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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顏風(fēng)華錄在線閱讀 - 第32節(jié)

第32節(jié)

    吐谷渾王室那一頭,對這樁婚事也頗為上心。見李家久久不曾回應(yīng),慕容若不知又使了什么法子,請了姑臧夫人與姑臧李氏的老夫人替他說話。李都督看了兩封信,將李丹薇、李丹莘姊弟二人喚到書房。

    李丹薇細細看了信件,勾起嘴角笑了笑:“姑臧夫人應(yīng)當(dāng)是看著他與謝三郎、元娘有緣,故而給他幾分面子。至于姑臧房,話里話外將他夸得天花亂墜,恨不得咱們家趕緊與他結(jié)親,應(yīng)當(dāng)有些內(nèi)情罷?!彼c姑臧夫人相處那么久,當(dāng)然知道這并不僅僅是面子情而已。許是那位夫人當(dāng)真覺得慕容若與她十分合適,才愿意替他出言。至于姑臧房,或許曾與吐谷渾王室有過口頭約定,卻不愿履行,所以慕容若轉(zhuǎn)而向丹陽房求娶,正中他們的下懷,才如此迫不及待罷。

    李丹莘亦將信件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咕噥道:“那慕容若倒是頗費心思?!痹敢鉃樽约旱幕槭沦M這番心思的郎君委實是太少了。絕大部分人僅僅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暗中相看一回覺得尚且不錯,就答應(yīng)了。若是歷經(jīng)艱辛才能娶得的娘子,應(yīng)當(dāng)會捧在手心,珍之重之罷。

    李都督覺得姊弟二人的回應(yīng)頗為有趣,撫著胡子呵呵笑起來:“他的反應(yīng)倒是快得很,逼得老夫不得不回信。對這樁婚事,他可謂是勢在必得。若是老夫?qū)こ鍪裁唇杩诓淮饝?yīng),或許他當(dāng)真會說服河源郡王(吐谷渾王慕容諾曷缽)、弘化公主,上書圣人與皇后殿下罷?!卑蠢碚f,便是圣人與皇后,也沒有隨意干涉臣子婚事的道理。然而一則弘化公主乃圣人封的義女,慕容若也算是皇家子侄輩,為自家親戚賜婚也在情理之中;二則吐谷渾王室地位非同尋常,愿娶漢家女自是再好不過,有何不能成全之理?

    “那祖父也不必再顧慮什么,回信應(yīng)下就是了?!崩畹ま焙苁瞧降亟舆^話。

    李丹莘滴溜溜地轉(zhuǎn)著眼睛,難得鼓起勇氣提議道:“許親是一回事,過六禮又是一回事。在納征之前,祖父可得將那慕容若喚來靈州,仔細瞧一瞧他才好。阿姊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他娶回去的?!闭f罷,他眼巴巴地望著李都督,心中卻不免想著:玉郎說得是,若是阿爺阿娘阿兄都不敢替阿姊說話,可不是只能靠他了么?他年紀雖小,但也是靠得住的!

    李都督瞥了他一眼:“難不成你以為,就你一人會替十娘著想?”作為祖父,他自是權(quán)威甚重,李丹莘不敢再多言,他卻突然又道:“十娘與折沖都尉家的小娘子交好,十二郎也與他家的小郎君來往甚密,覺得那姊弟二人如何?”

    若是尋常時候,李丹薇自然恨不得用無數(shù)言語對李遐玉大加贊賞。但李都督問得很認真,于是她也慎重了些:“若無元娘,大概兒便不會有今日。她性情豁達,有勇有謀、有情有義,將來定然也不一般?!?/br>
    “玉郎于文武兩道都狠下了一番功夫?!崩畹ぽ方舆^話,“先前他曾想過投軍,但后來念頭又變了。他雖小我兩三歲,課業(yè)進度卻與我一樣,想來日后會成為一個少年進士罷?!弊詮呐c李遐齡交往之后,他才明白身為阿弟到底該承擔(dān)什么樣的責(zé)任——當(dāng)然,這種話卻是不必盡數(shù)告知祖父的。

    “能得一二益友,此生便足矣?!崩疃级匠聊税肷危瑖@道,“門戶之見最為狹隘,幸而你們不曾受什么影響。我隴西李氏丹陽房,其實也從來不在意什么世庶之分。好生與他們來往,不必理會府中其他人的小心思?!?/br>
    “是!多謝祖父!”姊弟倆欣喜極了,立刻起身一同行禮。李都督在都督府說一不二,便是很少置喙那些小事,有他的吩咐叮囑,往后也不會有人會在此事上尋姊弟二人的不是了。眼下還有什么比奉祖父之命交益友更痛快的呢?

