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完結(jié)，韓歸白緊咬的牙根還沒放松，祁連就立刻喊了卡?！安诲e，”他挺滿意，“挑不出問題……等下正好可以專心對付探班的記者！”

    角色怒氣沖天，而一秒出戲的韓歸白已經(jīng)有心情逗趣兒了?！笆前?，他們再不來探班，咱們就該拍完了！”

    沈銜默一直在場地邊上看韓歸白拍攝，聞言抿嘴一笑，顯然十分贊同。

    祁連也被逗樂了?！澳切校彼f，同時招手，“抓緊時間，咱們先把最后一點戲講一講！”

    最后一點戲里，沈銜默只需要躺在床上裝尸體，其他事情都是韓歸白的。

    莊鵬打算冷處理遺囑一事，但隨著婚期逼近，漸漸變得拖不下去。就在他準備勉為其難地辦個財產(chǎn)轉(zhuǎn)贈手續(xù)出去時，他在律師留下的一大堆材料里發(fā)現(xiàn)了意外爆炸的真相——

    雷輕騰本已經(jīng)讓對方同意退出雷氏，但在羅氏的意見上出了分歧。對方想扶持羅氏其他元老上位，而他不同意。這種步步緊逼、堅決不退讓的態(tài)度惹惱了對方，接下來事態(tài)急劇白熱化就不在他控制范圍內(nèi)了。

    莊鵬沒法不為此感到極度震驚。雷輕騰一直不看好他在羅氏發(fā)展，各種威逼利誘，就想讓他辭掉羅氏的工作。但到頭來，卻是雷輕騰用自己的命替他保住了羅氏？

    莊鵬的世界觀受到了極大沖擊，搖搖欲墜。他不得不繼續(xù)翻閱其他資料，想證明這件事只是雷輕騰的一時腦熱；但他只能發(fā)現(xiàn)，雷輕騰一直刻意在他面前唱白臉，實際上那些針對他的恐嚇和威脅從來不是雷輕騰的手筆。

    “所以，愛還是不愛？”祁連最后做了個總結(jié)提問。

    韓歸白翻了翻手里的劇本。但其實，不用翻他也知道，莊鵬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愛”或者“喜歡”之類的字眼?！拔蚁肭f鵬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知道，就算那是個肯定答案，他也沒機會再說出來了?！彼咽忠粩偂怂懒诉€能說什么？

    “我認為是個肯定答案。”沈銜默難得主動發(fā)表看法，“看這個鏡頭設計——近景的病床，暗色，代表逝去；中景是落地窗以及背對鏡頭的人，清晰，代表現(xiàn)在；遠處的高樓大廈，最亮，代表莊鵬所期望的未來，卻遠得看不清。”他頓了下，繼續(xù)強調(diào)，“背對鏡頭的人要略顯疲態(tài)……最后的莊鵬雖然沒娶羅蘭，但在他的野心里，婚姻只是權力的跳板。當實質(zhì)上已經(jīng)達到、甚至遠超過他自己當初的目標，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這言下之意，莊鵬唯一且最大的失落是，最愛我的人不在了，而我剛剛才發(fā)現(xiàn)我也愛他？”韓歸白接口，幾乎笑出來，“沒看出來啊，小沈，你竟然是個浪漫主義者！”

    沈銜默偏頭看他?！霸趺?，太過理想化？”

    “不，理解很對路?！表n歸白一邊說一邊點頭?！安贿^我還有個意見啊，”他微微提高音調(diào)，“給這段長鏡頭加個背景音?！?/br>
    “……《莊子·逍遙游》？”沈銜默一瞬間就猜出來了?！爸匦落浿埔槐?？”

    韓歸白看沈銜默的眼神幾乎是贊賞了?！爱斎灰匦落?，因為要雷輕騰最愉快、最期待的那種語調(diào)！”

    祁連也意識到了韓歸白想要的效果?！澳阏f，反襯？”他腦補了一下莊鵬在生死相隔、連個道歉機會都沒有的情況下回憶起雷輕騰對他的種種好處，頓時心肝脾胃腎糾在一起疼：“……要不要這么虐??？”

