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jié)
白樘道:“哥哥請講?!?/br> 白翎咳嗽了聲,道:“其實有些難以啟齒,你、也知道你嫂子那個人,略有些眼皮子淺,先前被人攛掇,竟瞞著我拿了些體己……在外頭放著,今日來我才知道,她賭咒發(fā)誓說已經收手不行此事了……” 白翎說的含糊,可白樘已經明白了,這竟是嚴二奶奶曾在外私放印錢,此事自然于國法不容。 你道白翎如何竟主動曝露自己房中的丑事?原來兩個月前,府中曾出了一件事。 先前曾說過白樘的生父早亡,只是還有個寡母齊夫人在,這齊夫人其實出身小戶人家,因自得一子,又忌憚白樘能干,素來便有些敵視白樘。 齊夫人家中又有個兄長,也是個不成器的紈绔,后來家中敗落,就全靠著齊夫人接濟度日。 起初這齊大舅倒也還安分守己,日積月累,便有些耐不住。 畢竟白樘在這個位子上,滿京城里忌憚他的、敬仰他的,數不勝數,起初沒有人知道這齊大舅的名聲,后來偶然有一次知道,頓時“驚為天人”,因看著白樘的顏面,恭恭敬敬,幾乎把這齊大舅敬捧到天上去。 這齊大舅從萬人冷落到嘗了這般滋味,當下難以割舍,一發(fā)不可收拾,從此但凡出外行事,先要自報家門,只說白樘乃是他的外甥,那些京城里的人,哪個不賣些顏面給他? 起初齊大舅還有個分寸,只是跟人逢場作戲,吃吃酒吹吹牛之類,只是招搖之下,不免吸引了一批游手好閑之輩,又有些圖謀不軌的人,圍在身邊,出謀劃策,更是越演越烈,竟又打著白樘的名頭,做起事來。 京城里但凡是三四品以上的官兒,認得白樘的,知道他的行事為人,自然不會被欺騙哄瞞,但是那些底下的小官兒,無法得見此人,自是敬慕居多,尤其是那些外地的官兒,更摸不著邊兒了。 是以竟也讓齊大舅做成了幾件壞事。 白樘起初并不知,是鐵衛(wèi)暗中收到風聲,便告知了巽風,巽風知道非同小可,便立刻稟告白樘。 白樘聞訊,并未猶豫,便自去監(jiān)察院說明此事,讓立即立案,秉公處置。 監(jiān)察院的人正也收到些許消息,見白樘親自前來,即刻雷霆萬鈞地動手查理此事。 把齊大舅跟一幫狗腿盡數擒拿,連審訊了七天六夜,把些做過的大小之事,盡數口供詳細,監(jiān)察院的人又細細梳理,并沒發(fā)現跟白樘相關的任何。 但只因畢竟是有親的,因此便如實稟奏了皇帝。 趙世看過之后,又知道是白樘主動前去監(jiān)察院督促立案,且他的品性又是最明正端方的,因此非但不怪罪,反而大加贊賞。 此事在朝野中也頗引發(fā)了一番轟動。 不提外頭的眾人對此事褒貶不一,只說在白府里,其他人倒也罷了,唯獨齊夫人,每日哭的死去活來。 只因齊大舅罪不至死,便打了五十棍,判了個流放三千里,從此自再也回不了京了。 齊夫人如何能忍得,因白樘總不回府,齊夫人連催了幾次叫人傳他,又去老夫人跟前百般哭訴。 白老夫人深知其情,便說:“不必哭了!這件事跟老四并無干系,你倒是要怪罪你那不成器的哥哥才是!他好大的膽子,借著老四的名頭在外招搖撞騙,差點兒把老四毀了不說,整個白府也要遭受連累,你如今又在哭什么?” 齊夫人卻是個不曉事的,仍是哭道:“我哥哥不過是一時糊涂,其實所做的也沒有什么大惡,又何必他親自去揭發(fā)?唯恐連累了他……我雖不是他生母,好歹他也叫一聲‘母親’,竟一點兒情面也不講?!?/br> 白老夫人笑道:“律法面前,你說什么親戚情面?我不是偏向老四,這件事他做的委實是對,若不是他當機立斷,給御史或者別的什么人參奏起來,必然是天大的禍事!” 因此白老夫人竟全不理會齊夫人,又吩咐底下道:“把去刑部叫四爺的人攔住,我的話,若有人私自去攪擾他,立刻打斷雙腿?!庇至硗馀闪诵母沟娜巳ジ嬷组?,說此事他做的甚好。 白府眾人見老夫人如此發(fā)付,面面廝覷。 