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且說客廳這邊,高修永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從來不與世家權貴們來往的鄭家繼承人,這一次竟然親自登門上訪。當然,這不是讓高修永最為震驚的,最叫他意外的是,他們這么晚來,要見的竟然不是父親,也并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幾個月前被自己從鄉(xiāng)下接回來的女兒。 聽說高郁鳶今日出去參加了李尚書府上的宴會,所以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高郁鳶惹了什么大禍。鄭家根基雖然不算深,但一直是老爺想要拉攏的對象,倘若真的因為高郁鳶而得罪鄭家,那可是不值得的。于是當即就表態(tài)道:“鄭兄,是不是那孽女惹了什么事情,竟然勞煩鄭兄大晚上親自過來,直接叫人來說一聲,小弟給綁過去就是了?!?/br> 雖然說那個女兒和覺空大師有些淵源,但高修永以為,覺空大師那樣的性子,只怕沒多久就把此事忘記了,何況覺空大師素來喜歡云游,他又常常不在,誰會在乎高郁鳶。 鄭大爺一聽,連連擺手:“永修賢弟誤會了,今日過來叨擾,只是有些話想要詢問侄女罷了?!?/br> 高修永卻是不信:“高兄不必隱瞞,倘若真是那孽女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今日小弟定然會給高兄一個交代?!?/br> 鄭大爺同兒子相視了一眼,也不知道如何該同高修永如何說,只是連忙笑道:“高賢弟真的誤會了,今日來只問侄女一些話?!?/br> 這廂說著,外頭便有小廝進來稟報,說三姑娘來了。 高修永當即一招手,示意他讓高郁鳶進來,不想那小廝又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夫人讓奴才轉達爺一句話,莫要惹怒三姑娘。” 這話讓高修永頓時愣住,而在他的詫異中,高郁鳶已經進來了,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廳中的兩位陌生男子,一少一老,背上依舊趴著一個周身青色的嬰孩。 同白天在鄭瓶兒背上趴著睡覺的那個不同,這兩個都十分活躍,張嘴咧齒。 她這也才明白,為何鄭家大爺會親自來的原因,感情不止是鄭瓶兒背上有這東西,而是他們都有。 “你……便是郁鳶侄女?”鄭大爺見她進來,連忙迎過去,他身后的鄭公子也不敢怠慢,隨著父親的腳步追過來。但看到高郁鳶的容貌,一時間竟然有些移不開眼。雖然鄭家的家風嚴謹,但在于女色之上,他見過的絕色卻是不少,但像高郁鳶這樣妖媚清純完全融合一體的絕色,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聽到鄭大爺的聲音,高修永也反應過來,連忙朝高郁鳶吩咐道:“還不趕緊見過你鄭家伯伯和鄭家大哥。” 沒容她開口,那鄭大爺就擺擺手,然后也顧不得高修永在,就急切的問道:“侄女,你告訴鄭伯伯,今日你同瓶兒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 一個嬰靈就夠棘手了,而現在卻看到鄭家這父子倆身上也有,高郁鳶想了一下,不管是方寸還是清心觀的那撥人,只怕都對付不了。因此也猶豫起來,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們。 見她半天不說話,鄭家父子不禁著急起來:“侄女,你別怕,或者你告訴我們,那話是誰告訴你的便好?!?/br> 原來,他們以為是別人告訴自己的啊。可高郁鳶這會兒上哪里找個高人來墊背?然就在這時,那鄭家公子背上的嬰靈竟然伸出青色的小手朝她的頭發(fā)扯過來,高郁鳶幾乎是自然反應,腳下飛移,躲開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在看三人瞧她的神情,忽然覺得空口說,怕是解釋不清楚的,便開口道:“二位近來只怕是全身乏力,總覺得背上壓了一座大山般,夜晚還不得安寧休息?!闭f著,也不容二人應聲,抬起手掌在他們眼前一拂,“自己看吧?!?/br> 廳中除了她之外,便是鄭家夫子同高修永,她也沒注意,竟然連高修永的眼睛也抹了。 于是這下不得了,只聽‘咚’的一聲,高修永直接就被嚇得暈倒在地上。當然,鄭家父子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只看到對方背上趴著的嬰靈,都想著要提醒對方,但很快就發(fā)現他們各自的背上都有。 