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正主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靠在暗巷內(nèi)，往外走五六十步便是熱鬧非凡的鑼鼓大街，喧囂聲此起彼伏，反倒襯得此處格外安靜。

    關(guān)素衣正盤膝而坐，慢慢飲茶。少頃，車簾被掀開，金子貓腰進來，低聲道，“小姐，您預計的果然沒錯，那卞敏兒一大早就在鑼鼓大街最奢華的茶樓內(nèi)定了一個雅間，請了七八位貴女在里面喝茶，如今已聚了一個多時辰還沒走，像是在等待什么?！?/br>
    “七八位貴女？都有誰？”臨到此時，關(guān)素衣已能肯定卞敏兒就是幕后真兇。她性格如此狂傲，哪有不親自前來觀賞自己慘狀的道理？

    金子接連報了許多九黎族貴女的名號，均與卞敏兒地位相當，唯獨其中一人顯得十分突兀。

    “徐雅言？她一個漢女，又是庶民，怎會與這些人攪合在一起？也不怕羊入狼群，被生吞活剝了?！标P(guān)素衣頗感意外。

    “小姐您有所不知，景郡王的嫡女臨湘郡主與卞敏兒十分要好，且她崇尚漢學，因此又很愛與漢人才女交往。徐廣志曾在景郡王府當過幕僚，徐雅言便是在那時與臨湘郡主好上的?；噬喜皇钦f喜歡貌美有才的女子嗎？如今燕京城里的貴女們?nèi)谘辛暆h學，這卞敏兒也不例外，已通過臨湘郡主牽線搭橋，請了徐雅言當伴讀，每日請教儒學呢?！?/br>
    “哦？還真是泥豬疥狗，混作一團了?！标P(guān)素衣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厭惡。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她也算看明白了，管他什么清高傲氣，在權(quán)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忽納爾說得對，他有千百種辦法對付自己，只是舍不得罷了。然而他舍不得，旁人可不會留手，何必為了那點矯情，硬把自己弄成一只軟柿子，由得人想捏就捏？

    從今往后她要化為刀劍，誰來招惹就剁了誰的手！

    斂去眸中煞氣，她平淡開口，“與我好生說說這位卞敏兒?！敝褐朔侥馨賾?zhàn)不殆，她得找個縫隙下手才成。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誰也不欠誰。

    金子對九黎族貴女可謂如數(shù)家珍，立即稟告道，“卞敏兒乃太后嫡親侄女兒，中軍將軍卞兆雄嫡長女，因性格肖似男子，武藝十分高強，頗受卞兆雄和太后寵愛。當年卞兆雄打了勝仗，什么賞賜都不要，只為女兒求了一個臨慈郡主的爵位，食邑八百戶，在魏國貴女中無出其右。然太后一系如今備受打壓，幾位小皇孫均為陛下掌控，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卞家雖然掌控著十萬軍權(quán)，與陛下百萬雄兵比起來著實不算什么，如今已呈日薄西山之象。為了扭轉(zhuǎn)局面，卞兆雄這才聯(lián)合幾位親王，欲將卞敏兒推上后位，以鞏固九黎族勛貴在朝中的地位。他們不但要確保卞敏兒入宮，還想讓她誕下嫡長子，再圖立儲?！?/br>
    “皇后，儲君，未來帝王。卞家真是野心不小?！标P(guān)素衣漫不經(jīng)心地道，“她若是不來招惹我，沒準兒我腦子一懵就主動退讓了。但她偏偏嫌我活得不夠明白，一棒子揮過來，硬是把我給打醒。為了感謝她，我必要送她一件終生難忘的禮物?！?/br>
    “小姐您想干嘛？把她也送去匪窩？”金子蠢蠢欲動。

    “勾結(jié)匪寇，我像是那種人嗎？”聽見巷外傳來驚叫聲，她擺手道，“你去看看吧，人似乎送回來了?！?/br>
    與此同時，卞敏兒正用馬鞭抽打窗臺，笑容極為殘忍。

    “那人是你弄的？”臨湘郡主篤定道。

    卞敏兒不答反問，“你猜她是誰？”

