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令也是無話可說，瞪了他一眼后就不再理會他。

    殿里面顧烜端著一派皇子王爺?shù)呐深^，先是給帝后兩人問了安，眼睛瞥了一下從容淡然的沉洛衣，便將視線穩(wěn)穩(wěn)落在楚封身上，“楚大哥在邊疆這些年，委實是辛苦了，這番歸來，大抵再也不用前往邊疆了罷?！币活D，聲音里噙了絲笑，“耽擱這些年，楚大哥的婚事倒是落在我這個小的地后面了。”

    楚封初見顧烜，著實是愣了一下，與以往差別太大，小時本就出眾的眉目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長開了，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有幾分陌生，如今再一細看，又找出幾分熟悉的感覺來，尤其是對著他的時候，那股掩飾不住的不耐與討厭之情，絲毫沒變。

    “三弟，不可無禮?！鳖櫤懵曇綦m是沉冷，但卻沒有怒意，眼眸落在顧烜身上，示意他不可胡鬧。

    顧烜不忿，卻也收斂了一下面部表情，不再讓自己顯得那般氣勢逼人，只是再看向沉洛衣時，眼里還是有掩不住的薄怒與質(zhì)問，他非常生氣她和楚封在這里見了面。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皇后故意把沉洛衣叫到這里來的。顧烜心里暗念一句，他這個皇嫂從以前就不待見他！這時候居然會做這種事情，偏他皇兄還那般寵她！

    “王爺所言極是。”楚封笑意溫潤，如沐春風(fēng)，眼眸從顧烜身上轉(zhuǎn)到顧恒身上，“微臣在邊疆這些年，心念疆土安穩(wěn)，無心其他，又怎能找到中意的姑娘?！?/br>
    “就是說嘛?！鳖櫉@勾唇一笑，略有得意，看向顧恒，“皇兄，既然楚大哥如今歸京了，這婚事萬不可再耽誤了。還望皇兄多多cao勞一些才是?！毖垌锏霓揶碇U些遮掩不住，若不是顧忌著楚封在，他在顧恒面前豈會壓制自己脾性。

    “多謝王爺關(guān)切?！鳖櫤銖娜莶黄鹊耐窬埽氨菹卤揪驼?wù)繁忙，豈可再因這種小事勞神累心。”

    顧烜眉心不著痕跡的一皺，眸色略沉，還欲再言，那頭顧恒便低呵一聲，“瑞王！”

    顧烜一怔，心頭微顫，知曉這下顧恒怕是真有了氣。當(dāng)下狠瞪了一眼笑容溫潤依舊的楚封一眼，帶著萬般不耐抿了唇，別開了臉，卻正好撞上沉洛衣略帶冷漠的眼神，心下愈發(fā)憋悶，甚至還有幾分委屈。

    他這么生氣，是為了誰啊！

    “你也知楚封今日歸京，本就勞累一路，此番入宮，你就是這般待人的！”顧恒本就低沉的聲音如今更為嚴(yán)厲，眉目間盡是薄怒，“你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至今行事還是這般沒大沒小，沒有絲毫長進！”頗是恨鐵不成鋼。

    這樣當(dāng)著眾人面下他臉面，顧烜幾乎就要挺不住這種羞恥，尤其是在沉洛衣和楚封面前，委實是讓他丟足了臉！

    “陛下?！痹綍r雨瞥了一眼臉色極為難看的顧烜，伸手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袖，眼神提示他勿要讓顧烜太過難堪。

    “陛下，王爺也是一番心意，瞧著楚世子在邊疆這些年耽擱了婚事，心中著急，想著盡一份薄力。還望陛下看在王爺這一番好意下，勿要責(zé)怪王爺了。”一直暗中觀戲的沉洛衣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聲音輕而緩，格外好聽。就如同一汪清泉似得透到了顧烜心里，讓他驚愕的同時又異常甘甜。

    顧烜怔怔的看著她，怎么也不會料到，她居然幫他說話了？

    身為當(dāng)事人的楚封此時并未說話，一是不合適，二是他不想。視線輕緩緩的從沉洛衣身上略過，他心情漸有沉重。幾年未見，她愈發(fā)姿色動人，豈是顧烜能相配的上的。想到她此前遭受到的待遇，楚封眸色有些顯冷，卻又極快的消失在了他眼底的暖色中。

