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打哪里又冒出來一位表小姐。他重生過來雖然已經(jīng)有三年多的光景了，對府上的人脈關(guān)系也梳理的差不多了，可他不敢說自己對家族所有親戚都了若指掌，說不定就有哪個他該知道卻不知道的小姐，如果到時候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唐雪拉著高展明往外走：“走，咱們?nèi)ヒ娨娔惚砻??！?/br>
    高展明忙問道：“是哪位表小姐？”他們是大家族，表親兩只手都數(shù)不完，表小姐自然也不止一位，這樣一問并不算暴露。

    唐雪拍著他的手笑道：“是我娘家的，左拾遺的女兒小云，你五歲的時候見過她一面，還記得嗎？”

    高展明聽她這么一說，當即心下也就了然了。高展明五歲時候見過的表妹，他自然是沒有印象的，但是唐雪娘家的那一位左拾遺他是知道的。唐家曾經(jīng)也是輝煌過的，唐雪說的就是她的一位堂兄唐鵬，曾經(jīng)官任門下省左拾遺。不過后來唐家倒了，這位左拾遺也未能幸免，因遭受牽連而被罷黜，雖未獲罪，但如今也已是平民之身，唐雪嘴里還稱呼他左拾遺，實在過于抬舉了。

    不一會兒，高展明就被唐雪拉到了院子里。

    兩人在院子里沒等多久，幾個府上的婢女就扶著一位穿著羅素長裙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只見那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生的是一張芙蓉面，眉若新月，鬢黑塞鴉，真是個標志美人，相貌還跟唐雪頗有三五分相像，想來就是那位名叫唐云的表小姐了。

    果不其然，那女子見了高展明和高嬙，忙上前欠身行禮：“小云見過姑媽，表哥?！?/br>
    唐雪笑得十分慈祥，將她扶了起來：“好孩子，來，快進屋?！庇洲D(zhuǎn)頭吩咐身邊的下人，“快去廚房叫人給表小姐準備寫好吃的點心和湯水?！?/br>
    高展明不動聲色地打量唐云，正撞上唐云探詢的目光。四目相對，唐云低下頭去，臉上飛起一片紅霞。

    三人進屋，唐雪拉著唐云和高展明分別坐在自己兩側(cè)，細細端詳著唐云的臉：“苦命的孩子，幾個月不見，又瘦了不少。”

    唐云笑道：“哪里。姑媽，是你疼我，擔心我過得不好，才總覺得我消受。當初我爹在的時候，也和你一樣……”頓了頓，神色竟變得傷感。

    唐雪聽她提及她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堂兄，頓時也露出了悲戚的神情。過了片刻，她轉(zhuǎn)開了話題，向高展明道：“明兒，還記得你表妹嗎？你上一回見她的時候還小，其實這些年她陸陸續(xù)續(xù)來過幾次，可惜你不是在宗學(xué)里念書就是去了別處，總也沒遇上。今日總算有緣會面了。”

    高展明和唐云起身，互相行禮客套了一番。

    唐雪道：“云兒的父親前年去世了，她一個人跟著乳母住在鄉(xiāng)下。我見她缺人照料，明兒你又整日忙著建功立業(yè)，我也缺人陪伴，索性將她接到府上來住。”

    高展明皺了下眉頭。唐雪突然讓人住進來，他倒是沒什么意見，畢竟這也是唐雪是這府上的女主人，她有資格做主。高展明不怕別的，只怕這不知打哪里冒出來的表小姐有別的什么來路背景，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三人在屋中寒暄了片刻，高展明對于唐家的事情不甚了解，因此只聽不說，甚少開口。那姑侄二人敘舊事，倒也讓高展明聽了些唐家的故事。眼看時間不早，唐雪叮囑高展明：“以后云兒就在我們府上住下了，她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恰巧這段時日還在府上，就多陪她四處逛逛，多多照料她。當初她父親也不曾薄待了我。”

