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笑了?！币淋狡届o地回答，“哪里有異能可以讓孩子提前降生又保證母子平安？”

    “沒有這樣的異能者，但據(jù)我所知，提比斯邊境與艾博里郡一代，有自稱‘醫(yī)生’的煉金術(shù)師。”羅蘭說，“這些沒有異能的人可以用看似普通的方式治愈異能者都無法治愈的疾病，傳說他們甚至治好了一場瘟疫。某些謠言讓人忍不住猜測，這些‘醫(yī)生’或許有某些我們還不了解的方法，能制造安全的意外?！?/br>
    “您對醫(yī)生怎么看呢？”王后突然問。

    “在傷痛上不如治愈異能者，但普通人可以學(xué)習(xí)這一點，讓他們今后在數(shù)量上具有優(yōu)勢；而在一些疾病上，他們似乎有比教士更可信的效力?！痹紫嘁粫r不確定她話鋒一轉(zhuǎn)的原因，謹(jǐn)慎地說，“至于更多的，在我了解清楚之前，我不會貿(mào)然開口?！?/br>
    “人員組成方面呢？”伊芙問。

    “就算有貴族沉迷煉金術(shù)，我們也不能指望所有醫(yī)生都源自貴族家庭?！?/br>
    “性別呢？醫(yī)生以omega居多，許多人說那是巫師改頭換面的結(jié)果?！?/br>
    “所謂的巫師只是無稽之談。”羅蘭簡單地說，“我倒認(rèn)為這是對人力的有效運用?！?/br>
    宰相看到王后的表情柔和了一點，他頓了頓，再度開口道：“請不要岔開話題，王后陛下?！?/br>
    “或許正如您的猜測吧?！币淋捷p描淡寫地說。

    羅蘭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沒料到對方會如此輕易地承認(rèn)。他困惑地看著紅發(fā)的omega，之前心中的一些猜測被他自己推翻。

    “恕我直言，宰相大人?！币淋椒畔铝斯P，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國王陛下需要一個在春季前出生的王儲，那么繼承人就必須在今年出生。您已經(jīng)看到了，他如此相信那個預(yù)言，哪怕這個孩子先天不足，可能在幾歲夭折，也可能在未來發(fā)育成beta甚至omega——陛下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如果正統(tǒng)繼承人不在去年出生，我恐怕國王陛下會消滅所有與紅色沾邊的‘嫌疑人’。”

    “您太危言聳聽了。”

    聽開始幾句時，羅蘭還以為對方在推脫責(zé)任，可聽到后來，他忍不住反駁起來。伊芙面色不變，只是搖了搖頭，拿出了什么東西。

    那是國王的手書，遣詞用句也好，規(guī)格樣式也好，作為宰相的羅蘭都看到過無數(shù)次。他沒來得及糾結(jié)這東西為什么會被王后隨身帶著，就被手書上的內(nèi)容驚得目瞪口呆。

    “荒謬！”他脫口而出道。

    這是一封能讓所有貴族震動的手書，上面寫著，為了提純貴族的黃金血脈，將從明年開始，取消貴族beta的繼承權(quán)。

    貴族的alpha和beta都有繼承家產(chǎn)和爵位的權(quán)力，只要他們是婚生的頭生子。omega雖然沒有法律保護(hù)的繼承權(quán)，但倘若這個omega是貴族家的獨子，他或她也可以與一個alpha結(jié)合，在生育一個繼承人后繼承家業(yè)。而理查二世草擬的這封詔書上，把omega完全劃分成所嫁alpha的財產(chǎn)，把beta視作不完美的次品，兩者都剝奪繼承權(quán)，冒名繼承者視為犯罪。

    簡單地說，只有alpha能繼承貴族的家產(chǎn)和爵位，如果后代中沒有alpha，在這個貴族死后，財產(chǎn)上交給王室。

    “這簡直太荒唐了！”羅蘭不得不放下手書，以免一不小心將它捏皺了。他在書房里焦躁地來回走了幾圈，作勢要離開書房：“不行，我得阻止國王陛下?！?/br>
    “請您慎重，這件事大概難以改變。”王后說。

    這正是羅蘭公爵想詐出來的內(nèi)容，他停在門口，回頭望向坐在原位的王后。這位陛下坐得四平八穩(wěn)，完全不見慌亂之色。

    羅蘭收起了焦急的表情，他覺得他們可以稍微開誠公布地談一談。

    “國庫資金短缺，分封過多勛貴的惡果正在顯現(xiàn)，我們的陛下需要收回一部分財產(chǎn)和地位?！痹紫嗾f，“‘鑒定性別’的權(quán)力在國王陛下手上，他可以選擇要從貴族中除名的姓氏，但這種方式完全不適合在現(xiàn)在使用。開了這個口子，勛貴們互相攻訐不合法的戰(zhàn)爭會翻幾倍，在我們與教廷隨時可能產(chǎn)生摩擦的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飲鴆止渴，自毀城墻?！?/br>
    “您弄錯了，大人。”伊芙笑了笑，“國王陛下的確會借此把一些不聽話的alpha家主宣判為不合法的beta，但他是真想把所有beta和omega從貴族繼承人的隊伍中趕出去呢?！?/br>
    “什么？”羅蘭匪夷所思地問。

