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用著我那毛筆還習(xí)慣嗎？自家做的東西也不知好用不好用”陳青試探開口。

    “阿青手藝不錯，那狼毫筆為兄甚是喜愛，原想若再碰到你定要再買上兩支，沒想到一晃一個多月卻是不見兄弟身影”沈書謄說。

    “沈兄用的慣便好，不知兄長可曾習(xí)過大字？”陳青問。

    “自幼習(xí)得，雖寫的不好，但也得過恩師幾次夸獎”沈書謄謙虛說道。

    “那沈兄可用過及地長筆？就是能站著直接寫到地上的大筆？”陳青也不知該怎么說，有點(diǎn)著急的連說帶比劃的形容。

    “不曾有如此長度的大筆，阿青是從何處聽來？書院中也不見學(xué)子用過”沈書謄也算是對各色毛筆均有涉獵，卻從沒聽說有誰用那么長的筆寫過大字。

    “再有兩年就是下次鄉(xiāng)試，沈兄不妨多練練大筆，得空我給你送個禮物，定能幫你得貴人賞識”陳青笑瞇瞇的邁了個關(guān)子。

    “兄弟可有什么好方法？莫要戲弄為兄，快點(diǎn)與我道來”沈書謄眼前一亮，即便熄了投機(jī)取巧的心思，但若能結(jié)識貴人，定能助他一臂之力，即便不能幫襯，只要不讓別人礙了他的前途就好。

    陳青原想等送了筆再告訴他，而且他也不敢保證那招行不行，但見沈書謄已然焦急，只得先行說出“這方法我也不保證一定能成，但至少會讓你更受關(guān)注，梧桐自當(dāng)引得鳳凰歸，以兄長才識必定能引來知己”

    陳青現(xiàn)代時也是個貪玩的主，夏日里沒少去公園和同學(xué)溜達(dá)。每日都能見到幾個老人在公園地上用特大號毛筆練字（也有用海綿包裹做的筆頭），周圍總是圍了一堆人觀看，也有一些書法愛好者上前交談，探討經(jīng)驗(yàn)。

    那時好像就是一支筆一桶水，長長一篇詩經(jīng)在地上寫了好大一片，陳青不懂欣賞也知道寫的確實(shí)好看，水跡過一會兒才會干，字跡能保留一段時間。

    縣城的地面就是青石板鋪就，那省城定當(dāng)也是如此，若找塊平整地面，寫上一些文章，定會引來人駐足觀看，若運(yùn)氣好說不定就能得貴人賞識。

    沈書謄聽的眼冒精光，如此方法雖有賣弄嫌疑，卻正是博得美名的良機(jī)。每年科考前都有無數(shù)學(xué)子想盡辦法吸引巡撫大人的注意，若是他能寫的精彩，不但不顯得賣弄學(xué)識，反而能獲得贊譽(yù)，也更顯寒門學(xué)子的風(fēng)氣與傲骨。

    “沈兄若是能提前得知貴人出行路線，提前找個扎眼的地方，必定能一舉得名。不過分寸卻必須把握好，也不要事先透露給旁人知曉，只待一鳴驚人后，立刻謙虛做人，免得招來敵視、污蔑”陳青深思熟慮，將吃面時想到的種種一股腦灌輸給沈書謄。

    沈書謄一聽忙四下打探，見左右沒什么書生學(xué)子后，才安心說道“阿青這主意甚妙，為兄原就不屑同那些秀才一般故意惹事引人注目，所以才沒機(jī)會結(jié)識貴人。這個辦法卻是一解為兄燃眉之急，不但能引來知己，還能一展才學(xué)抱負(fù)”

    “主意是好主意，到時只要拿準(zhǔn)時機(jī)必能將沈兄推到貴人眼前”陳青咧嘴一笑，若真能幫助沈書謄，也不枉他叫自己一聲兄弟。

    “那還有勞阿青為兄長量身定做一款長筆，為兄定當(dāng)厚禮相贈”沈書謄又想一拜，還沒等起身就被陳青按住。

    “即是兄弟，何必謝來謝去？等我做好了就給你來”陳青嘿嘿一笑，這跟酸書生說久了，連自己都跟著咬文嚼字起來。

    “好，我們就在這里碰頭，倒時我給掌柜留個口信，若你來了就叫伙計(jì)去書院尋我”沈書謄說完，還憂心的說道“非是我不準(zhǔn)你去書院，而是那日你得罪了梁公子，他后來發(fā)了好大脾氣，說定要你好看！還著人在縣里尋了你好幾天，虧得你前些日子沒來”

