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閉上眼，身體已是燙熱得疼痛。只循著那一絲涼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身上靠，仰起的臉頰觸到他下巴脖頸處一片裸露的肌膚，好比一塊冰涼的玉石。手指已經(jīng)有些不聽使喚，我顫抖著去解他腰間的系帶，他便開始推我。我趕緊貼上去安撫：“莫怕，莫怕，我只是涼涼手?！彼麉s推拒得更加厲害。

    這十幾萬年來，我不曾用迷魂術(shù)引過什么人，今夜卻是無法。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睜開眼睛看他時，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久未用這門術(shù)法，如今倒還中不中用。他顯得有些疑惑，一雙眸子陰沉難定，卻慢慢將我摟住了。

    錦雞打鳴三遍，我慢悠悠醒轉(zhuǎn)，隱約覺得昨夜似乎做了個十分有趣的夢。

    夢里我一副風(fēng)流形狀，恣意輕薄了一位良家少年郎。雖然這個輕薄，不過就是抱著他涼了涼手。折顏捎帶給三哥的那兩壺酒，果然有問題。我揉著腦袋仔細(xì)回憶那少年郎的模樣，迷蒙中卻只記得一襲玄色長衫和十里夭夭的桃林。其實(shí)這個夢，像是夢又不像是夢。

    折顏的桃花林與東海本就隔得不遠(yuǎn)。我并不著急。去后山的酒窖里另搬了三壇子陳釀，并著那一壺半的桃花醉一同裝進(jìn)袖子里，才同折顏告辭。

    他哼哼唧唧，囑托我回去后記著讓四哥過來幫他翻山前的那兩畝薄地。

    我如實(shí)相告：“四哥的畢方鳥離家出走，他一路追去已許久沒回狐貍洞，你這個算盤倒是要落空?！闭垲伳樕y得的端肅，長嘆一聲：“早曉得當(dāng)年不該幫他從西山將畢方獵回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的想必就是我現(xiàn)下此種境況?！蔽覍捨苛怂麅删洌樖謴乃渲刑袅藥讉€鮮桃路上解渴。

    今日確是大吉，舉目遙望，東海碧浪滔滔，半空處祥云朵朵，看來各路的神仙都已到齊。

    我從袖子里取出一條四指寬的白綾，實(shí)打?qū)崒⒀劬γ珊茫瑴?zhǔn)備下水。

    東海什么都好，就是水晶宮過于敞亮。而我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見太亮堂的東西。

    阿娘說，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病。

    說是阿娘懷我的時候，正逢天君降大洪水懲戒四海八荒九州萬民。那時阿娘因害喜，專愛吃合虛山上的一味合虛果，幾乎將它當(dāng)作主食。大洪水一發(fā)，東海大荒的合虛山也被連累得寸草不生。阿娘斷了合虛果，其他東西吃著食不甘味，身體明顯弱了許多。生下我來，也是皺巴巴一頭小狐貍，順便帶了這莫名奇妙的眼疾。

    胎生的這眼疾在我身體中藏了十幾萬年，原本與我相安無事，三百年前卻尋著一個傷寒的契機(jī)發(fā)出來，甚是頑強(qiáng)，任什么仙丹靈藥都奈何它不得。幸而阿娘聰明，讓阿爹借黃泉下的玄光為我造了條遮光的白綾，去特別晃眼的地方就將它戴上，這么著，倒也無什么大礙。

    伸手就近在淺灘里探一探，東海水拔涼拔涼，冷得我一個哆嗦，趕緊用上仙氣護(hù)體。手中的仙訣方才捏了一半，突然聞得身后有人“jiejie，jiejie”地喚我。

    阿爹阿娘統(tǒng)共只生了我們兄妹五個，下面再沒什么別的小狐貍。一邊琢磨著喚我的是誰，一邊轉(zhuǎn)過身來，面前已站了一長排妙齡少女，個個錦衣華服，大約是來赴宴的哪路神仙所攜的家眷。

