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嘆，這才帶著謝景煥的尸體離開。

    成青云與南行止一同出停尸房，路過卷宗書閣，衛(wèi)則風(fēng)正從里面走出來，看見成青云，正想說話，又見南行止在場，連忙噤聲，立刻恭敬地行禮。

    南行止忽然冷下臉來，看著成青云，“我還沒問過，你在衛(wèi)宅，住的可還習(xí)慣？”

    “習(xí)慣，”成青云點頭，“衛(wèi)兄一切為我安排得很好?！?/br>
    “是嗎？”南行止淡淡地看了衛(wèi)則風(fēng)一眼，勾了勾唇，“沒想到，衛(wèi)宅倒是比王府更好些，否則你怎么這么急匆匆地搬過去住了呢？”

    成青云啞口無言，與衛(wèi)則風(fēng)尷尬又無措地對視一眼。

    第37章 親身試驗

    衛(wèi)則風(fēng)明顯察覺出這世子爺對他沒什么好意，識趣地拱手行禮告辭了。

    南行止讓秦慕錚牽了馬過來，一躍翻身上馬。

    “走，”他對成青云說，“跟我回一趟王府?！?/br>
    “去王府？做什么？”成青云不解。

    “自然與查案有關(guān)。”南行止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逆著光，他的身軀與眼神壓抑又冷厲。

    成青云不自覺微微后退一步，身后的秦慕錚突然把韁繩遞給了她，“成先生，請上馬?！?/br>
    成青云遲疑了一瞬，踩著馬鐙上了高大的馬匹。南行止這才滿意地策馬，帶著她離開刑部。

    秦慕錚得到南行止的吩咐，另外騎了一匹馬，策馬駛向城外的方向。

    成青云方才聽見了南行止對他的吩咐，讓他出城找些鉤吻回來。

    鉤吻雖然生長在野外，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獲得。一般，一大片草地里，或許會有一兩株，而且形狀與普通的草相似，若是不夠仔細(xì)，還真的難以分辨。

    但是一般在田地之中，有務(wù)農(nóng)經(jīng)驗的農(nóng)人能夠辨認(rèn)鉤吻。

    到了王府，正是午時，門房將兩人的馬牽走，成青云與南行止進了府內(nèi)。

    剛走入正院，迎面遇上一人。

    成青云遠(yuǎn)遠(yuǎn)地就認(rèn)出那人是誰了。那人走近了，停下腳步，恭敬溫和地看著南行止。

    “兄長，”南行止輕輕叫了他一聲。

    “你回來了？”南行章微微一笑，“我剛才去見了母妃，母妃剛為父王念誦完經(jīng)，現(xiàn)在已經(jīng)歇息了?！?/br>
    南行止說道：“有勞兄長了。”

    南行章輕輕搖頭，又說道：“我還有事，得出府一趟，先告辭了?！?/br>
    成青云好奇地目送南行章離開，不由得猜想，這南行章與南行止是兄弟，可兩人的關(guān)系看上去雖然不錯，但總感覺在生疏之中，有些刻意的親密。

    “他是我的兄長，但是卻不是和我同母所生。”南行止似看出成青云的心思一般，冷聲淡然地解釋道。

    成青云微微驚訝，不敢妄自置喙，只能沉默。

    南行止繼續(xù)往前走，“他的母親，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因為自小愛慕我父王，一直沒有出嫁。吏部尚書心疼自己的女兒，害怕她為此耽誤一生，所以懇請先皇下旨，讓我的父王娶了他的女兒。”

    他面色平靜，口吻輕沉，沒有情緒，繼續(xù)說道：“可是我父王，自小就與我母妃有婚約，所以我父王就讓禮部尚書的女兒，做了側(cè)妃。側(cè)妃進王府一年，就有了身孕……”他這才停了停，“據(jù)說，正因如此，我父王才在第二年，就迎娶我母妃入府，母妃是正妃，所以就算側(cè)室有了身孕，也必須讓她知曉。”

