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蔽尹c點頭，說，“師父的一個同窗現(xiàn)在是國內(nèi)頂尖的神經(jīng)外科專家，師父幫我們聯(lián)系好了。我下午帶著寶嫂的病案去上海給他看，尋求最好的治療方案。畢竟現(xiàn)在寶嫂的身體情況，不適合轉(zhuǎn)院?！?/br>
    大寶感激地點點頭。

    我說：“晚上8點是專案會的時間，我們務(wù)必趕在這個時間回來?！?/br>
    2

    半天前，9月9日晚上8點，“9·7”專案組會議室。

    “誰先說？偵查組？”龍番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周浩親自掛帥“9·7”專案。

    “我們對受害人趙夢涵的所有社會關(guān)系進行了調(diào)查?！敝鬓k偵查員說，“發(fā)現(xiàn)她的社會交際面非常狹窄，除了她在省公安廳工作的未婚夫李大寶，其他所有社會矛盾點均已排除，不存在因仇、因情謀殺的可能?！?/br>
    “你這話什么意思？”小羽毛叫道，“李大寶怎么就不能排除嫌疑了？”

    “沒什么意思?！眰刹閱T說，“我們找了李大寶一天也沒找到他?！?/br>
    “他可以排除嫌疑?！蔽艺f，“案發(fā)當天，李大寶和我在一起。你今天沒找到他，是因為他參與了我們的現(xiàn)場勘查?！?/br>
    “這不合規(guī)矩啊?！眰刹閱T說，“他是受害人直系親屬?！?/br>
    “還沒有結(jié)婚，不能算直系親屬?！绷譂f，“陳總安排的，他輔助我們辦案。

    周局長看著我們點點頭，說：“排除了謀人，那有沒有其他可能的作案動機？”

    我搖搖頭，說：“現(xiàn)場勘查找到了寶嫂，哦，也就是趙夢涵的隨身手提包，里面幾千塊錢和信用卡都在，基本可以排除侵財。我們也找了醫(yī)生對趙夢涵進行體檢，也可以排除謀性。”

    “都排除了，難不成是激情殺人？”主辦偵查員問。

    視頻偵查組組長李萌說：“也不是。我們今天組織了五十名民警對酒店及其周邊的所有監(jiān)控進行了調(diào)閱，大家請看大屏幕?！?/br>
    屏幕中出現(xiàn)了一個幽深的樓道，右上角寫著：龍番城市國際大酒店七層。

    “根據(jù)我們的觀察，趙夢涵及其親屬是在9月7日下午2點37分開房入住的?！崩蠲日f，“當時他們一共開了四間房，趙夢涵住708，這也算是閨房。710是趙夢涵的父母住的，另外兩間在八層，是趙夢涵的兩個伴娘和親戚住的?！?/br>
    大屏幕呈現(xiàn)一個快進的模式，樓道里的人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感覺。

    李萌接著說：“整個下午都是基本正常的狀態(tài)，但在下午5點30分的時候，趙夢涵去隔壁喊父母吃飯，哦，喊吃飯這個細節(jié)是趙夢涵父母提供給我們的?？赡苁勤w夢涵父母正在準備，趙夢涵沒有關(guān)閉自己的房門，在隔壁房間待了一會兒。”

    大屏幕切換成正常播放的模式。屏幕上的時間顯示為下午5點41分時，一個灰衣男子從電梯間走了出來，徑直走進了正對電梯間的708號房，即趙夢涵所住的房間。

    “這，應(yīng)該就是兇手?！崩蠲日f。

    我皺起眉頭：“這個畫面太模糊了，能不能圖像處理？”

    李萌說：“我們安排了圖像處理，只能看清嫌疑人穿著一件灰色的風(fēng)衣，其他一無所知?！?/br>
    “身高體態(tài)呢？”林濤問。

    “我們安排了幾個同事到酒店的攝像頭下面進行了模擬比對?！崩蠲却蜷_一組照片，是視頻的截圖。截圖中有幾名不同身高的警察站在電梯間門口，這些圖片的右邊都有一張嫌疑人走出電梯間的照片。李萌接著說：“經(jīng)過對比，只有一名身高175厘米的較瘦同事和嫌疑人的體態(tài)最為相似，所以，我們分析嫌疑人應(yīng)該是一個175厘米左右身高、體態(tài)較瘦的人，應(yīng)該是男人吧?！?/br>
    “嫌疑人居然不是攀窗進入?！蔽艺f。