    如此,李丹薇的親事便徹底定下了。然而,謝琰的身世所牽起的風(fēng)波,在李家卻遲遲并未平息。李和與柴氏早已知曉,當(dāng)然不會責(zé)怪他隱瞞;李遐玉亦是毫不在意,反倒覺得他一心振興門庭很不容易;孫夏、孫秋娘對世家譜系了解有限,雖知道陳郡謝氏曾經(jīng)很風(fēng)光,但也并未多想;只有李遐齡一直悶悶不樂,見到謝琰轉(zhuǎn)身就走,遲遲不愿與他交談。

    轉(zhuǎn)眼間便過了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謝琰與孫夏即將啟程前往長安擔(dān)任宿衛(wèi)之職。

    番上宿衛(wèi)乃府兵的重要職責(zé)之一,距離越近的軍府輪番上京的次數(shù)越發(fā)頻繁,而距離較遠的軍府一年輪值一兩次便足夠了。于大唐腹地那些軍府而言,番上宿衛(wèi)是常事,每年每一個府兵都會去長安走一走,邊疆軍府卻并非如此。

    在邊疆軍情較為緊張之時,附近軍府只需番代征防,戍衛(wèi)警戒,無須宿衛(wèi)。靈州相距長安將近一千五百余里,又是邊關(guān)要沖,作為靈州最北面的軍府,河間府一向甚少前往長安宿衛(wèi)。自從大唐與薛延陀和親之后,才一年兩次輪換上京,每次由一位校尉帶著底下旅帥、隊正前去,攏共二百四十府兵。

    為謝琰等人請功勛、計遷轉(zhuǎn)的公文應(yīng)當(dāng)仍在戶部,他如今也依舊是隊正,只管著手底下的六十府兵。但若無意外,待到從長安回轉(zhuǎn)之后,他大概便是六轉(zhuǎn)的上騎都尉(正五品),亦將擔(dān)任旅帥一職。孫夏自然也會是五轉(zhuǎn)的騎都尉(從五品),任隊正。因六十府兵中有重傷尚未痊愈者,郭樸便順理成章地加入軍府名籍,成為他們的屬下。

    待到府兵們開拔那一日,李遐玉等人特地守候在弘靜縣城之外的驛道附近。二百四十府兵都步行前往長安,行軍速度雖然被李和cao練出來了,但到底仍有些慢。直到中午時分,才遠遠見他們步伐整齊地行來。由于送行之人很是不少,張校尉索性便讓隊伍停下來歇息,用些干糧。

    一眾府兵得以與家人短暫相聚,謝琰、孫夏與郭樸夾雜在人群當(dāng)中,依然很是引人矚目。李遐玉、孫秋娘都知道行軍時的干糧有多粗糙、多難以下咽,出門時特地命廚下做了些吃食備用。此時取出帶的食盒,讓他們用些漿水吃食,反倒比什么都實在些。李遐齡站得有些遠,臉色仍沉沉的,卻忍不住悄悄地打量謝琰二人。

    他的表情如此明顯,除了孫夏之外大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李遐玉卻做了個手勢,讓大家不必理會。在她看來,自家阿弟是有些被他們寵壞了,完全不懂得體諒他人的難處。便是家人之間,也會有善意的隱瞞與欺騙。何況謝琰出身陳郡謝氏又如何?他依舊是他,不會因身為一等世家子弟而生出任何變化,這便足夠了。當(dāng)然,有所隱瞞理應(yīng)道歉,謝琰也及時向大家坦白了——但緊緊握著此事不放,又有何益?只會讓家人都不愉快而已。過于斤斤計較,不夠通融懂事,在她看來皆是太過幼稚之故。

    “阿玉?!敝x琰見她依舊為李遐齡的表現(xiàn)憂心,含笑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此去長安數(shù)個月,可需我?guī)┦裁唇o你?”他自然知道,李遐玉既不喜好衣衫首飾,亦不在意什么長安風(fēng)尚。若能給她帶回崔子竟寫的法帖,便比什么禮物都教她開懷。但崔子竟身為書畫大家,其作品卻并不喜外傳。若與博陵崔氏二房毫無交情,也只能從那些名家摹本法帖中才能尋得他的筆跡了。