    “陛下，弟妹所言極是，你就別氣了。”越時雨一邊幫襯著。

    殿里氣氛有些沉寂，顧恒倒也不是真想在眾人面前落他臉面，只是顧烜確實愈發(fā)不懂事，明明也是不小了，行事卻還和個孩子似得。

    楚封見那人有些癡愣的凝著沉洛衣看，方想開口打破沉寂，就只聞從里頭傳來一聲嬰孩的嘹亮哭聲，登時怔住，把剛想出口的話擱在了嘴邊。

    “鸞鸞這是怎么了?！痹綍r雨蹙眉，“本宮進去看看孩子先?！彼麇哪樕铣霈F(xiàn)一絲焦急，說過這句話就轉(zhuǎn)身疾步離去。

    小公主這么一哭，別提是越時雨一臉緊張了，就連顧恒的心也跟著一起去了內(nèi)殿。

    “說起來，不管是陛下大婚得子，還是瑞王與王妃大婚，微臣都沒能獻上一份賀禮。此次歸京，微臣特從邊疆得了幾樣?xùn)|西，雖不是什么珍寶，也還望陛下、王爺王妃勿要嫌棄?！彼活D，面上笑意越發(fā)清潤，“待到明日，微臣便為陛下與王爺王妃奉上?！?/br>
    “既然如此，那朕便期待著明日能得到什么賀禮了。”顧恒臉上有了微薄笑意，里頭孩子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卻也撓的他百般急躁。

    “楚大哥真是客氣了?！鳖櫉@言道，神色略有緩和，視線從沉洛衣身上收回來，心下有幾分不明所以的躁動，“那我與王妃也在府中候著了。”

    沉洛衣身為女眷，本就不該開口，故而這時也只是站于一側(cè)。只見那少年朝她招了手，臉上帶著幾分別扭的神色，語氣卻是溫和，“你也在宮里待了挺長時間了，該回去了吧?！?/br>
    她微愣，看了他一眼，便舉步朝他走了過去。顧烜見狀，神色莫名一松，那頭顧恒也開口了，“你還未回來時，皇后就一直念叨你若來了，讓朕帶過來見她，也順便讓你看看朕的女兒?！?/br>
    “這怕是不妥，本來隨著陛下進來這鳳儀宮，便已是不妥了?！背馄狡降幕亓司?。

    他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皇兄，楚大哥，我們先走一步了?！崩^而不等回復(fù)，就拉著沉洛衣徑直離開。

    還是這般小孩子氣，沉洛衣不禁心中一嘆。已經(jīng)隨著他出了大門。

    楚封倒是一點不在意也不奇怪顧烜這種所作所為，與以往相比，半點沒差。只是他的視線在沉洛衣身上停留了一瞬才不經(jīng)意一般的收回，那其中的眷戀與深意，豈是顧恒不懂的？

    ☆、顯露

    一路上，顧烜都板著張臉，將滿心的不高興寫在臉上。沉洛衣安靜坐在一側(cè)，既不看他也不說話。

    馬車一路順通，車內(nèi)氣氛一路沉寂壓抑。待到回到王府門前，沉洛衣正準(zhǔn)備起身下去時，坐在里頭的那位首先破了功，“等等。”他喚住她，滿臉別扭，“你知不知道楚封今天回來?！?/br>
    沉洛衣側(cè)頭看她，平平靜靜，“王爺知道嗎？”

    “我怎么會知道。”顧烜皺眉，嘖了一聲，“預(yù)定的歸期根本不是這天！”

    “那臣妾必然也是不知道的?！彼硭?dāng)然的回道。

    顧烜微怔，莫名松了口氣，她就已經(jīng)再開口，“王爺，臣妾先下去了?！闭f罷，不待他回應(yīng)，她既已然扶著外頭舒櫻的手走下了腳踏。

    “王妃，咱們來的挺巧的，夫人那邊給您送來了東西。”舒櫻一壁說一壁扶下了王妃。

    沉洛衣聞聲朝那處看去，正巧看見沉府的人從府里出來，朝自己這邊走過來。來送東西的是沉夫人身邊的得力嬤嬤，沉洛衣瞧見后忙幾步上前，制住了她的動作，“許姑姑不必多禮，可是我娘親差你給我送東西來了。”

    許姑姑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好生打量了一下沉洛衣，“夫人差老身給姑娘送了些補品吃食來，還有三姑娘給你繡的手帕?！迸闹氖?，眼睛瞥見了從馬車窗口探出頭來的小王爺，心下就有些怨氣，“都不過是些小玩意，夫人也是想姑娘想的緊。可惜啊，就是這身子……”嘆了一聲。

