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伯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了這邊屋內(nèi)兩個人的爭執(zhí)聲，走到門口一看，呵，這對峙的是什么陣仗，齊姑娘跳上椅子躲什么，老爺那臉色，從未有過的陰沉。

    “你下不下來！”

    “你把它給我我就下來?！逼菹嗨季筒畎训貓D疊了藏到兜里去，真給了他恐怕連灰堆都要找不著了。

    “那就是故事，你要它做什么！”何嗔被她氣的不行，這么虎的丫頭是哪里來的！

    “我要報仇！”戚相思紅著臉瞪著他。

    屋子內(nèi)片刻安靜，何嗔很快反應(yīng)過來：“你說什么?！?/br>
    戚相思別過臉去，從椅子上下來，神情鎮(zhèn)定的就像剛才逃上去的不是她：“沒什么，師傅要是不肯給，就讓我畫下來吧?！?/br>
    “你要報什么仇?！焙梧聊睦锸沁@么好糊弄的。

    “您聽錯了。”戚相思抬頭看到門口的何伯，神情頓了頓，搖頭道，“我沒說要報仇。”

    “你當(dāng)我聾了是不是。”何嗔哼笑，“齊鶴年是你什么人。”

    戚相思一怔：“他是我二伯。”

    “你說謊，你不是齊家人?！焙梧烈膊粨屇堑貓D了，從一旁的打亂的藥匣子上取下一本擱在上頭的書，看到封面上的字時眼神微閃，隨即把書扔到了一邊，坐下來抬頭看她，“你要這些東西做什么?！?/br>
    戚相思跨步到他旁邊坐下，據(jù)理力爭，“我怎么就不是齊家人了?！?/br>
    “哼，齊家怎么生的出你這樣的人?！焙梧翝M臉不屑，攤手問她要地圖，“拿出來。”

    “師傅，您這是在夸我呢！”戚相思頭一歪，樂了，他板著臉孔她還繼續(xù)樂，從懷里拿出地圖給他，又不確定他會不會撕，縮了縮手要他保證，“您可不能撕?！?/br>
    “你得寸進(jìn)尺的本事不小?！焙梧翉乃种心眠^圖紙，打開看了看，神情陰霾，“癡人說夢話，天底下根本就沒有什么仙山，一個編排出來的求藥故事也有人信?！?/br>
    “也不是編排啊，的確有這么個樵夫求藥，只不過沒有神仙也沒有仙山，但他的確是在山上挖到藥了?！?/br>
    話音剛落何嗔就瞪了她一眼：“胡說八道，你聽誰說的?！?/br>
    “我祖父啊?！逼菹嗨疾皇菦]聽出他語氣里充斥著對這些事的怨憤，心里猜著是不是何太醫(yī)的父親也信這些，可現(xiàn)在不能問，萬一他一激動撕了地圖，她上哪兒去找第二張。

    何嗔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你祖父是何人？”

    戚相思神情一滯，不吱聲了。

    “你讓我救那張家夫婦，他們與你非親非故，你大費(fèi)周章安排這些又是為何?！焙梧涟训貓D往柜臺上隨意一擱，神情了然，“東奔西走的哪里像齊家人，齊鶴年把你送到太醫(yī)院，就不怕養(yǎng)虎為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戚相思小聲嘀咕：“您既然懷疑我不是齊家人，為何還肯教我?guī)臀??！?/br>
    “我什么時候教過你了！”都是她死皮賴臉的跟著。

    “師傅，您為什么覺得我不像齊家人了？”戚相思覺得自己偽裝的挺好，幾年過去齊鶴年都沒懷疑她，怎么在他面前先破了樣。

    何嗔冷哼了聲，懶得提起，“你這么想要這張，你手上有幾張了。”

    “還是師傅眼力好，瞞不過您?！逼菹嗨己俸僖恍?，“不過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有幾張，師傅您見多識廣，一定比我清楚！”

    說完后戚相思忙起身，走到門口搶話：“何伯，您那面還沒下吧，我去幫您，我看火可有一手了！”

    一溜煙人就在何嗔眼前消失了。

    “還說自己是齊家人，哼！”何嗔往后一靠，齊家怎么會養(yǎng)出這么個野丫頭。

    ......

