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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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老爺忙一蹲身躲了過去,到底有些心虛,咳嗽了兩聲,只把眼睛望著別處,卻道:“想來已是有那快嘴的告訴母親了,母親既已知道,又何必再來問我。橫豎這門親事是再不能改的,那崔相如今權傾朝野,若是得罪了他,只怕咱們闔府都沒好日子過!” “你這個目無法紀的東西,你二哥尸骨未寒,闔家正在守孝,你居然就給芝姐兒說起親事來了,虧你也是大家公子出身,這是哪門子的禮法規(guī)矩?” 四老爺此時襲了爵位,自覺比先時腰桿子硬挺了許多,便梗著脖子道:“我和五弟都是母親生的大家公子,怎的他們五房就可以暗中給銘哥兒相看禮部侍郎家的小姐,也不見母親說他,卻只盯著我這里,大家都一樣是孝期暗中做定了親事,怎的偏他五房可以,我四房就不成?要我說母親這心也太偏了些? “你——”太夫人不想這個素來唯唯諾諾、蔫頭搭腦的兒子竟然敢頂嘴,剛只說了這一個字,只覺一口氣上涌,腦子里天旋地轉的,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第十四回 四老爺一見他親娘給他氣得栽倒在地,也是唬了一跳,心中怦怦亂跳。他雖平日里最是個蠢笨糊涂的,可于大關節(jié)處到底還有幾分曉事兒,他這才襲了爵位沒幾天,若是親娘突然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五房那邊再傳出些話出去,只怕他這剛到手的爵位就有些不大拿得穩(wěn)便。 于是趕忙命他心腹奶兄親自去請了京中一位極有名望的何太醫(yī)來給老太太看診。他奶兄得了他再三囑咐,一見了何太醫(yī),便先塞了好大一包銀子到人家袖子里,又悄聲叮囑了幾句。那太醫(yī)也每常出入候府高門,于這家宅中的各色事體也略知一二,便微點了點頭。 等他奶兄帶著太醫(yī)趕到安遠伯府時,就見大老爺和五老爺也早得了消息趕了回來,闔家?guī)资谌司故侨谔蛉说脑鹤永锖蛑?/br> 太夫人卻仍是昏迷不醒,宜芝守在祖母床邊早哭得眼腫聲咽。聽得太醫(yī)到了,女眷們方急忙回避到正房西邊兩間屋子里去。 那何太醫(yī)給太夫人細細診完脈后略一沉吟,方道:“老夫人有了些春秋,素體便有些腎陰不足、陰虧火旺,又值這夏日炎炎,便越發(fā)的陰虛陽盛,便不免有些肝陽上亢,肝火妄動。從脈象上看,只怕恐有中風之虞,且先吃我一付藥看看,若能明日辰時醒過來,便是大順之癥,待明日我再來為太夫人請脈開方?!?/br> 雖說這何太醫(yī)搖頭晃腦的掉了好一番書袋,五老爺心中卻仍是有些疑惑,他得了信兒之后早打探得清楚他娘明明被四老爺氣昏過去的,怎得這太醫(yī)卻往什么陰啊陽啊上頭的去扯。但因這何太醫(yī)是京中有名的神醫(yī),這當口也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也只得隨兄長們謝過了他,送上五兩銀子的診金,命人好生送了出去。 那何太醫(yī)到底是有些手段的,眾人給太夫人灌了三次藥下去,到第二日早上太夫人果然便醒了過來。