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驟然想起，衛(wèi)生間里還擺著一對牙缸和牙刷。本沒有深想，現(xiàn)在跟這雙拖鞋聯(lián)系在一起，似乎有了新的意義。

    佟兵走后，她在房間里重新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jiejie購置的那些日常生活用品里，居然有不少屬于男士用的東西。比如洗發(fā)水，剃須膏，男士內(nèi)褲。所有的東西都是嶄新的，一次也沒有用過，這些都可以表明，佟兵說的是真的。jiejie有一個男朋友，她打算跟他一起生活。

    可是，既然jiejie不是單身，那么在她死亡之后，592這個男人為什么沒有出現(xiàn)呢？發(fā)展到同居關(guān)系的男女，一定保持著非常密切的聯(lián)絡(luò)，對方突然消失了，應該會引起恐慌才是。然而這個男人卻不聞不問，實在太說不過去了！除非真的如佟兵所猜測的那樣，他現(xiàn)在不在貝城。

    了解jiejie致命的弱點，還可以隨時在她的私人物品上動手腳的人，必定跟她認識，而且關(guān)系親密。也就是說，跟jiejie關(guān)系親密的朋友都有可能是兇手，而這個男人毫無疑問是最大嫌疑人！

    想到這些，她無法不想到一個人——jiejie一年前曾經(jīng)提過的那個男人。

    jiejie當時說為了他留在貝城，后來怎么樣了？不得而知。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天都會有很多人因為愛而走到一起，因為恨而各奔東西。一年的時間，可以發(fā)生很多很多事。

    林蕊生的視線落在那只天鵝造型的玻璃花瓶上。明知道自己對花粉過敏還買花瓶，說什么為了男朋友的玫瑰花而準備，真是瘋了……除非送給她的是塑料花！

    對，她說的應該就是塑料花。得不到玫瑰，就算假得也可以吧?？赡苓@就是她的想法。

    也許那個男人答應了，可是送來的卻是真的玫瑰……

    林蕊生想著想著，就覺得頸后的汗毛一根接一根地豎了起來。

    3

    “她又來了?！?/br>
    早上，孫全林剛剛走進辦公室，同事就向他聳聳肩，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還是林蕊生。她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著桌上的一盆仙人掌發(fā)呆。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來。臉色看上去更加憔悴了，黯淡的大眼睛周圍的皮膚下。潛伏著青灰色的毛細血管。

    “孫警官，我發(fā)現(xiàn)了新的線索……”她激動地說，“我jiejie原來還有個男朋友，可是為什么在她死亡之后，這個人卻從來沒有露面？這太不正常了！”

    孫全林將外套扔在椅子上，擰眉：“你到底在說些什么？”

    “我是說，他很有可能是兇手！”

    “兇手??？”孫全林似乎被兩個字驚到了，生硬地截斷了林蕊生的話：“林小姐，你以為你是什么？金田一？福爾摩斯？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了，你jiejie是自然死亡，不是刑事案件，所以不存在什么兇手！

    “不，絕對沒有那么簡單……”

    “就是這么簡單。這只是一個不幸的偶然事件?！?/br>
    “可是我真的覺得……”

    “林小姐，”孫全林的眉毛不耐煩地扭曲著，他用力敲了敲桌子，指著密密匝匝的檔案夾連珠炮似地說：“我們真的很忙，每天都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又是年底，忙得簡直腳打后腦勺……所以，能不能請你理解一下我們的工作？”

    一時間，林蕊生被噎得啞口無言。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老孫，592接警處有新情況，轄區(qū)徐家莊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br>
    孫全林解脫似地舒了一口氣，說：“林小姐，你看，我現(xiàn)在有要緊的案子需要處理，就這樣吧?！?/br>
    林蕊生看著他的背影，有一種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一般的絕望感覺。“孫警官，”她快步追上去，從后面叫住了他。

