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爸爸的好態(tài)度是因為mama病了的蔣少瑄正想諷刺幾句，又聽到mama嘆氣：“我為什么在你家受氣，還不是因為娘家普通嗎！季泊謙父母的感情不好，但他爺爺奶奶也照樣待他mama好，事事尊重她，就是看著季泊謙外公的面子……很多時候，對一個人的好惡抵不過利益?！?/br>
    蔣少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如果能爭取到你爸爸手中的股份，嫁給季泊謙后，季家的人就不會挑剔你，哪怕不和他結婚，你這輩子也不用為錢發(fā)愁。這是你的底氣?！?/br>
    “其實我更希望季泊謙是個普通的醫(yī)生，來自普通的家庭，我和他結婚是因為喜歡、而不是可以揚眉吐氣，那么我們以后的兒女的底氣就可以是父母的愛、家庭的溫暖，而不是別的東西。”

    隔了一會兒李韋婷才說：“最近別和你爸爸起沖突，我們已經(jīng)吃過一次虧，不能再失去最后的機會。我去找過紹為紹征和少菲，好在他們都肯站在我們這邊，說不會同意這件事。有他們?nèi)覊褐?，你爸爸輕易也不敢犯渾。對了，你二伯母也趁你爸爸出去接電話的時候偷偷跟我說，一定會極力反對?！?/br>
    最近風言風語四起，不管是那對母子刻意放出的、還是確有其事，都令mama恐慌不已，所以這“絕癥”根本是為了博父親同情裝出來的吧？

    蔣少瑄沒有揭穿她，因為擔心mama病情而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只由衷地為自己和mama感到悲哀。

    即使厭惡到了極點，她卻也明白，假使爸爸真的把股份都給了兒子，撇開錢財不說，她和mama也會顏面掃地，再也抬不起頭來。

    想清楚這一點，蔣少瑄的情緒灰敗到了極點。

    午飯時間一過，探病的人便一波接一波地過來，看到前一刻還在唉聲嘆氣撒辛酸淚的李女士精神百倍地向某某家的太太秀爸爸新送的翡翠，蔣少瑄不由地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氣之處。

    既然選擇了人前的風光，自然要承受人后的落寞。

    不到下班時間，季泊謙便敲門進來。

    他看了眼立在窗前的蔣少瑄，坐到病床前，寬慰李韋婷：“阿姨你不用擔心，即使確診，乳腺癌的治愈率也很高，我老師的太太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果這邊沒有更好的方案，我就幫您聯(lián)系她去美國治療?！?/br>
    李韋婷溫柔地笑了笑：“你那么忙，阿姨哪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死生有命，我倒不擔心自己的病，只是怕小瑄被人欺負……她爸爸在外頭的事，你也聽說過吧？”

    季泊謙點頭：“知道一些?！?/br>
    “小瑄的脾氣太硬，沉不住氣，容易吃虧。阿姨希望你多勸勸她，至少在關乎自己未來的事情上，別和父親硬碰硬……”

    季泊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放心，雖然勸不動蔣少瑄，但我會一直站在她這邊，由著她怎么高興怎么來?！?/br>
    這話讓李韋婷十分滿意，有了季家的支持和蔣家的壓制，即使丈夫真的昏了頭，左不過拼個魚死網(wǎng)破、那對母子絕對占不了便宜。何況他并不傻，怎么可能分不清利弊、冒天下之大不韙呢？

    季泊謙看了眼墻上的鐘，起身告辭：“阿姨你好好休息，我下了班再來看您。”

    李韋婷笑著說好，示意蔣少瑄替自己送他。

    蔣少瑄面色不佳地跟著季泊謙走出病房，正要轉身回去，卻被他一把擁入懷里。

    “這里是醫(yī)院！”

    蔣少瑄立刻推開季泊謙，她四下回望，好在頂層病房幽靜，沒有人看見。

    季泊謙咧嘴笑笑：“我都不怕撞見領導，你怕什么?！?/br>
    “你當然不怕！你們領導看見了至多跟你討喜糖！”蔣少瑄莫名煩躁，只想和他吵。

    “你mama經(jīng)常體檢，就算有事，這個病發(fā)現(xiàn)得早，痊愈的幾率也非常高?！?/br>
    蔣少瑄仍舊不理他。

    季泊謙盯著她看了幾秒，搖頭笑道：“我又做錯了什么？惹你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我好不容易得你垂青，哪里敢跟你發(fā)脾氣，你有權有勢，連我伯父我mama也要請你幫忙！所以你做什么都不需要問我的意思，聽說了有關我的事也不用和我提起。”

    “有關你的事是指你爸爸要轉股份嗎？沒有半數(shù)股東同意他轉不成的。知道他轉不成，我為什么要說出來氣你？”

    “你怎么知道他轉不成？”