白老夫人趁機又道:“你們也都聽好了,既然事情發(fā)生了,那就正好拿此當個例子,別說是舅爺犯了錯沒有情面可講,就算是咱們府里的大爺二爺等犯了錯,也依舊是要照常法辦的。你們別當家里出了個刑部侍郎,就一個個要仗勢反天似的,下次真有人弄出丑事來,不等四爺動手,我第一個不饒!” 故而再沒有人求情,一概噤若寒蟬。 這白翎的夫人嚴二奶奶,本是個愛錢的,先前聽說門路,便在外頭放錢收利錢用。 誰知齊大舅事發(fā),二奶奶心中掂掇,又知白樘為人厲害,生怕他不知什么時候聽聞了此事,也不留情面地鬧出來。 起初還不敢跟白翎說,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夜間不由夢話嚷嚷出來,給白翎聽見,一頓逼問,只得說了實情。 白翎卻是個聰明的,知道紙包不住火,心頭掂量之下,便索性向白樘明說。 白樘默然看著,莫測高深。 白翎不知深淺,握著惶恐道:“她如今已經不做此事了,且當初也只做了不久……本不敢跟你說,只是怕日后若真的有個透風漏雨……你從別人口中聽說,卻是不好,因此才……” 白樘道:“上回因齊大舅之事,老太太訓話時候,哥哥也是知道的?!?/br> 白翎渾身汗出:“是、我明白……” 白樘又道:“若真的已及時收手,此事我也可只當不知。哥哥回頭自與嫂子說,且好自為之,切勿更犯。畢竟我身為刑官,親戚眾人更該嚴以自律,否則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再不容情的?!?/br> 白翎如蒙大赦,連聲稱是。 次日白樘出府,且先不往刑部去,只去靜王府。 靜王整衣振冠而出,在堂上見了,先問說:“有什么大事,這般早就來見?” 白樘道:“昨日聽說一件事,特來相問王爺?!?/br> 靜王吃了一口茶:“且說?!?/br> 白樘便把從二哥哪里聽來、有關朱芷貞的事說了,因問:“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靜王笑道:“我本要悄悄地,不想偏又這么快傳出去了,不錯,是有此事?!?/br> 白樘沉默片刻,才問道:“向來并未聽說王爺有納妾之心,如何忽然起意,且還是朱三小姐?” 靜王道:“多納幾個妾,有什么打緊的?何況你也知道,如今我尚無子嗣,正王妃勸我,便動了意了。至于為什么是朱三小姐,是有一次朱尚書無意提了一句,我看他似有愁女嫁之意……你想,她是個貴門小姐,與我為妾,到底是委屈了,若非是再婚,也自輪不到進王府,是以如此竟是彼此停當,你覺著如何?” 第340章 且說白樘聽了靜王分說,無言以對。 靜王見他如此,便笑道:“此乃好事,何況朱尚書也已經欣然答應了,你也很該替我歡喜才是?!?/br> 事已至此,自不必多說。 白樘才回刑部,太子府便來人相請。 只得立即率人來至太子府中,趙正親自接了,說道:“昨夜兒媳已經醒了,太醫(yī)查看,說是暫無性命之虞了,只是因夜深,不便驚動。今日可行事,此案一刻懸而未決,我心也無一刻安生?!?/br> 白樘道:“太子不必憂慮,今日必得分教。” 因萬氏如今仍不得起身,便同太子往房中而去,正太子妃跟皇太孫在照看著,太子妃聽聞刑部侍郎來了,便先回避。 白樘道:“因為問案之故,不免冒犯,還請?zhí)樱珜O同皇妃見諒。” 太子道:“不必說了,幸而是請你理會此事,若是叫宗人府的人接手,更是不知怎么樣了。你且只管自在行事,如今孤只要一個真相,盡快了結此事?!?/br> 白樘領命,因上前一步。 里頭萬氏被宮女輕輕扶著,卻仍不便大動。白樘道:“皇妃可記得前夜發(fā)生何事?” 萬氏道:“全不記得?!睔馊粲谓z,似有若無。 白樘道:“既如此,可是因為那夜游之癥發(fā)作了么?” 萬氏道:“自是如此?!?/br> 白樘道:“聽聞先前皇妃只是走至李夫人窗外,這一次卻是走進了屋里,不知是為何?皇妃可知曉一二?” 萬氏道:“同不知道,連身上負傷,也是醒來后才知道的?!?