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jié)
林勁片刻思忖:“那皇上與太子?” 燕驚鴻只道了兩個字,眼眸平靜:“生擒?!?/br> 挾天子以令諸侯,此次歸國,勢必是一番天翻地覆。林勁思考諸多:“殿下,時機尚不成熟。”朝堂之上,幾乎皆為太子黨,若要換天,除了誅,就是殺,實在不為上策。 燕驚鴻置若罔聞:“本王等不及了?!?/br> 林勁稍作遲疑后:“屬下這便去安排?!?/br> 不過是常青的一語歸期,便將翻覆整個大燕的天。 北魏三十一年三月,大燕突然出兵北魏,二十萬大軍南下,直取北魏金州三城。北恰逢附屬國撻韃來犯。定北侯世子鎮(zhèn)守漠北,北魏應(yīng)接不暇,南下之戰(zhàn),勢如破竹。 同年五月,兩國戰(zhàn)火不斷,巫疆正逢奪嫡換儲之時,自顧不暇,北魏連敗三戰(zhàn),月末,成帝遣右相聞宇赴大燕求和。 同年六月,北魏割城池五座,戰(zhàn)馬千匹,兩國休戰(zhàn),榮德太子歸國大燕。 同年七月,北魏成帝立洛王為儲,掌管六部。 北魏三十二年四月,大燕緒帝突逢重病臥榻,舊治不愈,命榮德太子燕驚楚攝政大燕,晉國公輔佐治國。 草長鶯飛,四月,大燕的燕尾花已盛放,今日,毫無預(yù)兆,突然大雨瓢潑。 燕京,景王府。 剛過申時,主子便等不及了,催促了好幾遍:“為何今日的信還未送到?” 長福公公回道:“興許是雨太大,在路上耽擱了?!卑雮€時辰,這都催第四次了。 燕驚鴻臉沉得厲害:“派人去接應(yīng)?!?/br> 長福公公停下硯墨的動作,上前提醒:“殿下,半個時辰前您已經(jīng)派了右翼軍前去了?!?/br> 燕驚鴻默了一會兒:“林勁,你親自去。” 不就是一封書信嗎?需要勞煩林勁這個領(lǐng)兵的將軍親自去接應(yīng)嗎?而且書信內(nèi)容不用看長福也知道是什么,連續(xù)半年,每天一封,都是常青女娃娃的日常紀事,內(nèi)容如下: 辰時起,練劍。 巳時:學騎射。 午時:用膳,休憩。 申時:練劍。 酉時:行兵布陣。 內(nèi)容千篇一律,看了半年還不膩? “是?!?/br> 林勁不敢耽擱,親自前去,門口,景王府的管事來稟報。 “殿下,皇上的轎輦已經(jīng)在王府外,李總管方才來傳召,說皇上要見殿下?!?/br> 燕驚鴻面色無異,低頭,專心地作畫:“讓他等著?!?/br> 殿下等著信,一國之君等著殿下。長福心里立馬有了定位:常青的信,比大燕的君主要重要得多。 大抵,半個時辰后,林勁便回來了? “殿下?!?/br> 林勁將信封遞給燕驚鴻,雖然小心護著,上面還是沾了雨水。燕驚鴻用袖子擦了擦水,這才打開來看,看完不像往日般心情大好,卻是沉了臉,有點不悅,信也沒有像往常一樣被殿下收進案桌上的錦盒里,而是扔在了一邊,長福公公用視線的余光去掃視。 信上寫道:巳時,定北侯世子與常青對弈一局,常青勝,定北侯世子為其作畫一副。 難怪殿下會不悅,一般來說,信中只要出現(xiàn)了定北侯世子亦或是池修遠,殿下就不痛快。 “讓他進來。” 語氣,還未消余怒,燕驚鴻還是將信紙收進了錦盒。 緒帝私訪,景王府外禁衛(wèi)軍成百上千,全數(shù)被擋在了王府門外。 “朕要見你一面,倒是難如登天?!本w帝冷笑,俯睨著案桌前的少年。 不過十五,卻讓他這個一國之君處處受制于他,歸國不過一年,幾乎換了大燕整個朝堂,這等心思謀略,深不可測。 燕驚鴻冷視,不驚不懼:“見我作何?” “太子攝政,晉國公輔國,朕從來沒有下過這樣的旨意。” 長福公公了然,緒帝這是來問罪的啊。 燕驚鴻淡淡而語:“是我下的。” 越俎代庖,cao控朝堂,燕驚鴻幾乎架空了他這個九五之尊,將他的天下玩轉(zhuǎn)于股掌之間。 到底是何時,他獨攬大權(quán)。 緒帝半分揣測不出,只是后知后覺之時,已經(jīng)受他牽制,目光逼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晉國公狼子野心,你引狼入室把他放在太子身邊是何居心?” 燕驚鴻并無多少耐心:“你無須過問?!?/br> 四歲喪母,景王在冷宮長到八歲,才交由皇后撫養(yǎng),與緒帝,從不親近,他語氣生硬:“你謀劃了多年,對大燕早便唾手可得,何必要將太子送上龍椅,又拉下來,你若想要大燕天下,朕可以名正言順地給你?!?/br> 他cao控朝政,只怕不只是要那把龍椅那樣簡單。 “我不需要名正言順?!毖囿@鴻道。 緒帝睜大了眼。 他不疾不徐,嗓音平緩,:“大燕七十八年四月九日,緒帝病危,禪位于榮德太子,晉國公輔佐左右。大燕七十八年四月二十日,晉國公犯下作亂,新帝暴斃,大燕七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緒帝暴病身亡,大燕七十八年四月二十五日,景王燕驚鴻誅佞,克成大統(tǒng)?!?