什么辦法修理冷卻葉片？”

    “它們都是在顯微尺度下，”約翰森說，“需要一個實驗室。一般都是在任務結(jié)束后統(tǒng)一更換葉片的?！?/br>
    “在余下的航程里，我們還能不能維持引擎動力？”

    “可以，只要磨損率不再上升?！?/br>
    “很好，繼續(xù)觀察。貝克，生命維持系統(tǒng)情況如何？”

    “步履維艱，”貝克說，“我們在太空里的時間已經(jīng)大大超過了設計時長，有不少過濾器在正常情況下早該換掉了。我嘗試用化學方法來清洗，但副作用是會損耗過濾器本身。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還行，但誰知道接下來壞掉的是什么呢？”

    “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眲⒁姿拐f，“每次任務完成后，赫耳墨斯都要進行大修。但我們現(xiàn)在決定把阿瑞斯3從396天延長到898天，總會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毛病。如果有問題發(fā)生，我們有整個nasa當智囊。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持續(xù)進行維護工作。馬丁尼茲，你的床鋪怎么了？”

    馬丁尼茲鎖緊眉頭，“它還是想把我給烤了。溫度控制不管用。我猜是埋在艙壁里輸送冷卻劑的管子出問題了。但因為這些管道是埋在船殼里的，我沒法修。我們可以將這間臥室改造成對溫度不敏感的貨物的儲藏室，也只能這樣?！?/br>
    “那你搬到馬克的房間？”

    “他的房間就在我邊上，”他說，“也有同樣的毛病?！?/br>
    “那你最近都睡哪兒？”

    “2號氣閘室，這是唯一一個不會絆倒別人的地方。”

    “不行，”劉易斯搖搖頭，“如果有一毫的密封泄漏，你就死定了。”

    “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睡，”他說，“飛船本來就很擁擠，要是我睡在走廊上，大家都不好活動?！?/br>
    “好的，從現(xiàn)在開始，你睡貝克的房間，貝克可以跟約翰森一起睡。”

    約翰森臉漲得通紅，表情尷尬地看著地板。

    “那么……”貝克說，“你都知道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劉易斯說，“這飛船小得很?！?/br>
    “你不生氣？”

    “如果這是一次尋常的任務，我會生氣，”劉易斯說，“但我們現(xiàn)在完全不按章程來。只要別讓你們之間的關系影響到工作，我就高興了?！?/br>
    “百萬公里宇宙飛船震，”馬丁尼茲說，“棒！”

    約翰森的臉更紅了，干脆埋進手里。

    日志：sol444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熟能生巧了，也許等這一切都完事了，我能混個火星漫游車的產(chǎn)品測試員干干。

    各方面情況都不錯。我花了五個火星日繞圈開，每個火星日平均行駛93公里，比我預想的還要好一點。附近的地形平坦無比，所以這個速度應該是最佳情況。要是行駛在山丘和巨石之間，肯定就沒這么樂觀了。

    臥室棒透了，大，寬敞，舒適。第一晚遇到了一些溫度方面的小問題，真他媽冷。漫游車和拖車維持它們自身的溫度是可以的，但臥室里不夠暖和。

    我的人生點滴。

    漫游車本身有個電加熱器，利用小風扇驅(qū)動空氣。我沒用這個加熱器，因為rtg已經(jīng)提供了所需的全部熱量。我把風扇拆了下來，將它和氣閘室附近的電源相連。有了電力之后，剩下的工作就是讓它對著臥室吹就行了。

    這是低端技術解決方案，但管用。拜rtg所賜，熱量是足夠的，我要做的就是讓它們分散開。這一次，熵在我這邊。

    我早就發(fā)現(xiàn)生土豆特別難吃。在棲息艙時，我用小微波爐烤土豆，漫游車里絕對沒有這種好設備。我的確可以把棲息艙的微波爐帶進來接上電源，但是每天烤十個土豆消耗的電力會直接影響到我當天的行駛路程。

    很快，每天的日程就開始有規(guī)律了。實際上，這個規(guī)律讓我感到驚人的熟悉。我曾經(jīng)在探路者之旅的22個受罪的火星日里有過這種經(jīng)歷。但是這一次，臥室改變了一切。不必再圈在漫游車里，我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小棲息艙。