    “都已經(jīng)切割成那樣，你不說我怎么猜得到。莫非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你？你如今好歹也是快當皇后的人了，還是收斂一些為好?！迸R湘郡主語重心長地告誡。

    “我若不當這個皇后，還有誰能當？盤朵蘭？入宮這么久，她連龍床都沒上去過！”卞敏兒不屑冷笑。

    “你怎知她沒侍寢？這種話不好亂說的?！迸R湘郡主左右看了看，其余貴女連忙垂下頭，不敢與之對視，卻都豎起耳朵旁聽，尤其是徐雅言，眼里已有精光連閃。

    “大嫂告訴我的。她久居宮中，豈會不知？”卞敏兒口中的大嫂就是已故大皇子的遺孀，也正是她將圣元帝迷戀關(guān)素衣的消息送入卞府，令卞敏兒得了先機。至于這個消息大皇子妃又是從何處得來，真不真切，卞敏兒半點也未查實。她的處事原則便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然而事實證明，關(guān)素衣身邊果然潛伏著死士，那賤人真與皇上有一腿！

    思及此，卞敏兒不禁露出猙獰的表情，嚇了臨湘郡主一跳。她正待詢問，卻聽窗外傳來凄厲的哭嚎聲，一名婦人跪在奄奄一息的裸身女子旁邊，喊道，“素衣，你怎么了素衣？來人啊，快去帝師府送個信，就說他家嫡女出事了！我可憐的素衣啊，你怎會變成這樣！”

    帝師府嫡女關(guān)素衣？本就喧嘩吵鬧的人群頃刻間沸騰起來。

    茶座二樓，臨湘郡主也被駭住，失聲驚叫，“那人竟是關(guān)素衣？你為何把她弄成這樣？你你你……”

    “不是我弄的。一只賤母狗罷了，碰她我還嫌臟手呢。”卞敏兒剔了剔指甲，表情十分漫不經(jīng)心。這話也不算假話，她只是把關(guān)素衣往楊華山上一扔了事，哪來那么多功夫折騰對方？

    已經(jīng)三天了，城門還未解禁，皇上對外說是搜查漏網(wǎng)的拐子，實則一面在京中暗暗找人，一面派了精騎沿著水道一路追去梧州。然而他千算萬算，卻絕算不到人已經(jīng)被送往楊華山，當夜就被糟蹋的不成樣子。哪怕他懷疑到自己頭上又怎樣？沒留下任何證據(jù)，有卞家和眾位親王庇護，她只需安心等待入宮就成。

    難道為了一個千人騎萬人睡的婊子，皇上還能與全族人翻臉不成？

    這樣想著，卞敏兒意氣風發(fā)地笑起來。

    臨湘郡主哪能猜不到內(nèi)情，用指尖點了點她額頭，仿佛很生氣，片刻后卻無奈一笑，竟也覺得十分有趣。徐雅言一面為二人的殘忍冷透心肺，一面暗自感到暢快。曾經(jīng)風華絕代的關(guān)素衣，在九黎族貴女面前也不過是只母狗罷了，想怎么糟踐就怎么糟踐。想想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她，再看看下面鮮血淋漓的一團爛rou，還真是大快人心呢！

    街中，婦人還在哭嚎，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名小丫頭推開人群擠進去，質(zhì)問道，“我是關(guān)小姐的貼身丫頭明蘭，她如今好端端地待在家里，你們誰說她出事了？”

    “快讓讓，關(guān)小姐的丫頭來了，趕緊讓她認一認?！眹^者立即給明蘭讓出一條路。

    走到近前，明蘭駭然高喊，“宋大嫂子，怎么是你？我家姑娘好好兒的，你怎么胡亂造謠呢？快把人送去醫(yī)館，然后報官，這可是一樁謀害人命的大案子！”邊說邊脫掉斗篷，嚴嚴實實蓋在女子身上，卻又不敢隨意動她，只檢查了她的傷勢，然后央求路人去請大夫。