    “名家摹本法帖?!惫唬铄谟窈敛华q豫地回道,“只有長安才會印那些法帖,或許這一回能收集全呢。”

    “我閑暇時多走幾個書肆問一問。”謝琰頷首道,又苦笑著望向李遐齡,“玉郎的字也練得頗有風(fēng)骨了,應(yīng)該給他多帶幾冊才是?!币蛩貋硌瞿叫宙?,李遐齡臨摹的當(dāng)然也是崔子竟的摹本。他酷愛楷書與行書,兩種字體如今都頗有小成。

    “只可惜崔子竟自己的字體,卻是難得一見?!崩铄谟竦?,搖了搖首,“阿兄也不必只想著我們。在長安宿衛(wèi)之時,也須得小心些才好。”長安可不比靈州,橫行霸道的紈绔子弟、高門貴女比比皆是。若是稍有不慎,便很容易受到牽連。在她看來,番上宿衛(wèi)甚至比他們外出剿滅馬賊還危險些。畢竟面對馬賊的威脅尚可迎擊或躲避,而遇上無妄之災(zāi),無權(quán)無勢者便只能自認倒霉了。

    “我省得?!敝x琰回道,微微一笑,“你不必擔(dān)憂?!闭f罷,他淡淡地看向何飛箭,又收回目光:“你若是想做成什么事,也小心些,不可獨自行動。如今慕容若亦算得上咱們的君子之交了,不妨多與他結(jié)伴而行。他那些侍衛(wèi)都很不錯,可為助力。”

    “我明白。一旦有什么事,我會派人給你送信?!崩铄谟竦馈?/br>
    謝琰這才輕輕點頭,放心地離開了。李遐齡也曾答應(yīng)過他,無論大事小事都給他寫信。也不知這孩子何時才會解開心結(jié)原諒他——但愿分離之后,他能想開些罷。他可是真心實意將他當(dāng)成阿弟,受了他的冷遇心中難免有些不好受。不過,幸而也僅僅只是他反應(yīng)有些激烈而已……

    ☆、第七十二章  長安宿衛(wèi)

    且不提李遐玉如何借機教弟,卻說河間府番上宿衛(wèi)的一行人沿著驛道,時急時緩地朝著長安而去。雖說一路食宿皆由驛站準備,但他們僅僅只是最低階的府兵而已,不單住得簡陋,吃得也十分粗糙。幸而張校尉、兩位旅帥以及四個隊正都并非吝嗇之人,輪流掏出錢來給府兵們買些大魚大rou,補充些油水,倒也不至于令眾人太過辛苦。

    大半個月過去之后,他們終于趕到了大唐國都長安。因陳郡謝氏故鄉(xiāng)位于陳州,距離東都洛陽較近的緣故,謝琰曾多次去過洛陽,倒是并未來過長安。遙遙望去,巍峨的城墻內(nèi)寺塔林立,層層疊疊的屋檐之中,鴟尾尖翹揚起,自有一番雍容氣度。隱約傳來的鐘鼓之聲、人群嬉鬧之聲、靡靡樂音,交織出了大唐最為繁華熱鬧的城池盛景。

    長安城結(jié)構(gòu)規(guī)整而嚴密:皇城與宮城位于城池正北,以一條貫穿南北的朱雀大街從中分隔東西。朱雀大街之東屬萬年縣管轄,建有五十五坊一市,稱“東市”;朱雀大街之西屬長安縣管轄,同樣建有五十五坊一市,稱“西市”。整座長安城便被橫豎三十八條街道,分成了棋盤狀的一百一十坊、二市,基本呈對稱形狀。不過,東北面興建的大明宮、西內(nèi)苑、東內(nèi)苑,東南角的曲江池則又多少增添了些許不對稱之美。晨鼓響則里坊開,暮鼓響則里坊閉。近百萬人就在這樣一座輝煌的都市中,過著規(guī)律而又浮華的生活。

    長安城郭共開了十二座城門,北面是光化門、景曜門、芳林門,西面是開遠門、金光門、延平門,東面是通化門、春明門、延興門,南面是安化門、明德門、啟夏門。其中,自正南方向的明德門入城,便踏上了朱雀大街,它亦是長安城的中軸線。而正東方向的春明門外,便是赫赫有名的灞橋,關(guān)中八景的“灞橋風(fēng)雪”指的便是附近河堤上柳絮飛舞的景象了。