    陳青訝然，沒想到那個家伙竟這么記仇，他也沒怎么著啊，又沒人非逼著他買“他自己愛當(dāng)冤大頭，還賴著我了？我當(dāng)初可沒非讓他買，自己愛顯闊，怨得著旁人宰他嗎？”

    沈書謄聽梁子俊被形容成冤大頭，也不禁一樂“這形容的貼切，可不就是冤大頭嘛！不過阿青還是躲著點(diǎn)好，碰見了千萬別跟他多說話，這人最是記仇，當(dāng)初你讓他被學(xué)子們笑了好長時間。不過也不必太擔(dān)心，等過段日他淡忘此事也就算了”

    “嗯，我平日不常來縣里，偶爾來一次也不會那么趕巧碰上他，大不了我見了他就跑總沒錯”陳青想到什么說什么。

    “我知你是個有分寸的，也就不多囑咐你了”沈書謄笑著說道。

    “家里暫時沒有合用的獸毛，大筆的筆頭我還得好好掂量一番，所以下次來縣里得是兩個月后”陳青想等到繡活完成后一起將東西送來。

    “離下次鄉(xiāng)試還有兩年，不急”沈書謄說。

    ……

    這一聊就是半個時辰，陳青同沈書謄告別后，就去找陳老漢搭車回青平鎮(zhèn)。

    上次的百子千孫圖聽嬸娘說賣了個好價(jià)，客人相當(dāng)滿意，還多打賞了一錢銀子。

    陳青將銀錢藏好，滿意的看著里面又多出半兩，等手里這個絹絲按時繡好，就又能多得3兩銀子。

    縣里接的活比鎮(zhèn)里給的銀子多，若按照陳青的手速，在鎮(zhèn)里接的活最多一年得2兩，而且都是小件，一個月最多繡兩幅，費(fèi)時不說得的銀錢也少。

    這接了大活雖然耗時較長，但回報(bào)也豐厚，陳青先回家藏好繡品，才給大伯娘送錢。這次早回來半個時辰，阿碧還挺高興，歡歡喜喜給哥哥遞上溫在鍋里的晚飯，才坐在矮凳上同哥哥小聲交談。

    大伯娘也知道眼看冬季就到，山里的草藥也沒了，對著最后一筆進(jìn)項(xiàng)唉聲嘆氣。眼瞅著冬天到來，家里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過年更是最大的一筆開銷。要置辦祭祀的物品，還要準(zhǔn)備像樣的年夜飯，這些哪哪都要花銀子。

    “阿青，你瞧著都歇冬了，也不好整日呆在家里閑著，若是外頭有什么活計(jì)你就接了貼補(bǔ)貼補(bǔ)家用，不然這年怕是都要過不好。明年你弟弟還要準(zhǔn)備童子試，這也是一筆費(fèi)用，等過了童子試考中秀才后，咱家這日子才算真?zhèn)€好過”大伯娘唉聲嘆氣的在廚房門口念叨。

    連童子試都沒過，就想惦記秀才？陳青今日得知科舉制度，更是對陳平不抱任何希望，沈書謄10歲過了童子試，12歲就考中秀才，就連這種天才都被卡在舉人門口，陳平這種蠢材13歲連個童子試還考了又考，真不知道大伯娘這信心是打哪來的。

    心里雖然不屑，嘴上卻老實(shí)答應(yīng)著“曉得了，陳木匠家要翻新老房，我去問問需不需要雇人”

    大伯娘一聽立馬樂了“那你吃了飯就去問問，免得被人搶了先”

    “嗯，前兩天聽三娃子提了一嘴，還沒準(zhǔn)，我一會兒去問問再說”陳青低頭繼續(xù)吃窩頭喝粥，不再理會大伯娘。

    苗仁翠見目的達(dá)成，美滋滋的回屋數(shù)錢去了。

    立冬之后天氣驟冷，小雨都帶著冰渣子，再過不久就要落雪，陳青早早翻出夾襖給meimei穿上，趁著天還不太冷，四處找短工干，沒活的時候就窩在家里刺繡。

    好在當(dāng)初就把日子往后延了半月，猜到大伯娘不能讓他閑著，就不肯接急活，要不然這幅繡品陳青一個月就能繡完。

    農(nóng)家人大多把活計(jì)留在農(nóng)閑時干，夏天蓋房，冬天殺豬宴客，但凡有個事都能熱鬧上幾天。隔壁陳大伯家的閨女出嫁，還央著陳青幫抬嫁妝。

    同村幫忙大多不給工錢，所以陳青接的短工都是外村的活計(jì)，不過這農(nóng)閑多的是勞力，所以這短工還真不好找。除非大苦大累的活，否則沒人會花錢請人干。

    進(jìn)入冬至后，北風(fēng)寒冷，家家戶戶都躲在屋子里貓冬，除非天氣晴好，否則都不愿出來溜達(dá)，連著陳青也沒活可干，整日窩在家中繡活，倒是快將繡品完成了。