    原來這婦人正是齊豫的妻子宋氏，不知何故硬要指認躺倒在地的女子是關(guān)素衣?？匆娒魈m，她臉色僵了僵，想起神秘人的交代，又言之鑿鑿地道，“你這死丫頭，別以為我不知情。我家夫君說了，大小姐早在木沐失蹤的時候也不見了，我憂心了好些天，今日一見這女子就覺得眼熟，走到近前一看，果是素衣。你們覺得她遭此大難丟了關(guān)家臉面，不愿認她倒也罷了，我把她送進醫(yī)館去！今后也由我來照顧她吃喝拉撒。這可是一條人命啊！殺千刀的帝師府，還說什么仁善之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肯認！”

    “你才見過我家大小姐幾面？有什么證據(jù)證明該女子身份？你胡亂攀扯，是不是與案子有關(guān)？你若是不說清楚，我可送你去見官啦！”明蘭氣得頭頂冒煙，雙目噴火。

    宋氏哪里敢往女子臉上看，梗著脖子說道，“你說她不是素衣，那你敢把你家大小姐喊出來見人嗎？她遭此大難已經(jīng)夠可憐，你們?yōu)楹芜€要把她往死里逼？認了她，送她就醫(yī)，保全她一條性命，對你們帝師府來說很難嗎？諸位，我家夫君齊豫乃太常大人座下高徒，與關(guān)小姐素以師兄妹相稱，我與她亦情同姐妹。我就是認錯誰也不會認錯自己的meimei。關(guān)家不要她，我要她，快讓讓，待我送她去醫(yī)館，救人如救火，救人如救火?。　?/br>
    宋氏口里說著大義凜然的話，卻遲遲不敢伸手去抱女子。

    旁觀者已經(jīng)被二人吵糊涂了，不知該信哪個。忽聽某人高聲喊道，“這有什么真假難辨的？把關(guān)小姐請來一探就是了！”

    “是啊，把正主兒叫來，你們就不用吵了！”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附和聲，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恰在此時，一輛馬車緩緩駛近，一名華服女子掀開車簾，曼聲開口，“聽說關(guān)家嫡女有性命之危？怎么我本人竟毫不知情？”

    “關(guān)小姐來了！正主在這兒呢！里面那婦人是在胡說八道！”有人認出關(guān)素衣，連忙替她開路。

    一行人走到街心，與宋氏雙目一對，皆變了臉色。

    “宋大嫂子，我好端端地待在家中，你緣何非要把該名女子指認成我？莫非你知道什么內(nèi)情？目下我不便問你，等官差來了，你同他們細說吧?！?/br>
    第151章 烏龍

    二樓茶座，聽見宋氏哭嚎，幾位貴女從半信半疑轉(zhuǎn)變?yōu)轶@訝。她們素來知道卞敏兒心狠手辣，卻沒料她竟連帝師的嫡親孫女都敢害，且光天化日之下將對方裸身扔在鬧市，慘遭路人圍觀。

    臨湘郡主嘆息道，“你把事情鬧得這么大，就不怕收不了場？聽說帝師與太常對關(guān)小姐可是愛之如命?！?/br>
    “倘若不愛之如命，我還不會如此?！北迕魞豪湫Φ?，“此事若一切順利，應該連帶那小雜種一塊兒遭殃。連著死了曾外孫和嫡親孫女兒，幕后主使又是同族小輩，帝師那老東西指不定受多大刺激。前天關(guān)文海一家去帝師府鬧，不就把他氣病了嗎？聽說連床都下不了，如今關(guān)素衣又出這事，你說他心里作何感受？怕是一口氣喘不過來就一命嗚呼了！就算不立時死了，破敗的身子也拖不了幾天，而太常為了恪守孝道，必要在家侍疾，侍著侍著便成了丁憂，三五年之內(nèi)不得出仕。他二人皆滾出朝堂，你爹能在文臣中安插多少人手？等孝期過了再起復，誰還記得關(guān)云旗是哪根蔥？”