    “張力，張力，老祁?！表n歸白一連提醒了兩遍。

    祁連也知道這樣更富有渲染效果和表現(xiàn)力?！靶邪?，讓我考慮一下?！?/br>
    說是這么說，但在當天下工后，祁連就在去停車場的路上被人堵了。

    “老祁，你跟我說句實話?！表n歸白的臉在明滅的煙光里影影綽綽，模糊得幾乎看不清，表情也氤氳在淡青的霧氣后。但他聲線穩(wěn)定，咬字清晰：“這本子誰給你的？”

    第52章

    娛樂報紙的記者們效率相當高，剛探班完第二天就出了報道，從拍攝進展到片場照再到演員相處、劇組氣氛，什么方面都有。

    “《北魚》很快就要全片殺青，基本確定能在預定的公映日期前先趕上東京、芝加哥、開羅或者馬塔布拉塔國際電影節(jié)中的至少一項……雖然影片海內(nèi)外發(fā)行方都已經(jīng)確定，且都是業(yè)界知名的大公司，但獎項多寡可能會影響上映院線數(shù)量……據(jù)了解，全片劇情都在表現(xiàn)各種沖突，結(jié)尾更是一個高潮；戲劇化，卻又真實……劇組工作人員集體表示攝制過程相當充實愉快，期待下次還有這樣的合作機會……也許之前威尼斯拍攝的有說有笑并不是傳言，因為知情人士爆料稱，沈銜默在講戲時并不顯得像平時那樣話少……”

    這通稿該有的都有，大大地滿足了眾人的好奇心和吐槽欲。

    “有大白在，片子怎么可能不得獎？我壓一箱辣條！”

    “我也這么認為！我壓一箱茶葉蛋！”

    “臥槽樓上全是土豪！既然這樣，我就只說一句好了——好好的cp，死了一個是毛線高潮??？編劇你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什么？！默默的話其實不少？！有視頻嗎，求求求！”

    影視綜合場的電子期刊板塊一更新，討論區(qū)就爆了。而作為密集宣傳攻勢的一部分，《時尚》全球版也已經(jīng)全面發(fā)行。

    各種語言版本暫且不提，內(nèi)容都是一樣的。比如說封面彩照，它背景是十六世紀時流傳至今的名家壁畫，因歲月而斑駁的線條依舊很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出那時端莊的婚禮場景；而在這樣的圓形穹窿和玻璃彩窗的包圍中，韓歸白和沈銜默相擁而立；不管是身上情侶配色的衣服還是閉目接吻的甜蜜表情，亦或者依舊斑斕的畫面和緊緊交握的雙手，都在赤裸裸地暗示某些東西——

    “臥槽！這閃瞎狗眼的照片，簡直沒法相信！”

    “喂，幺幺零嗎？這里有人公然虐狗tat”

    “誰能告訴我，難道這不是結(jié)婚照嗎？！真的不是？！你確定？！”

    “雖然我知道這就是個平面廣告投放，但看著這樣的畫面，就是忍不住想去相信愛情……”

    “紅燒大排！又相信愛情了身份證號”

    “官方發(fā)糖了?。。。?！好大一顆糖?。。。。?！喜大普奔！?。。?！甜哭了?。。。?！[撒花][撒花][撒花]”

    除去最后一種評論，其余人的態(tài)度非常明顯地表現(xiàn)出了一點——這期《時尚》做的婚慶專題非常成功。

    而若是翻到內(nèi)頁和封面匹配的報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放到另一張照片上——

    渾身濕透的韓歸白一手抓著石窗邊緣，一手向下，像在制止什么、或者逃脫什么，視線向下，嘴唇微張，臉上的表情一半是痛苦一半是迷離；搖曳的水光反射到臉上，明暗晃動，更加曖昧不清。

    沈銜默立在韓歸白身后，西裝挺括，每根頭發(fā)都一絲不茍，眼睛隱藏在極深的陰影里。他扣著韓歸白肩膀的手已經(jīng)用力到泛白，似乎要貼上韓歸白耳側(cè)、又沒貼上的嘴唇卻停在那里，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因為照片是在橋外往里拍的，所以韓歸白視線的落點很明顯是河面。在嘆息橋的傳說里，那個將要被執(zhí)行死刑的男人正是以他那樣的角度看到河面船上自己心愛的女人正與別的男人在一起。雖然并不特別套得上，但必須得說，相比于封面照，這張更貨真價實地貼近劇本。

