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和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英國貧乏飲食的胃實在消受不起法國的大餐。而且南法的菜量大，上菜的女孩兒大概主張男女平權(quán)，給她們的量居然跟男子一樣多?？赡憬^對不能對一個法國廚師說你只是想簡單吃吃，你必須從頭戰(zhàn)斗到尾，每道菜都要消化掉，否則是對廚子的怠慢。澧蘭說她自從到了英國之后就面對美食永不言敗，她如今也一敗涂地。

    中途，清揚去衛(wèi)生間，她看著清揚的背影都能感覺到她深深的絕望。后來她又聽到清揚在衛(wèi)生間里的尖叫，她知道為什么，她之前去的時候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淺淺的長型陶瓷盆，中間有一個孔洞，瓷盆兩邊各有一個踏腳的地方。沖水時，噴射出來的水流會濺濕裙子和鞋。這是普羅旺斯餐館的特色。她專心與美食奮戰(zhàn)，忘了提醒清揚。按法國人的觀點，她們在英國呆久了，變得跟英國人一樣敏感脆弱。

    最后，廚師還過來問她們吃得好不好，很好，真是畢生難忘的一頓午餐，她們連晚飯都可省了，也果然省了

    林氏一邊讀信，一邊時時微笑；周翰一直咧著嘴；經(jīng)國和朝宗已經(jīng)笑噴；管彤都笑咳嗦了，大家很快活。

    艾克斯是印象派畫家塞尚的故鄉(xiāng)，她們最喜歡在米哈波林蔭路的“兩個男孩”咖啡館閑坐，看街上人來人往。兩邊的懸鈴木簇擁出一條五百碼長的道路，道路兩旁林立著咖啡館、餐館、商店和文藝復(fù)興時期典雅的私人公寓，四座噴泉沿街依次排開。建于1792年的“兩個男孩”咖啡館本身就很有特色，深綠色的護墻板搭配奶油色卷曲的幔布，年深日久，高高的天花板被繚繞的煙霧熏成焦糖色。吧臺洗得锃亮發(fā)光，連座椅也被顧客經(jīng)年累月的倚靠磨得閃閃發(fā)光，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澧蘭說法國人的見面禮很特別 — 吻臉。常常看見兩個大男人當街擁抱，互吻臉，左一下、右一下，再左一下，嘖嘖有聲。男人和男人間要吻，女人和女人間要吻，男人和女人之間也不免俗。還好，她們跟誰也不熟，這個禮儀可以免了。周翰聽到這里非常不自在，他絕不愿意任何男人吻他的女孩兒。

    她們在馬賽海邊遙望海中的伊夫堡，就是基督山伯爵被關(guān)押的堡壘。她們還去了戛納的圣瑪格麗特島，鐵面人在此被囚禁了11年。周翰記得澧蘭跟他講過大仲馬的兩本書《布拉熱洛納子爵》和《鐵面人》，人物和情節(jié)都大致相似，只是結(jié)局不同。

    周翰復(fù)又看澧蘭的照片，心想這樣的美人身后會追著多少狂蜂浪蝶，他深怕澧蘭琵琶別抱。陳氏讀完信，順手就把信給了周翰。“母親，你回信時麻煩告訴澧蘭旅行時注意安全，晚出早歸。還有以后多寫信，多報平安?！敝芎不匚莺?，把信手錄了一份放到樓下書房的桌子上。

    周翰發(fā)電報問馮清揚澧蘭常去參見晚會嗎？馮清揚回電說只有一次，公使館代辦使事陳維城是澧蘭父親的故交，澧蘭卻不過，她陪澧蘭去的，她們還特地去買了禮服和首飾，因為澧蘭壓根就沒帶任何禮服和首飾到英國。

    第10章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4)

    周翰若是了解澧蘭今時今日對他的態(tài)度，他就絕不會說要澧蘭多寫信。經(jīng)歷五年的煎熬，澧蘭對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柔順的小女孩兒。以前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在兩人的關(guān)系中占著主導(dǎo)地位。其實在南潯鄉(xiāng)間，澧蘭與他擦肩而過、不肯停車時，他就該意識到澧蘭現(xiàn)今對他充滿怨氣。陳氏特意發(fā)電報告訴澧蘭周翰的囑咐，還說周翰看到澧蘭的信很開心。澧蘭看到電報，愣了一會兒，她未想到周翰會關(guān)注她的書信。周翰關(guān)于安全的那句話畢竟是良言，他即使不囑咐，她也很注意。至于寫信嗎，哼！之前陳氏發(fā)電報說很久沒收到信，擔心她，她還內(nèi)疚，打算以后一個月寫一封。如今她直接把一個月拖成兩個月，這還是看陳氏的面子。憑什么她該聽顧周翰的話？他們現(xiàn)在了無瓜葛！以前他在美國多寫信了嗎？他所有的信內(nèi)容加起來都不如自己一封多！她為什么要讓顧周翰知道她現(xiàn)在的情況？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瘪T清揚的來信上如此形容澧蘭，她讓顧周翰盡管放心，追求澧蘭的中國留學(xué)生固然多到可以從太和殿排到乾清門，可澧蘭不為之心動，總有各種法子拒絕。她拒絕的方式很委婉，使人不生怨意。周翰看信，卻想到“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兩句話，他的女孩兒就這么自尊自愛，她不卑微、不乞求、不糾纏，不愛就放手。澧蘭臨行前堅定、決絕，無復(fù)留戀的樣子猶在眼前。馮清揚說她們買了自行車，澧蘭很喜歡騎車，她只用一個下午就自己琢磨會了。周末她們就騎車去郊外，澧蘭說以前在國內(nèi)礙于身份不好意思騎。她的平衡性很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兩手撒開車把。周翰想偏鞍側(cè)騎了很多年馬，澧蘭的平衡性當然好。澧蘭買了車后，劍橋的很多中國留學(xué)生也買了車，這樣追起來比較方便，不用跑。周翰看到澧蘭撒開車把，心里微笑，這是小孩子的舉止，他很樂于看到她恢復(fù)小時候的活潑。

    信上還說昨天澧蘭給大家做了腌篤鮮，澧蘭早早就腌好了咸rou，沒有筍，澧蘭就用黃瓜代替。澧蘭告訴他們江南每到農(nóng)歷二月，春筍就上市了，家家戶戶的主婦們都要做腌篤鮮，好像沒有腌篤鮮就過不好春天一樣。房東太太愛極了，連吃了兩碗，說鮮得掉眉毛，要不是自己歲數(shù)大怕不消化，一定還要吃第三碗。澧蘭她們也很喜歡。周翰打電話回家，問陳氏今晚可不可以吃腌篤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