    高展明滿口應(yīng)下，轉(zhuǎn)身出了屋子，立刻找到劉大，請他幫忙查查這唐云究竟是個什么來路：“她的家事，她是什么時候跟夫人搭上的，跟夫人來往了多久，為什么在我回京之后突然來我們府上寄住。這些事情你都好好查查，假若有什么貓膩之處，就一并匯報給我?！?/br>
    高展明回京休息了兩天之后，自然就要就要開始忙碌應(yīng)酬了。首先他要一一拜見長輩，高家的和其他的親戚前輩都要走訪。他也去鄭重地拜見了蘇瑅。

    這兩年來他在嘉州發(fā)展，京城中的局勢也不是全無變化的，京中的勢力主要分為三股，一股是高家的，一股是趙家的，另一股是以寒門士子為代表的清流派。這三股勢力一直以來都在互相牽制，清流派只尊皇帝，不會像李長治一樣為了牽制高家而抬舉趙家，但有時為了利益也會暫時與高趙中一方站在同一立場。對于高家趙家而言，那些寒門士子固然低賤，但有時也未必不能利用，所以也沒必要徹底連根拔除。眼下李長治的年紀漸漸見長，野心也越來越大了。兩三年前在京城中這三派可說是高家一家獨大，不禁趙家和清流派對他們的影響十分微小，就連皇帝都被架空。然而這幾年來，經(jīng)過眾人的努力，朝中的官員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更換了一批，不少人也看出皇帝年長，高家終究難以擅位太久而改變了立場。李長治想要鞏固皇權(quán)，就必須要發(fā)展自己的勢力，而他身邊的翰林院無疑就是他的親信，也就是那些由科舉入仕的寒門士子們。如此，翰林院手中的權(quán)勢也就漸漸多了。

    高展明帶著自己寫的文章去拜見蘇瑅，蘇瑅看了他的文章，指點了幾句，便開始與他閑話。

    蘇瑅問他：“這兩年你與李都督在嘉州，相處的可還融洽？”

    高展明道：“李都督平易近人，見識廣博，我對他十分敬仰?！?/br>
    蘇瑅笑了笑：“他頭一回見你就對你上了心，此番你回京，人還未到京城，他的信先送來，請我照料你，可見他十分重視你?！?/br>
    高展明心念一動，又想起當初頭一回遇見李景若的時候他就是跟蘇瑅在一起，不禁問道：“蘇大人，你和李都督關(guān)系很好？”

    蘇瑅不語，過了片刻，道：“你若遇上什么麻煩，便來找我，我能幫上的一定會幫你?！?/br>
    拜訪完長輩和前輩，高展明還要和高家那一票在京城的子弟們以及當初宗學(xué)中的同學(xué)相聚。這些人中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不少都入士了，這兩年靠著祖宗蔭庇都還混得不錯。這些子弟們這幾年來對高展明的態(tài)度也是如風中落葉般忽高忽低，當初高展明連中三元，許多舊日曾欺辱過他的人都十分擔憂，后來高展明被左降出京，他們才松了口氣，可沒想到過了兩年，高展明不僅回來了，而且是風風光光回來了，他們不知高展明是否還記著當日的愁，但也都看出他絕非池中之物，因此對他頗為拉攏討好，想將過去的恩怨全數(shù)抹去。至于那些不曾跟風欺負過高展明的人，心里則很高興，自己沒有看走眼。

    聚會上高展明坐在高天文身邊，邊上還有個位置空了出來，原本是給高華崇留的，但是高華崇沒有來參與宴會。在高展明去拜訪安國公的時候就已見過高華崇了，高華崇對他的態(tài)度冷冷淡淡的，似乎已將過去的事都放下了。

    眾人不斷來給高展明敬酒說祝賀的話，高展明應(yīng)付完一圈，暗地里差人趕緊催促歌舞伎上大戲，免得眾人再來車輪戰(zhàn)祝酒，他可真有些扛不住了。

    等到大戲開場，子弟們總算消停了些，高展明連忙喝了兩杯茶醒神，開始打量今日所有來與會的子弟。

    不遠處的一桌上有幾張生面孔，是高展明沒有見過的，剛才那幾個人也沒有來給高展明敬酒，高展明不由十分好奇，側(cè)頭輕聲問高天文：“哥，那幾個是什么人？為什么我從前沒有見過？”

