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jié)
頃刻,云鬟方低低道:“是?!?/br> 趙黼驀地一笑,才覺喜歡了幾分。 云鬟因聽他低笑,便說道:“是了,蔣勛如何竟在現(xiàn)場,世子是最早去的,可知情?他們所說什么……跟蔣勛認(rèn)得的小子,又是誰?” 趙黼見她問起來,卻無言以對,只出神了半晌,才喃喃說道:“沒想到,這蔣勛可真是個癡情種子?!?/br> 云鬟道:“世子……指的是什么?” 趙黼瞥她一眼,本欲回答,然而想到白樘方才神色,卻又不語。 云鬟早看出他有所隱瞞,便輕聲道:“我不知道自不打緊,只不過如今蔣勛跟著四爺回了刑部了,只怕,不管內(nèi)情如何……他是再瞞不過四爺?shù)?。?/br> 趙黼皺眉,長長一嘆。 且說白樘將這一干人等帶回了刑部,先將杜穎的幾個侍衛(wèi)審問了一番。 根據(jù)這五個人供說,這一日,杜穎帶人出府,便徑直來了這家客棧,叫人準(zhǔn)備酒菜,送到二樓天字房中。 不多時候,酒席齊備之時,便來了一個矮個子的少年,說是要找杜公子,氣勢洶洶地進了門。 原本杜穎叫三個保鏢在客棧樓下等候,兩個人在樓上房門口上,那三人因等了半天,頗覺無聊,便來門口透氣兒。 其他兩人卻仍是在樓上看守。 誰知杜穎因叫他們走的遠(yuǎn)些兒,只別離了這層樓就是了。 這兩人會意遵命,便離開門邊兒,卻也只在這廊下徜徉,不敢走遠(yuǎn)。 漸漸地半個時辰過后,忽然聽到一聲尖叫,竟從杜公子房中傳來。 兩人各自驚動,仔細(xì)看時候,卻見房門口處,有個店小二驚叫著,一邊兒指著屋里大叫出了人命。 此刻這兩名侍衛(wèi)已經(jīng)到了跟前兒,往內(nèi)看時,正看到先前那少年驚慌失措地站在里頭,手上全是鮮血! 侍衛(wèi)大驚,跳進內(nèi)一看……便看見杜穎已經(jīng)被開膛破肚,死的不可言說。 兩人大驚,立刻就欲將少年擒住,誰知就在此刻,外頭有些住客因聽見動靜,也趕了來看,又有一個青年跳進來,把兩名侍衛(wèi)擋住,叫那少年快走! 白樘聽到這里,便道:“這后來的青年,就是蔣勛了?” 兩個侍衛(wèi)齊齊點頭,又道:“我們雖然動了手,然而竟敵不過他,這會子那少年已經(jīng)飛跑不見了。” 另一個道:“又因有許多人圍上來,我們見亂糟糟地,只怕追也沒用,因此只看押住了蔣勛。畢竟他也脫不了干系?!?/br> 白樘思忖了會兒,忽然說道:“那少年是何人,你們不知?” 侍衛(wèi)們搖頭,遲疑了會兒,才有些為難地說道:“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的,我們只當(dāng)是杜公子想……所以指使我們離開,又哪里敢多嘴相問呢?” 白樘聽了這番話,心中總覺著哪里似有些不對之處,一時卻又想不到,只便叫兩人暫且退下。 于是才叫人將蔣勛帶上堂來。 白樘細(xì)看蔣勛,見他始終垂首低眉,看著十分鎮(zhèn)定……甚至比平日里所見更加冷靜三分。 白樘便問道:“蔣勛,你今日為何會在云來客棧?” 蔣勛道:“卑職是去尋人的?!?/br> 白樘道:“你尋的是什么人?” 蔣勛道:“請侍郎恕我不能告知?!?/br> 白樘眉峰微挑:“有什么不能告知的?” 蔣勛道:“我不能告知他是誰,然而卻知道他絕不會殺人。請侍郎明察?!?/br> 白樘道:“沒有人說他殺了人,然而,既然有此人在,那么他也算是極要緊的目擊證人,本官自有話要問他,此事關(guān)乎真正的兇手是否能水落石出。你且從實招來,此人到底是誰?” 沉默片刻,蔣勛仍是說道:“四爺,他生性膽小,先前見了那副場景,已經(jīng)嚇得不知如何。我不能再讓他背上嫌疑。求四爺見諒?!?/br> 白樘喝道:“胡鬧!你如此做,豈不反叫人越發(fā)懷疑此人?” 蔣勛便不再說話,只是低頭默然。 