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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御前在線閱讀 - 第22節(jié)

第22節(jié)

    婦人手上的動作一頓,側(cè)首看了過來,面上的神情僵住,美人掖手立在那里,春風(fēng)秋雨都成了陪襯,她面色無波地對婦人喊了聲:“景宛姑母?!?/br>
    梅景宛瞧著要比從前老了許多,梅蕊記得當(dāng)年姑母家生活還是十分富足,只不過夫妻吝嗇成性,不曉得寬待自己,倒是將她的那位表哥隋遠(yuǎn)慣得大手大腳,花錢如流水。隋遠(yuǎn)也算是生的好模樣,但眼下青黑,可見是點(diǎn)燈熬油慣了,卻并非是為了讀書,他穿著華錦的袍子,見了趙淳也不作揖問安,只立在那里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偏首向梅蕊看來,笑得流里流氣:“如故表妹?!?/br>
    他喊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順口極了,引得趙淳皺了眉,梅蕊淡淡地應(yīng)了他:“表哥?!?/br>
    她甚至連隋遠(yuǎn)的字都懶得喊,隋遠(yuǎn)也渾不在意,抱著手臂,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如故表妹近些年似乎過得不錯,可曾思念過表哥?”

    “不曾。”梅蕊連眉梢都懶得動一下,直接看向了梅景宛,“聽元良兄長講,姑母此番車馬勞頓遠(yuǎn)至長安,是尋我有何事?”

    梅景宛呵了一聲,“枉你還記得喚我一聲姑母,這些年也不見得有什么音訊,當(dāng)真還把我這個姑母放在心上了?”

    “姑母也未見得將我放在心上過,當(dāng)初收留的恩德,早以一紙地契相還,姑母還想要我怎樣將姑母記掛在心上呢?”

    她性子很穩(wěn),溫溫吞吞地吐出帶刺的話,梅景宛被她噎得面色漲紅,趙淳未料到其間還有這樣的事情,這些都是梅蕊未曾向他提起過的,他擰眉問道:“蕊meimei,這是怎么回事?”

    “沒什么,陳年舊事罷了?!?/br>
    她說得平淡,誰又能想到她當(dāng)年是落魄成什么樣才會憑著一紙書信奔赴長安,趙淳默然,雙拳攥緊,梅景宛見勢不對,拔高了聲道:“地契分明是你自愿給我的,怎么就成了報恩?便是你家那座破房子,拿與我我也嫌棄破舊,我要著有什么用!”

    梅蕊懶得與她吵鬧,徑直問:“所以姑母是特地來長安同我說這件事情的么?”

    景宛脫口而出,“自然不是。”

    “那便請姑母有話快講,”她眉目間隱隱流露出不耐的神色,“宮里近來事務(wù)繁重,我還要趕著回去。”

    梅景宛尚未反應(yīng)過來,隋遠(yuǎn)便哧地笑出了聲,他幸災(zāi)樂禍地瞧了自己母親一眼:“看,如故其實(shí)并不愿意聽你講,這件事情還是免了罷,我都嫌你丟人現(xiàn)眼?!?/br>
    說罷直接便走了,趙淳斜睨了梅蕊一眼:“我先回避?!北阋沧吡?。

    庭院中只剩下景宛與梅蕊二人,梅蕊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終是又開口:“人都散盡了,姑母還是不愿意講么?”

    她望了望天,“不愿意便罷了,那我就打道回宮。曾經(jīng)在我阿爹過世之后姑母是如何待我的姑母自己曉得,看在血rou之親的份上,也看在你曾為我阿爹貼了棺材本兒的份上,姑母想要求我的事情我還是會勉強(qiáng)聽一聽,但能不能做,會不會做,都是我自個兒說了算,所以也請姑母不要太過期望?!?/br>
    梅蕊掖著手,神色淡淡,“請姑母有些自知之明罷?!?/br>
    第43章 當(dāng)時是

    梅景宛遭她這番話激怒,一揚(yáng)眉,眉骨處的傷越發(fā)顯得猙獰突兀,她聲音都是顫的:“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當(dāng)年我錯留了你,真是白瞎了眼!”

