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和a某都曾接觸過這些錢幣，理論上說，a某的指紋應(yīng)該就隱藏在這上百枚樣本指紋當(dāng)中。我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要把這些樣本指紋進(jìn)行細(xì)致的比對，看能否查實一些人的身份（補(bǔ)辦二代身份證或者被公安機(jī)關(guān)處理過都會采集十指指紋）。只要能查實一些人的信息，就可以間接地搞清楚這些鈔票曾經(jīng)經(jīng)過多少人的手，然后再按照指紋的新鮮程度，便可以判斷出錢幣流轉(zhuǎn)的先后順序，這樣我就能推測出一個大概的錢幣流通范圍。在圈定的范圍內(nèi)再去調(diào)查，就相對簡單得多。

    思路是好的，cao作起來卻困難重重。由于很多錢幣上油污較重，很多指紋的新鮮程度很難去判斷，所以忙活了半天也就查出了幾個人的身份信息而已。計劃趕不上變化，看著一串串雜亂的指紋信息，我已經(jīng)放棄了剛才的念頭。

    幾個核查出的身份信息被我打印出來捏在手中，我剛一出門，就和著急往廁所狂奔的胖磊撞了個滿懷。

    紋絲不動的胖磊低頭看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問道：“你咋突然就出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蔽移鹕砣嗔巳嗥ü陕裨沟?。

    “庫爾班·熱合曼？”胖磊沒有像往常一樣跟我調(diào)侃，而是盯著我手中的人員信息表，讀出了聲。

    “我x，磊哥，你這視力也太好了吧，字這么小都能看見?！蔽以诖_定他讀的名字無誤后，感嘆道。

    胖磊一把從我手中拿過資料，對著照片仔細(xì)地觀察。

    “他的戶口遷入我們云汐時采集了指紋樣本，難道這個大叔你認(rèn)識？”我把頭湊了過去。

    “我不認(rèn)識?！迸掷趽u了搖頭，然后又點了點頭，“不對，我認(rèn)識?！?/br>
    “你到底是認(rèn)識還是不認(rèn)識？我怎么蒙了？”

    “他就是那個賣馕的大叔，我這兩天一直在篩選監(jiān)控，絕對不會看錯?！迸掷诤芸隙ǖ卣f。

    “死者接觸的現(xiàn)金，這位賣馕的大叔也接觸過，而經(jīng)他手烤制的馕又被嫌疑人落在了案發(fā)現(xiàn)場，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我盡量捋順自己的思路。

    “也就是說，嫌疑人、賣馕的大叔、死者，他們?nèi)咧g有金錢上的往來?！?/br>
    “只有一種情況解釋得通?！?/br>
    “小龍你是說，死者最后見到的那個人（a某），其實就是兇手，而他從庫爾班·熱合曼手里買過馕餅?！?/br>
    “目前這只是一種可能性的猜測，這里面還隱藏著其他的信息?！?/br>
    “其他的信息？”胖磊有些不解。

    我把胖磊領(lǐng)進(jìn)痕跡檢驗室，打開了電腦。焦急地等待了幾分鐘后，我點開了桌面上標(biāo)注有“庫爾班·熱合曼”字樣的文件夾，三張百元大鈔的掃描照片出現(xiàn)在電腦屏幕上：“我在三張紙幣上都提取到了他的指紋，磊哥，你看這里。”說著，我把鼠標(biāo)對準(zhǔn)了紙幣左下角的編號：885，886，887。三張紙幣連號。

    “新鈔？”

    “這只是一方面。這三張紙幣上都有兩種新鮮程度相同的手印，一種是庫爾班·熱合曼的，另外一種手印未知?！?/br>
    “未知指印會不會是銀行人員留下的？”

    “去銀行取錢基本上使用的都是點鈔機(jī)，銀行人員的指紋只會在一沓錢的第一張和最后一張出現(xiàn)，atm機(jī)取錢也是同樣的道理，只有極少的錢幣上會留下他們的指紋。就算有他們的指紋，我也可以通過指紋的分布規(guī)律把它排除掉，而在這三張紙幣上不存在這種情況，我有理由懷疑那幾枚未知手印是嫌疑人所留?！?/br>
    “但是這能說明什么問題？就算有嫌疑人的手印，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我們也無從下手啊！”

    “我可以縮小很大的范圍?！?/br>
    “這怎么說？”