    高天文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道：“哦，他們你的確沒見過，中間那個穿紫色衣裳的，名叫劉世嘉，是平盧鎮(zhèn)節(jié)度使劉強之子。”

    高展明奇道：“平盧鎮(zhèn)節(jié)度使之子，為何會到京城中來?！?/br>
    高天文小聲解釋道：“你在嘉州沒有聽說過嗎？平盧鎮(zhèn)就在范陽鎮(zhèn)邊上，咱們高家和趙家的人一直想將劉強拉攏過來。劉世嘉今年二十三歲，一直尚未娶妻，太后想把堂妹許配給他，趙家想把趙金燕的meimei趙玉鶯許配給他。幾年來劉強都沒有答應(yīng)，立場也一直是中立的，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的就答應(yīng)了趙家的婚事，要讓劉世嘉跟趙玉鶯結(jié)親，還上書來讓皇上賜婚。太后就下旨召了劉世嘉進京，說要當面賜婚，結(jié)果人進了京城，就讓太后給扣下了，說是想歷練他，給他在軍中排了個職位，絕口不提賜婚的事，不放他回去?！?/br>
    高展明皺眉，立刻就明白了高嬙的用意。高嬙是決計不會同意趙家和劉強結(jié)親的，原本劉強對趙家還算一個掣肘，但他們一旦結(jié)合，手中就有邊陲三鎮(zhèn)的重兵，誰不忌憚？高嬙把劉世嘉扣在京城中不放人，一來是拖延婚事，二來也是對劉強的警告，她把劉世嘉作為質(zhì)子來威脅劉強，希望他重新考慮婚事。

    高展明不解道：“既如此，咱們兄弟的聚會，為什么又請了他來？”

    高天文道：“也是太后的意思，想讓咱們跟劉世嘉多親近親近，把他拉攏到咱們這邊來。不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這差事太難為人了，劉世嘉又不是傻子，太后的意思，他還能不清楚？邊上幾個都是他的人，你看他從頭到尾就不跟咱們的人說話。讓他去吧，咱就是面子上走個過場?！?/br>
    高展明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起身道：“我去給他敬杯酒?！?/br>
    第八十七章 對聯(lián)

    高展明說完就端著酒杯向劉世嘉走去。高天文目瞪口呆，想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得眼睜睜看著高展明過去。

    高展明走到劉世嘉所在的桌旁，舉杯道；“劉兄，初次見面，在下敬你一杯?！?/br>
    劉世嘉斜睨了高展明一眼，與身邊人對了個眼色，問道：“你就是高君亮？”

    高展明道：“正是在下。”

    劉世嘉嗤笑了一聲，顯然對高展明十分不屑。

    劉世嘉是這個態(tài)度，高展明并不覺得出奇，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整場宴席至今，劉世嘉坐在位置上未動，不喝別人敬的酒，也不敬別人酒，他身邊帶的三四個人都是他的隨從，這些人并不是什么少爺公子，按說身份是不夠跟這些權(quán)貴子弟們同桌的，然而劉世嘉卻讓他們上桌，自己占了一隅，這態(tài)度已經(jīng)表明了他要跟這些以高家子弟為首的子弟們分庭抗禮，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臺上正在唱戲，喝酒的子弟們卻紛紛把目光聚攏到高展明和劉世嘉身上，只因這里的好戲可比臺上的戲好看多了。這劉世嘉進京也有一小段時間了，太后和安國公讓他們親近劉世嘉，最好能把劉世嘉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來，讓他徹底放棄迎娶趙家女兒的打算。這些子弟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許多人都曾嘗試過接近劉世嘉，可惜劉世嘉就像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他們都是熱臉貼上冷屁股，誰都沒討到好處。