    林濤點點頭，說：“我也認為兇手是走大門進入的。因為我們到達現(xiàn)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房間的冷氣是開著的，按照正常情況，寶嫂應(yīng)該是關(guān)閉窗戶的。這個窗戶是防墜樓的窗戶，只要關(guān)閉就自動鎖死。兇手是無法從鎖死的窗戶進來的。”

    “那兇手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恰巧入室？”我問。

    李萌說：“據(jù)我們對酒店監(jiān)控視頻的觀察，兇手上午就進入了酒店內(nèi)部，在各樓層游蕩。寶嫂在這里開房后不到半小時，兇手就乘坐電梯到了七層，并且在電梯間一直沒有出來?！?/br>
    “電梯間有兩把椅子，是給客人等電梯的時候坐的。”林濤說。

    李萌說：“對，我們分析兇手就是在這里坐著等了近三個小時，尋找機會進入房間?！?/br>
    “可是我們調(diào)查訪問時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七樓電梯間的椅子上坐著這么一個可疑的人?！敝鬓k偵查員說，“更何況坐了那么久?！?/br>
    “這也正常。”我說，“酒店這種公共場合，一般是不會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有人的。

    “那么，這個人就是專門針對寶嫂來的？”林濤低聲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蔽艺f，“畢竟我們都是打擊犯罪的人，會不會是有人針對大寶，所以在他結(jié)婚的日子下手加害寶嫂？因為他找不到襲擊大寶的機會?！?/br>
    “關(guān)于這方面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在開展了?！敝鬓k偵查員說。

    “我倒是覺得不太像。”李萌說，“兇手在酒店的游蕩過程，我總覺得他是在注意結(jié)婚的人。9月8日是個好日子，有很多人結(jié)婚。我們統(tǒng)計了一下，在這個酒店開房作為閨房的，有十二個新娘。趙夢涵只是其中之一。你們想，如果兇手知道了趙夢涵在龍番城市國際大酒店開房的話，也應(yīng)該掌握開房的具體時間，那么他就沒有必要那么早就來游蕩。我的感覺是，兇手是在尋找新娘，具體哪一個新娘倒是沒那么重要?！?/br>
    “這只是你的感覺?！绷譂f，“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覺得我們的主要偵查目標還是我們作為警務(wù)人員以前打擊過的犯罪分子。十二個新娘偏偏選中了寶嫂，這個太巧合了吧?！?/br>
    “嗯?！蔽屹澩譂目捶ǎ叭绻菍ふ倚履锵率?，那么這個人應(yīng)該是反社會人格。這樣的人怕是沒法從茫茫人海中找到?，F(xiàn)階段的捷徑就是先找大寶的仇家，如果這條路走不通，再考慮別的路?！?/br>
    “還有，我們針對兇手進入酒店的時間點，倒推，尋找兇手來時的路徑。”李萌說，“非常可惜，我們只跟兇手到了三公里外的一個公交車站。兇手從那個公交車站下車后，就走到酒店來了。可惜監(jiān)控視頻過于模糊，無法判斷兇手乘坐的是哪一路公交車。那個站又是個中轉(zhuǎn)站，有二十七路公交車經(jīng)過那個站，這二十七路幾乎輻射到全市各地?！?/br>
    “也就是說，無法從兇手來的路徑倒推兇手所在的區(qū)域？”我問。

    李萌點點頭，說：“這是我們做的最重點的工作，不過截至半小時前，已經(jīng)宣布失敗?！?/br>
    “對了，我們通過痕跡判斷，兇手是從房間里的飄窗攀爬逃離現(xiàn)場的。”林濤說，“那個區(qū)域有監(jiān)控嗎？”