    河間府眾人自北而來,便在景曜門外排隊入城。番上宿衛(wèi)的府兵幾乎每日都有,在城門底下值守的兵卒迅速地掃了他們一眼,有條不紊地仔細勘驗靈州都督府發(fā)下的“總歷”,核對每人的名字。

    此處不得不提一提內(nèi)府與外府之別。所謂“內(nèi)府”,便是京城十六衛(wèi)。這十六衛(wèi)是戍衛(wèi)京城的禁軍,直屬圣人管轄,分別為:左右衛(wèi)、左右驍衛(wèi)、左右武衛(wèi)、左右威衛(wèi)、左右領(lǐng)軍衛(wèi)、左右金吾衛(wèi)、左右監(jiān)門衛(wèi)、左右千牛衛(wèi)。因其官署位于太極宮之南,又被稱為“南衙府兵”。內(nèi)府之府兵皆自長安乃至雍州境內(nèi)征召而來,許多世家官宦子弟或宗室子弟都進入十六衛(wèi)任武官,升遷自是比所謂“外府”的諸折沖府更快、更安全。

    除去掌管皇宮大內(nèi)門禁的左右監(jiān)門衛(wèi)、身為圣人近身侍衛(wèi)的左右千牛衛(wèi)之外,其余十二衛(wèi)皆遙領(lǐng)大唐疆域內(nèi)數(shù)百個折沖府。故而,屬于不同衛(wèi)府管轄的折沖府番上宿衛(wèi),只須去相應(yīng)的衛(wèi)府交接,所負責(zé)的職務(wù)也全然不同。

    河間府屬于金吾衛(wèi)管轄——金吾衛(wèi)聽來很是威風(fēng),負責(zé)的卻是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等諸多繁雜事務(wù)。戍衛(wèi)城門正是金吾衛(wèi)的職責(zé)之一,因此之故,驗完“總歷”之后,那幾個兵卒待他們很是和善熱情。

    張校尉尚是頭一回來長安,特地下馬詢問他們一些事項,臨走之前又命屬下買了些酒rou與他們。幾個戍衛(wèi)兵卒雖不敢在當(dāng)值時吃酒吃rou,卻也領(lǐng)了他這一份情,于是越發(fā)豪爽地拍起了胸脯,讓河間府府兵們在休沐之時,記得去金吾衛(wèi)營中尋他們。

    隨后,眾人便進入皇城之內(nèi)金吾衛(wèi)官署中交接。雄偉壯麗的皇城與太極宮,自是讓這群自邊疆而來的鄉(xiāng)下府兵們大開了一回眼界。而后,大家又匆匆趕到城外金吾衛(wèi)大營之中見了即將啟程回靈州的王校尉諸人。足足折騰了一整日之后,謝琰才有些疲憊地回到營帳里,早早地歇下了。

    又幾天過去,張校尉方正式接到任務(wù),將謝琰等人都喚到營帳中商量——任務(wù)不輕亦不重,正是擔(dān)任巡查街道里坊的武侯。

    長安一共一百一十坊、二市,每個里坊中皆建有武侯鋪。大里坊、東西二市或是行人眾多的里坊,配武侯三十人,巡查并維持治安;小里坊則只配五人。因此,每位隊正自然不可能帶著所有人手,須得將府兵們?nèi)看蛏⒎娇伞埿N究丛诶詈偷拿孀由?,自是對謝琰、孫夏格外照顧,將唯二的兩個大里坊給了他們,各自率領(lǐng)麾下三十府兵。至于到底挑哪個里坊選什么人,便由隊正、副隊正自行決定。

    李家有十余部曲追隨謝琰、孫夏而來,在這幾日內(nèi)已經(jīng)將諸里坊分布及其特點打聽得清清楚楚。不少高官貴族所聚居之里坊,亦是探查得十分仔細。謝琰根據(jù)這些消息,繪制出了長安城的輿圖,方對這座城池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立志重振家業(yè)、出將入相,自然不可能一輩子皆在外地打轉(zhuǎn),遲早都會來到京師。故而,此次番上宿衛(wèi)是個不錯的機會——他希望自己能經(jīng)過短短時日,便將長安諸事掌握清楚。

    謝琰并未與孫夏仔細商量,便選了赫赫有名的平康坊。此坊乃風(fēng)月之地,往來之人眾多,因吃醉酒而鬧事的幾乎日日都有。孫夏性情直率,自是不合適這等事故頻發(fā)之處,謝琰便讓他去了對面的崇仁坊。