    劉世嘉敢這么囂張，也不是沒有緣由的，他是吃準了太后和高家不敢動他，還得把他放在手心里捧著?，F(xiàn)在是太后要拉攏劉家來對付趙家，雖說高家尋由頭暫時把他扣在了京城里，但這些時日都是好吃好喝供著他的，他對于高家而言是個質(zhì)子，高家以他來威脅劉家重新考慮和趙家的婚事?？伤窃诰┏抢锍隽耸裁匆馔?，那劉家無疑會記高家的仇，徹底站到趙家那邊，到時候他們手上三鎮(zhèn)重兵結(jié)合，別說是威脅高家了，就是起兵造反自行稱帝，怕也沒幾個人有能耐阻止他們。因此劉世嘉根本不必賣高家什么面子，他是吃準了沒人敢動他，再加上自由被限制，他心里已經(jīng)記了高家的仇，對高家人當然沒有好臉色。

    這高展明剛回京沒多久，一眾碰過壁的子弟以為他還不知道劉世嘉的臭脾氣，都等著看熱鬧。高天文先前已經(jīng)提醒過高展明了，沒想到他還是一意孤行地湊過去，頓時為他捏了把汗。

    高展明喝完了自己杯里的酒，劉世嘉穩(wěn)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不動，舉起自己面前酒杯的意思都沒有，冷笑道：“我聽說你文采很好，我出一則對聯(lián)，你若對上了，我就喝了這杯酒?！?/br>
    “哦？”高展明饒有興致道：“請出?！?/br>
    臺上還在唱戲，周遭的子弟們紛紛豎起耳朵想聽清高展明和劉世嘉的對話，坐的較遠的子弟恨不得自己能有千里耳一聽究竟。、劉世嘉環(huán)視四周，將眾人看在眼中，冷冷道：“你聽好了，我的上聯(lián)是——痛恨綠林兵，假稱白日青天，黑暗沉沉埋忠臣?！?/br>
    高展明不由一怔。他原以為劉世嘉要出對聯(lián)考他，是因為質(zhì)疑他的學(xué)識，沒想到劉世嘉出的上聯(lián)頗有諷刺意味，看來是針對他們高家的。這些年來因為高家專政，也曾有綠林造反，也曾有忠臣進言，都被高家鎮(zhèn)壓了。去年高展明不在京城中，卻也聽聞高嬙處置了幾名舊年的進士，那幾名進士之所以獲罪，只是因為寫了詩詞文章諷刺高家專政的局面，引起了一片轟動，又是在這高家的地位有些動搖的關(guān)頭上，于是高家的爪牙從他們的詩句里挑出了幾段文字，牽強附會地解讀出了謀反之意，流放了兩人，處死了兩人。

    劉世嘉的這句上聯(lián)，也不僅僅諷刺了把握大權(quán)的高嬙，高展明懷疑，他也在趁機罵自己。高展明在嘉州的時候，就和李景若一起收拾了不少滋擾百姓的綠林叛軍，被百姓擁戴為白日青天?？墒羌沃莸陌傩斩?，其他人卻未必了解，只作他是自己給自己造勢，假稱功績。

    氣氛一時變得十分緊張，周遭聽清了劉世嘉的話的子弟們都暗暗捏了把冷汗。還好高嬙和高元照不在這里，不然他們聽了劉世嘉的話，只怕要氣得跳起來。然而即便是生氣，也不敢拿劉世嘉如何，偏偏這家伙是他們要拉攏的人。高家子弟更是覺得為難——高嬙竟然讓他們拉攏這個家伙，可這家伙顯然對高家恨得咬牙切齒，不挨罵就不錯了，怎么可能跟他成為好兄弟？簡直太為難人了！

    高展明倒也不慌，沉吟片刻，便笑吟道：“興復(fù)嘉州城，試著碧云紫氣，蒼生濟濟擁賢士?！?/br>
    劉世嘉倒沒想到高展明竟然如此不要臉，竟然夸起自己的功績來。高展明是剛從嘉州回來的，“興復(fù)嘉州城”“擁戴賢士”指的自然是他自己了。劉世嘉剛才出的上聯(lián)，確實是在諷刺高家和高展明。他對高家一向十分不齒，他雖然對高展明并不了解，可是高展明也是高家的子弟，他在京城里也接觸過不少高家子弟了，不管是平日里被人夸的還是被人罵的，他都覺得那些人是草包，他不信高家能培養(yǎng)出什么有真才實學(xué)的子弟來。因此高展明的連中三元以及在嘉州府的功績，他根本就不相信，總覺得是高展明自賣自夸抬舉自己。