    戚相思跑到了廚房，在門口張望著等何伯來了，舒了一口氣：“何伯，師傅為什么對那些書生氣？”

    “齊姑娘有所不知，二十三年前，老太爺就是為了要找那所謂的仙山，把病臥的夫人和老爺獨(dú)自留在這兒，這一去啊，再也沒回來過?！焙尾畤@了一口氣，“沒過兩年夫人就病逝了，這家就只剩下老爺一個人?！?/br>
    “二十三年前，那師傅豈不是個孩子?！逼菹嗨荚谠钆_前蹲下，看著里面燒旺的火，難怪他這么對待那些書，又如此避諱王生求藥的故事，那張圖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仇人。

    “是啊?！焙尾畵u了搖頭，“老太爺本意是想給夫人找藥治病，但這么多年過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老爺嘴上不說，其實想過很多辦法打聽，齊姑娘，這天底下哪有什么仙山仙藥，都是人胡謅的，要真的有，這人豈不都是能脫離生老病死了，您不能信啊?！?/br>
    “何伯，您放心吧，我不信這些?！逼菹嗨紒G了柴火進(jìn)灶臺內(nèi)，里面的熱氣烘的臉都熱乎乎的，眼睛都炙熱了，她是不信，可有人信呢，何太醫(yī)的父親對其癡迷到了這程度，祖父當(dāng)年都不及他十分之一，而齊鶴年這樣的人，又怎么會輕易放過呢。

    ☆、第116章

    天色漸暗，屋檐下掛著幾只燈籠，屋外的小院內(nèi)擺了桌。

    何伯從地窖里拿了一壇陳年花雕，打開蓋子那香味就四溢開來，戚相思湊近聞了聞，笑嘻嘻問陳伯：“這恐怕比我還年長啊?！?/br>
    “齊姑娘好眼力，這酒還是老太爺當(dāng)年帶著老爺釀的。”何伯看了何嗔一眼，倒到酒壺中拿到一旁溫?zé)?，之后給戚相思斟了杯，“您嘗嘗?！?/br>
    “家中有長輩酷愛喝酒，也喜歡藏酒，所以略微知道些?！逼菹嗨级似鸨用蛄艘豢?，加溫后的酒香醇厚實，酒勁也沒那么大，她瞇著眼夸道，“果然不同凡響?！?/br>
    滿院子都是酒香，聞著便讓人心情愉悅，何嗔直接從酒壇中倒酒，一杯下去面不改色，唯有握著杯子的手緊了幾分。

    “還做了一盆燒酒雞，齊姑娘等著?！焙尾呛勤s去廚房里看燉煮著的雞rou，院子里一下沒了聲響，戚相思看了何太醫(yī)一眼，何伯說過的話還歷歷在目，只是一把年紀(jì)的人，總不需要她一個小姑娘來開解，遂她舉起杯子，“拜師學(xué)藝還沒給您敬過酒。”

    何嗔哼了聲，倒也不說那口頭禪了：“太醫(yī)院不回，避暑山莊也不去，齊家就不管你？”

    “我在惠州生活了這么多年，回齊家也不過堪堪三年，三年中有兩年在太醫(yī)院，誰管我？”戚相思喝了一口，有些嗆，瞇著眼適應(yīng)了從喉嚨下去的刺激，花雕酒，戚家也有，jiejie和她出生時都是祖父親手釀造埋的，那應(yīng)該要叫女兒紅，小時候她嘴貪，還喝醉過。