白樘見他如此,因隔了片刻,才說道:“你既然不能透露此人的身份,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人在云來客棧的?” 蔣勛張了張口,卻又搖頭。 白樘道:“這個你也不能說?” 蔣勛深深垂頭:“四爺若想降罪,蔣勛一概領(lǐng)受,心甘情愿,絕無怨言?!?/br> 白樘盯著他,微微冷笑了聲:“罷了,既如此,便如你所愿?!?/br> 當(dāng)下叫人上來,便把蔣勛領(lǐng)下去,脫去官服,關(guān)入大牢。 審問了這半日,白樘眉頭深鎖,便起身出門,竟往內(nèi)而來,不多時來至一重院落,廊下正走時候,便聽到咳嗽的聲響傳了出來。 又有人低低求道:“老爺,求你回府去住好么?這里吃用服藥等皆都不便的很,老爺?shù)纳碜尤绾文苁艿茫俊?/br> 郭司空說道:“你放心,我一時是死不了的,畢竟要看到一個結(jié)果,才肯瞑目去找我的毅兒。” “老爺?!蹦侨吮銌鑶柩恃实乜蘖似饋怼?/br> 自從那日郭司空來至刑部,從此之后便留歇于此,雖然按照他所說那些話,也很該將他發(fā)于大牢,然而白樘一來心有疑慮,二來郭司空年紀(jì)大了,若在那冷惡的大牢之中,只怕不出幾日就撐不過去。 白樘站了一站,便來到門口,卻見是郭司空的那侍妾,正跪在床前,拿著帕子拭淚。 郭司空抬頭見了他,便欲下地,那侍妾忙扶住,卻又因白樘來到,只低著頭道:“老爺,我自去了。”說著,便徐徐后退,出門而去。 白樘見她離了,才對郭司空道:“司空可聽說了么?” 郭司空道:“聽說了什么?” 白樘道:“那杜穎,方才已經(jīng)被害了?!?/br> 郭司空微睜雙眸,繼而笑道:“快哉,快哉,死得其所?!?/br> 白樘面帶寒霜,郭司空笑罷,才對白樘道:“侍郎大人為那畜生可惜么?我本指給他一條明路,誰讓他執(zhí)意不肯呢?” 又悠然說道:“侍郎也不必替他可惜,你不是已經(jīng)盡力了么?可惜他也不能領(lǐng)情。” 白樘垂眸不語。 原來先前白樘召見過杜穎之后,又相繼傳了邱以明,吳玉兩人。 邱以明也似杜穎一般說辭,那吳玉多半時候一言不發(fā),來了刑部一趟后,回去便又病倒了,聽聞現(xiàn)在還有些纏綿病榻不起。 也正是前幾日,白樘派出去的人找到了兩名太平河附近村莊內(nèi)的住戶,據(jù)那兩人回憶,郭毅被淹死當(dāng)日,他們是目睹過那一幕的,只因太過駭異,一直難以忘懷。 白樘審訊一番后,便命人將杜穎復(fù)帶來刑部,便將那兩人的供詞給他看。 杜穎看罷,十分詫異,叫道:“這是冤枉,不過是污蔑罷了!” 原來,根據(jù)那兩人的回憶,那一日太平河畔,的確來了這七個風(fēng)姿不凡的貴公子,這兩人見狀,自然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卻見他們打打鬧鬧,竟?jié)u漸地都下了水,唯有一個公子站在水上不肯下去,卻被一個人冷不防地拉了下去,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片刻,這七個人又鬧騰起來,攥著那被拉下水的公子頭發(fā),死命地往河水里按落,竟像是要將他弄死一樣,兩個人嚇得不敢再看,生怕惹禍上身,便才逃了。 后來聽說太平河里淹死了人,兩個人不約而同想起這一幕,都懷疑是那幾個人害死了那名公子的,只不過卻不敢說出來罷了。 白樘道:“當(dāng)初因并不曾懷疑你們所說,所以未曾詳細(xì)調(diào)查,如今已經(jīng)尋到證人,你還有何話說?還不肯將實情招供么?” 杜穎不屑一顧道:“這些人糊涂,我們那是跟郭毅玩鬧而已,他那時候也玩的甚是高興?!?/br> 白樘冷笑,拿起先前的一張供詞,掃了一眼道:“是么?然而上回你來刑部的供狀上如何并沒提到此節(jié)?