    打頭的紫衣小姑娘神情間頗有氣惱：“我家公主喚你，你怎的不應(yīng)？”

    我發(fā)了一會兒愣，見七個里頭數(shù)最中間那位白衣少女頭上的金釵分量最足、腳下繡花鞋上的珍珠個頭最大……側(cè)身向她頷了頷首：“姑娘喚我何事？”

    白衣少女白玉似的臉頰一紅：“綠袖見jiejie周身仙氣繚繞，以為jiejie也是來東海赴宴的仙人，正想煩jiejie為綠袖引引路，不承想jiejie的眼睛……”

    黃泉玄光造出的白綾自然與普通的白綾不同，覆在眼上其實(shí)絲毫不妨礙視物，況且有迷谷指引，引路實(shí)在小事一樁。我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瞧得不錯，我確是來赴宴的，眼睛不妨事，跟在我身后吧?！?/br>
    方才說話的紫衣小姑娘抖起精神：“好哇，我家公主同你說話，你竟然這個態(tài)度，是不曉得……”被她家公主扯了扯袖子。

    近年的小神仙倒是有趣，個個這么活潑，比我年輕時強(qiáng)上許多。

    水下行路十分無聊，綠袖公主的侍女們耐不住寂寞，一路喁喁敘話，令我這個同路的也沾光撿個便宜，一路有閑書可聽。

    一說：“大公主以為故意將我們甩掉，讓我們赴不了宴，她便能在宴會上獨(dú)占鰲頭了，卻不曉得我們自己也能順著找來，到時候定要在水君跟前告她一狀，讓水君罰她在南海思過個幾百年，看她還敢不敢再這樣欺負(fù)人?！?/br>
    原來是南海水君的家眷。

    一說：“大公主美則美矣，與公主比起來卻還有云泥之別，公主且放寬心，只要公主去了，這滿月宴大公主定是占不了先的?！?/br>
    原來是兩姐妹爭風(fēng)吃醋。

    一說：“天后雖已立下了，但夜華君定然看不上青丘那老太婆，十四萬歲，比咱們家水君還大上好幾輪，奴婢真替夜華君可惜。公主的美貌天上地下都難得一見，有此等美貌方當(dāng)?shù)蒙弦谷A君的良配，今番東海宴上若是能與君上他情投意合，可算盤古開天來第一樁美事了。”

    我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青丘那老太婆”說的是我，頓有白云蒼狗、白駒過隙之感，真真哭笑不得。

    見侍女們越說越?jīng)]個譜，綠袖公主微嗔道：“休得胡言?！?/br>
    幾個膽小的趕緊閉了嘴，稍膽大的吐了吐舌頭，最膽大的紫衣小姑娘誓死力諫：“傳言此次夜華君是領(lǐng)著小天孫游東荒，小天孫一向最得君上寵愛，聽說大公主那處已備了份極別致的厚禮打算相遇小天孫時相送，大公主如此耗費(fèi)心機(jī)祭出這樣多手段，公主豈可甘居人下？”

    這個紫衣裳倒是個有見識的，聽得出來也讀過幾天書。

    綠袖公主臉紅了紅：“那個禮，我倒也備了，但說不準(zhǔn)小天孫喜不喜歡……”

    她們主仆自去議論。我走在前頭，有些感慨，想不到天君得意的這個敦敏的孫子夜華君，于情場亦是位高手，未見其人已聞得他兩段桃花緣，真乃文武雙全，這一輩的神仙不可小覷。

    行了多半個時辰才到得東海之下三千尺的水晶宮。

    我卻十分疑心方才在岔路口選錯了路，因面前這高高大大的樓宇殿堂，和記憶中竟是分外不同，實(shí)在沒半點(diǎn)能跟明晃晃的水晶沾上干系。

    綠袖公主也是目瞪口呆，指著墨綠的宮墻問我：“那上面鋪的，怕都是青荇草吧？”

