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一愣，她竟不知何時(shí)這單單的“孝王”兩字也算是親切了?？粗首鳠o所謂地轉(zhuǎn)過頭往前走的樣子，顧長卿竟覺得他就像阿蠻一樣還是個(gè)孩子。

    容離一直都是放慢了腳步的，卻不見身后的人跟到傘下來，他回過頭看她，卻只看到她明媚的笑臉。

    那一刻，御花園荷池里開得正盛的荷花也不比她驚世容顏。

    “三小姐還不過來？要本太子再去請(qǐng)你？”

    顧長卿回過神來，脆脆地應(yīng)了聲便小跑到他身邊。畢竟還是在宮中，即使他們要造勢好為將來入東宮做鋪墊，但顧長卿到底還未出閣，他們二人之間還是有著合適的距離。

    過往的宮女們看著冰山冷面的太子殿下竟然把手伸得這么遠(yuǎn)去為太尉府小小的庶出小姐撐傘，簡直要把眼珠子都給摳出來。不過過往的宮人卻莫名地覺得這兩人的背影看起來竟那般相配，和諧而又清雅，都是不卑不亢的樣子，也都是如風(fēng)如水，如月如陽。

    第54章 太子冷撩妹

    鳳棲宮，容離帶著顧長卿進(jìn)了里屋，把傘折了起來，交到她手中。

    “拿著?！?/br>
    顧長卿一直是有點(diǎn)懵的，仰起頭不明所以地看他。

    “給我干什么？”

    容離見她沒有伸手來接，便顧自拉過她的手，把那把傘放在她手心里。

    “母后停不了你太久，日頭仍烈，記得撐傘?！?/br>
    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別的什么，容離一說完，甚至還不待顧長卿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外面走了。

    “你怎么走了？你不要與皇后娘娘說些什么嗎？”

    容離輕輕轉(zhuǎn)過頭來，對(duì)著她意味深長地一笑。

    “母后同我倒是沒太多要說的，不過...你若想與本太子說些什么，我倒是愿意留下來?！?/br>
    顧長卿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著這些戲弄的話，面色上卻仍舊是一貫的冷淡，只是嘴角含了笑，竟有種邪魅的味道。

    “我可沒什么要說的，你要走就走吧。”

    容離看了她一眼，忽然轉(zhuǎn)身湊近，雙手支著她身后的桌案，把她困在他的雙臂之間。

    “要常去浮生樓，我日日在樓上等你?！眹?nbsp; 鮮

    他離自己這樣近，還是在鳳棲宮這般威嚴(yán)的地方，顧長卿忍不住紅了臉，掙脫著推開他。

    “知...知道了！有話好說，你突然湊那么近干什么！”

    容離由著她推開自己，攤了攤手做無辜的樣子，轉(zhuǎn)身往外走。

    顧長卿看著他的背影，明明是個(gè)冷冰冰的人，怎么她總能感到他身上微不可尋的溫度呢。

    容離出了門，對(duì)著外頭的宮女招了招手。

    “參見太子殿下?！?/br>
    “嗯。三小姐來的路上受了暑氣，你去后廚盛一碗消暑湯送給三小姐。不要說是我說的。”

    那宮女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卻沒敢問。

    皇后回來的時(shí)候，顧長卿剛好喝完了那碗消暑湯，正站在院子里樹下的陰涼里。容離不在，作為客家的她終歸還是不好在鳳棲宮里頭待著，以免落人口舌。

    “臣女給皇后娘娘請(qǐng)安?！?/br>
    “嗯，來了很久了？”

    “回娘娘，長卿也是才到。不知今日娘娘召長卿入宮，是有何事？”

    荀后凝著眼看了看她，悠悠然喝了口茶才復(fù)又開口。

    “怎么，太子不在，你連與本宮多說幾句話也不耐煩？這樣快就想走？”

    顧長卿并沒有感到驚訝，既然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那人要做進(jìn)他東宮，就知道那人會(huì)布署好一切，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小道消息當(dāng)然是加速燃燒的最好柴火。

    “娘娘息怒，能與娘娘講上幾句話，那都是受到圣光沐浴，長卿哪來的不耐煩之說？”