喜得眾人趕忙封了個紅封再去請那何太醫(yī)。 一時何太醫(yī)來了,又為太夫人細細診治一番,見太夫人除了氣短神乏外,沒什么精神外,老太太的左手末兩根手指竟是不能動了,拿銀針試著扎了兩下,也是全無知覺,旁的倒是都沒什么。 那何太醫(yī)便道:“老夫人真是萬幸??!雖肝風內動,因救得及時,到底只是個小中風,雖此左手二指不能動作,但只要靜心調養(yǎng),每日按摩著手部xue位,過些日子便會恢復知覺。只太夫人畢竟上了春秋,以后不管再遇著何事,定要心平氣和方可,不然若是再次大動肝火,肝陽上亢引動內風的話,其癥定不會再如此次這般輕微了?!?/br> 四老爺一聽母親性命無礙,喜的是眉開眼笑,只覺何太醫(yī)便是他的再世恩人一般,忙忙的又送了一個厚厚的紅封給他,親自送出府去。 因提心吊膽了一夜,覺也不曾睡好,便去到柳姨娘房里想要小睡片刻,不想剛睡下還沒到一刻鐘,便有人來回稟他道,說是太夫人既不肯吃藥,也不肯進些飲食。嚇得四老爺急忙從床上爬起來,匆忙套上衣服又往太夫人的上院趕去。 太夫人的床跟前早圍著一大堆人苦求她進些藥食,宜芝更是哭得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聲音都哭啞了還在那里求她祖母。五老爺和素日最得老太太寵愛的幾個嫡孫也都跪在床前跟著相求。因里面人太多,已無立足之地,大老爺便領著幾個子侄立在外頭廊下,也在不住的大聲勸著太夫人進些飲食。 太夫人只是緊閉雙眼,誰都不理,直到聽到報說四老爺來了,才睜開眼睛,緩緩道:“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好求新伯爺幾件事,若是伯爺答應呢,說不得我老婆子還想再多活些日子,若是新伯爺不答應,我老婆子便是活著也再沒什么生趣了!” 眾人聽了這等重話,不由都有些面面相覷,最后一齊看向四老爺。 太夫人見眾人不動,不由提高了幾分聲音道:“我還沒咽氣呢,這就一個個的都不聽我的話了,可是個個都想著氣死我不成?” 眾人這才趕忙退了出去,只剩下四老爺一個待在房里。 四老爺只得上前訕訕道:“母親怎的既不吃飯也不用藥?若是這飯菜做得不合口味,只管讓廚房再重新去做就是了。只是這藥雖苦卻是不能不吃的,兒子求求您老人家,就當可憐可憐兒子,趕緊把這藥啊飯啊的好歹都用了吧!” 太夫人重又把眼睛閉上,幽幽嘆道:“伯爺這話說得過了,哪里是我可憐你,竟是我這老婆子要伯爺可憐呢?伯爺如今是這一家之主,連我老婆子都要依著伯爺的孝心過活,我現今求你幾件事,若你允我的話,我便消了這絕食之念,不然,我倒是立時死了干凈!” 四老爺一聽她娘說這個死字,那心就開始慌了,他現今最怕的就是他老娘有個三長兩短。趕忙道:“娘要兒子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別說幾件事,便是幾千件、幾萬件,兒子也萬沒有不應的?!?/br> “你既如此說,那這第一件便是不得把芝姐兒許給那左相之子,你可能做到?”太夫人淡淡地道。 “這——,這只怕有些使不得!那左相如今權傾朝野,若是用完了人家的勢卻不把女兒嫁過去,倒反退了親,實是有些那個……,不妥,若是惹惱了人家,只怕反會為府里招來禍端!” 太夫人原也知道以左相如今之勢,四老爺暗中定下的這門親事多半是再無更改的,卻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因道:“既如此,那你便多給芝姐兒些嫁妝罷。