    “磊哥，你告訴我，庫爾班·熱合曼出售馕的價格是多少？”

    “他們家的馕比較大，一個要賣六塊錢?！?/br>
    “那問題就來了，百元紙幣是我們國家發(fā)行的最大面額的鈔票，如果嫌疑人只是正常購買馕，庫爾班·熱合曼的指紋怎么可能會留在嫌疑人所有的百元面值的人民幣上面，而且一留還是三張？”

    “對啊，如果嫌疑人拿著百元大鈔去買馕，百元大鈔會遞出去，店老板的指紋不可能留在嫌疑人自己這一沓百元大鈔上?！迸掷谝慌哪X門道。

    “也就是說，這三百元錢不是嫌疑人遞出去的，極有可能是他從庫爾班·熱合曼手中賺回來的。這樣才說得通！”

    “是這個理?！迸掷诖蛄藗€響指。

    “我們之前已經(jīng)分析出，嫌疑人具有用扁擔(dān)挑負(fù)重物長時間步行的能力，有可能是一個行腳商販，店老板庫爾班·熱合曼會不會跟嫌疑人做過某種交易，而交易額是三百元？貌似只有這樣才合理?！?/br>
    “我完全贊同你的假設(shè)。”胖磊對我豎起大拇指。

    “咱們要不要去一趟摸摸底？”

    “當(dāng)然要去！”

    “問問明哥要不要一起？”

    “去的人多了目標(biāo)大，我回頭跟他說一下，我們兩個去就得了。”我家門口的槍擊事件使得科室所有人做事都變得小心謹(jǐn)慎起來，尤其是出外勤。

    “那好吧！”我點了點頭。

    “你去換衣服，我去明哥保險柜里取槍，順便就把這事跟他說了?！?/br>
    十四

    在公安局的辦案機(jī)關(guān)中，我們屬于二線文職，和一線的刑警、治安警不同，我們出外勤不會配備槍支?？勺詮倪@接二連三的事情出來以后，明哥特意打報告申請了五支六四式手槍，并要求我們不管是誰，只要出去必須佩帶。葉茜雖然是個實習(xí)生，但她已經(jīng)具備了人民警察的身份，并且她早在去年就已經(jīng)申領(lǐng)了持槍證，所以連她也不例外。從明哥下的這個死命令不難看出，他對這件事其實是高度緊張，并沒有他說的那么輕松。

    十幾分鐘后，我和胖磊開始在辦公室內(nèi)驗槍，在確定槍支可以正常擊發(fā)后，我們把彈夾推入槍中，并貼身藏于腰間。

    “走！”胖磊沖我使了個眼色，我們倆一前一后走出辦公室，駕駛單位的民用車朝盧集鎮(zhèn)農(nóng)貿(mào)市場駛?cè)ァ?/br>
    我們趕到時，正好是下午農(nóng)貿(mào)市場交易的高峰期，吆喝聲、討價聲、招呼聲此起彼伏，整個市場被前來買賣的人圍得水泄不通。我們兩個和市場里的行人多次碰肩以后，終于找到了這家掛著“特價烤馕”招牌的小店。

    便宜、實惠應(yīng)該是這家烤馕店最醒目的標(biāo)簽。此刻，偌大的馕坑前站滿了排隊等待的食客，洗臉盆大小的烤馕剛一出鍋便很快被搶購一空。幾個濃眉大眼的新疆小伙忙得不亦樂乎，而站在店內(nèi)負(fù)責(zé)收錢的大叔正是我們這次要尋找的關(guān)鍵證人——庫爾班·熱合曼。

    我和胖磊走上前，客氣地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

    “你們好，警官?！睅鞝柊啻笫灏延沂址旁谧约旱男厍?，向我們微微欠身，友好地打著招呼。

    “您好，打擾了?！蔽覀円矊W(xué)著他的樣子照做起來。

    “里邊請。”庫爾班大叔用他那帶有“新疆特色”的普通話熱情地把我們引進(jìn)屋內(nèi)。

    “您好大叔，是這樣的，我們正在辦理一個案件，需要向您打聽幾件事?！蔽页盟χ顾目债?dāng)，說明了這次的來意。

    要不說嘴甜到哪里都受待見，這聲“大叔”喊到了他的心窩里，他樂呵呵地把水遞到我們面前：“沒事，你們盡管問，知道的我都說。”