    “嗯？”孫全林斜睨著她，挑起一邊眉毛。

    “你有jiejie嗎？你知道親情的相濡以沫嗎？”林蕊生聲音顫抖地說，“從小到大，jiejie都很疼我，她自己有病，卻始終在我面前扮演著保護神的角色……所以就算所有的人都放棄了，我也會堅持查出真相，決不會讓jiejie死不瞑目。”

    說完這段話后，她從孫全林身旁邊掠過，跌跌撞撞地奔出了辦公室。

    “這絕對不是一個‘偶然事件’?！?/br>
    林蕊生吊在公車汽車的環(huán)狀手柄上搖晃著，就象是身不由己的木偶。表情平靜的她，心底卻在翻江倒海地吶喊著。

    很明顯，孫警官已經(jīng)不想再管這事了。她甚至懷疑關(guān)于那件徐家莊女尸的案子，也是他事先跟同事串通好的，目的就是要打發(fā)她走。

    到站了，一撥人下去，一撥人又上來。在這些陌生的面孔里，或許有一張就是兇手的。林蕊生多么渴望自己能夠擁有讀心術(shù)，扒開那些華麗的皮囊，看穿他們的五臟六腑。

    一串清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旁邊的女孩在印著hollo kitty的彩色休閑包里掏了幾下，翻出一只小巧玲瓏的紅色三星手機。推開滑蓋，屏幕上歡快地閃動著兩個字：老公。

    女孩蘋果似的臉頰透出興奮的緋紅，用甜得發(fā)膩的聲音對著話筒說：“喂，老公……”

    jiejie是不是曾經(jīng)這樣在眾目睽睽下甜蜜地招搖過吧？她的手機里會不會也儲存著這樣一個充滿幸福感的名稱呢？

    林蕊生眼睛一亮。是的，手機是現(xiàn)代人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通訊工具，也是每個人密不可分的伙伴。它就象另一個大腦，掌握著人類思維和行動所運行的頻率和軌跡。因此想要了解一個人的狀態(tài)，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開她的手機！

    到站了，汽車還沒有停穩(wěn)，林蕊生就從跟脫膛的子彈似地從車廂里彈了出來，飛奔進了金鳳苑小區(qū)。

    林蕊生從裝載遺物的紙箱里找到j(luò)iejie的手機。那是一只新型號的諾基亞手機，屏幕和鍵盤都是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新。林蕊生按了兩下，沒有反應，電力早已耗光了。于是連忙找到充電器，置入插座。也等不及界面上象征電池的小方框儲滿，便再度按下了開關(guān)鍵。一聲清脆的鈴音過后，黑色的屏幕亮了。接著，連續(xù)幾個未接電話的號碼通過短信的形式跳了出來。

    這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號碼，也都是發(fā)生在12月10日之后。林蕊生踟躕了一下，決定打過去看看。

    有人接了，是個男人。

    “你好……請問你是林蓮生的朋友吧？我剛剛在她的手機上發(fā)現(xiàn)你的未接來電。”

    “林蓮生？”對方怔了怔，馬上說，“你是指金鳳苑小區(qū)的林小姐？”

    “對。”

    “談不上朋友吧，林小姐是我們的一個客戶。592”

    “客戶？”

    “我是三星商場的馬騮。請問你是……”

    林蕊生恍然大悟，佟兵曾經(jīng)告訴過她，三星商場有個叫馬騮的送貨員來過好幾次?！拔沂橇稚徤膍eimei?！?/br>
    “哦，林小姐的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謝謝關(guān)心。”

    “不客氣，對了，我放在值班室里的東西收到了嗎？”

    “收到了?！绷秩锷戳丝茨莻€用包裝紙包扎的結(jié)結(jié)實實的箱子。自從佟兵送來之后她還沒打開過。

    “對不起，其實是應該送貨上門的，可那天我實在太慌張了，所以……”

    “那種事情誰遇上了都是一樣。聽說你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不對的人，真的很感謝你?！?/br>
    “哪里……”