    “我們找了?！崩蠲日f，“酒店的后面是一片住宅區(qū)和菜市場，兇手通過無監(jiān)控區(qū)域進入公交車站或地鐵站有很多種選擇。最近的公交車站和地鐵口的監(jiān)控我們都看了，從下午6點半一直到第二天凌晨4點，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穿著灰色風(fēng)衣的人。當然，兇手可能通過一條無監(jiān)控的小路離開，也可能脫下了風(fēng)衣，讓我們無法分辨?！?/br>
    “作案時間呢？”我問，“作案時間可能是幾點？”

    “從9月7日下午6點半，趙夢涵吃完飯回到房間開始，一直到9月8日早晨5點，趙母敲門喊她起床化妝，這十個多小時內(nèi)，都有可能?！崩蠲日f，“從監(jiān)控上看，趙夢涵回到房間以后，708號房就沒有任何動靜了。趙夢涵父母反映，他們吃完飯就要求趙夢涵回去早點兒休息，畢竟結(jié)婚是—件很累的事情?！?/br>
    “換句話說，作案時間沒法確定?！蔽颐掳统烈鞯?。

    林濤說：“我們現(xiàn)場勘查組有一個發(fā)現(xiàn)?！?/br>
    大伙兒一起抬眼看著林濤。

    林濤一邊把自己的u盤插進連接會場大屏幕的電腦，一邊說：“我們在現(xiàn)場門鏈上，和屋外的攀爬痕跡上，都發(fā)現(xiàn)了一枚指紋?！?/br>
    “有指紋？”周浩局長眉毛挑了挑。

    林濤點點頭，說：“可以肯定，這兩枚指紋來自一個人的右手拇指。而且，兩枚指紋有幾個特征點是吻合的。也就是說，這枚指紋應(yīng)該就是兇手的指紋?？上А?/br>
    “怎么了？”我急著問。

    林濤說：“因為載體不好，指紋也很不清楚。對照這兩枚殘缺的指紋，我可以很有把握地排除嫌疑人，但是沒有把握去認定嫌疑人?！?/br>
    “也就是說，我們抓了嫌疑人，你可以確定他不是兇手，但是不能肯定他就是兇手對吧？”主辦偵查員說。

    林濤點了點頭。

    我皺起眉頭說：“雖說不是大好消息，但是提取到了東西，總比什么都沒有的強?！?/br>
    會場陷入沉默。

    我說：“還有個問題。兇手那么早就進入了現(xiàn)場，他躲在哪里呢？”

    林濤說：“李萌的發(fā)現(xiàn)，今天下午就告訴我了，所以我又去對現(xiàn)場進行了二次勘查。大家看大屏幕?！?/br>
    屏幕上出現(xiàn)的是一個賓館的房間概貌。

    林濤說：“一個賓館的房間，不過就是一個臥室和一個衛(wèi)生間。我看了一下，唯一可以藏人讓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只有床底下，還有衣柜里?！?/br>
    “如果是趙夢涵吃完飯剛進房間就被害呢？”我說，“兇手沒有藏匿，直接在房間里等著不可以嗎？”

    “哦，這個是我匯報遺漏了?！崩蠲日f，“吃完飯后，趙夢涵父母和趙夢涵一起進了708號房間，說了大約十分鐘話，大概的意思就是讓趙夢涵早點兒休息。這期間，趙父還用了衛(wèi)生間?！?/br>
    “看來，兇手只有這兩個地方可以藏身了?！蔽艺f。

    林濤播放出一張大衣柜的照片，說：“床底下我認真看了，灰塵均勻，肯定沒有藏人的痕跡。只有大衣柜，這個大衣柜?！?/br>
    說完，林濤指了指大屏幕，說：“我們發(fā)現(xiàn)寶嫂的時候，寶嫂就是在這個大衣柜里的，根據(jù)血跡形態(tài)，她應(yīng)該是蜷縮在大衣柜的西側(cè)。然而，在二次現(xiàn)場勘查中，我發(fā)現(xiàn)大衣柜東側(cè)有變化。首先，東側(cè)放了一個小的保險箱，保險箱上面的灰塵有一部分被蹭掉了。我分析兇手就是坐在這個保險箱上等待機會的。其次，保險箱的上方應(yīng)該懸掛著兩件賓館的睡袍，而我去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件從衣架上脫落了，落在保險箱和大衣柜壁之間的夾縫里。我問了賓館服務(wù)員，他們每次退房查房的時候，都會檢查睡袍。也就是說，這件睡袍要么是寶嫂弄掉的，要么就是兇手弄掉的。綜合考慮，兇手的藏身地點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大衣柜的東側(cè)。”