    我一個陸生陸長的走獸，對水里的東西委實(shí)知之甚少，含糊答她：“大約是吧?！?/br>
    事實(shí)證明迷谷老兒的迷谷樹質(zhì)量甚有保障，這黑乎乎的東西，它確實(shí)是東海水君的水晶宮。

    守在宮門旁引路的兩個宮娥瞧著綠袖公主呆了一呆，趕緊接了她的帖子，一路分花拂柳，將我們一伙兒八個同領(lǐng)了進(jìn)去。

    一路前行，本該亮堂堂的水晶宮，卻比阿爹阿娘的狐貍洞還要陰沉。幸而沿路置了些光芒柔和的夜明珠，才勉強(qiáng)沒有讓我栽跟頭。料不到這一輩的東海水君，品位竟奇特成了這樣。

    不過沿途置的夜明珠的小景擺得倒還有些趣味，看得出來花了心思，改日可同他切磋切磋。

    離開宴分明還有些時辰，大殿里各路神仙卻已三個聚成一團(tuán)，兩個湊作一堆。想當(dāng)年阿爹做壽開的那場壽宴，眾賓客雖無缺席，卻沒一個不是抵著時辰來。現(xiàn)今不過東海水君給男娃做個滿月的堂會，不論大神小神竟都如此踴躍，想來世道確實(shí)變了，如今的神仙們，大抵都閑得厲害。

    兩個宮娥將綠袖公主引到東海水君跟前。這一輩的東海水君，眉目間頗有幾分他祖上的風(fēng)采。

    我落在后頭，混跡在大堆的神仙里，轉(zhuǎn)身想尋個小仆領(lǐng)我去廂房歇上一歇。趕了半天路，著實(shí)有些累，卻不想整個大殿的活物都在看著綠袖公主發(fā)呆。

    客氣地平心而言，綠袖的姿容，放在遠(yuǎn)古神祇中間，也就是個正常，遠(yuǎn)遠(yuǎn)抵不上我的幾位嫂嫂?？磥?，如今這一輩的神仙里頭確實(shí)無美人了。

    看他們?nèi)绨V如醉的模樣，許是見個美人不易，我不好意思打斷，前后轉(zhuǎn)悠了一會兒，自尋了個空子溜出去，心中盤算著先隨便找地方打個盹兒，待開宴后送了禮吃了飯，早些回去。迷谷送別我時臉上郁郁的神氣，雖怕他嘮叨當(dāng)時忍住了沒問他，閑時再回頭想想，我還是有些好奇，須回去問問他。

    拐過九曲十八彎，偌大一個東海水晶宮愣是沒尋著個合適的地方夠我躺一躺，正準(zhǔn)備返回大殿，卻突然搞不清回去的方向。一摸袖袋，才發(fā)現(xiàn)迷谷枝丫不在了。這下可好，憑我認(rèn)路的本事，不要說開宴，宴席結(jié)束前能趕回去就要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世間本沒有路，隨便亂走一走，總能走出路。四哥這句教導(dǎo)我深以為然，此時丟了迷谷枝丫，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憑運(yùn)氣先胡亂走一走。

    誰料到這一走，竟闖進(jìn)了東海水君家的后花園。

    不得不說，這座后花園的品位與整座宮殿的風(fēng)格搭配實(shí)在合宜。綠油油一片真燦爛，很有一種迷宮的風(fēng)情。我自提腿邁進(jìn)來已有個把時辰，愣是沒尋到半個出口。看來此處實(shí)在妙，既可觀景又可關(guān)人，倘東海水君往后有什么仇人前來尋隙，將這些仇人往他這后花園一關(guān)，我擔(dān)保東?？上戆偈篱L安矣。

    眼看已過了好些時辰，仍是在同一個地方打轉(zhuǎn)。

    琢磨半天，還是聽天由命吧。

    就近往個岔路口一站，彎腰從地上撿起根枯樹枝，放在手中掂掂，閉眼一扔。樹枝落下來，雙叉的一面定定地指向左邊那條道。我拍了拍手將指縫沾的碎葉拍掉，轉(zhuǎn)身向右邊那條小道拐去。