    “是啊,”梅蕊淡笑著,“當(dāng)年若不是姑母收留了我,只怕我早便餓死街頭了。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這是阿爹教給我的理,是以姑母想要的我都給了姑母,但姑母似乎不知饜足呢?!?/br>
    她難得譏誚,勾起的唇角也十分涼薄,“是以姑母這回來,又是想讓我如何來報答姑母當(dāng)年的滴水之恩呢?”

    氣息又急又促,梅景宛死命咬著牙,繃著腮瞧她,這妮子能耐了!說起話來都是趾高氣昂的,往前低眉順眼的時候再不見了,硬的不管用,她的神態(tài)便軟了下來,耷拉著眉眼:“如故,本都是一家人,何必鬧成這樣呢?”

    這些話信手拈來,梅景宛拈起袖便淚沾滿襟,“你姑父那樣你不是不知,當(dāng)年家底都被他敗光了,外邊兒還欠著賭債,姑母這是沒了法子才這樣的,你是個好孩子,便不能諒一諒姑母么?”

    梅蕊拂過了眉頭,一派平靜不為所動,“我還是那句話,勉強(qiáng)一試,姑母莫要抱太大的期望?!?/br>
    她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令梅景宛咬了咬牙,但這事情是關(guān)隋遠(yuǎn)的前程,她不能任由這么下去。自己便就一個兒子,縱使不爭氣了些,總該要好好籌謀的,梅景宛的腰躬得更深,同時也將聲音壓得低了:“聽他們講,你同北衙那位護(hù)軍的關(guān)系十分要好…”

    話還未說完便被梅蕊截斷,“這話是姑母從何處聽來的?”

    她這樣搶先追問,更是令梅景宛有了決斷,她噯呀一聲,佯裝通情達(dá)理并著和藹地樣子,對梅蕊道:“你先不論我是從何處聽來的,單憑這件事兒,姑母便覺得你是無錯的。情愛這樁事情本就沒有什么對錯,那護(hù)軍雖然有些缺憾,但定然是在旁處有你傾心的地方,你這孩子的脾性姑母最是了解不過,一旦認(rèn)準(zhǔn)了,就不管不顧地,當(dāng)初說要來長安,便真的說走就走,嚇了你姑父與我好大一跳。本以為你只是不曉得天高地厚,離家?guī)兹毡銜貋?,哪曉得這么多年音訊全無,還真是到了長安?!?/br>
    梅蕊聽她這一通東拉西扯的,倒是起了幾分興致,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姑母當(dāng)真這樣想?”

    “不然呢,”梅景宛柔聲緩色,“你以為姑母當(dāng)真會害你不成?若是真的要害你,姑母怎會收留你,景臣便就你這么個女兒,姑母疼你還來不及。景臣過世之后,姑母便也能算作是你的長輩了,你的婚事自然也是要姑母來cao心的。按理來說,若是讓你當(dāng)真與內(nèi)侍對食,景臣他是決計不會同意的。但你自己又喜歡,姑母平生最不愿做的兩件事,一件是強(qiáng)人所難,一件是毀人姻緣,你若真的喜歡護(hù)軍,他也待你好的話,你要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梅蕊似笑非笑地,“那,我該要謝過姑母了?!?/br>
    “你這孩子!說什么呢,這都是姑母該做的,”說著便有些動容,卻不知是真是假,梅景宛又抬起袖來擦淚,囁嚅道,“只是天可憐見,你有了好歸宿,你那阿遠(yuǎn)表哥卻還是個不懂事兒的,日里愁夜里也愁,我是實(shí)在不曉得該怎么做才好?!?/br>
    話已至此,不問便是不識抬舉,梅蕊壓了壓嘴角,“我瞧著表哥那模樣挺好,卻也還愁沒有好歸宿?那也未免太過蒙塵了?!?/br>
    不曉得梅景宛聽未聽出她話里的譏諷,又或是徑直置若罔聞,她只顧著說自己的話,風(fēng)霜遍布的臉淌著淚,莫名的讓人心生不適:“這又有什么辦法呢,姑母總不能放任他不管,你表哥秉性也就這樣了。”她突然話頭一轉(zhuǎn),“不過好在家學(xué)淵源,你表哥他只要肯學(xué),定不會比旁人差。這春闈不是要開了么,聽聞今年是那位護(hù)軍監(jiān)考,如故啊,你能不能想想法子,幫一幫你表哥?”