    放下電話后，林蕊生有些失落。她原本以為這個號碼會是一條線索。

    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林蕊生翻開了電話簿，心臟頓時劇烈地一跳，因為她看到了兩個字：老公。可是，電話簿里除了這個號碼，再沒有任何人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更加奇怪的是，通話紀錄顯示，jiejie只跟這一個號碼聯(lián)系過。

    林蕊生滿腹疑竇地撫摸著手機，真是太詭異了，難道這張卡是新辦的？

    不過，畢竟也算有所收獲。那個代號“老公”的人，也許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凝視著那個號碼，感到喉部有一種被緊勒的窒息感。

    快打過去，看看對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心底涌動著一種謎底即將揭開的興奮。同時好奇地揣測對方接到電話時的反應。看到一個死去的人的號碼突然找上門來，一定非常驚慌吧！不過如果對方是兇手的話就另當別論了，他應該早就準備好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臺詞來對付別人的盤問。

    攥著手機的手有點滑，那是因為緊張而滲出的汗。林蕊生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用力按下了撥打鍵。

    “老公”這兩個字在屏幕上焦躁地跳躍著，就象熱鍋上的螞蟻。

    過了一會兒，話筒里傳出一個機械冰冷的系統(tǒng)女聲：“對不起，您所播打的號碼已停機。”

    居然停機了……

    林蕊生吃驚地張大嘴巴。

    她再次翻看了通話紀錄，該號碼在jiejie搬家前后多次聯(lián)絡(luò)過，最后的通話時間是在12月10日上午11點22分——也就是說就在jiejie死的當天，592他們還有聯(lián)系！之后他就消失了——jiejie的手機雖然斷電關(guān)機，但開機后所有的未接來電都會彈出短信通知。馬騮的幾次未接來電就清晰地紀錄在上面，卻沒有他的。

    從頻繁聯(lián)絡(luò)到突然銷聲匿跡，這太不符合邏輯，除非他知道這個號碼不會有人接聽了，所以才不再打來……更加蹊蹺的是，他為什么要停機？手機做為重要的通訊工具，停機即意味著與外界切斷了聯(lián)系。這種行為通常意味著逃避或者結(jié)束。

    不詳?shù)念A感就像一群烏鴉，遮天蔽日地壓了下來。如果說從前只是不確定的揣測，那么現(xiàn)在林蕊生差不多可以肯定，兇手八九不離十就是這個出現(xiàn)在jiejie手機里的，惟一的男人……

    她怔怔地坐在沙發(fā)上，陷入了可怕的沉思。十分鐘后，又突然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抓起外套奔了出去。

    手機卡雖然停用了，身份證上的資料一定還在吧，他總不能神通廣大地換掉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決定去通訊公司調(diào)查一下，可是，通訊公司能夠隨便透露客戶的信息嗎？她覺得這種希望很渺茫。

    結(jié)果可以預料，她失敗了。那個穿著藍色制服、系著條紋絲帶，打扮得像空姐一樣的客服小姐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對不起，我們不能隨便透露客戶的信息?！?/br>
    林蕊生走出營業(yè)廳的時候，感覺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現(xiàn)在就連惟一的線索也斷了，她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辦……

    林蕊生失魂落魄地回到金鳳苑小區(qū)時，在門口跟佟兵迎面撞在了一起?！皩Σ黄?。”林蕊生道歉。

    可是佟兵卻象沒有聽見似的，徑直從她旁邊掠了過去。

    他看上去有點精神恍惚。

    5

    鉛色的云塊灰蒙蒙地填滿天空，如同晚期癌癥病人的臉色。

    江日暉的心情就跟絕癥病人一樣郁積。

    二十分鐘前他接到了通知，市區(qū)徐家莊又發(fā)生一起兇殺案，疑似鏍絲刀殺手所為。

    這是第七個受害者了。距離第六個還不到一個月，這說明兇手越來越猖狂了。江日暉惡狠狠踩著油門，仿佛它就是那個可惡的兇手一樣。

    “真是陰魂不散??！”副駕駛座上的年輕刑警唐朝，也懷著同樣郁積的心情。上級領(lǐng)導和群眾輿論的強大壓力令公安局大樓里的氣氛極為緊張，每個人的神經(jīng)都繃得緊緊的。