    “一秒被虐哭……不帶編輯這樣玩的！”

    “就是！吃了顆糖，糖衣還沒化呢，里頭的毒藥就先流出來了！”

    “猝不及防地被在心口插了一刀qaq”

    “可話說回來，整部片子確實是個ding吧……完蛋，好像突然意識到紙巾的重要性了……”

    一時間，各種討論層出不窮。不管關于什么方面，電影的話題度都蹭蹭蹭地直往上竄，堪比驚蟄后的竹節(jié)。

    韓歸白對此相當喜聞樂見?！白兿鄿p少我的工作量，非常好！”

    他這么說的時候，正坐在化妝室里，所以理所當然地遭到了范希捷的炮轟：“也沒人讓你天天攪風攪雨??！”

    韓歸白只當自己沒聽見?！斑@么說來，我可以休息幾天不上去了?！彼伪骋谎?，給自己找了個相對舒適的位置靠著。

    作為一個專業(yè)化妝人員，范希捷覺得韓歸白面朝上的姿勢并不妨礙她上妝。而且，她還有另外更關心的問題：“你這次從威尼斯回來，好像變了？”

    “哪有？”韓歸白眼皮都不動一下，“沒人比你把我的臉看得更清楚了，我是多了個斑還是長了個痘都瞞不過你！”

    范希捷直撇嘴?！拔艺f的才不是這個……老實交代，是不是和小沈有什么進展了？”

    “希希啊，你什么時候兼職狗仔了？”韓歸白毫不在意地反問，“這調(diào)子聽著就和他們一模一樣！”

    范希捷不輕不重地敲一下他的腦袋頂?！拔艺J真的！”

    “我也認真的，”韓歸白語調(diào)瞬時變得比她還正經(jīng)，“不然你問小沈？”

    范希捷才不想在自己偶像面前展現(xiàn)八卦一面。而且她覺得，只要韓歸白不愿意說的態(tài)度擺在那里，沈銜默就不可能跟他反著來?！耙悄軉栃∩颍疫€用問你？”她丟了兩個大白眼給韓歸白。

    “噢，那你覺得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韓歸白繼續(xù)和她貧嘴。

    “小沈給我的感覺是抑制不住的春風滿面，”范希捷客觀道——這是她今天格外有耐心的根本原因——“你也有點吧……但你大部分時間還是和平時一樣，沒心沒肺的！”她異常果斷地下了最后半句結(jié)論。

    “是嗎？”韓歸白笑了。沈銜默心情愉快是真話，就算被他將了一軍也沒產(chǎn)生太大影響；至于他自己嘛……“我也很高興，就是你沒看出來?！?/br>
    一談到這種方面，范希捷只能傻眼。因為若是韓歸白愿意，他可以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他真實的心情?！罢娴?？”她狐疑道，覺得自己的這種感覺產(chǎn)生得很合理，“你這是默認有進展了嗎？”

    韓歸白睜開一只眼睛看她，里頭是熟悉的狡黠：“你這反應有點稀奇啊？我還以為你一定會悲憤得哭天搶地，說我把你家小沈帶壞了呢！”

    范希捷頓時沒好氣。“說是這樣說，但只要小沈喜歡，我當然支持他！”就算那個對象是韓歸白，她……也忍了！

    “看你這愛屋及烏的勁頭，”韓歸白嘖嘖，“我真是受寵若驚?！?/br>
    范希捷才不在正經(jīng)事情上和他浪費口水?！拔乙膊磺蠖嗟模磺竽阏J真點。”她嚴肅地說，“至少好聚好散，嗯？”

    韓歸白失笑?！澳憔蛯ξ疫@么沒信心？剛開始的時候，你就說好聚好散啦？”

    這換來范希捷兇狠的一瞥?！拔乙蚕Ｍ灰?！我只是擔心我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韓歸白笑了笑，沒接話。他想起祁連的回答，心道至少還有一件事要處理掉，這樣才能理直氣壯地反駁范希捷。