    敢情在這兒等著她,梅蕊慢條斯理地哦了一聲:“姑母想要我怎么幫呢?”

    “法子多了,最明了的也便是…讓護(hù)軍透露些天機(jī),護(hù)軍既然是監(jiān)考,那必然曉得要考些什么了,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梅景宛搓了搓手,“舉手之勞罷了,不妨礙的對吧?!?/br>
    梅蕊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里似是藏著刀,笑卻是平和的,“大抵姑母也是不曾在上讀過這樣的話,舉手之勞這個詞,原本是用來自謙的,而非是你請人幫忙時用以脅迫的借口?!?/br>
    “你說什么呢,”梅景宛有些怔,“這樣小的事情,護(hù)軍做起來不是很輕松么。你與護(hù)軍是什么關(guān)系,只要你開口護(hù)軍保準(zhǔn)就應(yīng)了下來,我也不會同旁人說阿遠(yuǎn)中舉是托了護(hù)軍的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誰又會曉得?”她臉色登時拉了下來,“好歹我還允了你與他在一起,他便就是這樣回報的?”

    顛倒是非,信口雌黃,梅蕊聽得好笑,她的笑意若有似無,眼底千里冰封,開口寒聲道:“我曉得,慨他人之慷這種事情,姑母向來做的得心應(yīng)手,姑母是不是覺得任誰都是欠了姑母人情,無論姑母所求之事如何荒唐無理都必定要滿足姑母?春闈大事,旨在為國挑選良才,表哥他是什么樣的人,姑母比我更曉得,便是他都能登第高中,且不說旁人疑不疑,將來入仕,他守得了為官之道么?”

    “再者,”她齒冷笑道,“什么時候我的事情,也能輪到姑母說了算?什么叫姑母允了我與護(hù)軍在一起,若是姑母不允,那我便不能與護(hù)軍在一起了?姑母未免將自己看得太高,”她字句壓得更重,教梅景宛喘不過氣來,“自我爹娘過世之后,我的事,便也只有我自己做主了,旁人休想干涉分毫。更別說像是姑母這樣,可有可無的血rou之親,姑母說的話,甚至比不上銀針落地?!?/br>
    梅景宛尚在震驚之中,這番話損得她顏面全無,她漸漸面色漲紅,梅蕊二字正要從齒縫中蹦出,一道寡淡的聲線便從門口傳來:“原來如故在這里,倒教我好找?!?/br>
    轉(zhuǎn)頭看去,陰沉的天色下陸?zhàn)×门圻~入高檻,獨(dú)身一人卻攜千軍萬馬之勢,他背著手向這邊走來,每一步都走得沉著,輕重緩急恰好,從容又矜貴,站定在二人面前,他先看向梅景宛,平著聲問道:“這位是?”

    他這樣走了進(jìn)來,以親昵的姿態(tài)站在梅蕊身側(cè),未等梅蕊回答,梅景宛便搶先出聲:“回稟護(hù)軍,民婦是如故的姑母,不知護(hù)軍駕到,有失歡迎,還請護(hù)軍恕罪?!?/br>
    “原是如故的姑母,”陸?zhàn)÷蕴Я颂郑安槐囟喽Y,我曾聽如故提起過夫人,夫人從江南遠(yuǎn)道而來,我卻未能一盡地主之誼,反倒是令趙尚書搶了功勞,實(shí)在是遺憾。”

    “護(hù)軍這是哪兒的話,”見陸?zhàn)∵@般好說話,梅景宛樂得瞇起了眼,“久聞護(hù)軍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可否有這個榮幸,請護(hù)軍喝一杯茶?”