    平康坊武侯鋪位于坊東,亦是最靠近妓館之處。雖說此坊以風(fēng)月聞名,但到底絕大多數(shù)妓館也只集中在坊東三曲之中而已,其中中曲、南曲久負盛名,而北曲不過是供普通百姓尋個樂子罷了。其余各曲不但住著尋常百姓人家,亦不乏高門世族,如清河崔氏等,便在此建有宅邸。謝琰帶著三十府兵住進武侯鋪,匆匆與人交接完畢,便換了身武侯公服,上街巡邏去了。

    絕大多數(shù)時候,武侯只需巡防即可,穿過大街小巷,警戒竊賊、失火以及當(dāng)街爭執(zhí)等事。府兵們都是曾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勇猛之士,輪流擔(dān)任過斥候,這些小事于他們而言自然不值得一提。即便是發(fā)生了因爭風(fēng)吃醋而引起的毆打事件,風(fēng)度翩翩而又武藝高強的謝琰亦總能先發(fā)制人,不教事態(tài)迅速擴大。

    十來日過去,漸漸熟悉武侯的日常任務(wù)之后,謝琰便將府兵們分成了三隊。一隊上午輪值,下午訓(xùn)練;一隊上午訓(xùn)練,下午輪值;一隊遇緊急之事,疾行前往解決。每一旬,三隊輪值便調(diào)換一次;逢休沐之日挑出五人輪休。雖說武侯的任務(wù)十分輕便,但他們最終仍須得回到戰(zhàn)場之上,日常訓(xùn)練絕不能輕易落下。

    一個月后,終于輪到謝琰休沐。經(jīng)過長時間的觀察,他不得不承認郭樸的能力十分出眾,處理各種應(yīng)急之事都十分從容。于是,他便命此人總領(lǐng)三隊,又將幾名部曲留下以防萬一,這才離開了平康坊,前往不遠處的勝業(yè)坊。

    勝業(yè)坊乃高官世族聚集之處,幾乎每家宅院前都設(shè)有烏頭門,隱約可見到正門前森嚴的戟架上幡旗招展。謝琰此行,自是為了拜訪居于勝業(yè)坊內(nèi)的博陵崔氏二房族長崔敦崔禮之。雖說他早早地命人投了幾回拜帖,但并未見到崔府的答復(fù)。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兵部尚書崔公事務(wù)繁忙,投拜帖想見他之人不知凡幾,如他這等微末人物的拜帖自然不可能輕易通過管事的篩選。只是,他屢次受崔尚書照顧,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親自上門致謝才是。

    許是運道實在不錯,當(dāng)謝琰到得崔府門前,正要命部曲再去投一回拜帖,問一問崔尚書可在家中的時候,正逢崔府正門洞開,崔敦領(lǐng)著一群兒孫騎馬出門赴宴。崔尚書被眾多兒孫們簇擁在中間,穿著很是隨意,看起來亦很享受這等天倫之樂。

    謝琰正待要上前拜見,崔敦目光如電地掃過來,幾乎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少年郎,撫須大笑:“謝小郎何時到的長安?快過來,讓老夫仔細瞧一瞧!”他難得如此開懷大笑,其長子崔澄、次子崔澹皆有些好奇地望過去,便見路邊一位風(fēng)度翩然的俊美少年郎快步行來,朝著他們行了一禮。

    “月前便來了。因須得熟悉宿衛(wèi)之職,故而沒有及時前來拜見崔公,是屬下失禮了。”謝琰道,命部曲奉上自靈州帶來的各種風(fēng)物。崔家不缺什么金貴物件,故而這些禮物大都是他親自獵的珍貴皮毛,以及西域的香料、美酒等。

    “你在漠北做下的事,李都督都寫信告訴老夫了。不錯,很是不錯!”崔敦道,命崔篤、崔敏、崔慎、崔希等幾個孫兒都過來與謝琰相見,又道:“你應(yīng)當(dāng)還不曾見過契苾可汗罷?今日飲宴,他也會去,你不妨與老夫同行,想來他亦會驚喜得很。”

    “是?!敝x琰推卻不過,便隨著崔家眾人策馬出了勝業(yè)坊。

    ☆、第七十三章  遇見故人

    能讓博陵崔氏二房老少舉家前往的飲宴,自然不會是尋常宴會,極有可能聚集了整個大唐最為煊赫的家族。謝琰心知肚明,卻絲毫不露怯,依舊泰然自若地回答崔敦的話。雖說毫無根基的他貿(mào)然出現(xiàn)在這種宴會上,極有可能受到不少人的輕視,但這亦是他露面的好機會。崔尚書此舉,無疑意在提拔他,而非純粹考驗于他。命中能遇到這等貴人,確實是他之幸,他亦是滿心感激。