咱們府里的規(guī)矩,凡嫡女出嫁,公中出一萬兩銀子的嫁妝,你方才也說了那左相權傾朝野,嫁到那么一個顯赫的門庭里,又是去做嫡長媳的,這嫁妝總不能太簡薄了。倒不如再從公中給她加上一萬兩銀子的嫁妝,總共兩萬兩?!?/br> “還有你侄女兒宜蕙,她可是伯爵嫡出之女,且她母親早已為她定下了她表兄,興安伯家的世子。嫁到那樣的高門望族里頭去,嫁妝自也不能太少了些,也得再給她加上一萬兩銀子的嫁妝方才妥當?!?/br> 這左添一萬兩,右添一萬兩的,聽得四老爺心中大痛??伤H娘早把話撂到那兒了,他敢不從?他娘就敢立刻絕食給他看。只得先勉強答應了,橫豎這兩個丫頭出閣的日子還早,總也得再等個一兩年過去再說,那兩萬兩銀子倒不必這么快就給出去。 不想他娘緊跟著就來了一句,“也是我不信這錢在你手里就能存得住,你且先把她姐妹倆兒的總共四萬兩嫁妝銀子從庫里支出來,換成銀票拿來存放到我這邊,我先替她們收著,省得臨到了跟前真用到這些銀子來置辦嫁妝的時候,卻是一個子兒也尋不見,倒反誤事?!?/br> 四老爺頓時急了,他是早瞧過總帳的,知道府里積存下來的現銀總共只有七萬兩,他母親一張口就要了一多半過去,叫他如何不心疼rou痛。忙道:“瞧母親說的這是什么話?我再不入母親的眼,也斷不會既答應了母親卻又食言,去花用自己女兒和侄女的嫁妝。況這銀子存在庫里的總帳上,輕易是取用不了的,便是我想花用也是撈不著的,母親何苦這般多慮,等她們出閣時兒子一定分文不少的把這筆銀子拿出來給她們置辦嫁妝就是?!?/br> “你此時把這話說得再好聽,倘到時候你真拿不出來,難不成我還能將伯爺送去見官不成?罷!罷!罷!與其到時候再被你氣得丟了性命,倒不如我現在索性就先蹬腿去了,也省得再見后日那許多戳人心腸處,也算是早去早了,眼不見處方是干凈!”老太太說罷,便轉身向內,再不答理四老爺了。 四老爺心里又是擔心他親娘萬一真就絕食而死、又是rou痛那四萬兩銀子還沒揣到懷里捂一捂呢就要送出去。糾結了半天,直在太夫人床前亂轉了十幾個圈子,到底還是牙根一咬答應了下來?!凹饶赣H這般信不過兒子,那兒子就依母親之意,這就去庫里支取了銀錢好給母親送來?!闭f完便賭氣出去,自去庫里提銀兌換銀票去了。 他倒是也想再拖延幾日,不想自他走后,那太夫人仍是不飲不食,他這才知道他老娘這是鐵了心不見銀票不吃飯了。畢竟怕他老娘餓得久了,又生出些別的毛病來,又怕五老爺趁機再弄出些妖蛾子來,當下只得快快取銀換銀。不到兩個時辰便將庫中存的金銀之物換得了四萬兩銀子的銀票,裝在兩個小匣子里親自捧到太夫人的上房。 只是四老爺到底心有不甘,緊抱著懷里兩個匣子嘀咕道:“母親要這庫里的存銀時倒想起來現今我是這家中之主了,只是哪有家主如今正院不得住,且連管家之權都不在我們房里的呢?” 太夫人心知他這不過是想討價還價,只是也須得給他些好處,不可逼得他太過了,不然日后不好相處,便道:“你二嫂最是個知禮的,她昨兒就和我說要從正院里搬出去,好給你們騰地方,若不是為著芝姐兒的事,我也就喊你過來命你們準備搬遷事宜了。只是這管家一事,你媳婦如今病還沒好,且她從沒管過家,素日又不是個有才干的,如何能挑起這一大家子的中饋之責?待她病好了,讓她先跟著五太太學些理家之道再說罷,這會子還是先由五太太料理吧?!?