/br> 萬氏一問三不知,外頭太子跟趙峰彼此相看,都不知何以為繼。 白樘早就料到如此,便對太子道:“往下所問的話,有些逾矩,請?zhí)?,太孫同皇妃莫怪?!?/br> 太子點頭示意,白樘道:“聽說皇妃這夜游病癥,是從半年前開始,且正是在那個時候,皇妃曾小產過?” 里頭萬氏一聲不響,白樘道:“我曾查過當時太醫(yī)載錄冊子,發(fā)現皇妃是因為誤食涼藥,導致滑胎?” 室內格外寂靜,依稀聽得里頭萬氏有些壓抑的吸氣聲。 白樘回頭看著趙峰道:“據聞當時皇妃悲痛難當,只是卻不知那涼藥是從何而來,府內暗中查了數日,并無著落,太子為息事寧人,便叫停了,此事就此罷休?” 此事的確曾有,但太子一來不信府內有人如此膽大包天,二來不想此事張揚出去,因此只暗中料理而已。 不料白樘竟然會連此事都查明了。 趙峰只得答道:“是?!庇謫枺骸拔乙苍脒^她的夜游之癥,或許跟此事相關……莫非真的如此?” 白樘道:“這就要問皇妃了?!?/br> 里頭仍是默然無聲,白樘回頭對太子道:“殿下,畢竟乃是皇室血脈,殿下本該鄭重追查此事,如何竟無疾而終?”說著,便向著太子使了個眼色。 趙正見狀,暗中一尋思,便道:“哪里有什么可追查的,不過是兒媳自己不留神罷了,何必無事生非,又怪別人?” 趙正說罷,便聽得里頭萬氏低低地哭了一聲,叫道:“不是!” 外間三人面色各異,白樘道:“皇妃此話何意?” 里頭萬氏急促地呼吸數聲,便顫聲道:“你們不過只是想大事化無罷了,竟然把我的孩子也視作無物,正如侍郎所言,畢竟是皇室血脈,將來、將來是會繼承大統(tǒng)的,如何竟這般輕輕掠過,就當不存似的?” 一旦開了口,便無法停止似的,萬氏呼呼氣喘,又說道:“明明、明明是那賤人下的毒手,她害死了我的孩子,自個兒卻有了身孕……所以我知道了,你們之所以不理會我的孩子生死,便是知道,死了一個,以后自還有千百,你們只顧想整個府內平安無事,生怕此事鬧出去給圣上知道會遷怒不喜,所以竟寧肯說是我自己不留神!” 趙峰深鎖眉頭,看一眼太子,便道:“不要胡說?!?/br> 白樘眼神變幻,做了個手勢,又道:“這樣說來,皇妃的心疾,就是從那時候得了的?我聽太醫(yī)說,忽然患了夜游癥,多半是從心病而起,所以皇妃才每夜游走到李夫人窗外,只怕便是因心底暗暗地怨念她?” 萬氏說不下去,便低低地哭了起來。 白樘嘆了聲,復道:“那一夜,我遣謝推府前來府內查案,當時晏王世子陪同,他們兩人目睹過皇妃夜游之態(tài),據說那夜皇妃仍是未曾進李夫人屋內,可是?” 萬氏哽咽道:“是……”一頓之下,補充道:“我、我是后來聽他們說的。” 白樘又道:“我也聽說,當時皇妃夜游之時,似因地滑,幾乎摔倒,這個皇妃只怕也不記得吧?” 萬氏道:“毫無印象。” 白樘道:“是晏王世子及時扶了一把,才令皇妃轉危為安的?!?/br> 萬氏道:“是么?那該多謝世子了,我竟不知?!?/br> 太子跟趙峰見白樘提起其中詳細,都不知何故。因太子當時不在場,便看趙峰道:“果然如此?” 趙峰輕聲道:“是,不過黼弟極快便撤手了?!辈恢组桃蚝握f及此事。 此時白樘道:“皇妃病發(fā),當時且又閉著雙眸而行,不知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有一點讓我不解的是……” 萬氏問道:“是什么讓侍郎疑惑?” 白樘道:“據謝推府回稟說,當時世子相助之時,皇妃曾也扶住世子的手?” 萬氏道:“方才說了……我并不知情?!?/br> 白樘道:“皇妃莫急,我并未說完,謝推府說,皇妃當時扶住的,是世子的左手?!?/br> 趙峰忍不住道:“侍郎,當時我也在場看見過,縱然她扶過世子,只因發(fā)病之中,自不知情,如何只管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