    從車上下來的顧烜聽見這話，不免的心頭一陣發(fā)虛，沉夫人如今這身子的病，是他氣下的。“夫人身子如今怎么樣了，還是不見好嗎?！彼麊柫艘痪?，頗覺沒臉。

    許姑姑對他見了一禮，低眼回，“也好了不少了，只是因為思慮姑娘，經(jīng)常反反復(fù)復(fù)的，這些日子了，卻也不見好利索?！?/br>
    這樣一聽，顧烜更加心虛。沉夫人是個極為溫柔的婦人，待他也是好極，但是身子一向柔弱，據(jù)說是生了沉洛衣四弟之后落下的病根。彼時在回門宴時，他落了沉洛衣的臉面，緊接著沉夫人第二日傳出了身體不適，沉洛衣欲要回去探望，還被他用一句“不合規(guī)矩”給堵了回去，那時的她雖然毫無情緒，冷淡依舊，卻也是從眼底里透出了遮不住的憤慨。

    事關(guān)自己母親，再冷血的人，都會有波動吧。

    顧烜到底也不是一個狠心忘義的人，雖說當(dāng)時沒讓她出門探望，也派了人去問了病情，回去復(fù)述給了沉洛衣聽。在當(dāng)時，他為自己的這個舉動得意極了，他認(rèn)為他這是對她的施舍，他應(yīng)對她感恩戴德的。而如今，他卻為自己當(dāng)時那個舉動感到無地自容。

    “洛……王妃，我們改日回去看看夫人去吧。”他聲音略是沉低，帶著幾分暗啞?？戳艘谎鄢谅逡潞缶痛颐聪蛟S姑姑，維持住面部鎮(zhèn)靜，“許姑姑，你回去給他們說一聲，改日，本王帶著王妃前去探望他們二老?！?/br>
    許姑姑活了大半輩子，也是看著顧烜長大的，此時見他一番言行，確是不見虛意，也有幾分回到了幾年前的樣子。做錯了事情，緊緊張張的認(rèn)錯，卻又板著一張臉，裝著自己沒事。

    “要是老爺夫人知道你們要回去，必會十分開心的?！痹S姑姑回著，心中暗道了句“怎么開心的起來?！币娭〗闶情_心，見著他這個姑爺，只會生一肚子氣！

    聽到這話，顧烜也沒見輕松，反倒愈發(fā)緊張起來。他這幅模樣，看的沉洛衣直想發(fā)笑。

    “許姑姑，你先回去吧。我與王爺改日過去。”沉洛衣對著許姑姑莞爾一笑，目送她上了離開瑞王府的馬車。

    顧烜見人走了，堪堪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就見沉洛衣笑的一臉暖色，只見她勾唇，輕聲輕語，“王爺，回府吧?！?/br>
    他倏然心肝一顫，似乎從她眼中看到了流轉(zhuǎn)出的彩虹，美到他無法言喻。

    這一刻，顧烜毫無疑問是極其興奮的。

    在宮中因楚封之事惹下的憤怒與難堪，此時此刻也已不復(fù)存在。

    一直到那兩人進了府門，藏身在不遠處街口拐角的楊億瑤才緩步走了出來，眉目間蘊含沉意，微微抿著唇角，看似在因方才一幕暗自揪心，實際上……

    “億瑤meimei，你聽我一句勸總是好的?！比~明珠從一旁閃出來，幾步走到她身邊?！拔仪浦切⊥鯛攲λ蹂怯星檎x的，豈會白白如了你愿?！?/br>
    楊億瑤柳眉皺起，緩緩搖頭，目光從越過王府看向了更遠的地方，“明珠jiejie，我也就只有這一步棋了?！?/br>
    順著楊億瑤的視線，葉明珠一路尋去，末了不免嘆了一聲，又勸了一句，“億瑤，你是個好的，jiejie真不希望看著你做錯事。”

    然她并不言語，似乎并未聽到。

    顧烜回府之后，就有人來回稟他今日一早楊億瑤出了府，似乎是她那邊的人在京中辦完了事準(zhǔn)備回去了，楊億瑤出門去送了。

    顧烜聞言也只是點頭表示知曉了而已，并未多思其他。他幾步追上前面那人的步伐，與她并肩走著，問：“我們什么時候去你家？”