    “你倒是會(huì)說話的?！?/br>
    荀后放下手中杯盞，看了一眼蕭云如，后者立馬帶著宮女們出去了，順手還帶上了門。

    “想必石婕妤下毒一事你已經(jīng)知曉，如今她儼然廢人一個(gè)，這也是有你的功勞?！?/br>
    “臣女不敢貪功，臣女自問只是舉一，娘娘能一舉擊敗石婕妤，是娘娘自己反三而得。”

    “你向來說話好聽，本宮也不同你斗嘴。今日叫你前來，是想與你商討接下來該如何旗開得勝。”

    “娘娘，如今石婕妤已倒，支持孝王的朝臣必然因此而脫離他的黨羽，如此一來，太子殿下確實(shí)搶占先機(jī)。”

    “但是，您此番下套給石婕妤，孝王不會(huì)不知曉，也就是說，你們之間拉開的是正面戰(zhàn)場。孝王向來謹(jǐn)言慎行，也總是豎立著盡心盡力不求回報(bào)的形象，皇上雖表面上看似更看重太子殿下，但就上次城南一事來看，皇上本來就不愿意給孝王治罪，加之石婕妤之前得寵，皇上屬意孝王也非一日兩日。臣女以為，皇上之所以如此，歸根結(jié)底還是皇上登基前太子殿下曾輔助皇上，讓皇上心有介懷，一直認(rèn)為太子殿下是皇位的最大威脅者。”

    “就如今形勢來看，即使有這次石婕妤的事，皇上對(duì)于孝王的熟視無睹也只是暫時(shí)的。娘娘與太子殿下如今要做的，就是趁著這個(gè)暫時(shí)，讓孝王，永無翻身之日。雪上加霜才會(huì)更寒?！?/br>
    顧長卿抬起眼眸與荀后對(duì)視，眼神里是堅(jiān)定，是沉著，是無畏，是大膽。

    荀后不曾知道，這世上有哪個(gè)女子能像她這般，不過十八歲的年紀(jì)，還什么都沒有經(jīng)歷，卻有這樣的洞察力與分析力。

    “你到底是誰?！?/br>
    “你剛剛所說，俱不是太尉府庶出小姐能說出來的。顧長卿，你到底是什么人？”

    荀后的眼神太過尖銳和咄咄逼人，可顧長卿只是莞爾一笑。

    “娘娘方才自己說的，長卿只是太尉府庶出小姐，僅此而已。至于臣女所言，若娘娘覺得對(duì)，便放在心上，若娘娘覺得不對(duì)，那就只當(dāng)臣女自作聰明了?！?/br>
    “只是，臣女有一事尚不知曉。”

    荀后淡淡開口，“說來聽聽?！?/br>
    “娘娘，您是否考慮過太子殿下的心意？是否知道太子殿下的實(shí)力？您只是一味想助殿下登上皇位，可您是否想過，太子殿下究竟能不能憑自己的力量登上皇位？”

    只要一想到那浮生樓的機(jī)關(guān)算盡、精妙絕倫，顧長卿就不相信他想要的會(huì)得不到。但顯然，荀后并不知情。

    荀后眼神一凝，目露怒意，“你只消盡你自己本能就好，旁的事本宮自有定數(shù)?！?/br>
    顧長卿見她動(dòng)了氣，也就不再糾纏。

    “娘娘只需記得，這段日子孝王定是無所不用其極，還望娘娘提防?！?/br>
    “臣女先行告退。娘娘若有何事，隨時(shí)傳召?！?/br>
    顧長卿站了起來，朝著荀后微微俯身。她知道如今荀后對(duì)自己是萬般懷疑，但她到底還是不可能說出來自己知曉這么多的原因。

    她早就不是十八歲的女子，而是一個(gè)苦受摧殘的可憐人。

    荀后看著顧長卿往外走的背影，竟從那直挺的脊背處看出了軟弱的落寞。

    顧長卿走出了鳳棲宮，仰頭看了看天。陽光很烈，應(yīng)該能照盡世界上一切不干凈的東西吧。她望了一眼手里的傘，微微一笑，緩緩撐開。

    顧長卿一路想著之后會(huì)發(fā)生的事情，剛走進(jìn)御花園就聽見前頭傳來一群人的腳步聲。

    顧長卿躲在假山后面探出頭往前看，果然是容帝。

    “果真君子不重不威，荷花才是真君子??！”