頓時嚇得綁緊了身子,一動不動,滿臉煞白,那感覺,真的是生不如死。 高郁鳶見他們這副模樣,當即又一拂袖,將他們眼睛上的東西擦去。 雖然看不見了,但那怪物依舊在他們身上,所以也顧不得地上被嚇暈死過去的高修永,鄭家大爺就朝高郁鳶跪下來:“侄女……哦,不,仙子求您救救我們鄭家?!钡彩青嵓胰?,幾乎誰都是這樣的癥狀,尤其是在半夜,總會做惡夢,夢中他們就是被這樣的怪物一口一口的吃掉。 “我救不了你們?!边@么多嬰靈,那得攢了多少怨氣才能滋養(yǎng)出來?鄭家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嬰靈5 說話間,又一拂袖,將他們眼睛上的東西抹去。 可即便如此,已經清楚的看到自己背上恐怖嬰孩的父子倆,是如何也不能保持鎮(zhèn)靜了,聽到高郁鳶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般,當場二人就呆住了。 高郁鳶看了一眼地上的高修永,朝外喚了兩人將其扶回去,見呆若木雞般站在廳中的鄭家父子,還是開口提醒道:“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世伯不妨回去好生想想,可有得罪過什么人?!?/br> 又說高修永這一嚇,直至第二日才醒過來,依舊是滿臉煞白,看到床沿邊候著的俞梓煙,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一把緊緊握住俞梓煙的手:“夫人,她……她……”他極力想要將昨夜看到的事情同俞梓煙說,可是一張口,那恐怖的畫面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俞梓煙抽回手,淡淡的看了一眼:“昨夜看到什么,相公忘了便是,至于那孩子,不是你我能掌控得了的?!彼f到此處,想到呂氏一直待高郁鳶的態(tài)度,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冷笑:“感情母親那里早就知道了?!?/br> 高修永聽得云里霧里的,但還是點頭道:“我知道了,夫人不必擔心,只是她既然有這樣的本事,不為我文安侯府所用,那……” 還沒容他的話說完,就被俞梓煙一個冷厲的眼神打斷:“方寸對她都那般敬畏,你若是想要文安侯府安寧,最好不要胡思亂想?!边@些天俞梓煙也沒有閑著,她讓手下的人仔細的調查過高郁鳶這些年的事情,她從小就能見人所不見,只是很奇怪,在兩年前她有關她的一切消息就像是斷了線一般,等著去年她在出現之時,似乎又比從前厲害了很多。 想來以她的手段,要一個家族興衰,必定不算是什么難事吧。所以俞梓煙清楚的明白,千萬不能去惹怒了她,不然的話若是她做出什么事情來,到時候倒霉的只有自己。 看著自家夫人的神色,高修永一句話也不敢說,但心里還是覺得高郁鳶是自己的女兒,她有那樣的本事,不是應該為府上做些什么嘛? 翡翠珠簾傳來猶如流水般的清脆響聲,桐娘的身影從外面進入,但見她朝二人微微一禮,方稟報道:“鄭家的人來了,侯爺請世子與夫人一并過去?!?/br> “這么早?!庇徼鳠熡行@訝,不過隨即朝外間使了兩個小丫頭進來伺候床上的高修永更衣洗簌。 待這邊準備好到前廳,但見年過古稀的侯爺大刀金馬的坐在上座,雖為文官,不過他卻長得五大三粗,那一雙眼睛更是精光炯炯。 而他的旁側,坐著的卻是一個年紀花甲的青衫老者,他身形削瘦,深陷的眼窩顯得顴骨有些高,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安穩(wěn)的睡上一覺,一臉的倦意。 “世叔怎么……?”上一次早朝之時見到,也不過短短五天左右,那是他還精神抖擻,怎么這會兒卻……所以高修永忍不住滿腹的疑惑。 這人便人人尊敬的人物鑒賞家鄭大師了。聽到高修永的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便起身朝高修永鞠身道:“還要請世侄幫忙!”他以為,昨夜高郁鳶沒有答應,只是因為沒有長輩們在場,所以她不敢自作主張,因此這一日他將侯爺跟世子都請了過來。想來有長輩施壓,她不可能不應。 而且鄭大師敢保證,文安侯爺很是樂意讓鄭家欠下他們這樣大一個人情的。 果然,他話音才落,文安侯爺就安撫著他坐下,甚至打著包票道:“鄭兄客氣了,待那丫頭來,只管叫她同你去便是。” 聽到這話,俞梓煙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冷笑。