    拿趙府的茶請陸?zhàn)?,這借花獻(xiàn)佛的本事也是不錯,陸?zhàn)≥p笑一聲,頷首,“請夫人引路,我隨后便來?!?/br>
    梅景宛呵著腰先進(jìn)屋內(nèi)泡茶去了,陸?zhàn)≌岵?,一旁?fù)著氣未出聲的梅蕊突然動了,扯了把陸?zhàn)〉男淇?,低聲問道:“護(hù)軍來這里做什么?”

    哪曉得陸?zhàn)s又反問:“那如故又是來這里做什么的呢?”

    他嗓音淡得很,像是雨前的天,寧靜之下醞釀著驚人的風(fēng)暴:“若我未識錯路,那么這里卻然是趙府,如故你隨著趙元良回了他府上,我不曾先開口問你,你卻反倒是問我?”他偏過頭來,正對上她的視線,“我到這里的緣由只有一個,那便是尋你。”

    喉頭一滯,再多的話也講不出口,梅蕊愣在那里,陸?zhàn)〈寡劭聪蛩阶∽约盒淇诘氖?,聲音溫柔了些:“好了,這其實(shí)算不得什么,我不過是擔(dān)心你,你姑母似是有話要對我說,我先進(jìn)去,你在外面等著我?!?/br>
    不曉得他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也不曉得此前她與她姑母的對話被他聽去了多少,梅蕊還想要告訴他寫什么,比如無論她姑母說什么他都不要信,再比如不要因?yàn)樗ゴ饝?yīng)谷姑母的無理請求,但他似乎都懂,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br>
    只是聽這二字,便真的放下心來,他似乎有令她安定下來的力量,溫和而堅(jiān)定,梅蕊眼眶有些發(fā)熱,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在外面等著護(hù)軍?!?/br>
    他嘴角有微不可察的笑意,邁步走入了屋內(nèi),梅景宛早便將茶沏好,瞧見他進(jìn)來,趕忙上來迎:“護(hù)軍快請坐。”

    他從容地入了上座,蹺腿靠肘,散漫而優(yōu)雅,對著桌上的那盞茶不聞不問,十指交插著看向梅景宛:“夫人尋我,是因著有什么事我能幫的上夫人的么?”

    明人不說暗話,梅景宛只覺得他不似傳聞中那般鐵血無情,看起來倒像是對梅蕊動了真心。冷情的人物但凡有了綺思,那才算得上癡情,她佯作感嘆:“有護(hù)軍陪伴在如故身邊,我也該放下心來了。”

    見陸?zhàn)÷杂幸苫蟮乜此?,她笑道:“如故這孩子命苦的很,她爹在她出世后便拋下她與她娘到長安求功名,她八歲那年又遇上了天花,她娘也在那場病中過世了。她福大命大,活了下來,隨后她爹也從長安回來了。但她爹回來了也不見得有多好,又不是功成名就衣錦還鄉(xiāng),一副落魄的模樣,鎮(zhèn)日在家里喝悶酒,那時候家里的擔(dān)子啊,全都在如故一人身上。她懂事得早,又很能干,又是繡花又是在外面幫忙干活的,讓人心疼的很。”

    陸?zhàn)γ啡锏倪^往向來都很有興趣,他唔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然后呢?”