    “不知道您對這三張連號的紙幣有沒有印象？”我把打印出的照片遞到了他的面前。

    庫爾班大叔低頭看了一眼：“有印象，這是我最近一次取的新錢。”

    我眼睛一亮：“什么時候取的？”

    “應(yīng)該有半個月了吧?！?/br>
    “您一共取了多少？用它購買了哪些東西，您能回憶起來嗎？”我小心地問道。

    “取得不多，三千塊錢，其中一部分買了芝麻、面粉這些常用的東西，另外一部分我買了一點材料?！?/br>
    “材料？什么材料？”芝麻和面粉是市場的大通貨，一般不會有人用扁擔(dān)挑著售賣，所以我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口中的“材料”上。

    庫爾班大叔咧嘴朝向門外：“我店里的這幾個小伙子平時工作很辛苦，想吃切糕了，我就買了一些堅果、葡萄干之類的東西做了一點。”

    “大叔，您能不能記起來單筆超過三百元的有哪些？”這個問題確實有些強(qiáng)人所難，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誰還記得起這些瑣碎的事情？我只是抱著試探的心理問道。

    “記得！”庫爾班大叔很給力地回答了兩個字。

    “您真的記得？”

    “不是都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嗎？我平時花錢都記賬，我去給你翻翻賬本子就知道了?！睅鞝柊啻笫逭f完轉(zhuǎn)身朝里屋走去，我和胖磊興奮得擊了一掌。

    “葡萄干240元，蜜餞450元，大棗166元，糯米185元，蔗糖410元，腰果310元，核桃330元……”庫爾班大叔照著賬單一一讀了出來。

    按照我們的分析，越是接近三百元的貨物越是可疑，所以經(jīng)過層層篩選，腰果、核桃被我列為重點。

    “這些東西您都是在哪里購買的？”

    “這么大的農(nóng)貿(mào)市場，什么沒有賣的？我都是在市場里買的?！?/br>
    “都是在店鋪里？”因為嫌疑人很有可能是行腳商人，所以在店鋪購買的東西都可以先行排除。

    “除了核桃，其他都是。”

    “什么？您確定？”我本以為還要繼續(xù)問下去，沒想到庫爾班大叔直接給了我最終的結(jié)果。

    “確定，當(dāng)然確定。我本來想直接買核桃仁的，可店里的小伙子怕加工好的核桃仁不新鮮，要買干核桃自己加工。市場里經(jīng)常有人挑著擔(dān)子吆喝，那天我正好碰上，就買了一些。本來核桃的價格是339元，那個商販很好說話，給我抹了零，我看他人蠻不錯，就給他切了兩個烤馕帶上?！?/br>
    聽到這個結(jié)果，我和胖磊相視一眼，激動萬分。

    “您能不能形容一下這個人的體貌特征啊？”我強(qiáng)忍著興奮，繼續(xù)問道。

    “身高嘛，和你差不多，40多歲，身體蠻壯實。”

    “穿著呢？穿的什么衣服？”

    “黑色褂子，藍(lán)色褲子，前幾天下雨，他腳上穿的是短膠鞋?！?/br>
    聽到這個描述，胖磊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剩下的工作只是從烤馕店門口的城市監(jiān)控中篩選出符合條件的嫌疑人。告別了庫爾班大叔，胖磊一踩油門直奔單位，很快，嫌疑人清晰的照片被他從視頻中截取出來。刑警隊依據(jù)照片開始連夜摸排，最終在行動技術(shù)支隊的配合下，嫌疑人許力在云汐市馬巷村一民房內(nèi)被抓獲。老賢在許力的房間內(nèi)提取到了死者的人體組織碎末，用于分尸的菜刀也一并起獲。三張百元面值的鈔票上，未知指紋正是許力所留。鐵證面前，許力難逃法網(wǎng)。

    十五

    “許力，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明哥坐在審訊桌前，望著鐵欄桿后邊的中年男子問道。

    許力聞言，略帶疑惑地望向我們，他似乎還沒弄明白，我們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了他。

    “人在做，天在看，別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是狐貍終究會露出尾巴?！泵鞲缤?yán)正色道。