    青平鎮(zhèn)這里冬日不像北方天氣那般寒冷，偶爾下場雪最多也就沒過腳面，但屋里若是不燒火炕也冷的人直打哆嗦。

    大戶人家是不屑于壘火炕的，頂多在堂屋壘個暖塌，臥室都是竹床或雕花木床，在屋里點(diǎn)個火盆燒炭取暖。

    陳青和陳碧整日窩在火炕上繡活，感覺這屁股都快被烙出一層繭子了。

    “哥，下次少塞點(diǎn)柴，太燙了”陳碧翹了翹屁股，挪到炕稍坐著。

    “一會兒就涼了，多燒點(diǎn)屋子也能暖和”陳青動都不動，繼續(xù)在滾熱的炕頭坐著繡活。他最喜歡坐在火炕上，熱的連心里都暖融融的，記得小時候最羨慕有火炕的人家，據(jù)說冬天睡在上面老舒服了。

    不過那時一直未嘗得愿，現(xiàn)在則是日日睡在上面，倒也認(rèn)為冬天還是睡火炕最舒服。

    這兩天總是刮風(fēng)，帶著雪花刮的臉頰生疼，陳青卻是高興，這天大伯娘不會突然跑過來突擊檢查，兩人鎖了房門就能安心繡活。

    第17章 偶遇冤大頭

    答應(yīng)沈書謄的毛筆已經(jīng)做好，一個月前陳青就帶頭四處逮黃鼠狼，打了好幾只才湊夠大筆的筆頭，挑選石獾針毛最長的部分混合成一支長筆，其鋒穎細(xì)長銳利正適合寫字作畫，但筆頭不夠長，只得將筆桿做細(xì)。

    陳青又用余下的黃鼠狼尾毛合著羊毛制作了一根鋒穎較長，根部較粗的大號毛筆，光筆桿就是之前那根一倍粗細(xì)。

    筆桿有整條腿那么長，寫字時只需微彎腰就可利用手臂長度在地面上執(zhí)筆書寫。

    陳青等繡活完工后并沒急著送去，而是等妹子的繡品完成，離縣里交活還有三天時才挑了個晴天出門。

    大伯娘知道他去送繡活也只是托他買些家用。馬上就到臘月，也得準(zhǔn)備祭拜祖先的物品。

    陳青仔細(xì)記下大伯娘需要的物品，又接過30文錢，算了下大概數(shù)目也就出了家門。

    好在這些都是緊要的物件，大伯娘也不敢克扣銅錢，不然祭祀那天短了東西是要受祖宗責(zé)罰的。

    陳青一早出門，趕著劉老漢出發(fā)前將東西購置齊全，寄放在嬸娘那里，又交了阿碧的繡活這才隨劉老漢一同去青平縣。

    萬大掌柜對陳青的繡品很滿意，連連夸了幾句，連同柳衡山都長了面子。臨近新年縣里大戶有不少都要購置新衣，得知陳青不接急活只能惋惜幾句，最后派了個年前交上來的小件。

    一個月足以繡個大件，但臨近年節(jié)，家里要準(zhǔn)備許多吃食，未免臨時有急事，陳青就只接了能在半月內(nèi)完成的小活。

    出了梁記布坊，陳青就去上次同沈書謄約好的面館央伙計(jì)去請沈書謄。

    “您總算來了，沈公子都來問過好幾回了，我這就給您請人去”伙計(jì)早就接到吩咐，同掌柜的吱會一聲，就急匆匆的去書院尋人。這大中午正趕上飯口，伙計(jì)也怕誤了工錢，緊趕慢跑的請了人回來。

    沈書謄一眼就瞧見陳青用破布卷著的長筆，也沒打開細(xì)瞧，而是點(diǎn)了兩碗牛rou面同陳青坐著閑聊。

    待面送上來后，二人吃罷，這才說了些縣里的趣事，沈書謄飽讀詩書，卻不曾對陳青拿喬，而是撿著有趣新鮮的事情和陳青說道，兩人頓飯功夫倒也聊得開心。

    因陳青說什么都不肯要沈書謄的銀兩，無奈只得再三感謝收下。

    送走陳青后，沈書謄才拿著毛筆匆匆返回家中打開查看。沾了水在地面上試了試，雖一開始用不順手，但后來卻是越寫越上癮。不但用掃把將地面清掃的一塵不染，連著整個廳堂都水跡斑斑。