    “唉,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兩年,她爹也過世了,我便收留了她,待到她爹的孝期一滿,她便也往長安來了,”梅景宛長吁短嘆,“這般久不見了呀,都成大姑娘了,同她爹娘像極了?!?/br>
    她確實(shí)同她爹很像,陸?zhàn)】粗饷?,微開的窗似是能瞧見她的衣裙一角,梅景宛尚在耳旁絮絮叨叨,“這回來長安,其實(shí)是陪同如故她表哥來應(yīng)試的,如故與她表哥幼時感情很好,還時常在一起頑。這回春闈,也不曉得能不能有個好的名次,能不能入圍呀!”

    “令公子是這次春闈的考生?”陸?zhàn)÷蕴袅颂裘迹扒闪?,我正好主持春闈,既然如故與令公子情誼深厚,若是在考場上見得令公子,必然會關(guān)照一二?!?/br>
    這關(guān)照二字挺著似是被咬重了,有些變味,梅景宛以為是自己聽錯,但她想要的卻不僅是關(guān)照而已,她又忙道:“可是護(hù)軍……”

    陸?zhàn)±砹死硇淇?,將那一片云紋壓得平整,開口無波無浪,“但既然是如故的表哥,憑春闈入仕未免也太過麻煩,若是想為官,有的是比這更簡單的法子,便就是不曉得夫人愿不愿意?”

    還有比這更簡單的法子么?梅景宛萬沒有想到陸?zhàn)∵@般好說話,但她壓下了狂喜,謹(jǐn)慎地問道:“護(hù)軍所言當(dāng)真?”

    “必然,”他支頤,挑笑道,“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令郎也莫要去參加什么春闈了,此后還有殿試一類,露了破綻也不好。只管在趙府上安心等著便好,我會替夫人安排妥當(dāng)?shù)??!?/br>
    “這,實(shí)在是,”受寵若驚極了,梅景宛不敢置信,“護(hù)軍的大恩…民婦實(shí)在是無以為報…”

    她有些語無倫次,陸?zhàn)s淡然的很,笑看著她:“這算不得什么,既然是如故的親人,那邊也算作我的,夫人肯允了如故與我,比什么都要緊?!?/br>
    “自然允了,”梅景宛脫口而出,揖首對陸?zhàn)⌒辛舜蠖Y,“如故能得護(hù)軍這樣愛護(hù),想來她的爹娘也能瞑目了?!?/br>
    她瞧不見陸?zhàn)⊙鄣茁舆^的那抹轉(zhuǎn)瞬即逝的戾氣,只聽袍角翩飛的聲響,裂帛一般,陸?zhàn)≌玖似饋?,對她道:“那我便先與如故回宮了,令郎之事我定會安排,還請夫人少安毋躁?!?/br>
    梅景宛再抬頭,瞧見的便只有護(hù)軍勁拔的背影,她不可思議的喃喃道:“因著個女人便成了這樣,枉我還聽聞是個吃人的魔,沒想到竟是個情種?!?/br>
    在外邊兒等著的梅蕊卻是未想到陸?zhàn)∵@樣快便出來了,她等著他走過來,蹙眉問他:“姑母對你說什么了?”

    她竟還愿意稱那女人一聲姑母,陸?zhàn)∮X得她的心實(shí)在是太過柔軟,搖了搖頭:“并非什么大事?!?/br>
    “胡說,”她隨著他向外走,一路暢通無阻,也不曉得那些人都去了哪兒,“姑母她想讓你將春闈的試題告訴她,是不是?”

    “嗯?”陸?zhàn)?cè)目看她,“她是這么想的?那她為何不告訴我,她若是講了,我必然…”

    梅蕊警覺地看向他,惡狠狠地,彷佛他答應(yīng)了便要將他生吞活剮了般,陸?zhàn)∫宦曒p笑:“必然不會應(yīng)允?!?/br>
    “那便好,”梅蕊長出了一口氣,神色輕松了許多,“我便曉得,你是不會應(yīng)允的?!?/br>
    身側(cè)的人卻久久不曾有回應(yīng),梅蕊正要轉(zhuǎn)頭看去,突然被他一拉,按在了廊柱之上。

    陸?zhàn)〉穆曇粑kU地響在她耳畔,“可是如故,你怎會有那么多的好哥哥,我又算是哪個哥哥?”