    劉世嘉嘴角一咧：“高兄可知謙虛二字如何寫？”

    高展明聳肩笑道：“此言并非愚弟所做，而是嘉州百姓萬人聯(lián)名上書所寫。若當不起一聲賢士，豈不是辜負了萬千百姓的擁戴？”

    劉世嘉一怔。高展明說的確實是實話，嘉州百姓聯(lián)名上書給朝廷請求為高展明升官，那份聯(lián)名書還被高嬙拿來在朝堂上給眾官員看過，雖然高嬙本意是給高家長臉，希望借高展明在民間的聲望暫時挽回一些如今高家被人詬病的局面，但這份聯(lián)名書應(yīng)該是不會作假的。假如高展明真的是徒負虛名，又怎么會有那么多百姓愿意為他聯(lián)名上書呢？即便是強迫的，要強迫上萬人也太難了，如果高展明不是好官甚至是個庸官貪官，那么此舉弄不好還會引起老百姓的反抗，造成動亂，更是得不償失。而且聽說百姓聯(lián)名上書，還千里相送，這都是民間傳的沸沸揚揚的消息，高展明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怕是做不到這樣的。

    想到這些，劉世嘉一時有些茫然了。難道高展明真的是個有本事的賢臣？那可真是奇了?？刹还苋绾?，高展明這樣自己夸自己，還是叫人怪不舒服的。

    一旁的子弟聽見了高展明對的下聯(lián)，立刻拍手叫好：“好，對得好！”

    他們聽見劉世嘉出言諷刺高家，雖然心里也知道確實是怎么回事，但是只能敢怒不敢言。而高展明對的下聯(lián)，只是夸自己，卻沒有提高家，也就是相當于對號入座，把劉世嘉諷刺高家的事攬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把高家給撇開了，還替他自己搏了把面子，實在太聰明！

    坐的遠些的子弟豎起耳朵都沒聽見到底說了些什么，互相探頭探腦的詢問，恨不能把臺上正咿咿呀呀唱戲的戲子們都封上嘴。

    高展明微微一笑，道：“我再作個橫批如何？橫批是——公道自在?！?/br>
    劉世嘉的臉色更黑了。高展明還真是臉皮夠厚，把自己夸了一番還不算，再弄出“公道自在”四個字來，更顯得他清者自清，不屑于與誤解他的人爭辯，劉世嘉反倒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了。

    劉世嘉本想借機給高展明一個下馬威，他也知道高家子弟雖然討厭他卻不敢拿他如何反倒還要來討好他，因此他自以為出了這個上聯(lián)，一定能看到高展明尷尬的臉色，沒想到到頭來啞口無言的人竟是他自己。他瞪了高展明一眼，皮笑rou不笑道：“高兄果然有文采?！闭f完了就把此事揭過了，伸筷子去夾菜。

    高展明卻不走，淡聲道：“我的下聯(lián)已對上了，劉兄不是說好了要干了這杯酒嗎？難道劉兄對我的下聯(lián)不滿意？”

    劉世嘉頓時懊惱不已。他方才已經(jīng)說了只要高展明對的上，就把面前的酒喝了?，F(xiàn)在他要是不喝，就是違背了他自己說過的話，要他說高展明的下聯(lián)哪里不對，他也說不上，到時候爭辯起來，高展明更能占得上風?？伤羰呛攘耍偷扔谒澩哒姑鞯膶β?lián)，承認了高展明的功績。

    局面一時僵持住了，劉世嘉身邊的人悄悄拉了拉劉世嘉的袖子：“爺……”

    劉世嘉終是無可奈何，惡狠狠地瞪了高展明一眼，將面前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高展明這才滿意，又說了幾句恭維劉世嘉的話，這才轉(zhuǎn)身回了座位。