/br> 一字一沉,擲地有聲,一幕一鏡,分明是妄言,卻錚錚如鐵,像預(yù)言,缺好似預(yù)知。 緒帝大喝:“簡直一派胡言!”心下不由得惶恐,緒帝瞳孔皺縮,“你、你到底在說什么?” 燕驚鴻似笑而非,唇角微微上翹,他道:“大燕的歷史,還有,”微微停頓,眸光忽冷,“你們的下場。” 大燕的歷史…… 生死存亡,皆由他一句話斷定,緒帝雖不可置信,卻絲毫不曾懷疑,燕驚鴻,有這個能耐,他能一夜之間換了大燕的朝堂,要換了龍椅上的人,輕而易舉。 至于手腕,無非便是四個字:殺生予奪。 緒帝募地放大了瞳孔,血絲遍布,有些猙獰扭曲了神色:“謀反篡位,血染燕宮,你就不怕大燕的后世子民世代戳你脊梁骨,大罵你昏君殘暴?!?/br> 燕驚鴻眸底毫無起伏:“成王敗寇,歷史,都是由勝者來撰寫,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br> 世人只知緒帝仁治天下,哪里知道當年奪嫡之爭的血流成河,當年先帝膝下十七位皇子,有十三位死于當時還是太子的緒帝之手。 歷史啊,卻只有寥寥一筆:夜帝薨,太子緒繼承大統(tǒng)。 緒帝啞口無言,久久才一字一字問道:“你要弒父弒兄嗎?” 燕驚鴻唇角微微冷峭:“你還有十二日時間,”口吻不帶絲毫溫度,“準備后事吧?!?/br> 如此明目張膽,如此殘暴不仁,這便是天家九子。 緒帝瞠目結(jié)舌:“你、你,”緒帝連連后退,手扶住案桌,手腕的青筋爆出,咬牙,毫無尊嚴地央求,“這個大燕,朕可以給你,放太子一條生路?!?/br> 放太子一條生路?倒是父慈子孝,燕驚鴻冷笑:“不用你給,我可以自己搶?!?/br> 緒帝睚眥欲裂,怒喝:“你為什么一定血染城池、大動干戈?” 突然,燕驚鴻眼底,有柔和的光影:“因為她還沒來,我不能錯,歷史不能錯?!?/br> 他啊,步步為營,只為了重蹈覆轍。嶺山大捷,便是她的歸期,所以,一步都不能亂,不能錯。 緒帝忽然大笑:“當日在冷宮,朕便不該應(yīng)你母妃之托留你性命,是朕留了你這個禍患亂朕大燕江山。” 燕驚鴻募地眼覆冰寒,咄咄逼人:“你最不該的,是將我母妃娶進了你的后宮。”冷笑嘲諷,“更不該在皇后落胎之時,不信她所言,將她關(guān)進了冷宮,受盡炎涼?!?/br> 當年,皇后落胎,所有證據(jù)都指向容妃,緒帝不聽一言,便將容妃打入了冷宮,那時,景王不過一歲,容妃冷宮中,只活了三個年頭,便郁郁而終, 原來,他要的不僅是大燕天下,還有血債血償。 緒帝只是發(fā)笑,荒唐大笑。 許久地無言,燕驚鴻冷嘲一聲,冷冷睨著眼前一瞬便蒼老頹敗的帝君:“當年太傅府,為你以身試毒的不是皇后,是我母妃,為此,毒入肺腑,患了眼疾,瞎了半輩子?!?/br> “你說什么!”緒帝瞳孔放大,再也笑不出來了。 世人皆知,緒帝與皇后伉儷情深,皆緣起當年皇后舍身救命。 世人皆知,皇后與容妃是雙生姐妹,容貌極其相似。 一朝錯,步步錯,誤了多少終生。 大燕七十八年四月九日,緒帝纏綿病榻,藥石無醫(yī),榮德太子燕驚楚德行有治,仁智愛民,可克成大統(tǒng),緒帝詔令,禪位于榮德太子,即日登基。 大漠孤煙直,風驟起,漠北的黃沙飛舞,落日余暉下,人影映得柔和。 “大燕變天了嗎?” 常青枕著手,躺在黃沙下的余暉里。 飛衡坐在她身側(cè):“嗯,燕驚楚登基了。” 她看著遠處漸進下落的夕陽,自言自語:“還有十一天,他就會坐上那把龍椅?!?/br> 飛衡轉(zhuǎn)頭,看著她絕味有些曬黑的臉,不過八歲,卻比一般孩子高挑內(nèi)斂許多,他默了片刻,問:“常青,你為何要來漠北?為何不留在他身邊?”語氣里,有明顯的袒護,飛衡道,“他比池修遠更適合你?!?/br> 飛衡性子冷,寡言少語,說到燕驚鴻時,神色卻會帶著敬仰。 常青起身,撣了撣黑色衣襟上的沙子。 她說:“負君一世,還君江山?!?/br> 上一世,她負了他,負了他的大燕,和他的子民,這一世,傾其所有,還君天下。 飛衡灼灼相視,眼底,有明顯的探究與疑惑。 常青卻不再多言,往軍營的方向折返,突然,鼓聲震震,從遠處傳來。 常青突然頓住了腳:“是戰(zhàn)鼓?!彼虺情T的方向,“城門擂了戰(zhàn)鼓。” 戰(zhàn)鼓擂響,是敵軍來犯。 “飛衡,飛衡?!?/br> 不遠處,云渺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她滿臉漲紅,急出了滿頭大汗:“烽火臺已燃火,世子有令,飛衡你為主帥,出戰(zhàn)撻韃?!?/br> 撻韃好戰(zhàn),與北魏時常交戰(zhàn),飛衡卻是第一次作為三軍主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