    沈書謄阿娘瞧地面都是水，有些不滿“這大冬天弄一屋子水，晚上怕是會結(jié)冰，我兒這是從哪弄回來這么個物件？”

    “娘，您不懂就莫要再問，這可關(guān)系著兒子的前途，莫要出去隨意亂說”沈書謄邊寫邊囑咐他阿娘。

    “娘自是不會碎嘴出去亂說，但這若結(jié)冰，摔著人可怎么辦？”沈阿娘皺眉嘆氣。

    沈書謄想了想，便去屋里拿了條布巾將水跡擦干，復(fù)有重新執(zhí)筆書寫。如此反復(fù)雖麻煩了些，但若不將筆頭沾滿水，會磨損鋒穎。

    這大字沈書謄一練就是一年多，功夫不負(fù)苦心人，直至科考前夕讓他名聲大噪，一舉得了巡撫大人賞識，自此開始一路暢行，連連進(jìn)考。

    至于沈書謄最終得了什么功名，此處不提，待日后自見分曉。

    陳青年前又去了一趟縣城送活，惦記著要回鎮(zhèn)上置辦年貨，也就沒搭劉老漢的車，而是準(zhǔn)備另尋一輛馬車趕回縣城。

    臨近年節(jié)，來往縣城的車輛不少，陳青得了劉老漢指點(diǎn)，預(yù)備前往北門花錢趕路。

    正巧剛拐出東街，就碰上那個富家少爺，陳青臉色一沉，心里暗罵晦氣，忙扭頭想走。

    結(jié)果陳青不轉(zhuǎn)身還好，這一掉頭就走，立馬勾起梁子俊的記憶，想起那個可惡的小子。

    遠(yuǎn)遠(yuǎn)見著感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誰，梁子俊原以為這臉熟的小子是周圍哪個村屯的租戶，許是收租時見過面，也沒放在心上。結(jié)果就憑那利落轉(zhuǎn)身的背影，讓梁子俊猛然想起來，這可不就是那個坑了自己的臭小子嗎！

    “混蛋！你給爺站??！……叫你那！聽見沒臭小子！……再不站住我可發(fā)火了！”眼見那人越走越急，梁子俊吊在后面邊走邊叫，最后氣急的拔腿狂追。

    陳青覺得今天真夠倒霉的，沒想到自己避著他還不肯放過自己，這人是有多記仇？好幾個月還捉著那點(diǎn)小事不放，干脆越走越快，全當(dāng)后面的叫喚不存在。

    梁子俊原也沒想把人怎么樣，奈何這人非但不認(rèn)錯，還見了面就跑。原想逮著他好好奚落一番，此刻梁子俊倒是動了真火，非要抓住這個窮小子好好罵上一頓。

    “你跑??！怎么不跑了？”梁子俊人高腿長，猛一加速，沒一會兒就抓住那個逃跑的家伙。

    “我沒跑，是你在跑！”陳青皺眉瞪視他。

    “你……好好好，是我跑，我跑行了吧”梁子俊氣極反笑，越說到后面越咬牙切齒。

    陳青莫名打了個激靈，看來今天是甭想善了了“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梁子俊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問道，逼近他的臉，瞪著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從齒縫里蹦出幾個字“是你到底想怎么樣啊~”

    陳青被突然逼近，感覺鼻頭有些發(fā)癢，微微向后縮了縮腦袋，擰著眉毛問“若我道歉你肯放我走？”

    “嗯？”突來的問話讓梁子俊一愣，這臭小子能這么好說話？“你道歉我就考慮考慮”

    “……”這人欠抽！陳青咬牙。

    “你先跟爺說說你錯哪了？”梁子俊一副教訓(xùn)人的口氣，高傲的揚(yáng)起下巴。

    “我沒錯”陳青向后退開一步，若是不得已大概也只得開溜。

    梁子俊脾氣一下就上來了，他向來受寵慣了最是受不得氣，立馬發(fā)火“沒錯你剛才要道什么歉？”

    “不想和你糾纏而已”陳青一副你看不出來？的樣子氣的梁子俊直磨牙。

    “你上次坑我銀錢，就不怕我拉你去見官？”梁子俊威脅。

    “你情我愿，是你非要買，又不是我強(qiáng)賣你，當(dāng)時那么多人作證，你賴不掉！”陳青也急了，這人真是無恥。

    “哦？我怎么記得我好像就想買三根狼毫筆，結(jié)果你卻非要我連著那些破羊毫筆一塊買了？你也說那么多人作證了，要不你再仔細(xì)想想？”梁子俊繼續(xù)誘拐。

    陳青皺眉仔細(xì)想了下，確實(shí)他說過要么全買要么不賣的話，可這也不算語病“最終決定要買的人是你，我沒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買，就算見官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