    方才高天文坐得較遠，臺上的戲曲聲蓋過了高展明和劉世嘉的對話，但是坐得近的子弟把話傳給坐得遠的子弟，這會兒高天文已經(jīng)知道了剛才的事。

    高天文湊到高展明耳邊，笑道：“君亮，真有你的，你的下聯(lián)對的真是漂亮，看那劉世嘉簡直無話可說了！”

    高展明淡淡道：“我是在替他解圍。”

    高天文不解，但高展明并沒有再停留在這個話題上，認真地看起了臺上的戲。

    當天晚上，宴席上發(fā)生的事情就傳到了高嬙耳中。劉世嘉在京城里的一舉一動，高嬙都找人監(jiān)視著，劉世嘉和高展明參加的宴席上她自然也安插了耳目。

    耳目將劉世嘉出的上聯(lián)如此一說，高嬙頓時勃然大怒：“他難道是在諷刺哀家？！”

    那人道：“他似乎是在諷刺高御史。”

    高嬙一怔：“高御史？”

    于是那人將高展明的下聯(lián)和橫批如此這般說給高嬙聽。

    高嬙聽完皺眉，發(fā)現(xiàn)如果把高展明代入劉世嘉的上聯(lián)中，似乎也說得通。她雖然還是惱火，但是火氣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大了，冷冷道：“這劉家的人果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真是不識抬舉，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

    高嬙想了會兒，道：“我讓咱們的子弟去親近他，卻屢屢碰壁，不過看今日的局面，高君亮在他手里倒是不會吃虧的。你傳我的話去，告訴高君亮，讓他接近劉世嘉，最好趁早打消了他和趙家結(jié)親的念頭！”

    那人領(lǐng)了命令，便出宮去了。

    第八十八章 唐云

    大清早，高展明剛梳洗完畢，突然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他讓伺候的婢女出去開門，卻見站在門外的居然是唐云。唐云手里捧著一盅湯水走了進來，笑道：“表哥，這是我昨晚上熬的花生紅棗湯，養(yǎng)胃活血，早上喝一碗甚好。我估摸著表哥該起床了，便送了一碗來。”

    高展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示意她將湯碗擱在桌上：“多謝。”

    唐云住到他們府上已經(jīng)好幾天了，高展明也有些在意她，因此默默注意她的行動。不得不說，這姑娘是個頗有城府的。府上很多下人原本都不怎么喜歡唐云。這姑娘雖然長得漂亮，身世也可憐，可因為唐乾的事，高府上的人對唐家的這些親戚都沒什么好印象。不過經(jīng)過這些天，府上的下人們不少已經(jīng)跟唐云親近起來，由此可見唐云頗有一套收攏人心的手段。

    唐雪十分信任唐云，她來了以后，就把當家主母一些管家的事情托付給了唐云。由于高展明本身就不怎么信得過唐雪這個糊涂娘，所以交給她cao持的事物并不多，府內(nèi)的大事都是由劉大替高展明找來的新家丞張錄cao持的，高展明從蜀地回來之后，也給引鶴在附中安排了職務(wù)讓他幫忙料理家事。因此，唐云從唐雪手里領(lǐng)來的差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其他有分量的事都讓高展明牢牢把持在手里，任她也掀不出什么風浪來。

    唐云離開高展明的房間之后，高展明便去找家丞張錄，正巧劉大也在張錄房里。

    高展明問張錄：“聽說最近夫人讓唐云接管了一些家事？”

    張錄忙道：“是啊?！彼烟圃谱罱鲞^的事一一匯報給高展明。這唐云雖說也是唐家的姑娘，做起事來和高展明那個糊涂娘卻天差別地，凡是交給她的事她都能打理的有條不紊。

    高展明問劉大：“她的身世，你查到什么不尋常的地方了嗎？”

    劉大道：“那倒沒有。”他找出一張單子呈給高展明，上面記載著十年前唐家武安侯被削去爵位，幾名朝廷命官被撤職之事，正是當初唐家倒臺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