/br> 四老爺一聽老太太總算許他搬到正院,多少也算得了點安慰。這才松開手,雖心中萬般不舍,到底還是把那兩匣銀票交到太夫人的貼身丫鬟素云手里,一一點算。見數目分毫不錯,太夫人這才命拿過一碗茶來潤口。 四老爺忙捧過一碗粥來,正想要侍候他母親用膳,卻聽老太太道:“罷了,我如何敢勞動伯爺來服侍我呢?你也忙累了一天了,且回去歇著吧,讓宜芝那孩子替你盡孝倒好過你親自孝敬我?!?/br> 太夫人方攆走兒子,宜芝就奔了進來,撲到床邊,正要接過粥碗親自喂祖母喝粥,老太太卻搖搖頭,將她拉到跟前,淚眼朦朧道:“芝丫頭,祖母這些年算是白疼了你了!枉你從小兒在我跟前養(yǎng)大,偏到了這等大關鍵處祖母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眼睜睜看著你被你那個混帳爹給許下那樣一門親事?!?/br> 宜芝自得知父親竟將她許給個殘廢后,雖也心中難過不平,但到底比不得眼前祖母的病體要緊,便只顧服侍她祖母。此時再聽到她祖母這一番話,心中攢了這么些年的委屈心酸、憤懣不平全都盡數化成了止不住的熱淚,滾滾而下。 就聽她哭道:“這與祖母有什么相干,都是我命不好,攤上那么個親爹?我三歲上就沒了親娘,若不是祖母慈心收留了我,又養(yǎng)我在身邊,只怕我留在四房早被搓磨死了。在我心里,只有祖母待我的好,再不知道其它!” 太夫人也垂淚道:“好孩子,祖母總算沒有白疼你?!北阒附o她看床邊那一個小匣子,“這里頭是祖母拼命給你爭來的嫁妝銀子,一共是兩萬兩的銀票,回頭我就讓你五嬸娘拿著這些銀子去給你置辦嫁妝?!?/br> 宜芝忙又再三謝過祖母的恩情,卻在心里隱隱有些擔心,只怕為著她多出來的這一萬兩嫁妝銀子,后日又不知生出多少事來呢! ☆、第十五回 自從太夫人那邊松了口,四老爺早早的就和柳姨娘翻起了《玉匣記》,挑了個極好的黃道吉日,也不來回他母親,徑直命四太太去跟她二嫂子盧夫人講。 四太太對四老爺一向是順從慣了的,不敢不去,只得去到那邊正院子里。二太太請她坐了,一連飲了好幾杯茶,東拉西扯的閑話說了不知多少,四太太卻總是張不開那個口說出催逼她嫂子搬家的話來。 還是二太太見她坐立不安,又是一臉為難,便笑道:“我前兒翻了《玉匣記》,見那上面寫道再過五日便是個黃道吉日,我想著不如就趁那日搬出去,你們也好搬進來,咱們兩房換挪個地方?!?/br> 四太太聽這話,羞得滿臉通紅,她這個嫂子為人公允,從不曾因她性子軟懦就看輕了她,若是有那等狗眼看人低的婆子媳婦對她不敬,但凡傳到二太太耳朵里,必會狠狠懲戒一番,管家時一向待她不錯,她心里也是極為感念的。不由囁嚅道:“只五天的功夫收拾東西,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那倒不會,打從襲爵的旨意一下來,我就開始命她們收拾各色東西的,只怕你們房里恐倒有些倉促呢!”二太太仍是微微笑道。 盧夫人這話料得一絲兒也不差,這幾日四房院子里幾乎稱得上是日夜忙亂,連趕了好幾個通宵,好容易趕在那日收拾好了,等到十八日上焚香拜祭已畢,幾十名婆子小廝便齊齊動手兩下里搬來送往。足足花了一天還多的功夫,直到二更天四房才搬進了安遠伯府的家主正院,而二房則搬到了原先四房所住的那一處五進院子。 這正院自也是五進的大院落,當下二少爺趙宜銨便住了第二進院子的東廂房,他meimei宜菲住了第四進院子的西廂房,那東廂房卻是給了其生母柳姨娘住。 