    沉洛衣腳步稍微一頓，繼而回到：“等到你有時間的時候吧?！?/br>
    “我都有時間的。”他匆忙回了一句。

    她停下步子，他也急忙收住腳，抬眼看她，就見她眉目淡淡，早就無了之前的溫暖笑意，他不免就有些失望，臉上也稍稍表露出了一些內(nèi)里心緒，被她看得明白。

    “那就請王爺安排吧?！彼齺G下這句話，便抬腳朝前走去。

    顧烜愣在原地，瞧著她一路走遠，最后消失在拐角處，神色有幾分黯然。他也是懂得，關(guān)于這事，沉洛衣心里必然是有氣的。

    自己站在了錯處，又怎么能怪她這幅態(tài)度?；蛟S說，她能現(xiàn)在這樣對自己，都是好的。

    少年心情略有低落的依靠在身側(cè)的廊柱上，眼睛還瞥著方才她消失的那個拐角處，此時的他倒是不念著因楚封帶來的不快了，因為眼前要面對的事情，比楚封還讓他棘手。

    回到自己屋里的沉洛衣第一眼就瞧見了擺在桌上的那些東西，幾步走過去，掀開食盒蓋子，見里面放了一盤的桃花糕，不由得彎了唇角，面部表情暖和了許多。

    再看這盤子一旁放著的絲帕，便曉得這便是她小妹繡的了，拿起展開，只見帕上一枝開得明艷的杏花躍于眼前，眼中笑意便更多。

    除了吃食外，還有一些貼身小衣放在一個包袱里，看針腳，是出自沉夫人身邊的兩個得力丫鬟之手。她一壁想著一壁慢慢翻著，突然在最下面一層看見了一封信箋……不免得蹙了眉頭，如果是娘親給她的信箋，何必夾在這些衣物里面。

    她面不改色的將衣服放好，吩咐兩個侍女先出去，這才有些好奇的將那封信箋取出來。

    皺著眉心將信翻到正面時，沉洛衣不禁睜大了眼睛，眉心蹙的更深。

    被她拿在手里的這封信箋，不是沉家人給她的，而是楚封！

    為什么楚封的書信會藏在這種地方，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沉洛衣覺得自己腦子很亂，手已經(jīng)取出了里面的紙張，展開了來。

    是楚封的字，千真萬確。

    沉洛衣心跳得有些快，眼睛落到紙上那一個個字的時候，似乎都可以想象的出她父母親的神情，以及楚封將這信交到他們手上時，他們是何心情。

    她的手有些顫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依舊不能緩解心中的浮躁。

    手中的這封信，是楚封寫給她，也是寫給她爹娘的。就算他遠在邊疆，對京中的事情也不可能盡數(shù)不知曉，更何況這人，可是在以前就對自己有意。

    她有些恍惚的坐在了床上，倒出了信封里的一張便條。

    上面僅有的兩個蒼勁有力的楷書幾乎讓她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和離。

    沒錯，是和離！

    沉尚書沉柯親筆的兩個字——和離！

    沉洛衣感到心跳的非?？欤址浅y，將手壓在心口，一聲聲的似乎再叫囂著什么，好似有什么東西欲要從里面呼嘯而出。

    和離，她是想過，但是，他會同意？而且，這可是先帝親自指的婚，豈是說和離就能和離的？

    對于現(xiàn)在她而言，待在這里，無非就是一個王妃的頭銜，而如果可以和離，她有楚封這個更好的人選。

    楚封本就長的英俊，且性子又好，在邊疆不是沒有姑娘投懷送抱，京中也有一些家中有適齡千金的官員也考慮過他，只是因為他在邊疆，也不想家里姑娘嫁到那地方去。但他若歸京，必會得皇帝重用，此等青年才俊，想嫁他的姑娘可以排到京城門口去。

    而讓沉洛衣沒有想到的是，楚封居然會一直喜歡她到現(xiàn)在。她認(rèn)為，楚封對她的感情，應(yīng)該早就隨著時間流逝了。想起他寫給自己的那些信，她無不感慨的嘆了口氣。

    今日殿中一見，他眼中那包含了千言萬語一般的感情，究竟是何意，她懂了。

    靜坐半晌，她才稍微將心緒平靜下來，將手里捏著的紙張折好擱回信封，抬眼環(huán)顧屋里一周，不知該把信封放在那里，好似不顧擱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她閉眼嘆了口氣，微微彎下腰，將信封擱到了床頭的隱蔽小柜里，想著以后找個地方將這東西放好。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