反而說’郭毅一個人游的極遠(yuǎn),也不跟眾人一起’的話?” 杜穎目瞪口呆,繼而忙道:“這個……是因為我一時緊張記不清楚……” 白樘盯著他道:“你所言明明前后自相矛盾,可見必有隱瞞不實,且先前我也審訊過邱以明吳玉兩人,他們兩人所說,也是破綻多多?!?/br> 杜穎張了張口,無言以對,心中暗驚。 白樘道:“你自恃乃是管家子弟,便目空一切,連這刑部大堂也不放在眼里?可知當(dāng)堂做假證供,也是大罪?今日不讓你知道官法如爐,只怕還要狡辯。” 因此即刻命人掀翻在地,打了二十大板,又下在牢中。 這杜穎從來橫行,哪里吃過這樣的虧。只是他是個極惡之人,心性非比尋常,雖然知道大事不妙,卻仍是鐵口不認(rèn),白樘再問他之時,他怕說錯,索性緘默。 白樘見他如此頑惡,便命人將邱以明,吳玉兩人分別帶來再審。 那邱以明雖仍咬牙,然而吳玉因為死了三個人,忐忑不安,病了多日,又因白樘催問的厲害,又且聽說郭司空告的是“謀害”,且又有證人在,種種擠逼之下,慌得無法可想,便將過往之事,一一說了明白。 連那首詩的來歷,是他先認(rèn)得了郭毅,介紹入伙……如何共同玩笑,他們?nèi)绾吻撇黄鸸悖胶幽侨?,又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巨細(xì)靡遺地盡數(shù)說知。 白樘先前尋了那兩個人證,所做那樣的口供,其實自也知道,這果然正是“片面之詞”。 因這兩個村民看那六個紈绔子弟兇惡,又因偏偏看見他們作弄郭毅時候的場景,次日又聽聞郭毅死了,自然就疑心到是被害。 然而白樘要的正是如此,就是想用這嚴(yán)苛的罪名,逼得杜穎,邱以明,吳玉三人坦承當(dāng)日太平河郭毅身死的真相。 畢竟就算是“誤殺”也自好過“謀殺”。 因白樘心中覺著,倘若這三人當(dāng)真能當(dāng)堂供認(rèn),把郭毅之死大白天下,或許郭司空也不至于怒恨至此。 畢竟已經(jīng)死了三個人,而白樘要做的,便是有罪必究,且讓真相剖白。 誰知杜穎邱以明竟冥頑不靈,并不肯招認(rèn),只吳玉一個說了真相。 偏在此刻,杜學(xué)士同邱翰林上門,要保兒子出去,言之鑿鑿,說明兩人無罪。 且當(dāng)日作證的兩個村民也忽然改口,只說當(dāng)時隔得遠(yuǎn),看不清,另一個說事情過去太久,記得不真了?!匀皇嵌徘駜杉野抵行辛耸?。 只是萬想不到,杜穎才被放出去兩天,便橫死在云來客棧。 若他們肯老老實實留在刑部,只怕還未必會死的這樣快,然而他們不知的是,有“白閻王”之稱的白樘,其實只是秉公行事,而他們所犯的過錯,細(xì)算起來,當(dāng)然罪不至死。 真正想要他們性命的人,卻始終暗中虎視眈眈,他們自以為逃出天羅地網(wǎng),誰知卻是一腳踩入了森羅殿門,最終在劫難逃。或許這只能說是時也命也。 白樘對上郭司空淡笑的雙眼,這數(shù)日來,郭司空面色越發(fā)晦暗憔悴了,然而雙眼卻仍是熾亮非常,他似乎在拼賭著一口氣,要看到那個令他瞑目的結(jié)局。 正在此刻,外間有人來請。 白樘起身出外,卻見乃是阿澤親來,忙忙說道:“四爺,那邱公子來了!一臉嚇得要死的模樣,又請您快去見他呢,多半是因為聽說杜穎的事兒,所以坐不住了?!?/br> 白樘來至外間兒,那邱以明站在廳中,喪魂失魄,如喪考妣,見了白樘,忙上前行禮:“侍郎大人!” 白樘瞥了眼,仍波瀾不驚道:“邱公子今日前來,是有何事?” 邱以明似要哭出來,抬手一招,他的小廝從外進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手中一個小匣子放在桌上,又忙不迭地后退出去。 邱以明咽了幾口唾沫,顫聲道:“大、大人看過這個便知?!?/br> 第27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