原本按著伯府里的規(guī)矩,姨娘們都是住在最后一重小院的后罩房里,一人三間屋子,撥給兩個小丫頭子使喚。原先還住在舊時院子處,柳姨娘就眼攙那四房主院空出來的一間廂房。只是太夫人一向瞧不上她,她唯一的靠山四老爺又沒官沒職的,是個白身沒得底氣,又不討老太太喜歡,再是心里疼寵愛妾,也不敢造次不守著府里頭的規(guī)矩把個姨娘安置到廂房。 如今四老爺既襲了伯爵,又做了個正六品的官兒,且和權傾朝野的左相家成了兒女親家,自不免得意洋洋,難免于行事上有些放縱。一見愛妾來求自已,四老爺也再不顧此舉是否合于規(guī)矩,他老娘心中會否樂意,直接就命人把柳姨娘的東西抬到了主院的東廂房。當晚更是不去四太太的正房過夜,就在這東廂房里和柳姨娘飲酒取樂。 俗話說得好,這酒是色媒人,幾杯酒下肚,新任安遠伯爺便覺得下腹有些鼓噪,蠢蠢欲動起來。又見柳姨娘早已是羅衫半褪,紅紗抹胸兒下鼓鼓囊囊的那兩個香團團不住的微微顫動、晃來晃去,直看得四老爺眼中只差沒跑出讒蟲來。頓時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一把摟過柳姨娘兩個人便往炕上滾去。 又是好一番酣戰(zhàn)過后,柳姨娘一邊拿著絹扇給他扇風,一邊兒嘆道:“咱們可總算是搬到這正院子里來了!只是老太太也太狠了些,竟是硬逼著伯爺可可兒的把那四萬兩的銀票送過去,才肯不再為難咱們,真真的這算是哪一門子的親娘?這從來說起親娘來,都是只有為兒女好的,從沒有反算計著兒女的,老太太可倒好,現放著親生的兒子不去體恤心疼,倒反為兩個毛丫頭故意跟伯爺為難,那兩個丫頭本就有一萬兩的嫁妝,夠多的了,等出了門子又不是咱們趙家的人,倒反又多給了她們一萬好去填補外人?” 雖說柳姨娘這些話極得四老爺的心意,聽得他心里極是暢快,只是他到底是為人子的身份,聽愛妾抱怨幾句倒也罷了,這些話他卻是不能說出來的。當下便咳嗽一聲,裝模作樣道:“又在胡說什么?那兩個丫頭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女。況結的又都是高門大戶的親事,原也該多添些嫁妝才是?!?/br> 柳姨娘不依道:“那咱們菲姐兒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女,怎不見她也疼得眼睛珠子似的。咱們菲姐兒只除了托生在我肚子里,不是太太生的,別的哪一樣差了她那幾個姐妹們。若是單論相貌,府里這些個小姐里頭,就數咱們菲姐兒生得最美,且又口角伶俐,最會討人喜歡,偏生在老太太眼里,只要不是嫡出,便再見不到那庶子庶女身上一星半點好的,統統只是一味的不待見?!?/br> 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況這五小姐趙宜菲是一直養(yǎng)在四房院子里的。先前四老爺又是個沒官沒職的白身,每日里便只在內院和柳姨娘廝混,自是時常能見到這個小女兒跟他撒嬌賣乖,且這個寶貝女兒又是他心愛的女人所出,自然也便疼得跟眼睛珠子似的。一想到老太太對自己的大女兒宜芝那般疼愛,卻對小女兒總是一臉冷淡,從來不見親近,不由得也替小女兒有些不平。 柳姨娘見他面色果沉了幾分,當下趁熱打鐵,拿著帕子抹了抹眼睛,嗚嗚咽咽的哭訴道:“奴家也不是眼氣芝姐兒的那兩萬兩銀子的嫁妝,誰讓她既是嫡出的伯府小姐,又得了那么一門好親事,這原是她該得的。