她可不以為,人前溫順聽話的高郁鳶會應下此事。 說話間,便有侯爺身邊的長隨進來回話,說是三姑娘來了。 高郁鳶雖然料到了鄭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但沒想到他們來的這么勤。而且高郁鳶幾乎可以判定,他們這么執(zhí)著的找自己,只怕之前已經找過其他人了,只是沒有半點效果,所以這才一直揪著自己不放。 不過自己尚且年輕,他們應該也不是全信自己,大約也只是死馬當活馬醫(yī)罷了。 高郁鳶本是想一口回絕的,但卻看到鄭大師身上的那個嬰靈有些垂頭喪氣的伏在他的背上,而且眉眼間的印記也有些淡,像是被什么東西影響到了一樣。 她這一看,很快就看到鄭大師發(fā)冠上鑲嵌著的珠玉,那看起來并不是很昂貴的玉石中,竟然有一絲鏡玉的氣息。 看到鏡玉,高郁鳶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北辰無憂。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延續(xù)生命的,但他是千年難遇的陰蝕八字,想要解除,除非用鏡玉。 “還不趕緊見過你鄭爺爺?!蔽陌埠顮數穆曇敉娜艘粯樱蟹N武夫的錯覺,聲如洪鐘。 高郁鳶被他的聲音拉回來,在環(huán)視廳中的眾人,除了呂氏,整座府邸說話有分量的三人都來了。她朝著鄭大師微微一屈膝:“見過鄭家爺爺?!比缓蟊憷蠈嵉恼驹谝慌圆辉谘哉Z。 她這個樣子,同所有的閨中小姐一般,并沒有鄭大爺父子倆說的那樣,有著通天的本事,能讓他們看到他們身上的怪物。 鄭大師見此,有些著急的朝文安侯看去。文安侯這才朝高郁鳶吩咐道:“快替你鄭爺爺瞧瞧,他身上可是有什么不適的地方?” 聽到這話,高郁鳶不由得一愣:“祖父說笑,孫女又不是大夫,怎么看?” 高進聽得這話,不由得眉頭一皺,對這個孫女有些不喜起來,一面沒好氣道:“你昨日不是讓鄭家伯伯看到了其他東西么?” 一旁的高修永聞言,急忙張口想要附和,只是話未出口,就被俞梓煙一個眼神給噎了回去,老實的坐著。 “哦,這事啊,可是我已經告訴過鄭伯伯了,我?guī)筒涣?。”高郁鳶恍然大悟的回道,目光不動聲色的在鄭大師發(fā)冠上瞟。 ☆、第三十章 嬰靈6 隨著高郁鳶的話音落,“砰”的一聲,文安侯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像是銅鈴一般滿是怒意的瞪著高郁鳶:“反了!” 高修永被高進這一吼,嚇得差點站起身來,一面也有些氣憤的朝高郁鳶望過去,滿臉失望之色,忍不住也想訓斥兩句,卻見高進竟然轉頭朝鄭家老爺歉意道:“鄭老弟,你看這……” 鄭大師早就知道,高進不可能就這樣簡簡單單的答應自己,不然此刻就不會只是簡單的訓斥那丫頭一句了。他心知肚明高進要什么,但自己卻不能答應,因此只得咬牙起身,“罷了,既然如此,那便聽天由命吧?!?/br> 高進竟然也沒去攔他,倒是高修永一臉急色,不知父親怎就放棄了這樣的大好機會,一面也顧不得什么,追出去送鄭大師。 而廳中,高進看了一眼廳中垂著頭的高郁鳶,此刻的目光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嚴厲,甚至帶著些威懾。 便是高郁鳶垂著頭,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憤怒。 “隨本侯到書房?!备哌M冷冷的甩下一句話,便先一步走了。 說是去書房,可是半路才到一處折廊,走在前面的高進忽然停駐腳步,就在高郁鳶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之時,高進那看起來猶如鷹爪般的手掌,已經緊緊的捏在高郁鳶的喉嚨上,那帶著殺伐的聲音在高郁鳶的頭頂響起:“文安侯府中,第一次有人敢用這的口氣同本侯說話。你或許是有些本事,但在本侯的面前,你依舊猶如一只螞蟻一樣,只要本侯輕輕一捏!”隨著他最后的這一個字,指尖的力道也加了幾分,高郁鳶的臉色也從方才的蒼白變得青紫。 但她并未掙扎,一雙妖媚的明眸直直的看著高進。 也不知怎的,高進心里忽然有些被她看得發(fā)毛,手臂猛地一甩,將她扔了出去。 脫離了高進的挾制,高郁鳶并未摔倒在花圃之中,而是輕飄飄的落入那打著花苞的薔薇花嶂上。 高進眉宇間蹙起一條深深的溝壑,“哼!” 高郁鳶這是第二次接觸自己的祖父,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之重的殺心,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不過他剛才將鄭大師打發(fā)走,只怕是想要從鄭大師那里謀取更多的好處吧。 