    何嗔瞥了她一眼不語。

    很快何伯把燒酒雞端來了，戚相思笑嘻嘻的說了句冬病夏治，不客氣的大快朵頤了起來。

    何伯特別高興，坐下來也小酌了幾杯，天色已黑，院子里彌漫著香濃的酒味，遠(yuǎn)處還能聽到由百花巷里傳來的熱鬧聲。

    總有這樣那樣的恩客給花樓中的花娘們捧場，敲鑼打鼓放煙火，肆意的很，戚相思抬起頭，遠(yuǎn)處的天時不時的綻放煙花，城中的別處逐漸安靜下來時，這里正值盛世。

    手中的酒杯晃悠了幾下，何伯問起她家人的事，戚相思回頭，托腮笑著道：“我還有個弟弟。”

    話音剛落，門口那兒傳來了敲門叫喚聲。

    “這么晚了怎么還有人來。”何伯起身前去，不一會兒過來回稟，“老爺，是張家老爺和夫人?！?/br>
    戚相思一愣，和何嗔對看了眼，后者擱下酒杯：“請到前廳去?！?/br>
    ......

    張靖打量著屋子內(nèi)外，看到柱子上刻畫的一些圖案有些好奇，想上前看仔細(xì)些，被張大夫人拉在了身旁：“別動?！?/br>
    如此也止不住好奇心，張靖看著廳堂中掛著的畫，怎么都覺得和家里的不一樣。

    等了有一會兒后張大夫人還不見人來，臉上浮了些著急，轉(zhuǎn)頭看張大老爺：“老爺，這不會是不在家吧?！?/br>
    “都請進(jìn)來了怎么會不在。”張大老爺心中也沒底，這么晚了過來拜訪實在有些叨嘮，“明早過來也可以?！?/br>
    “明天靖兒都回書院去了?！睆埓蠓蛉宋站o兒子的手，心中頗有些怨氣，“老爺明知道是誰又不說，反倒是咱們得瞞著出來?！?/br>
    張大老爺看了她一眼，沒等開口外面有了響動。

    何嗔走進(jìn)來，看到張大夫人身邊的張靖時眼神頓了頓，隨即讓何伯去煮茶，邀他們坐下：“這么晚了過來，不知幾位有何事？”

    夫妻倆對看了眼，張大夫人拉著兒子上前：“何太醫(yī)，您醫(yī)術(shù)高明，能不能給小兒也看看?！?/br>
    何嗔的視線再度落在張靖身上：“哪里不舒服？”

    “趕上書院里放假，六天前他回家來，住了幾日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好的鬧起了腹疼?！睆埓蠓蛉藸恐鴥鹤?，細(xì)看之下張靖的臉色是有些差，但也不至于到病怏怏的地步，何嗔示意他上前，“怎么疼法？”

    “夜半時忽然一陣一陣疼，白天就沒事了?！睆埦肝嬷共繉ψ蛞箘偨?jīng)歷過的事記憶猶新，實在是疼的難受。

    “出恭過沒？”

    張靖搖搖頭，就是腹疼，可不是拉肚子，張大夫人有些著急：“何太醫(yī)，這是怎么了，也不像是吃壞了肚子?！?/br>
    何嗔要張靖上前，搭了下他的脈：“疼了幾天？”

    “三天了?！?/br>
    “以前有沒有疼過？”

    “在家沒有?！?/br>
    何嗔讓他張嘴：“在外呢？”

    張靖朝著張大夫人那兒看了眼，猶豫了一下：“在書院里的時候疼過幾回，以為只是吃壞了東西，就沒在意?！?/br>
    張大夫人神色一變，顯然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在家這幾日，頭兩次疼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這孩子硬氣也不肯說，要不是昨天半夜她心神不寧睡不著過去看看，到現(xiàn)在她還蒙在鼓里。

    “找過大夫了？”

    張大夫人搖搖頭，何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怎么不找大夫看看?！?/br>
    “以往是有專門來家里看診的大夫的，家中大小的病都由他診治。”張大夫人頓了頓，“可”字出口余下的聲音就輕了沒再往下說，何嗔是聽明白了，可連張老爺中毒多年都沒給診出來，自己兒子如今這毛病，恐怕說出來的和實際的又不一樣。