    一路上,崔敦饒有興致地問了好些漠北之事,謝琰不緊不慢一一道來。他年紀雖輕,卻已經(jīng)算得上身經(jīng)百戰(zhàn),提起各種謀劃以及戰(zhàn)事情形,既有條有理又生動形象。崔家的小郎君們聽了,都情不自禁地雙目放光,大為敬佩。說來,崔敦雖身為兵部尚書,也曾擔(dān)任過靈州都督,但兒孫輩們大部分都從文,對軍事不甚了解。何況,他們不論選擇哪條路都能得到家族庇護,輕輕松松地往上遷轉(zhuǎn),而這位謝三郎卻只憑著自己的能力走到如今,實在很值得尊重。

    “光是這般游擊打鬧,竟也能讓你得了六轉(zhuǎn)功勛,可見你于行軍征戰(zhàn)之道確實頗有天分?!甭犃T,崔敦很是贊賞,“若有機會,能在英公(李勣)麾下磨上三年五載,當(dāng)可大成。如今北有薛延陀,西北有西突厥,東北有高句麗,遲早都會生變,不愁沒有出戰(zhàn)積累軍功的時機。你尚且年輕,也不必著急。區(qū)區(qū)十幾二十年,想必陳郡謝氏也等得?!?/br>
    “是,屬下會耐心等待?!敝x琰點頭,謝過他的點撥與提醒。

    說話之間,便到得一處富麗堂皇的宅邸,隱約可聽聞里頭早已是笙歌簫舞、熱鬧非凡。設(shè)宴的主家不是旁人,正是時任太子太師的趙國公長孫無忌。長孫家雖為外戚,但一向深得圣人信賴,長孫無忌也素來很是低調(diào)。不過,再如何低調(diào),逢壽日設(shè)宴亦是應(yīng)有的禮節(jié),也邀來了眾多達官貴族。

    謝琰隨著崔家眾人來到外院正堂之中,隨波逐流地向生得很是圓潤的趙國公行禮拜壽,便悄悄地退到了一旁。他雖然是個生面孔,但周圍與他一般年紀的小郎君并不少,他的舉止又像是位再雅致不過的世家子弟,故而也并不會引人矚目。便是有人發(fā)覺他并非崔氏兒郎,也只當(dāng)他是崔家親戚而已。

    隨著崔篤等幾人在人群中頻頻見禮,謝琰也終于見到了那些個只在傳聞中聽過的凌煙閣功臣:如梁國公房玄齡、申國公高士廉、鄂國公尉遲敬德、衛(wèi)國公李靖、宋國公蕭瑀、夔國公劉弘基、鄖國公張亮、盧國公程知節(jié)(程咬金)、英國公李勣等。這些赫赫名臣除卻長孫無忌、房玄齡、高士廉、蕭瑀數(shù)人之外,都是名將出身。雖有年老多病而致仕者,但僅僅是跽坐在席位上,也自有一番睥睨眾人的英雄氣概。更不用說還有薛萬徹、薛萬均、契苾何力、執(zhí)失思力、阿史那社爾等名將了。

    謝琰的神情雖依舊淡定,心中卻已然是熱血沸騰。出則為將、入則為相,憑借軍功而封侯,何等英雄氣概?不少凌煙閣功臣也僅僅是寒門出身而已,然而憑借著過人的膽識、眼光與武藝,能走到如今這般地步,應(yīng)當(dāng)算是萬中無一了罷。以一己之力創(chuàng)出如此功勛,絕大多數(shù)只顧著享受家族榮光的世家子弟都應(yīng)自慚形穢才是。

    趁著宴席尚未開始,謝琰尋了個機會向契苾何力見禮。契苾何力果然十分歡喜:“謝小郎來了長安,早該告訴我才是。若是不曾好好照拂于你,不但我心中過意不去,連阿娘恐怕也會怪罪我哩。今日是趙公的壽宴,不方便與你說話。等下回休沐,我設(shè)宴招待你!”

    “多謝可汗好意?!敝x琰有心推辭,畢竟他不過是一介晚輩,沒有讓這位將軍特地設(shè)宴的道理。但契苾何力生性豪爽,三言兩語便將此事定了下來:“你若是不答應(yīng),才是瞧不起我。這種時候,咱們就不該按漢人的那些規(guī)矩,只管遵從鐵勒人的風(fēng)俗!”