只是他憑什么能確定,鄭大師還會來? 就在高郁鳶疑惑之時,卻聽他說道:“即日起,但凡如今的方士道士,本侯都會派人阻攔,鄭家那里,你應該知道如何辦吧?” 他是祖父,但也只僅僅是那點血脈上的關系而已,對于所謂的祖孫情意,他們之間是沒有的,高郁鳶不知道他哪里來的自信,能讓自己聽從他的安排行事。難道就是剛才那一招么?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指痕:“祖父可是聽過一句,斬草必須除根,不然錯過了這個機會,春風吹又生?!?/br> 高進聽得這話,卻是冷冷一笑:“年紀不小,倒是狂妄得很,不過同本侯年輕時候到有幾分相似,可惜你不是個男兒,不然的話……” “不然又如何?”高郁鳶的聲音很遠,身影也很遠,可就在她話音落下的那最后一刻,高進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花,一抹帶著寒意的銀色物件已經懸在了他的喉嚨上。 沒容高進反應,那銀色的簪子已經染了鮮紅的血液,一股鐵腥味彌漫在祖孫之間。 “侯爺,我是你的孫女不假,可是你們從來沒有給過我什么,那么也就別想著我能為侯府做什么?!彼穆曇艉茌p很輕,可卻像是那帶著寒意的利器一般割入血管中一樣,讓人不覺膽寒。 她說著,眉目間喊著妖媚的笑意:“侯爺動不了是不是?這是因為我已經在你身上使了定身符?!便y色的簪子從高進的喉嚨上移開,看了看那冒得并不是很活躍的鮮紅血液,“嗯,偏了呢,若有下次,定然要瞄的準一點?!?/br> 高進眉頭緊鎖著,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插在自己喉嚨間的那支利器,而全身卻像是被固定了的桌椅一般,沒有外力的幫助,便不能動半分。 終于,在高郁鳶退遠之后,他才能勉強的抬起手來,雖然知道喉嚨上的傷口不會致命,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捂上了傷口。“你到底想要如何?” 高郁鳶沒有想到高進沒有馬上去處理傷口,反而是問起她來。不由得幽幽一笑:“我以為侯爺懂我的意思了。” 高進目光一冷,隨即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一般:“如若辦妥了此事,京中的三十間鋪面,任由你挑選一半做嫁妝?!?/br> 高進的武功不低,若剛才不是自己偷襲,只怕不能傷他絲毫,若是他在借著旁人之力,自己定然沒有半分勝算。如今他給了臺階,按理是要借坡下驢,可是鄭家的事情并不好處理,說不好小命都會丟掉的。 但高郁鳶自從看見鏡玉碎片的那時候,心中又有一個十分堅定的信念,必須要得到鏡玉碎片。而要取得鏡玉碎片的途盡,還是要幫鄭家,讓他們以此作為報酬。 高郁鳶幾乎思考了半盞茶的功夫,這才點頭應下:“我可以試試,不過不能保證,侯爺還是不要在我身上寄予太多厚望,而且,我希望別人不知道此事與我有關。” 她也是佩服,鄭家身上到底有什么好東西值得高進捂著傷口在這里等自己答復。 高進大約也十分明白循循善誘這個道理,并沒有要她保證完成任務,當即就應下了此話,這才去處理傷口。 待他走了片刻之后,花圃中忽然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高郁鳶回過頭去,這才看見一臉驚恐看著她的高茹。頓時不由得蹙起眉頭:“你什么時候來的?”方才她的心計幾乎都用在了防備高進之上,倒沒有注意這里還有旁人。 至于高進是不是和自己一樣,高郁鳶就不得而知。 高茹聽到她的話,猶如見到鬼怪一般急忙跪下來:“我……我什么都沒看到,三jiejie你不要殺我?!?/br> “……”高郁鳶翻過圍欄直接走到她面前蹲下聲來,但見此刻的高茹廋了一圈不說,臉色還十分的蒼白,可見那件事情對于她來說,不止是傷心那么簡單了?!敖袢罩?,如若透露出去半個字,我不追究,想來祖父的手段你也知道的?!?/br> “我知道,我懂?!备呷泐濐澋狞c著頭,從前那樣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姑娘,如今變得猶如荊刺林里的野雞一般,一點風吹草動便嚇得她心神具滅。 高郁鳶見她這個模樣,究竟是有些可憐她,“你回去吧,以后我會替你尋一樁婚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