    成青云慢慢地跟在他身后，心想，其實王府之內(nèi)，從來沒有看見過什么側(cè)妃。

    “側(cè)妃嫁入王府沒多久，就去世了。”南行止淡淡地說。

    不過片刻，兩人進入南行止的庭院。

    進入若水堂，侍女立刻擺上飯菜，又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

    “先吃飯吧，”南行止坐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成青云慢慢地坐下去，脊梁挺得筆直。

    南行止側(cè)首看著她，“你很緊張？”

    “沒有?！背汕嘣屏⒖谭裾J(rèn)，“只是……”

    “在成都時，你和我一起吃擔(dān)擔(dān)面，也不見得是這副模樣?！蹦闲兄辊久?。

    成青云緩緩地放松，“那時候，我以為你是大理寺少卿，不知道你是世子。”

    南行止一瞬靜默，冷聲說道：“我是大理寺少卿還是世子有什么區(qū)別嗎？”

    “……沒，”成青云輕輕搖頭，拿起桌上的筷子，伸出去夾菜。

    以前在成都時，看過許多戲曲，戲曲之中總會演唱些皇家的風(fēng)月，每每說到皇室的人用餐，都是山珍海味，珍饈美食數(shù)不盡數(shù)，少說一張桌子上，也有一二十道菜。

    可南行止的菜色很簡單，不出十道，每道做得簡約卻精致?？梢娝m然不注重口腹之欲，卻十分注重口腹的品質(zhì)。

    “你覺得如何？”南行止慢慢地吃著，似隨口一問。

    “很好，”成青云說，“尤其是豆酥鱈魚口味最好?！?/br>
    “嗯，”南行止吃了一點豆酥鱈魚，覺得口感還算不錯，只是王府之中都是溫水膳，還能保持風(fēng)味已經(jīng)很難得。

    “我喜歡吃魚，”成青云卻不覺得有什么不妥，“我也很會做魚，我爹愛吃魚，我以前經(jīng)常做給他吃?！?/br>
    “比王府的廚房還做得好？”南行止挑眉。

    成青云以為他不信，立即說道：“當(dāng)然，你只是沒吃到我做的魚而已。”

    “既然如此，你就做一道魚給本世子嘗嘗，若是不好吃……”南行止停了停，又繼續(xù)說道：“你就多來王府幾次，多做幾次，做到本世子滿意為止?！?/br>
    成青云不以為意，很自信地一笑，“放心吧，我做的魚，好吃得讓你把手指頭都吃下來！”

    南行止一笑，“嘗嘗紅燒魚。”

    吃過飯之后，南行止去星馳樓會見六部的人，成青云留在若水堂之中休息。

    去亭臺處坐了一會兒，腦海中整理出些許模糊的線索。

    她用手沾了茶水，在小案上慢慢畫出一條條線，將幾條線連接在一起。

    可還是沒有充分的理由和證據(jù)。她有些焦躁，一把將線條全部抹掉。

    “成先生，”背后突然有人叫了她一聲，她回頭，見秦慕錚走了過來。

    秦慕錚似乎是南行止的護衛(wèi)，但是身份又比護衛(wèi)高很多。他沉默、寡言，一舉一動仿佛只聽令于南行止。

    他身著深色改良常服，袖口與領(lǐng)口狹窄緊縮，腰間束著皮質(zhì)海涯浪濤束帶，配著一柄長劍，劍鞘古樸渾厚，期間好像隱藏著銳利的鋒芒。

    成青云略微掃了他的劍一眼，好像能感覺到那古樸的劍鞘里，掩藏的是一柄秋水青峰。

    “成先生，”秦慕錚手中提著一個布袋，他走進亭臺，將布袋放在小案上，動作小心謹(jǐn)慎，并且把小案上的茶水移開。

    “這是什么？”成青云問。

    秦慕錚把布袋打開，露出一叢青綠的嫩葉。

    成青云臉色微微一變，“鉤吻？”