    “是。”謝琰很是無奈,只得頷首答應(yīng)下來。

    即將開宴的時候,太子殿下駕臨,含笑親自給長孫無忌祝壽,口稱“舅父”。如今皇后所出長子承乾被廢為庶人,次子泰幽居均州鄖鄉(xiāng)縣,也唯有太子才能喚上這一聲“舅父”了。又因長孫無忌被封為太子太師之故,兩人不僅是甥舅,更是師生??瓷先?,他們之間亦很是親近,相處得極為融洽。

    謝琰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隨著崔篤幾人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坐下,默默地回味著方才的所見所聞。陳郡謝氏遠離權(quán)勢中心已經(jīng)將近百年,沒落的時日當(dāng)中,自是無緣參與這等權(quán)貴云集的宴飲。也因此,他的禮儀雖是毫無疏漏,但若是沒有人指點,那些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以及諸多充滿機鋒的言語,他都無法準確地進行推測與判斷。當(dāng)然,崔尚書說得是,他還年輕得很,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歷練之后,就不會像如今這般青澀了。

    宴席自中午一直持續(xù)到夜晚,若不是明日還須上朝,恐怕那些個實權(quán)高官興致一起還會通宵達旦。不過,因皇后殿下時時約束勸誡的緣故,長孫家到底仍須低調(diào)行事,不能毫無顧忌地大肆宴飲慶祝。于是,壽星公長孫無忌親自祝酒,結(jié)束了宴席,將一直與大家同樂的太子殿下送走了。緊接著,眾人也紛紛告辭離開,趕在坊門關(guān)閉之前歸家。

    謝琰與崔家人告別之后,也騎馬回到平康坊。甫要入坊門,他隨意一瞥,便瞧見一個無比熟悉的背影,一時間竟有些怔住了。緊隨其后的部曲們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策馬圍過來,流露出警戒之態(tài)。

    謝琰望著那個挺直的背影一直向南行,消失在黑暗中,竟有些出神。他的目光漸漸地變得無比悠遠,仿佛正在回憶過去。不過,很快他便醒過神來,低聲吩咐道:“去盯著方才那個身著松青色長袍的青年文士,跟隨他幾日,將他家中的消息都打探清楚?!?/br>
    “是?!睅孜徊壳粏柧売?,只管遵命行事。

    謝琰回到武侯鋪,將郭樸喚來詢問了幾句,得知今日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大事,便放下心來很是平淡地勉勵了他一番。待周圍寂靜下來后,他又想到方才那個人,忍不住在房中原地轉(zhuǎn)了幾圈。

    良久,他長嘆一聲,眉頭略松了幾分。自從他不服母親的安排,斷然離家出走,已經(jīng)過了整整四年有余。他有意隱瞞自己在靈州投軍的事實,故而只每年送一封家書回去,假作自己正四處游學(xué)。然而即使他先低下頭來,固執(zhí)的母親也不愿理會他,不給他回信不說,亦不許兄長們私下與他往來。

    若不是今夜偶然瞧見大兄,他恐怕都不知他已經(jīng)來了長安備考。如此說來,他已經(jīng)通過了縣試、府試,獲得了解送資格?即使如此,每年的舉子足有上千人,進士則是百中取一,若無人舉薦賞識,他很難脫穎而出。進士貢舉相競相爭便是如此激烈——誰不曾苦讀數(shù)十年?誰不曾苦苦四處投貼?若非天資橫溢、氣運難擋者,也只能一年一年地熬過去,焦灼難捱地等著時機降臨罷了。

    非得緊緊盯著進士不放,何苦來哉?若是考明經(jīng),大兄一定能取中。

    無論是貢舉之事或是婚事,他永遠都不可能贊同母親。但他只是幼子,并非頂立門戶的長子,她從不會仔細聽他的想法,而大兄卻從不會反駁她——即使他覺得沒有道理,也會盡力照著去做。如此愚孝之舉,他實在無法茍同。然而,在那個家中,他才是不折不扣的異類,所以憤而出走。事到如今,他亦絲毫不后悔當(dāng)初的選擇。

    謝家如今只??占茏樱裁聪⒍既菀状蚵?。故而,沒過兩日,部曲便來一板一眼地回報:“那青年文士是陳州解送的舉子,名喚謝璞,字義之,約莫而立年紀。他剛上京不久,在親仁坊中賃了座兩進小院子,正在四處投文貼準備來年的省試。這幾日,他幾乎每天都外出,家人倒是閉門不出。據(jù)鄰里所言,他應(yīng)是帶著妻兒前來,家中有兩三個老仆與婢女。”