    醒來之后，用一個土豆作早餐。然后，從內(nèi)部給臥室放氣。這件事干起來需要花點心思，不過最后，我還是搞定了。

    首先，穿上eva太空服。然后，關掉氣閘室內(nèi)門，讓外側(cè)門開著（臥室連在上面）。這樣的話，就把包括我在內(nèi)的臥室和漫游車的其他部分隔離開了。接下來，對氣閘室進行減壓。它以為只是將很小區(qū)域內(nèi)的空氣排出去，但實際上卻把臥室也減壓了。

    減壓完畢后，我將癟了的帆布拖進來疊好，再將它從外艙口取下來，關上外側(cè)門。下一步最累。當氣閘室再次增壓時，我得和折疊好的臥室一起擠在里面。增壓完畢，內(nèi)側(cè)門打開后，我多多少少是滾進漫游車的。把臥室塞好后，我再回到氣閘室，按正常流程回火星地表。

    這個過程是很復雜，但它確保了在分離臥室的過程中，不必對整個漫游車進行減壓。別忘了，漫游車里放著各種無法適應真空環(huán)境的設備呢。

    下一步就是收集我前一天鋪在外面的太陽能電池板，把它們重新放回漫游車和拖車。然后快速檢測一遍拖車，進入它的氣閘室，簡單地掃一眼所有設備，eva太空服都不用脫，只是想大概了解一下它們有沒有明顯問題。

    然后回漫游車。進來之后，我馬上脫掉eva太空服，開始駕駛。連續(xù)駕駛將近四個小時后，電力差不多耗盡了。

    停好車后，我再度穿上eva太空服，回到火星地表，將太陽能電池板鋪開，讓電池充電。

    接下來是安裝臥室，基本上是把拆臥室的流程反過來走一遍。最后，讓氣閘室給它充氣。在某種程度上，臥室只是氣閘室的一個擴展。

    盡管實際上是可以的，但我并沒有對臥室進行快速充氣。測試時這么做是想找到漏氣點，但這并不是一個好辦法?？焖俪錃鈺o它帶來強烈沖擊，最終會導致?lián)p傷。棲息艙把我當炮彈射出去的回憶一點也不美好，我壓根不想再來一次。

    臥室搭好后，我就脫掉eva太空服放松放松。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看70年代蹩腳電視劇。一天里的大部分時光，我跟一個失業(yè)人士沒啥區(qū)別。

    這個流程我會一直重復四個火星日，然后就要開始產(chǎn)氣日。

    產(chǎn)氣日跟其他日子其實也沒什么太大差別，只不過是不再開四小時的車。我把太陽能電池板架好后，打開氧合器，讓它分解調(diào)節(jié)器儲存的二氧化碳。

    它會把所有二氧化碳轉(zhuǎn)化為氧氣，并為此用掉一整天的電力。

    整個測試很成功。我能趕上日程。

    日志：sol449

    今天是個大日子。我要前往斯基亞帕雷利了。

    漫游車和拖車全部打包裝載完畢。跑測試時它們已經(jīng)裝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則是連水也搬上去了。

    過去幾天，我把所有土豆都用棲息艙的微波爐烤了一遍。這花了我不少時間，因為微波爐一次只能烤四個。烤好后，再把它們拿到戶外凍起來。凍好后，將它們?nèi)糠胚M漫游車的掛包。這看上去像是在浪費時間，但實際上卻很關鍵。旅途中我不用再吃生土豆，而是可以吃烤熟的（冷）土豆。首先，它們好吃得多。但更重要的是，它們被烤過。食物被煮熟后，蛋白質(zhì)分子鏈會斷掉，這也意味著食物更易消化。我將從中獲得更多卡路里，而我正需要盡可能多地留住卡路里。

    過去幾天，我對所有設備進行了診斷檢測。調(diào)節(jié)器、氧合器、rtg、arec、電池、漫游車生命維持系統(tǒng)（以防萬一）、太陽能電池板、漫游車電腦、氣閘室，以及其他所有含有活動零件或是電子組件的設備。我甚至檢查了每一個發(fā)動機，每個輪子一個，一共八個，四個歸漫游車，四個歸拖車。雖然不會給拖車發(fā)動機提供電力，但作為備用也不錯。

    現(xiàn)在一切就緒，可以出發(fā)，沒有明顯問題。

    跟一開始相比，棲息艙現(xiàn)在只剩下個殼兒。我將它里里外外洗劫得干干凈凈，卸掉了所有關鍵組件，還切了一大塊帆布?？蓱z的棲息艙把它能給我的東西全給我了，我在其中生存了一年半，這就是我對它的回報。它真是活生生的奉獻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