    “那這個地方有什么痕跡物證嗎？”我問。

    “沒有任何痕跡物證?！绷譂f，“除了大衣柜內(nèi)壁上，有鈍器的剮劃痕跡。”

    說完，林濤把一張照片放大。這是大衣柜靠墻壁內(nèi)側(cè)的內(nèi)壁，暗紅的油漆面上有一些鈍器剮劃的凌亂痕跡。

    “如果人坐在保險箱上，這個痕跡對應(yīng)的人體位置是什么？”我問。

    林濤說：“是后腰部?！?/br>
    “那就是褲帶上別著的鑰匙劃的嘍？”周局長插話道。

    “不可能。”我說，“這個剮劃面積有一個手掌大小，哪有鑰匙可以形成這么大的剮劃面積的？”

    “那就是兇手閑著無聊，用作案工具劃的？”周局長說。

    我皺眉搖搖頭，說：“第一，如果這是刻意劃的，不應(yīng)該這么淺。第二，下意識的剮劃動作，應(yīng)該在人的側(cè)面或側(cè)前方，那就應(yīng)該是柜門或者柜子的側(cè)壁，怎么會在內(nèi)壁？那樣也不順手啊。林濤，你怎么看？”

    林濤搖搖頭，說：“想不出來。”

    “當然，這不是重要的線索。”周局長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說，“第一，要對李大寶同志的社會矛盾關(guān)系，尤其是工作矛盾關(guān)系進行深入調(diào)查，排查每一個可疑的人。第二，視頻組繼續(xù)尋找周邊視頻，對模糊圖像竭盡全力處理，實在不行，請部里幫忙?！?/br>
    專案會議結(jié)束，我們一起來到了省立醫(yī)院重癥加強護理病房(icu)的門口。透過隔離玻璃，我們看到了守在寶嫂身邊的大寶。

    寶嫂的頭上纏著紗布，渾身插滿了管子。雖說各項生命體征基本正常，但是沒有任何有意識的反應(yīng)。大寶背對著我們，坐在寶嫂的身邊，握著寶嫂的手。我們似乎可以看見那一滴一滴落在寶嫂手上的眼淚。

    “怎么會這樣？”小羽毛的雙眼噙滿了淚水。

    “雖然不該這樣說，但是我現(xiàn)在真的沒信心能破獲這個案子。”林濤沮喪地說。

    “警力有限，很難把大量警力壓在這個重傷案件上。’’我說，“但是畢竟涉及可能存在報復(fù)的情況，市局一定會很重視的?！?/br>
    “我知道?！绷譂f，“但是，沒有物證，太難了。”

    “你怎么這么沒有用？”小羽毛推了推林濤的肩膀，帶著哭腔說。

    “我盡力了?！绷譂拖铝祟^。

    “我以為記者連腦死亡和植物人都分不清楚呢?！绷譂f。

    “我也分不清楚。”小羽毛說。

    我說：“腦死亡是指大腦、小腦、腦干等全部腦功能不可逆喪失和停止，是人個體死亡的概念。植物人是指腦中樞的高級部位，如大腦皮質(zhì)，功能喪失，病人呈意識障礙或永久性昏迷狀態(tài)，但可能長期生存，甚至恢復(fù)。”

    ¨寶嫂能恢復(fù)嗎？”小羽毛的眼中閃著點點淚光。

    我嘆了口氣說：“吉人自有天相吧！”

    “又是一夜，調(diào)查組也該反饋一些情況了吧。”我說。

    “剛才有反饋，仍然毫無進展?！绷譂f。

    “那模糊圖像，能處理得清楚嗎？”我說。

    林濤沮喪地搖搖頭，說：“賓館的視頻實在是差得很，數(shù)據(jù)傳到公安部了，部里的專家不眠不休一晚上，也沒能處理出清晰的嫌疑人圖像。”

    我們幾個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只能聽見林濤手中鼠標滾輪的聲音。

    “我們的新聞媒體確實沒有報道此事。”林濤上網(wǎng)瀏覽著網(wǎng)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