    卞敏兒替臨湘郡主倒了一杯熱茶，繼續(xù)道，“你跟你爹一樣，崇尚漢學，凡事喜歡迂回著來，結(jié)果好幾年的布局被帝師那老東西三兩句話毀得一干二凈。他還幾次三番彈劾我爹貪墨軍餉，表里為jian，令我爹由衛(wèi)將軍貶為中軍將軍，徹底失去了總領(lǐng)京城各軍的統(tǒng)帥之權(quán)。那關(guān)素衣更可恨！剖什么腹，取什么子？以至于姑姑……”

    后面幾句話涉及皇室秘聞，卞敏兒沒再往下說，殺氣騰騰地道，“總之我辦事不像你，不喜磨蹭。想生啖帝師府一家的人何其多？敢下手的又有幾個？我的確奈何不了帝師與太常，卻能輕易碾死他們的命根子，我倒要看看這回帝師府還能剩下多少氣數(shù)?！?/br>
    臨湘郡主憂心道，“你就不怕皇上徹查？”

    “怕什么？”卞敏兒笑得極其不屑，“有我爹和諸位親王聯(lián)合保我，他豈敢與全族作對？他雖然手握百萬雄兵，卻也面臨著胡人與薛賊的夾擊，倘若魏國先亂起來，內(nèi)外交困之下，他能坐穩(wěn)幾天皇位？攘外必先安內(nèi)，你放心，他此時絕不敢與族人翻臉。別說他手里沒有絲毫指向我的證據(jù)，就算有，又能耐我何？”

    臨湘郡主略一思量，不由頷首，“話是這么說，然而你也別太過張揚，如若哪天他滅了薛賊和胡人，再來與你秋后算賬，那就麻煩了。他與帝師畢竟師徒一場，感情頗深?！?/br>
    “滅了胡人與薛賊？”卞敏兒不以為然地擺手，“等下輩子吧。為了制衡他，幾位親王絕不會同意西征，他若力排眾議，必要抽調(diào)自己麾下大軍，待他兵力被削弱，幾位親王反手就能壓制他。所以他絕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跟咱們耗下去?！?/br>
    “別人都說你性子沖動，做事沒頭沒腦，然而私底下竟想得比我還多?！迸R湘郡主喟嘆道，“你這性子若是入了宮，盤朵蘭就該遭殃了?！?/br>
    卞敏兒暢快地笑起來，“她算哪根蔥？我抬手就能滅了她！皇上不愿立后又如何？只要我想進去，他早晚都得點頭。”

    臨湘郡主搖頭莞爾，已然習慣了她的狂傲。其余貴女連忙圍過去說好話，言辭間極盡諂媚。徐雅言不敢湊這個熱鬧，只安安靜靜地站在窗邊往下看，心里卻翻攪著驚濤駭浪。原來真正的九黎族貴女竟是這樣，連皇上都看不入眼，更能一口一句將他貶至泥里。

    然而皇上真有那樣軟弱無能嗎？真的拿這些皇室宗親沒有辦法嗎？未必！

    幾位親王聯(lián)起手來也不過區(qū)區(qū)幾十萬大軍罷了，若真把皇上惹毛了，其實無需動用刀兵就能把這些軍隊分而化之。他們?yōu)楹稳绱吮杀』噬希繛楹卧谒蕶?quán)已固的現(xiàn)在還保持著內(nèi)心的傲慢？這對徐雅言來說是一個密。

    但她真的很不甘！無論是被關(guān)素衣壓制，還是被九黎族貴女輕賤，都越發(fā)激勵了她往上攀爬的野心。好在其中一個勁敵已經(jīng)毀了，而這些九黎族貴女何嘗不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思及此，她唇角終于綻開一抹微笑，卻在下一刻凝固成冰霜，只見關(guān)素衣竟完好無損地站在街道上，眉目如畫，氣質(zhì)卓然。

    “她，她沒出事。那人不是她！”徐雅言驚叫出聲。

    “你說什么？”卞敏兒立即走到窗邊眺望，正好與抬頭看來的關(guān)素衣對視一眼，一個粲然微笑，一個目眥欲裂。

    街心，宋氏已經(jīng)懵了，看看正主兒，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女子，抖抖索索，難以成言。