    妻兒?原來大兄已經(jīng)成親?若無意外,應(yīng)當(dāng)娶的是表姊罷?母親是太原王氏二房嫡脈出身,十分看重世家血脈,斷不會允許自家降等通婚。不過,大兄尚未取得功名,陳郡謝氏又日漸衰落,求娶高門貴女談何容易?說不得母親回了娘家百般許諾,才求來了表姊。不然,以五姓女的身份,表姊必定能得一門更好的婚事。

    謝琰輕輕一嘆,派了個部曲繼續(xù)遠遠跟著謝璞:“他是我家大兄,頭一回來長安,大概也是人生地不熟。你盡管盯著他,若是安全無虞便不必理會。若是起了什么小爭執(zhí),便為他出頭就是?!彼@位大兄什么都好,就是愚孝了些。以他的性情,大概也不容易起什么爭執(zhí),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雖說已經(jīng)派出了部曲,但謝琰心中到底仍惦念著。于是,趁著某日得了空閑,他親自去了一回親仁坊。此坊與平康坊不過隔了一座宣陽坊,離東市較近,住戶大多為官宦人家,只在邊角中有一片不起眼的小宅子。長安居,大不易。便只是這種小宅子,租賃所費的資財也并不少。母親不擅經(jīng)營,又堅持世家排場,他家已經(jīng)多年入不敷出,也只能勉強選這種門面狹小卻不算簡陋的宅子了。

    他立在街角,靜靜地望著緊閉的大門。直到將入夜,才見到謝璞的身影。顯然,眉頭緊皺的謝璞投文貼并不順利,但他來到宅子前時,卻一掃疲倦露出了溫和的笑意。門微微啟開,一張芙蓉面若隱若現(xiàn),又傳來小兒牙牙學(xué)語之聲,溫馨無比。

    謝琰退后一步,轉(zhuǎn)身離開。而謝璞似有所覺,回首望去,街角卻已然空空如也。

    ☆、第七十四章  伏擊聘禮

    卻說謝琰在長安再遇兄長,心中既激蕩而又冷靜,并未貿(mào)然相見相認。他選擇投軍之途,進行得比預(yù)想中更順利,絕不能受任何阻撓。便是一時間無法與家人相見,或者向他們證明自己才是正確的,亦是無妨。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做主。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靈州卻是逐漸暗潮洶涌。原因無他,將新興公主下降之時,圣人在敕旨中令薛延陀夷男可汗前往靈州下聘迎親。屆時公主送親儀仗也將抵達靈州,循漢家禮儀大婚之后再前往薛延陀牙帳。夷男可汗為了求得公主下降,當(dāng)時滿口便答應(yīng)了。不料,最近其求親使千里迢迢而來,卻推辭道夷男可汗因急病之故不能親自前來。不過,豐厚的聘禮已經(jīng)準備妥當(dāng),小可汗突利失正帶著聘禮趕往靈州。

    靈州是大唐北疆重城,素來兵強馬壯,派兵侵擾的突厥人與薛延陀人都曾多次有來無回。夷男可汗畏懼大唐精兵強將,唯恐靈州設(shè)下了陷阱而托病不敢至,也在許多人的意料之中。但如此背信違約、不尊敕旨的行徑,當(dāng)然引得李正明都督勃然大怒,立即寫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回長安。薛延陀求親使又惱又急,竟一路跟著送信的兵卒來到長安覲見求情。

    圣人自然對夷男可汗生病的托辭表示懷疑,但見薛延陀求親使又是賭咒又是發(fā)誓,也不忍因這等小事斷絕這樁婚姻。何況薛延陀人連聘禮都準備好了,大唐卻在此時悔婚,說來也不好聽。于是,“仁慈”的圣人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度地原諒了夷男可汗的小人之心,讓薛延陀趕緊將聘禮送抵靈州。收下聘禮之后,遵照大唐婚俗,新興公主便已經(jīng)是薛延陀的大閼氏,立即自長安出嫁。

    此舉很快便傳遍天下,不少歸附大唐的胡族均大加贊賞大唐天子的胸襟氣度。至于夷男可汗的畏懼行為,暗地里不知道遭到多少人嘲笑。一時之間,薛延陀在草原上的聲望越來越低,許多先前依附的鐵勒部落都起了各自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