    從世昌大道一拐進紅旗巷，撲面而來的是破舊的民房，逼仄的小巷，難聞的臭氣，一路上隨處可見的垃圾和巷道上方那些密集的蛛網(wǎng)，給人一種強烈的時空錯亂的感覺。

    在這里開車需要非常好的方向感，否則很有可能轉(zhuǎn)不出去。民房的隨意搭建，令城中村的巷子阡陌縱橫，如同迷宮。路也越來越窄，某些地方的寬度甚至僅容一輛車出入。

    江日暉小心地駕駛著車子，一邊辨別方向，一邊躲閃著那些在巷子里玩耍的孩子。

    十幾分鐘后，面前出現(xiàn)了一塊相對寬敞點的巷道，里面停著幾輛警車，警車的四周人頭攢動。

    就是這里了。江日暉將車子靠在一邊，592和唐朝先后跳了下來。

    現(xiàn)場拉起了長長的的警戒線，看客們抻著脖子踮著腳尖拼命往圈子里擠，看上去很像超市換季大減價時的搶購現(xiàn)場。

    警戒線的中心是一個很大的垃圾堆。城中村有很多這樣的衛(wèi)生死角，常年無人管理，垃圾堆積成山。冬天還好說，一到夏天蚊蠅亂舞臭氣熏天，附近的住戶根本不敢開窗。有關(guān)部門曾經(jīng)清理整改了幾次，當時煥然一新，但不久后又故態(tài)復萌，主要是由于城中村的流動人口太多，素質(zhì)良莠不齊，不好控制。

    法醫(yī)和工作人員正在忙著斟察現(xiàn)場，除了部分轄區(qū)民警，基本上都是一些熟面孔。江日暉簡單地跟他們打了招呼，走過去查看。

    尸體臥在骯臟的垃圾堆里，短發(fā)，個頭中等，年齡大概50左右，臉上有傷。褐色呢質(zhì)外套，黑色條絨褲，棕色棉鞋。身體左側(cè)不遠有一個骯臟的蛇皮袋，從裂開的縫隙里可以看到，里面裝著一些壓扁的易拉罐和塑料瓶什么的。

    距尸體不到兩米是一個臭水溝，花花綠綠的油污和各種垃圾都被凝結(jié)成冰。即使如此，還是有令人作嘔的氣味一陣陣地散發(fā)出來。

    靠近邊緣的部分被鑿了一個洞?？磥硎w是從那里撈出來的。

    “應該是一個拾荒者?！苯諘煂λ纳矸葑隽顺醪降呐袛?。他著重看了看對方臉上的傷。共有三處，眼睛一處，臉頰一處，太陽xue一處。通過創(chuàng)面來看，兇器應該是細而尖銳的形狀，跟鏍絲刀的特征很吻合。

    “真是太可恨了，連一個可憐的女人都不放過?！苯諘煆目诖锩鲆桓鶡煟c著，咪起眼睛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

    這條巷子叫芽籠巷，位置比較偏僻，現(xiàn)場就在巷子的盡頭，最近的岔道距此約五十米。狹窄的巷道兩邊密布著搖搖欲墜的筒子樓，以及一些低矮潮濕的民房，抬頭看看，密匝的電線鋪滿天空，與網(wǎng)線、電話線等纏繞交錯地拉進不同的窗戶，有的上面還晾曬著衣服。

    城中村的巷道復雜，消防設(shè)施也跟不上，一旦發(fā)生火災，后果不堪設(shè)想。江日暉憂心忡忡地想。半個月前，同樣做為城中村的北溝屯發(fā)生一起火災，據(jù)說就是因為線路老化引起的，火勢很大，甚至波及了附近的幾棟大樓，真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