    關(guān)素衣蹲下身查看女賊的情況，雙目被這副慘狀狠狠刺了一下，卻不是因為憐憫或害怕，而是憤怒。若非她僥幸逃脫，如今躺在這里生死不能的人便是她了。家人會何等傷心欲絕？祖父會不會像上輩子那般病倒如山，再難痊愈？顯赫一時的關(guān)家，或許一夕之間就會陷入煉獄。

    幕后之人不但狂傲陰毒，還其心可誅！

    她放開女賊鮮血淋漓的手腕，一面用帕子擦拭指尖一面嘆息道，“還有一口氣在，得趕緊把她送到醫(yī)館去。然而她渾身不知被打斷幾根骨頭，旁人最好不要輕易去動，等大夫來了再說?！?/br>
    聽了這話，本打算上前幫忙的幾名路人連忙退了回去，以免好心辦了壞事。

    關(guān)素衣這才看向宋氏，冷道，“嫂子，別哭了，您那虛情假意的眼淚我可受不起。雖然剛才我沒走進來查看，卻坐在車里旁聽了一會兒。你口口聲聲與我情同姐妹，做的事卻完全與話音相反。”

    她不顧宋氏掙扎，強硬地握住對方手腕，徐徐道，“倘若你真與我感情甚篤，又哪里會將我認錯？這女子眼耳口鼻均被挖去，五官已模糊難辨，身上也無服飾能表明身份，你緣何一口咬定是我？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認錯了人，那么試問嫂子，若躺在地上的女子與你宛若親人，你怎么忍心不查看她傷勢？怎么不給她弄一件衣裳遮體？怎么能讓她的慘狀被過往路人指手點腳，議論紛紛？你瞧你，跪了好一會兒，嚎了大半天，手上干干凈凈，一絲血跡都無，可見未曾碰過女子一下。你是在怕什么？明蘭與她素味平生，卻敢替她檢查傷勢，并脫掉斗篷為她遮體，你身為她姐妹卻無動于衷，又在嫌棄什么？”

    “我，我沒在嫌棄，我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宋氏語無倫次地大喊。

    關(guān)素衣甩開她，一字一句道，“我明明無事，你卻偏要指認該女子是我，是想害我還是作甚？這女子落得如此慘況，莫非也與你有關(guān)？嫂子，如今行跡最可疑的人非你莫屬，還望你隨我去衙門交代清楚?！?/br>
    眼見大夫匆匆趕來，指揮幾名藥童將女賊小心翼翼地抬走，關(guān)素衣這才揪住六神無主的宋氏，意欲拉她見官。

    “meimei放了我吧，求你了！我與這事完全沒關(guān)系，真的！今早有一個頭戴冪籬的女子給我一百兩銀票，讓我等在此處，倘若發(fā)現(xiàn)有半死之人被丟在街上，便跑過來叫破你身份。我見錢眼開，鬼迷心竅，我該死！求你看在齊豫的面子上饒了我這一回吧！”宋氏拼命掙扎，卻死活掙不開關(guān)素衣鐵鉗一般有力的手。

    路人大嘩，萬沒料到世上還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明知有人命案子即將發(fā)生卻不報官，竟為了一百兩銀子跑過來顛倒黑白。如果關(guān)小姐今日不出面，她被賊人殘害并裸身丟棄鬧市的消息轉(zhuǎn)瞬就會傳遍燕京，這對她的名聲是多大的傷害？

    幕后真兇心思好歹毒！宋氏口口聲聲與關(guān)小姐情同姐妹，做的事也喪心病狂！這二人一個都不能輕饒！

    這樣想著，路人紛紛走上前，幫忙把宋氏扭送去官府，還執(zhí)意要為關(guān)小姐做旁證。關(guān)素衣連連道謝，臨走時沖站在對街的卞敏兒拱手，臉上透出幾絲嘲諷。

    卞敏兒怎么也想不明白，圣元帝明明派人去了梧州，離楊華山有萬里之遙，關(guān)素衣怎么就平安回來了？那躺在地上這人又是誰？她想起卞五與卞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二人遲遲未歸并非為了避風頭，而是出了變故！