    季泊謙沒有回答。

    然而話一說出口，蔣少瑄便想出了顯而易見的答案。

    季泊謙的父親很忙，再急著促成兒子的婚姻，再想和妻子對著干，沒有特殊需要，也不會出席有蔣衛(wèi)海參與的閑人的飯局，更不會主動邀請他們一家吃飯，無非是為了在父親面前表明態(tài)度。

    不止如此，現(xiàn)在看來，季泊謙前一天帶自己和季夫人吃早飯，原來也不是心血來潮、懶得與前任和母親解釋。

    蔣紹征蔣少菲雖然自小便同自己交好，但他們的父母卻并不喜歡摻和別人的家事。更何況蔣紹為一家一直態(tài)度曖昧，蔣少旻一家最愛看熱鬧，會輕易答應mama如果爸爸提議轉讓股份給私生子，就在股東大會上一齊反對，絕不是忽然生出了正義感吧？

    難怪爸爸會同意明天請律師，原來不是顧念mama生病，而是順勢而為。mama的這場病不過是她送給爸爸的一塊遮羞布。

    不把財產(chǎn)傳給唯一的兒子不是被情勢所逼做不了主、而是為了寬慰病重的太太——蔣衛(wèi)海不負責任了一輩子，難得“深情”一回。

    mama說的很對，生在他們這種家庭，對一個人的好惡怎么可能抵得過利益。

    “發(fā)什么呆呢？”季泊謙戳了戳她的額頭。

    “在想怎么謝你！”她只覺得不甘心，說得咬牙切齒。

    “跟我回爺爺家。你暫時不想結婚，我們就先訂婚吧，一邊準備婚禮，一邊戀愛……雖然我覺得沒什么必要談戀愛，直接結婚更好?！?/br>
    “你不怕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是貪圖別的什么嗎？”

    “不怕。我喜歡你也是因為你年輕漂亮又有錢?！?/br>
    “……”明知道季泊謙在開玩笑，蔣少瑄也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去上班了，下了班再過來找你?！?/br>
    蔣少瑄“嗯”了一聲，放開他的手前，忍不住低聲嘆息：“季泊謙……你沒有不負責任的爸爸、虛榮軟弱的mama和私生子弟弟，所以不會明白我的矛盾和自卑?！?/br>
    季泊謙沉默了片刻：“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只不過不值得放在眼里罷了。

    ☆、第36章

    季泊謙爺爺生日這天，剛好飄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走出病房樓，蔣少瑄望著白茫茫的天地后知后覺地感嘆：“十一月就下雪？我還以為秋天沒走呢?！?/br>
    季泊謙沒有賞雪的雅興，立在車前催促道：“我們已經(jīng)遲到了?！?/br>
    換了一早晨衣服，化了一個鐘頭妝卻換來季泊謙嘲笑至少老了十歲的蔣少瑄噘著嘴走到車前：“還不是因為你非讓我把衣服換回去、把妝擦掉！”

    “太丑了受不了?！?/br>
    見換回羽絨服牛仔褲的蔣少瑄負氣看著自己止步不前，季泊謙笑著解釋：“全家人一起吃頓飯而已，又不是去剪彩。”

    “我不是你們家人。”

    “時間而已。”

    蔣少瑄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兩人趕到季家老宅的時候，眾人早已在了，暖氣烘得熱，蔣少瑄脫下羽絨服，放到保姆手中。

    季泊川看到蔣少瑄，帶著三分意外：“你們舍得公開了？少瑄姐，多謝你收留我哥，我爺爺奶奶見了你，再也不會逼我和我二哥了！我二哥除了看起來比你老十三四歲，再沒別的缺點?！?/br>
    穿著白色長t淺藍牛仔褲、留著齊劉海娃娃頭的蔣少瑄得意地看向身后的季泊謙——我之前打扮得老根本是不想別人說我們是老夫少妻好不好！

    脫下外套的季泊謙走過來，十分不滿地瞪了季泊川一眼：“就你話多?！?/br>
    季泊川滿臉委屈地望著蔣少瑄——夸他也要被罵，這人的性格好可怕。

    蔣少瑄用眼神安慰他——小弟不哭，我來替你收拾他。

    季泊謙牽起蔣少瑄的手，往正廳走。

    走到爺爺奶奶面前，季泊謙放開了蔣少瑄的手，恭恭敬敬地跪下，祝爺爺奶奶長命百歲。

    季奶奶含笑請他起來，將準備好的紅包塞到他的手中：“小謙乖，拿去撿愛吃的買。”

    季家有磕頭賀壽的規(guī)矩，蔣少瑄是客人，自然不必遵從，她忍著笑沒敢看乖小謙，往前走了兩步送上賀禮，甜甜地喊了聲“季爺爺季奶奶”。

    看到蔣少瑄，沒請外人的季爺爺季奶奶很是意外。

    季奶奶拉過蔣少瑄，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問離得最近的二兒媳：“這是蔣家的老幺吧？叫蔣少……”