    而范希捷隱約讀出了這種意思。就算韓歸白沒有正面承認，但他的態(tài)度也已經(jīng)很明顯；而這種程度的表態(tài)，之前她提褚修或者別的緋聞對象時從未有過。這讓她放心了那么一點……差的大概只是時間，對吧？

    當沈銜默進門時，入目的就是一反常態(tài)安靜的兩個人。他有點奇怪，但沒問出口?！按蟀?，希希姐?！?/br>
    “來啦，小沈?！表n歸白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復又閉目養(yǎng)神。

    “嗯?！鄙蜚暷瑧?，走過來，在附近拉了把椅子坐下。

    范希捷左看右看，都沒看出什么米分紅泡泡或者曖昧眼神，不由十分疑惑。倆影帝談戀愛的表現(xiàn)就是在平時相處里也用演技嗎？不會這么坑爹吧？

    “對了，我剛想起來，”她試探性地提出一個新話題，“《時尚》雜志那些照片，你們拍得真好?。∮绕涫欠饷婺菑?！”簡直比結(jié)婚照還結(jié)婚照！

    這可戳到了點子上。誰都覺得那張照片甜蜜氣場滿溢，但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那可全是小沈的功勞，對吧？”韓歸白笑瞇瞇地道，意有所指。“他情緒太到位了，我不可避免地被傳染?！?/br>
    全是小沈的功勞？還被傳染？

    范希捷頓時瞪大了眼睛。韓歸白什么時候這么謙虛過？而且，號稱一秒出戲的人，怎么可能輕易被別人的情緒傳染？

    沈銜默顯然也想到了這兩點。再回憶起他們?nèi)セ橐鲱A言室途中的那些交談，他彎起眼睛，抿嘴一笑。

    兩人眼里滿盛著對方的模樣，范希捷頓時就被秒殺了。臥槽槽槽槽槽！果然是真的！放閃光彈之前能提醒一下嗎，她要被閃瞎了！

    第53章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不過，等全片殺青時，雖然外頭已經(jīng)傳得風風雨雨，但真正的目擊證人只有祁連和范希捷。而且，不管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都一、點、也、不、想、讓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祁連的內(nèi)心os是這樣的：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獨坑坑不如眾坑坑；所以說，怎么能只坑我一個？

    而范希捷則是這樣的：這倆好像還沒走到最后一步，途中鬧大出意外就不好了；絕對不能讓小沈失望，以及大白雖然貧，但總體說來也能算得上靠譜……終成正果是最好的啦！

    所以韓歸白和沈銜默在人前心照不宣，并不顯得逾距。如此一來，在片方和發(fā)行公司舉行的殺青酒會上，沒人貿(mào)貿(mào)然地向他們求證那些傳言的真實性。

    但當然，所謂的“沒人”，絕不包括燕雙。

    “真不容易啊，”她一邊小幅度搖晃香檳酒杯——手腕上鑲滿碎鉆的細鏈在這動作中璀璨光華流轉(zhuǎn)——一邊注視著和祁連一起應酬的沈銜默，輕輕點頭，“這么多年，你總算看見脫離單身的勝利曙光了！”

    聞言，韓歸白差點沒一口酒噴出來?！扒竽懔舜蠼?，”他萬分無奈，“你說得我像是沒人要一樣。”

    “那當然不是，”燕雙唇角綻放出一抹極燦爛的笑容，“要我說，就是喜歡你的人太多，你才挑挑揀揀的。另外還有……”

    “還有什么？”雖然能聽出后面沒好詞，但韓歸白還是接了下去。

    “你的本質(zhì)就是難以接近。”燕雙直截了當?shù)卣f，“看起來很容易和人混熟，又整天腥風血雨的，但那些都只是表象……正確說來，就算是做朋友，和你真正親近也比和其他人難?！?/br>
    “所以我的朋友都是真正的朋友，比如你。”韓歸白不以為意。“在精不在多，難道你不這么覺得？”

    這話明著暗著夸燕雙，她還是挺受用的。

    兩人略一碰杯。在抿過一口后，燕雙又笑瞇瞇地問：“上次你說躺平任上，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