    “可惡！”她用馬鞭狠狠抽打窗臺，氣急敗壞地低吼，“可惡，可惡，可惡！”末了將屋內(nèi)擺設砸個稀巴爛，然后像風一般竄出去，翻身上馬，疾馳過街，也不管會不會踩死路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去遠了。

    “我還以為卞大小姐多能耐，結(jié)果帶咱們看了一場烏龍而已?！币幻F女淡聲說道。

    “倘若只是烏龍倒也罷了，怕只怕這里面的首尾沒處理干凈，被那關(guān)素衣報復?！迸R湘郡主眉頭緊鎖。

    “她能怎么報復？除了一張嘴皮子和一支筆桿子，她還有什么能耐？難道像討伐徐廣志那般寫一篇文章臭罵卞敏兒？哈哈哈，那可真是有趣兒了！快快叫她寫來！”

    這句話一出，立刻引來滿堂哄笑，全不顧徐雅言的面皮已經(jīng)由白漲紅，又由紅漲紫。她現(xiàn)在已是恨毒了關(guān)素衣，恨她擋路，恨她不死。

    第152章 報復

    關(guān)素衣把宋氏送入官府，然后轉(zhuǎn)道回去等待卞敏兒。她故意站在中軍將軍府的必經(jīng)之路上，看見快馬狂奔而來，這才迤然轉(zhuǎn)身，入了一條暗巷。

    卞敏兒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素來在京中橫行霸道慣了，瞥見仇人身影，焉能不怒急攻心，失了理智，立刻狠狠抽了一鞭子，追入巷口，然后猛然睜大眼睛。只見關(guān)素衣竟躲也不躲，避也不避，挺直腰桿，微揚下顎，站在巷子前方等待，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

    她憑什么如此冷靜？以為自己不會讓馬蹄踩死她嗎？亦或有什么依仗？卞敏兒心中微驚，正擔心自己會不會中了對方埋伏，卻覺身下快馬失速前沖，然后陡然下墜，竟將她大力甩了出去。所幸她武藝高強，在空中翻轉(zhuǎn)幾圈，穩(wěn)住了身形，這才沒撞上墻壁扭斷脖子，回頭一看，卻見那匹馬已四蹄俱斷，傷口十分平整光滑，像是被利刃一刀切割所致。

    馬的哀鳴在狹窄巷道內(nèi)反復回蕩，令人心中悚然。

    “你敢！”卞敏兒氣紅了眼，略一抬手便想召喚隨身保護自己的死士，卻半晌沒看見人影。她很快意識到，那些人必然已被解決了。保護在關(guān)素衣身側(cè)的可是圣元帝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死士，乃九黎族第一批暗部精英，號稱最強人形利器，又豈非旁人可比？

    若真與對方明刀明槍地干，她輸定了。

    “卞五、卞六出賣我了？”她拍打裙擺的塵土，不以為然地笑起來，“那又如何？你敢殺我嗎？你敢與整個九黎族作對嗎？連圣元帝都不敢，你又算哪根蔥？”話落沖地上啐了一口，表情越發(fā)輕蔑。

    關(guān)素衣走上前，慢慢解開纏繞在暗巷兩端的玄鐵絲，卷成小小一團放入荷包，淡聲道，“倘若我真想殺你，剛才就會把鐵絲放置在你脖頸的位置，令你身首異處。你看，此處唯有你我二人，你那些死士已經(jīng)入了地府，沒法站出來替你作證。完事之后我秘密離開，再讓忽納爾幫忙掃個尾，將罪名推到前朝余孽或匪寇身上，沒有切實證據(jù)，你以為你爹會為了你與全魏國的漢人官員作對？會冒險與皇上翻臉？想當皇后，配當皇后的女子多的是，少了你，還有千萬人頂上。你不是諸位親王的唯一選擇，別把自己想得太過重要。”

    她慢慢走到巷尾，語氣森冷，“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明刀明槍我絲毫不怵，陰謀詭計你敢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