    “她是蔣少瑄。”季泊謙替她答。

    “我就說我的記性比你好吧?！奔灸棠滔蚣緺敔斝Φ馈?/br>
    季奶奶沖蔣少瑄慈愛地一笑：“我們家一個孫女都沒有，你們家有三個女孩兒，所以你剛出生的時候我跟你奶奶說，想拿小川把你換到我家來，你奶奶小氣呀，怎么都不答應。日子過得真快，一晃你都長這么大了！有二十了沒有？上大學了吧！”

    “……季奶奶我下個月就二十七了?！?/br>
    聽到她的年齡，不止季奶奶，連季爺爺都嚇了一跳：“也是，你比季泊川還大呢！我記得季泊謙離家出走的時候你也跟著去了？你那時候七歲，我和他奶奶還去了你家向你爺爺奶奶賠禮，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年了嗎？”

    蔣少瑄當時正在病中，并不知道有賠禮這回事。不過自己十二歲的大孫子拐走了人家七歲的小孫女，再回來時她還得了腦膜炎高燒不退，作為世交，不去探病自然說不過去。

    蔣少瑄的出現(xiàn)令兩位老人陷入了回憶，季奶奶看向季泊謙笑道：“他們兄弟三個里，就屬小謙最聰明乖巧，總共就離家出走那次挨過一頓打，不過他爸爸下手太重！氣得我差點犯心臟病，哪個半大小子不淘氣！居然能往死里打，這還是親爹嗎。”

    季泊謙的父親正喝茶，聽到這句，笑道：“我們小時候，您和爸揍得更狠，挨完揍還得去雪地里餓著肚子罰跪……果然是隔輩疼?！?/br>
    季奶奶白了兒子一眼：“你能和我大孫子比？你考過全校第一嗎！”

    季泊均故意撇嘴：“就知道您和爺爺偏心老大?！?/br>
    季奶奶放開拉著蔣少瑄的手，戳了戳二孫子的額頭：“我沒疼你！”

    在眾人的笑聲中，蔣少瑄正想退到季泊謙身后，又被季奶奶拉了回去。

    “下雪天，你過來玩已經(jīng)很難得了，還送什么禮物！回去問你家人好！”沒等蔣少瑄說話，季奶奶又轉過頭向二兒媳夸贊道，“這孩子長得比她兩個jiejie都漂亮?！?/br>
    季泊謙的二嬸性子溫柔、嘴巴甜，因此最得公婆喜歡：“是的呀！少瑄從小就漂亮，不但漂亮，還一臉福相。”

    季奶奶點頭：“嗯，這額頭這鼻子下巴，是有福氣！你也不小了，有男朋友沒有？”

    蔣少瑄紅著臉“嗯”了一聲。

    瞥見季泊謙盯著蔣少瑄看，季奶奶恨聲道：“你看什么看，都快四十了還不交女朋友！人家蔣家的孫輩比你們?nèi)齻€爭氣多了！”

    二兒媳捂嘴笑：“您這可罵錯人了，少瑄就是小謙帶來的?！?/br>
    季奶奶年紀大了，腦子轉得慢，愣了半晌都沒回過神兒，還是季泊謙的爺爺先反應過來，示意小自己十歲，腿腳利索的夫人再去準備一個紅包。

    終于鬧明白了的季奶奶差點激動到熱淚盈眶，親自回房找了個鑲滿紅寶的古董金項圈要送給蔣少瑄。

    蔣少瑄立刻推辭，季泊謙代她接了下來：“謝謝爺爺奶奶?！?/br>
    蔣少瑄偷偷瞟了眼雖然非常值錢、卻根本戴不出去的金項圈，在心中默默流淚——沒有黃鉆的話，比起這個，厚厚的一沓鈔票其實更好。

    季泊謙怎么會看不穿她的想法，輕咳了一聲，主動向奶奶討要：“我怎么記得您有顆鉆石，說我們?nèi)齻€誰先討到媳婦就給誰?！?/br>
    季奶奶笑笑：“胸針的款式太舊，我找人改成鉆石項鏈再送?！?/br>
    季爺爺更關心婚期，對蔣少瑄說：“你爺爺奶奶不在了，不然我們要親自去提親的。那么叫季泊謙的爸媽先去你家，再請你爸媽過來吃頓飯，我們家好多年沒辦過喜事了，你們倆的婚禮怎么熱鬧怎么來?！?/br>
    季泊謙趕緊打斷：“婚禮還不急，我們準備先訂婚?！?/br>
    季奶奶頓時不高興了：“都知根知底地還訂什么婚，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想等到四十再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