    說白了，張大夫人這是覺得有人在害她兒子，又覺得家里往常請的大夫讓人給收買了，請了了說不出所以然來。

    何嗔卻不吃這一套，他冷哼道：“你們真當(dāng)我這兒是慈善堂不成，這個大夫不行就換一個看。”

    張大夫人愣了愣，一旁張大老爺趕忙道歉：“何太醫(yī)，多有打擾了，我們這就走?！?/br>
    說罷去拉張大夫人，張大夫人不肯，外頭那些大夫她現(xiàn)在信不過，誰知里面有沒有別的貓膩，好不容易求到了個太醫(yī)幫了他們這么大的忙，說什么都不能放棄。

    正當(dāng)他們要起爭執(zhí)時，前廳后頭的廂屋內(nèi)忽然傳來了東西摔落的聲音，何嗔臉色一黯，一旁何伯笑呵呵的打圓場：“里面開著窗透氣，應(yīng)該是貓進(jìn)了屋打翻東西了?！?/br>
    張大夫人有些尷尬，心中是不愿意走，但到底是求人幫忙，惹惱了人連她老爺?shù)亩疾唤o看，那豈不是得不償失，遂她拉起張靖要告辭離開，快走到門口時何嗔開口了：“我派個人去你家看看。”

    張大夫人臉上一喜，捏緊著張靖的手轉(zhuǎn)過身，只見何嗔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何伯會意，走出屋子之后繞到了前廳后頭，請躲在廳后許久的戚相思出來。

    張靖一眼認(rèn)出了她，禮貌叫了聲jiejie，戚相思跨入廳堂的腳步一頓，笑著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了何嗔面前，端的態(tài)度十分恭敬：“師傅您找我？”

    何嗔懷的什么心思戚相思清楚，她的那點(diǎn)小心思何嗔也清楚不過，后頭張大夫人自然也認(rèn)出了戚相思，神色微凝，怎么她會在這兒，還是何太醫(yī)的徒弟。

    “這件事交給你了?！焙梧恋慕淮?，“你去一趟張家看看，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br>
    “是，師傅?！逼菹嗨嫉皖^一笑，轉(zhuǎn)過身請張大老爺夫婦出去，直至送到了門口才笑著安撫，“兩位不必?fù)?dān)心，師傅既然沒說什么那就沒有大礙，明天一早我會上門拜訪，還請令公子晚半日再出發(fā)前去書院?！?/br>
    “那今晚?！睆埓蠓蛉诉€欲說什么，被張大老爺攔了下來，待那門闔上，張大夫人有些責(zé)備的轉(zhuǎn)頭看丈夫，“也沒說好壞，怎么還攔著我?！?/br>
    “人家都已經(jīng)下了逐客令了，李夫人花了重金才求的他給我們看診，帶靖兒過來的時候你可想過這個？”張大老爺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最直觀想到的就是利弊，早前花了這么多銀子來求醫(yī)人家都是愛答不理的，眼下這么晚了上門，又憑什么搭理呢。

    “我這不是心切?！睆埓蠓蛉说闪怂谎?，“如今說起這個來你頭頭是道，我為何要求到這里你不清楚？”

    當(dāng)著孩子的面張大夫人也不和他吵，上馬車離開了巷子。

    ......

    夜幕垂落，城里的燈火漸漸熄滅，戚相思坐在院子里，背靠著樹仰頭看百花巷方向，唯有那邊的天空比較亮。

    手里的杯子握了許久，杯中的酒不過才少了一半，夜風(fēng)徐徐吹的人很舒服，空氣里還有何伯點(diǎn)著的驅(qū)蚊草味道，戚相思瞇了瞇眼，耳畔傳來了何嗔涼涼的聲音：“你倒是舒坦?！?/br>
    “多謝師傅收留。”戚相思笑著道謝，背后沒有聲音，她則是看著一片漆黑的天問，“仙山是什么樣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