    “正是，”秦慕錚移開手，“在下去城外荒郊之中找到的，這種草與一般的雜草很像，好在有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戶幫忙?！彼曇羝届o，說話略微遲鈍，“農(nóng)戶說，他家的牛，誤食了一株鉤吻，當(dāng)即就死了?！?/br>
    成青云沉思片刻，立刻讓一旁的侍女準(zhǔn)備藥杵，藥碗，還有紗布，以及一塊新鮮的豬rou。

    秦慕錚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小心。”

    成青云用筷子夾了幾片鉤吻的葉子，放進藥碗之中，用藥杵小心地?fù)v爛，再倒入紗布上，慢慢地把鉤吻葉子的汁液倒在干凈的杯子中。

    如此反復(fù)幾次，終于擠出足夠的毒液。

    侍女拿來的豬rou狗新鮮，也很嫩，成青云把毒液慢慢得涂在豬rou表皮上。

    有藥籍之中記載，鉤吻乃劇毒，服食四片嫩葉即可致命。若外用，毒液浸于皮膚表面，一伏時之后，皮膚潰爛，有血色小點。

    如果這涂了鉤吻汁液的豬rou，與謝景煥手指指尖的腐蝕情況相同的話，則可以證明，謝景煥在臨死之前，是觸碰過鉤吻的。

    既然是他自己觸碰過鉤吻，便有兩種可能——

    其一，他無意觸碰鉤吻，誤食而死。

    其二，有人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觸碰鉤吻，神不知鬼地讓他服毒而死。

    當(dāng)日在宴飲之上，所吃的菜都需要用筷子，所以謝景煥不是吃菜而中毒。

    很有可能是葡萄。成青云記得，在謝景煥吃剩的狼藉之中有葡萄皮。那么很有可能，是謝景煥觸碰了鉤吻，接著又用手拿葡萄吃，毒沾在葡萄上，被他吃了下去……

    她呆怔地盯著那塊豬rou，一言不發(fā)。一旁的秦慕錚也未曾打擾她。

    許久之后，秦慕錚見她依舊不說話，便慢慢轉(zhuǎn)身看向亭外，剛一轉(zhuǎn)頭，卻驀地一怔。

    這個世上，少有人在靠近他之后，還未被發(fā)覺的，除了南行止。

    此時南行止靜靜地看著成青云，而成青云卻靜靜地看著她眼前的rou。

    若是她旁邊沒有鉤吻，他或許會認(rèn)為，成青云是一個饑腸轆轆盯著rou，并且想要吃掉的貪吃貓。

    秦慕錚正欲起身行禮，卻被南行止抬手制止住，他慢慢走近亭中，身影籠罩下去，遮住些許光亮，成青云這才晃了晃神，遲鈍地抬起頭來。

    她依舊沉浸在案情的思索之中，目光沉靜睿智。

    南行止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小案上的鉤吻和藥杵等一應(yīng)器皿。

    不用她解釋，他就知曉了她的動機。而他也從沒對她解釋為何要秦慕錚去城郊找鉤吻，但她卻明白了。

    或許，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和她，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南行止認(rèn)為這種默契很好，很不錯。

    “鉤吻浸入皮膚，要一伏時之后才能看到效果?！彼p聲說。

    “嗯，”成青云估摸著此時的天色，呆了呆，起身，說道：“世子，我還要回刑部，等明日這rou有了效果，我再來?！?/br>
    南行止眉頭一蹙，“你回刑部做什么？”

    第38章 紙上連翹

    成青云張嘴就想說卷宗不見的事情，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卷宗不見了，他作為執(zhí)掌六部的人，一定會追究她和衛(wèi)則風(fēng)等人的責(zé)任?，F(xiàn)在回刑部去看看，說不定，衛(wèi)則風(fēng)他們已經(jīng)把卷宗找回來了。

    她很歉疚，又有些心虛，微微低著頭，說道：“回刑部整理卷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