    老天爺一向最愛耍人，遇到此種需聽天由命的境況，和老天爺作對才是真英明。

    我在心中將自己一番佩服。此前一個多時辰，在這園子里晃蕩過來又晃蕩過去，不消說人，連只水蚊子都沒碰到。此番樹枝這么一丟，相反的岔道這么一拐，不過走了百來十步，就遇到一只活生生的糯米團(tuán)子。

    糯米團(tuán)子白白嫩嫩，頭上總了兩個角，穿一身墨綠的錦袍，趴在一叢兩人高的綠珊瑚上，稍不注意，就會叫人把他和趴著的珊瑚融為一體。

    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兒子。

    我看他低頭拔珊瑚上的青荇草拔得有趣，靠過去搭話：“小糯米團(tuán)子，你這是在做什么？”

    他頭也不抬：“拔草啊，父君說這些雜草下面藏著的珊瑚是東海海底頂漂亮的東西，我沒見過，就想拔來看看?！?/br>
    父君？原來是天族的哪位小世子。

    我見他拔得辛苦，一時慈悲心起，忍不住施以援手，從袖子里掏出來一柄扇子遞到他面前，切切關(guān)照：“用這扇子，輕輕一扇，青荇去無蹤，珊瑚更出眾?！?/br>
    他左手仍拽了把草，右手自我手中接過扇子，極其隨意地一扇。

    頓時一陣狂風(fēng)平地而起，連帶整座水晶宮震了三震。烏壓壓的海水于十丈高處翻涌咆哮，生機(jī)勃勃得如神劍離鞘、野馬脫韁。不過半盞茶工夫，東海水君原本暗沉沉的水晶宮已是舊貌換新顏，怎明亮二字了得。

    我有些吃驚。

    破云扇能發(fā)揮多大威力，向來是看使扇的人有多高的仙力。倒沒想到糯米團(tuán)子年紀(jì)小小，竟如此厲害，不過輕輕一扇，就顛覆了整個東海水晶宮的品位風(fēng)格。

    我很想拍手贊一聲好，費(fèi)勁忍住了。

    小糯米團(tuán)子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眼巴巴地望著我，嚷嚷：“我是不是闖禍了？”

    我安慰他：“放心，闖禍的不止你一個人，那扇子是我給你的……”

    沒等我說完，小糯米團(tuán)子的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我琢磨大概是我這張四分之三縛白綾的臉，于他一個小孩子家多少有些嚇人。正打算抬手遮一遮，卻見小糯米團(tuán)子噌噌噌風(fēng)一般撲過來抱住我的腿，大喊一聲：“娘親——”

    我傻了。

    他只管抱了我的腿撕心裂肺地號，信誓旦旦地邊號邊指控：“娘親娘親，你為什么要拋下阿離和父君……”順便把眼淚鼻涕胡亂一通全抹在我的裙角上。

    我被號得發(fā)怵，正打算幫他好好回憶回憶，滄海桑田十幾萬年里，我是不是真干過這拋夫棄子的勾當(dāng)，背后卻響起個極低沉的聲音：“素……素？”

    小糯米團(tuán)子猛抬頭，軟著嗓子叫了聲父君，卻仍是使勁抱住我的腿。

    我被他帶累得轉(zhuǎn)不了身。又因?yàn)殚L了他不知多少輩，不好意思彎腰去掰他的手指，無奈地干站著。

    那身為父君的已經(jīng)疾走幾步繞到了我跟前。

    因?qū)嵲陔x得近，我又垂著頭，入眼處便只得一雙黑底的云靴并一角暗繡云紋的玄色袍裾。

    他嘆息一聲：“素素?！?/br>
    我才恍然這聲素素喚的，堪堪正是不才在下本上神。

    四哥常說我健忘，我卻也還記得這十幾萬年來，有人叫過我小五，有人叫過我阿音，有人叫過我十七，當(dāng)然大多數(shù)人稱的是姑姑，卻從未有人，叫過我素素。

    碰巧小糯米團(tuán)子撒手揉自個兒的眼睛，我趕緊后退一步，含笑抬頭：“仙友眼神不好，怕是認(rèn)錯人了。”