我只是替咱們菲姐兒心酸,伯爺是知道這府里的規(guī)矩的,菲姐兒因是庶出,出閣的時候公中只給五千兩銀子來cao辦嫁妝,可這五千銀子如今夠做什么的呢?前兒我還聽宋婆子說如今京中的米價又漲了二錢銀子一石米呢!” 四老爺趕忙安慰她道:“到時候咱們給菲姐兒也說上一門好親,我又是家主,便多給她些嫁妝也是不妨的。” 柳姨娘一抹眼淚,“好親?菲姐兒現頂著一個庶女的身份,卻到哪里去說上一門好親?如今那些人家,說親時旁的不問,倒先旁敲側擊的問是太太養(yǎng)下的還是姨娘生養(yǎng)的,多有為是庶出便不要的。那左相的長公子雙腿都斷了成了個廢人,那相國夫人不還是看不上庶女,定要選個大家出身的嫡女配給他為妻?!?/br> “便是老爺如今成了伯爺又如何,菲姐兒仍是個伯府的庶女,只恨她福薄沒托生到太太肚子里!嗚嗚嗚……,我可憐的菲姐兒啊!都是一個親爹生的,偏你jiejie好命就有兩萬兩銀子的嫁妝,還有她親娘留給她的近一萬兩銀子的奩產,只你投錯了個娘肚子,便只有五千兩,夠過什么日子啊?可憐你在家時爹疼娘愛,嬌養(yǎng)的金尊玉貴,丁點兒苦都沒吃過,等嫁人時卻要吃苦受罪了,嗚嗚嗚……” 四老爺見愛妾哭得如此傷心,少不得打點起精神百般勸慰,不住口的說,若是有法子可想,他定不會委屈了他的寶貝女兒。 柳姨娘聽了這話,方抬起頭來,問他:“伯爺這話是哄我呢,還是當真?” “我的心肝,老爺我何時哄過你了,便是先前不敢讓你住到東廂房里,如今不也圓了你的心愿了嗎?” 柳姨娘便笑道:“老爺既真有這疼兒女的心,又何愁沒有法子呢?現就有一個極好的法子,只看老爺愿不愿意了?” 四老爺一聽她這話,便忙問她是什么極好的法子,就聽柳姨娘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消把銨哥兒和菲姐兒都記到太太名下,在族譜里改上那么一筆,把他兄妹倆記成嫡出不就成了?我聽我表姐說如今京中好些人家都是這樣子搞法呢,據說那左相夫人的娘家兄弟就用這法子把一雙庶出的兒女給記成了嫡出!” 四老爺聽了卻遲疑道:“這倒確是個法子,只是若當真把他們記到太太名下,那你的名兒可就上不得族譜了?”原來趙家族規(guī),凡妾室只有生育子女者方可被記入族譜之中*。 就見那柳姨娘眼泛淚光,動情道:“當娘的為了兒女什么虛名兒舍不下呢?只要能讓我的銨哥兒和菲姐兒得個體面的身份,便是要了我這條命,奴奴也是心甘情愿的。奴家倒也不是為著他們是我十月懷胎養(yǎng)下來的,更是因為他們兩個乃是老爺的骨血?。 ?/br> 這幾句話聽得四老爺是感動不已,不由握住愛妾的一雙玉手,就想往嘴邊送,不妨那柳姨娘又說出一番話來,“伯爺可別覺著我是想多得了那五千兩銀子好給菲姐兒做嫁妝,我哪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我這實是為了伯爺和銨哥兒所慮。老爺如今能襲爵,是因為老爺在府里這些老爺里頭既是嫡出又居長,不然怎不見這爵位落到長房和五房頭上,他們也都是明白的,故也不敢來和伯爺明爭?!?/br> “這爵位是可以世襲五世的,到伯爺這里是第四代,還能再往下傳一代。伯爺共娶了兩位太太,可惜這兩位太太都沒福,沒能給伯爺生下個嫡子出來,倒只有奴奴僥幸生了一子,雖然居長,可到底不是嫡出,若是回頭請封世子時上頭以此為由不準所請,那到時這爵位可就又要便宜那五房了。” 