    梅蕊一怔,不曉得他的醋意是打哪兒來的,只懵懵地啊了一聲,就被他堵住了口,梅蕊驚得要推開他:“仔細(xì)有人!”

    “哪里有人,”陸?zhàn)∮H昵地捏著她的耳垂,“趙元良,還有你的表哥哥,如故,你曉不曉得你這樣好,多讓我擔(dān)心受怕。”

    梅蕊臉一熱,“護(hù)軍說這話話也分一分場合罷,也不瞧瞧…”

    她話還未說完,便有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是啊,分一分場合,萬一旁邊真的有人在呢?”

    梅蕊轉(zhuǎn)頭看去,隋遠(yuǎn)正抄著手站在不遠(yuǎn)處,靠在另一根廊柱上,沖著兩人揚(yáng)頜笑道:“抱歉,二位打擾到我賞景了?!?/br>
    第44章 合歡盡

    這般情境下見到隋遠(yuǎn),倒?fàn)砍冻隽四扯瘟蠲啡锸植粫晨斓耐聛怼?/br>
    隋遠(yuǎn)長她七歲,其人風(fēng)流浪蕩,小小年紀(jì)便惹了一身風(fēng)流債,讓梅景宛夫婦頭疼不已,但他卻唯獨(dú)對梅蕊沒什么歹念,一來約莫是梅蕊年紀(jì)太小,瞧著這樣未長開的骨架子激不起他甚么興致,二來大抵是心頭僅存的那零星半點(diǎn)良知支撐,才教他對她從來都是不聞不問。

    但當(dāng)年梅景宛府上有個家丁好女童,瞧梅蕊模樣好,時常趁著旁人不注意時將她攔住,梅景宛對此放任不管,便縱容得那家丁越發(fā)肆意妄為,梅蕊那會兒身上都揣著一柄小刀,只想著若是那人真有欲行不軌,她便拼個玉碎。

    這回事在后來的某日果然發(fā)生了,家丁將她堵在墻角,湊過來要親她的臉,她面色漲紅地咬著牙往懷中摸索著那柄匕首,才想要**扎進(jìn)家丁的肩頭,就聽見了懶洋洋的聲線,似是未睡醒般的迷蒙:“這是在做什么?”

    家丁被嚇得倉皇而逃,隋遠(yuǎn)才轉(zhuǎn)頭看向她,慢慢地將視線落在她握著小刀的手上,嘖了聲:“這么看起來,倒還是我救了他一命,無趣得很?!?/br>
    說完便離了。

    此后她與隋遠(yuǎn)卻也再沒有因這件事情而生出些別的牽扯來,但那名家丁她是從未見到過了,直至她遠(yuǎn)赴長安之前,她與隋遠(yuǎn)都不過是點(diǎn)頭之交而已。

    經(jīng)年后的重逢,他之于她到底是和梅景宛夫婦不同的,梅蕊的神色柔了些,從陸?zhàn)〉臍庀㈤g脫身出來,從容地理好了鬢發(fā),對他喚了聲:“表哥?!?/br>
    隋遠(yuǎn)漫不經(jīng)心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偏首看向陸?zhàn)?,“見過護(hù)軍?!?/br>
    他形容太過散漫了,若是往前推去,大抵能追趕上數(shù)個朝代之前文人士子的風(fēng)流恣意,但放在現(xiàn)在卻覺得格格不入。梅景宛夫婦如何能生出這樣的俊逸的人物來,倒是很令陸?zhàn)≡尞?,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頂著好皮相的人作惡多端,這也并不是沒有的事。

    陸?zhàn)〉坏仡h了首,別過頭對梅蕊道:“走罷。”

    便拉著梅蕊往門外去了,隋遠(yuǎn)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模樣,笑瞇瞇地看著梅蕊,雙手一掖,對著二人道:“二位慢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