    這話說完，他沒什么反應(yīng)，我卻大吃一驚。離離原上草，春眠不覺曉，小糯米團(tuán)子他阿爹的這張臉，倒是……倒是像極了我的授業(yè)恩師，墨淵。

    我恍了恍神，不，這個人長得極像墨淵，但畢竟不是墨淵。他比墨淵看上去要年輕些。

    七萬年前鬼族之亂，天河洶涌，赤焰焚空，墨淵將鬼君擎蒼鎖在若水之濱東皇鐘里，自己修為散盡，魂飛魄散。我拼死保下他的身軀，帶回青丘，放在炎華洞內(nèi)，每月一碗生血養(yǎng)著。至今，他應(yīng)仍是躺在炎華洞中。

    墨淵是父神的嫡長子，世間掌樂司戰(zhàn)的上神，其實(shí)，我從不相信有一天他竟會死去，便是如今，偶有午夜夢回，仍覺不信。每月一碗心頭血將他養(yǎng)著，也是總覺得他有一天會再醒來，再似笑非笑地喚我一聲小十七。一天一天，竟就這么等了七萬年，實(shí)在是段綿長歲月。

    神思正縹緲著回想這段傷感的往事，卻沒注意面前糯米團(tuán)子的爹忽然抬手。廣袖掠過眼前時我反射性地緊閉雙目，他已不客氣挑下我縛眼的白綾，冰涼手指撫過我額間，一頓。

    糯米團(tuán)子在一旁抖著嗓子喊啊啊啊登徒子登徒子。

    登徒子，是個好詞。

    許多年來，我為人一直和氣又和順，連那年紅狐貍鳳九煮佛跳墻把我洞前的靈芝草拔得個精光，我也未與她計(jì)較。這會兒，額頭的青筋卻跳得頗歡快。

    “放肆”二字脫口而出。多年不曾使出這兩個字，久闊重溫，已微有生疏。到底多少年，沒人敢在我腦袋上動土了？

    糯米團(tuán)子約莫被我震住，牽著我的裙角怯怯道：“娘親……娘親是生氣了嗎？”

    他爹良久不見動靜。

    拿捏氣派，最要緊是六個字：敵不動，我不動。不過，要將氣派拿得夠足捏得夠沉，則重在后頭的十個字：敵若先動，我自巋然不動。

    雖則幾萬年未出青丘，端起架子來，所幸我并未手生。

    糯米團(tuán)子抬眼看看他爹，又看看我，默不作聲地朝我貼了貼，似張鍋貼整個貼在我腿上。

    糯米團(tuán)子爹沉默良久，抬手將白綾重新為我縛上，退回去兩步方淡淡道：“是了，是我認(rèn)錯人，她不比你氣勢迫人，也不比你容色傾城。方才，冒犯了。”

    隔了這半近不近的距離，我才看清，團(tuán)子爹玄色錦袍的襟口衣袖處，繡的均是同色的龍紋。

    神仙們的禮制我約略還記得些許，印象中九重天最是禮制森嚴(yán)，除了天君一家子，上窮碧落下黃泉，沒哪個神仙逍遙得不耐煩了敢在衣袍上繡龍紋。這么說來，此君來頭倒頗大。再看看他手上牽的糯米團(tuán)子，我一瞬通悟，這玄色錦袍的青年，說不得正是天君那得意的孫子夜華君。

    我的氣，頓時就消了一半。

    夜華君，我當(dāng)然曉得，他是我阿爹的乘龍快婿，年紀(jì)輕輕，就許給我做了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