四老爺聽了這話,不由心中一驚,原來他連日來只顧著心中喜悅興奮,竟不及想到這等要緊之處,忙摟著柳姨娘在她臉上狠親了數下,“多虧了我的親親小柳兒提醒,不然老爺我還不知多早晚才能省到此事!你可真真是我的心肝,我的智囊,若是沒了你,你老爺我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柳姨娘便笑道:“奴奴今生既已是伯爺的人,自然萬事都要先替伯爺打算,伯爺事兒又多,縱有一時想不到之處,只要有了奴家在伯爺身邊,便再不愁有什么疏漏之處!只是咱兩個在這里議得火熱,還不知太太那里怎生說法,答不答應呢?” 四老爺立時便把兩個眼睛珠子瞪起來,“她敢不答應,白送她一雙兒女,她若敢說個不字,老爺我要她好看!” ☆、第十六回 第二日一早,四老爺就直奔四太太房里,把丫頭們全趕了出去,然后劈頭蓋臉的一通話砸下來,直說要把宜銨和宜菲記到她名下,說他后日便會安排族長進行一應事體,又嚴令她不許告訴老太太和五房那邊,說完也不管四太太答允與否,便徑自走了。 四太太僵在那里,足足呆愣了半日,方才想明白四老爺說的那些話是個什么意思,頓時就開始失聲痛哭起來。她房里的丫鬟們早見慣了她三不五時的就淌眼抹淚,只當是四老爺又給了她氣受,早不當一回事兒了。后來見她飯也不吃,仍是不住的哭,比起往日的哭法又厲害許多,這才有些慌了,忙差了一個小丫頭悄悄的往煦暉堂去請大小姐宜芝過來。 一時宜芝過來了,禮還未曾行完,便被四太太一把拉到身邊,命丫鬟們出去后便抱住她開始哭訴起來,開頭說的又是那些老話,“自我嫁過來,老爺就從沒給過我好臉,只成日惦記著我那點子嫁妝,隔三岔五的或要或偷的弄了去給那個姓柳的賤人使,把個姨娘打扮穿戴的倒比我這正頭太太還更光鮮體面。這倒也罷了,橫豎是我命不好,忍著些兒也就完了,可如今竟是越發(fā)不肯放過我,變著法子要欺到我頭上?!?/br> 宜芝早見慣了她這姨媽兼繼母絮叨半日也說不到話點子上,只得耐著性子問道:“今日又是出了什么事,讓母親哭成這樣?” “大早上的,老爺突然進來張口就說要把那賤人生的一對兒女記到我名下,以后就算作是四房的嫡子嫡女。這要真把他兄妹兩個記到我名下,等我死了,我那些嫁妝便全歸了他們了,我多一半的嫁妝都已被他們娘弄過去了,就剩下這點子養(yǎng)老的棺材本他們還不放過,嗚嗚……” 宜芝一聽就知道這必是柳姨娘眼氣身為嫡女可得的公中那一萬兩銀子嫁妝,且身份體面尊貴了,無論是將來說親還是襲爵都有許多便宜之處,倒也不是就看上了四太太那么點子嫁妝。便問她繼母道:“那母親的意思呢,是答允還是不答允?” “我自然是不答允了!他兄妹倆自小又沒有養(yǎng)在我身邊,侍奉我如母,雖只是個庶出,就仗著他們生母得寵,從來不把我放在眼睛里,除了每日晨起請安是再不到我這正房來的,便是這晨昏定省也時常找了個借口不肯過來。我略說上兩句,老爺便沖我吹胡子瞪眼的發(fā)脾氣,若是再把他兩個變成嫡子,這院子里可還有我的活路?” “更何況,當日若不是那個壞小子受了他娘的調唆故意沖撞了我,把我絆倒在地,害我一個已成形的哥兒硬是給掉了。我說了他幾句,他反誣賴我說是我眼見就要生個嫡子出來,看他這個庶長子刺眼,想要害了他,真是冤枉死我了。偏老爺還拿他的話當真,不說可憐我掉了兒子,反倒說我不慈壞心眼,以后再不到我的屋子里來。