    “這并非政務(wù)，因此您或許對此不太清楚?！币淋秸f，“去年到今年間，按照報上來的數(shù)據(jù)看，分化的貴族們中覺醒異能的人減少了十分之一。但算上貴族們隱瞞下身為‘廢物alpha’的情況，新生異能者大概少了六分之一有余吧。”

    宰相啞口無言。

    他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在這方面產(chǎn)生的最大不同，就是去年起國王不再從教廷索取受洗用的圣水。此前羅蘭就隱約感到使用圣水二次洗禮讓不少剛分化的人覺醒，只是礙于樣本不足，無法非常篤定?，F(xiàn)在倒好，國王陛下親自下令，讓去年后分化的貴族都成了對照組。

    對照組產(chǎn)生的結(jié)果觸目驚心，往更深處想去，簡直讓羅蘭遍體身寒。

    “國王認(rèn)為把beta和omega從繼承人中排除出去，可以讓異能覺醒率提高？”他捏著眉心，頭疼地問。

    “他覺得只有alpha是完美繼承黃金血脈的存在，beta和omega則是次品?！币淋狡椒€(wěn)地重復(fù)著荒誕的話語，“他認(rèn)為只讓alpha延續(xù)血脈，可以提純被時間稀釋的血統(tǒng)，重新找回古老的榮耀?！?/br>
    羅蘭公爵不說話，因為在國王的書房里對書房主人發(fā)出嗤笑聲，無疑是不禮貌的。

    “我明白了?！彼皇钦f。

    羅蘭明白理查二世在這一問題上已經(jīng)固執(zhí)到了半點聽不進(jìn)人話的地步，而國王陛下膨脹到極點的自負(fù)根本不允許他重新向教廷討要圣水，那等于自扇耳光，比讓他自殺還難。事到如今，羅蘭根本不去想如何說服國王了，他開始思考別的辦法。

    “為什么？”羅蘭忽然沒頭沒尾地問，“您今天說得夠多了，做得也太多，身為國王陛下、托蘭王朝和亞默南的宰相，我可以為此絞死您。”

    “您不會。”伊芙笑道。

    羅蘭對她詢問地抬起眉毛。

    “您這些年來的溫和與……原諒我實話實說，與循規(guī)蹈矩過頭的行事風(fēng)格讓許多人忘記了銳目之鷹的風(fēng)采，但我可是斯圖爾特家的女兒?！蓖鹾笳f。

    “我記得塞繆爾侯爵，是我害得他帶著不夠光彩的名聲離開了提比斯邊境，從赤焰之狼變成了現(xiàn)在的頹唐之人?！绷_蘭對她點了點頭，“這正是讓我感到困惑的地方，我猜您的jiejie和父親都很恨我?！?/br>
    “讓赤焰之狼變成酒鬼的不是您，而是他自己的軟弱。”伊芙說著聽起來冷酷無情的內(nèi)容，臉上卻浮現(xiàn)了一抹懷念的笑容，“那時候我還小，也曾恨過您，但后來我認(rèn)識到，您是個無私的人。”

    “有求于我的人都不會編出這種褒美之詞。”羅蘭笑起來。

    “如果您是只聽國王命令的盲從之人，您會任由家父留在提比斯防線，直到不自量力地為了所謂的榮耀和毫無必要的推進(jìn)而死在那里。如果您是為了功名利祿打壓政敵的人，您會阻撓家姐繼續(xù)駐守提比斯防線，也不會讓當(dāng)時年紀(jì)還很輕的jiejie慢慢接手父親的余部，一路走到現(xiàn)在。說得不客氣一點，您得罪我們卻又扶持我們，只為了亞默南的穩(wěn)定。我想用‘無私’形容您再恰當(dāng)不過了?！?/br>
    “我只是忠于我的工作?！痹紫嗝蛄嗣蜃?。

    “沒有比這更可敬的品質(zhì)。”王后說，“這便是我冒險把脖子伸進(jìn)您的絞索的原因?！?/br>
    “您的脖子安全了?！?/br>
    羅蘭站在門邊，再一次，或者說頭一次仔仔細(xì)細(xì)注視伊芙，不再用單純看待有小聰明的花瓶王后的目光。他最后陳述道：“我在此見到您也在您預(yù)料之中吧?！?/br>
    伊芙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拿起那杯羅蘭沒動過的茶，抿了一口。

    然后嗆得咳嗽起來。

    “我習(xí)慣喝比較甜的茶，加兩勺蜂蜜，四塊糖，有助于工作，仆人大概忘了和您說?！绷_蘭無辜地說，看著面前被齁得臉都有點綠的王后，覺得今天糟糕透頂?shù)男那楹昧四敲匆稽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