    “我他媽這是作的什么孽啊！”許力在毫無預(yù)兆的情況下喊出了聲。

    “知道自己作了孽，就不要在這里跟我們打嘴官司，把事情的經(jīng)過仔細(xì)地說一遍?！蔽夷苊黠@感到，最近一段時間明哥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從他問話的語氣上不難看出，他很想早早結(jié)束這場審訊。

    許力哭喪著臉：“我本來不想殺她的，是她逼我這么做的?！?/br>
    “說說情況?！泵鞲绲恼Z氣稍稍平穩(wěn)了一些。

    許力露出一副絕望的表情，盯著自己雙手上的手銬沉思了一會兒，接著張口說道：“我是花山市眉山縣人，因為土壤和氣候的關(guān)系，我們那里只長核桃，村里人都指著大片的核桃林過活?！?/br>
    “村子在山里，交通不便，核桃銷量并不是很好。為了一家老小的口糧，村民們不得不走出大山尋找出路。也不知道是誰提出，把核桃運(yùn)到別的地市去賣，這樣可以保證賺到更多的利潤。這個提議得到了村里所有勞動力的一致認(rèn)同。后來在村主任的組織下，我們紛紛挑著扁擔(dān)走出大山，當(dāng)起了貨郎。一到核桃收獲的季節(jié)，家鄉(xiāng)的人就會將核桃曬干裝入袋中給我們發(fā)來，我們接到貨再走街串巷地吆喝。我這一干就是十幾年，每年只有春節(jié)那幾天才能和家人團(tuán)聚?！?/br>
    “前些年吃核桃的人少，我們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這幾年不一樣了，人們都知道吃核桃可以補(bǔ)腦，所以銷量還算不錯，東西賣得好，我手里也就有了些余錢。有句話說得好，男人有錢就變壞，我一個大老爺們常年在外，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有時候?qū)嵲诒锊蛔×?，我會偷偷去找‘小姐’，就是因為這個，我認(rèn)識了花姐?！?/br>
    許力緊閉雙眼，仿佛不愿去回憶這件事，但心里的矛盾幾次交鋒之后，他還是開了口：“說實話，一開始跟花姐接觸的時候，我覺得她是挺善良、溫柔的一個人，我對她沒有任何的戒心，經(jīng)常喊她來家里過夜。為了證明我沒有看錯人，有幾次我還偷偷地試探過她，我把賣了一天的貨款故意放在她能看見的位置，想看看她會不會順手牽羊，幾次試探之后，我對她徹底放了心。”

    “每次陪我過完夜，花姐都會起早給我做一碗雞蛋面補(bǔ)補(bǔ)身子，其實要不是介意她的身份，我真想就在云汐市跟她過了。我們相處了大半年都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不愉快，可就在半個月前，她竟然偷走了我一年的積蓄，整整四萬塊。”

    “你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細(xì)地說一遍。”明哥說完，轉(zhuǎn)頭小聲吩咐葉茜認(rèn)真記錄。

    許力點了點頭：“我和花姐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平時來我這里過夜，我們都以老公老婆相稱，所以她對我這里的情況了如指掌，包括我平時把錢藏在哪里她都一清二楚。”

    “我記得那天我貪了點生意，兩袋核桃賣完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我一到家就發(fā)現(xiàn)屋子的木門被撬開，屋子里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但我塞在核桃堆里的整整四萬塊錢沒有了，我頓時覺得腦袋都要炸開。我藏錢的地方，除了花姐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而且我租的房子在農(nóng)村，偏得很，平時開著門都不會有人進(jìn)，根本不會有小偷來?！?/br>
    “當(dāng)時我還對花姐極其信任，不相信這件事是她干的，于是我就給她打電話想問問，可她怎么都不接我的電話。平常我的電話她基本上都是瞬間接聽，絕對不會發(fā)生故意不接電話的情況，除非她有事瞞著我。”

    “四萬塊錢對我來說不是小數(shù)目，我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可等我再接著打她的電話時，她的手機(jī)竟然關(guān)機(jī)，這就更證實了我的猜測，錢絕對是花姐拿的?！?/br>
    “之后的幾天，我滿世界去找她，她總是跟我打游擊戰(zhàn)，我當(dāng)時實在氣不過，就發(fā)短信告訴她，如果不還錢，我就報警，讓警察抓她。我的手機(jī)有提示，短信剛一發(fā)出去，就提示被打開了。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花姐來我家找我，親口承認(rèn)錢是她偷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