只可憐我又是落胎又是著了委屈氣怒,把個身子也敗壞掉了,又討了老爺的嫌,這么些年竟再沒有過身孕。” “銨哥兒那混小子,他害了我的兒子,如今倒想讓我認他做兒子,好得個嫡出的名份,我,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讓這起黑心爛肺的下作胚子如愿!好孩子,母親少不得又要再煩你一回,你去跟老太太說說,這等大事無論如何總得老太太給我做主才是!” 宜芝想了一想,搖頭道:“還請母親恕罪,我是不會去跟祖母說的?!?/br> 四太太一見連宜芝都不肯幫她,頓時急了,“好孩子,你便不看在我是你繼母的名份上,好歹我也是你親娘的妹子,是你的親姨娘,這般要緊的關口上,你如何能撇下我不顧呢?可是你覺得在你這門親事上,母親沒攔著你父親,還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訴了他,所以心里埋怨我嗎?” 宜芝氣得忙道:“我可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的糊涂人,又何曾埋怨過母親?老爺的為人行事我這個做女兒的再沒有不知是個什么樣子的,最是個牛心孤拐,不顧我們死活的,這哪里能怪得到母親頭上。再者我也并不是要撇下母親不顧,只是母親也想想,祖母前幾日才被老爺氣得大病了一場,現今還在臥床調養(yǎng),那日太醫(yī)說了,祖母今后是再不能動氣的,若是我再去說了這記名之事,萬一又惹祖母動了氣,傷了身,豈不是罪過,又如何對得起祖母素日看顧我們之情?母親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四太太聽了,也知她說得有理,半日無言,只是扯著帕子哭道:“我也知道此時原是不該去煩老太太再cao心的,可這府里,我除了找你做個依靠,再求老太太替我做主,我又還能去求誰呢?” 宜芝拿了帕子替她擦淚道:“往日但凡母親有所需,我都是一一的應了,從沒不顧著母親的,只是母親還能靠著我多久?我最多再在這府里呆上一年,終是要離了這里的,那時母親再有了事又找誰來相商倚靠。便是求老太太替母親做主,老太太年事已高,也不能替母親做一輩子的主,母親是老爺明媒正娶,三書六禮娶進門的正室夫人,凡事總得自己立起來才是!” 四太太嘟囔道:“你只說叫我立起來,可這女人出嫁從夫,老爺又是那么個性子,只一心偏袒小妾庶子,從不給我半分體面,可又要我憑什么去立得起來?遠的不說,只說眼前這事,老爺定要把那兩個孩子記到我名下,我又該如何對付?” 宜芝不緊不慢道:“他既要記到母親名下,便不能不得了母親點頭,只要母親拿定了主意,堅不松口,就是不答應此事,便是老爺也不能奈何你的?!?/br> 四太太想起早上四老爺丟下來的那一串言語,不由遲疑道:“瞧老爺早上那架勢,竟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意思呢,也打算瞞著太夫人,只是來知會我一聲,倒似這事已經十拿九穩(wěn)了一般。” 宜芝又想了一回,道:“不管怎么說,老爺既要辦成這件事,或是要母親在族長前親口答允把那兄妹倆記到名下,或是得寫一紙文書說明此事。無論哪一種,母親都不理他,看他還要如何再經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