    “哦？怎么說荷花才是真君子？”

    顧長卿猛一回頭，眼里的驚訝還沒來得及掩飾，趕緊向容帝行了禮。

    “臣女顧長卿參見皇上！”

    “無需多禮，你且說說，這荷花怎么說才是真君子？”

    顧長卿起了身，復(fù)又望向一池荷花。

    “皇上您看，荷花雖根葉深陷淤泥，但花朵卻絲毫沒有污漬，可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不正是所謂的君子重嗎？”

    “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則不固，過則勿憚改。這才是君子自己該有的態(tài)度。荷花之所以這般，正是重自身，才得以成百花之君子?！?/br>
    容帝一眼掃過顧長卿，眼前這個(gè)年紀(jì)尚小的女子明明長久以來都活在太尉府狹窄的天里，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才讓她知曉這樣多的事理呢？

    “此言不錯(cuò)。君子確實(shí)要莊重，之后才有威嚴(yán)，所學(xué)才能穩(wěn)固。那你且說，朕算得上你這'君子'之稱嗎？”

    “當(dāng)然?！辈患偎妓鞯兀捓锏膱?jiān)定讓容帝甚為滿意。

    “皇上登基三載，雖算不上國泰民安，但畢竟也是衣食無憂?；噬蟿倓偟腔?，甚多事情需要煩憂，能讓百姓有這樣的生活，已然大功?！?/br>
    “那你告訴朕，國泰民安需如何去做？”

    顧長卿怔了怔，緘默的樣子讓容帝微微著急。

    “皇上，臣女只是草芥一名，不敢妄議朝政！”

    “無妨，朕只當(dāng)左耳進(jìn)右耳出?！?/br>
    顧長卿仍面露難色，但見容帝面上已經(jīng)有些許不耐煩，火候已到，這才開了口。

    “回皇上的話，臣女久居草芥之處，所以認(rèn)為，所謂國泰民安，不過是朝政安穩(wěn)，百姓和睦，盜竊亂賊而不做，夜不閉戶罷了。民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因之治國最重要的就是民?！?/br>
    “如今皇上的東晉乃千乘之國，而道千乘之國，需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shí)。如此這般，民才能安?！?/br>
    “但民安并不就是民善。一個(gè)國家想延續(xù)長久，就需以德治國。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方可在如今紛繁而起的諸國中站立起來，且堅(jiān)定恒久地站在這片土地上?！?/br>
    “德行培養(yǎng)，并非軍法所能及。道之以政，齊之以刑，百姓只會(huì)暫時(shí)免于罪過，但內(nèi)心仍是缺乏廉恥德行。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民才能有禮且有格。德行具備、禮儀皆有，加之朝政穩(wěn)定、君主開明，怎樣的大國不可得？”

    顧長卿的話一氣呵成，大氣磅礴之感撲面而來，竟叫看慣了大場面的容帝也愣在那里說不出話來。她話里所有治國理念均是他腦海里曾冒出來的想法，只是從不曾抓住梳理，如她一般娓娓道來。

    那一刻容帝終于知道，他再也不能把顧長卿看作一個(gè)巧舌如簧、文武雙全的世家女子，她該有的，是更為廣闊的天空去供她翱翔。

    顧長卿走后，容帝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動(dòng)彈。

    “常德，你覺得，這個(gè)顧長卿如何？”

    “老奴只知道侍奉皇上，哪里知曉這些個(gè)大道理？”

    容帝眼神放空，不知看向何處。

    “此女甚不簡單，有朝一日，必有作為?！?/br>
    顧長卿回了太尉府，已快到行晚飯的時(shí)辰了。一推開別院的門，顧長卿像是被人瞬間抽走力氣一般全身發(fā)軟，差點(diǎn)就要倒在地上，被正在練劍的顧蠻沖過來扶了起來。

    “jiejie！你這是怎么了？！”

    顧蠻這一拉過她的手才發(fā)現(xiàn)她手心里竟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