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見她站在那兒不吭聲,桑嫗知道她的倔勁兒又犯了,訕訕一笑,替她致謝:“多謝這位公子,剛才若非公子及時拉住馬,我家小姐就要受傷了。” “謝寧琛,你還在那兒磨磨蹭蹭做什么呢?怎么,輸不起啊?”另外幾騎已經跑到了城墻下,馬上的人翻身跳下來,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謝寧琛過來,便抬起頭,大聲喊道。 謝寧琛斜了幾人一眼:“誰說小爺我輸不起,哼,你們等著!” 言畢,把手里的韁繩丟給了匆匆從后面追上來的小廝,然后用在市集買白菜般挑剔的眼神,從頭到尾將韓月影打量了一圈,連頭發(fā)絲都不放過,最后嗤笑了一句:“土包子!” “你……”韓月影氣結,哪個小姑娘會樂意被人喊土包子。她惱得兩頰往上鼓起,憤怒地瞪著謝寧琛。 謝寧琛見了,感覺手癢癢的,曲起食指,輕輕在她臉頰上彈了一下:“果然是只小包子!”嫩嫩的,軟軟的,滑滑的,不是包子是什么。 韓月影氣得眼睛暴凸,怒瞪著他:“你個混球!” 但謝寧琛已經背著雙手大步往城墻那邊去了,徒留韓月影在一旁氣得跳腳。 桑嫗好笑地看著這一幕,拉著韓月影勸道:“算了,這少年郎也是逗你玩的。時間不早了,咱們得先進城尋個住的地方,明日還要出去打聽賀坤鈺?!?/br> 韓月影瞅了一眼遠處的幾個公子哥,烏溜溜的眼珠子里閃著狡黠的光芒,乖巧地說:“好,都聽桑嫗的,不過這匹馬好像很通靈性,我剛才肯定嚇到它了,桑嫗,我去安慰安慰它?!?/br> 聽到韓月影的前半句話,牽著韁繩的小廝還與有榮焉地點了點頭,可后面一句是什么鬼?乘風什么陣勢沒見過,就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還需要她一個小丫頭的安慰? 韓月影沒理會他驚訝地眼神,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炒熟的黃豆,攤開小手,遞到馬鼻子前。 小廝見了,撇嘴道:“你別白費力氣了,乘風不吃陌生人的……” 話沒說完就被打臉了,先前還高傲不可一世的乘風聞到了炒黃豆的香味,翕了兩下鼻子,湊過去,往韓月影手心一舔,砸吧砸吧,幾下就把那一把炒黃豆給吃光了。 小廝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乘風似乎還嫌給他的刺激不夠,嘴巴親昵地往韓月影手心拱了拱,一副還想吃的模樣。 韓月影被它逗得咯咯笑,把僅剩的那點炒黃豆全掏了出來,攤到乘風面前。 這些炒黃豆是桑嫗怕她在路上無聊,餓得快,特意炒給她做零嘴的,沒想到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韓月影好心情地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梳理著乘風油光水亮的鬃毛。等它一吃完,她便飛快地收回了手,沖乘風揮揮手:“乘風,再見?!?/br> 主仆兩人相攜進了城。 小廝聳聳肩,真是一個傻乎乎的小丫頭,不過奇怪的是乘風今日出乎意料的溫順。 他把馬牽到城墻下,幾個公子哥已經吵嚷了開來。 謝寧琛非常干脆地從懷里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丟給了賀青云。 他們今天六個人打賭,看誰最先騎到城墻這邊,輸了的人就要將身上非長輩所賜,最值錢的東西送給贏的人。謝寧琛最喜各種兵器,這把匕首是他尋了好幾個月,花大價錢托人從西南那邊的蠻族手里換來的,因而丟給賀青云,他還頗有些心疼。 都怨那小丫頭,若不是她擋路,他鐵定是第一名。 賀青云掂著手里分量不輕的匕首把玩了一下,然后拿起來往謝寧琛胸口拍了拍:“我不好這玩意兒,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謝寧琛不接:“愿賭服輸!” 說完,接過小廝遞來的韁繩,翻身跳上了馬,但才剛坐下去,他忽然發(fā)出一聲慘叫,然后咕嚕咕嚕從馬上滾了下來。 謝家不可一世的小霸王頓時被摔了個狗啃泥。 ☆、第三章 想謝寧琛可是三歲就往馬背上爬的人,竟然會突兀地從上面滾下來。大家都看呆愣了一下,眼睜睜地看著謝寧琛單手撐地,一躍而起,面色陰沉地拍打著身上的塵土。 見他沒什么事,吊兒郎當的錢文安吹起了口哨,擠眉弄眼,很是猥瑣地說:“寧琛,你最近做什么去了,身子骨這么虛,不但今天輸給了賀青云這書生,連馬背都坐不住,聽哥的,以后晚上消停點!” “閉嘴,你當小爺我是你!”謝寧琛野狼般兇狠的黑瞳橫了他一眼,走到乘風面前,伸出手往光滑油量的馬鞍上一捻,拔出一根寸余長,有些彎曲的銀針,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白光。 原來這才是害謝寧琛摔倒的罪魁禍首,想到這根銀針是從馬鞍上取下來的,在場幾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往謝寧琛的臀部瞥去。 謝寧琛察覺到他們幾人的眼神,頓時氣得臉色通紅:“喂,看什么,眼睛放規(guī)矩點!” 手卻不自覺地掩向臀部,娘的,真疼,他長這么大,被針扎還是頭一遭。 未免他惱羞成怒,大家強自憋著笑。平時最嚴肅刻板的楊遠開了口:“寧琛,你的馬鞍上怎會有銀針?” 他們每回騎馬前,都會由小廝把馬從頭到尾檢查一遍,況且,謝寧琛剛才已經騎了好幾十里地都沒事,這根銀針應該是剛才沾上不久。 他一說,謝寧琛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恨恨地罵道:“好個愛記仇的小丫頭片子,難怪要在我的乘風面前打轉呢,原來是不安好心,哼,下回再讓小爺遇到她,小爺定要給她好看?!?/br> 大家都沒想到,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小霸王謝寧琛會被這么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給擺了一道,倍覺好笑。 未免謝寧琛再度惱羞成怒,性子溫和的賀青云站出來打圓場道:“這根銀針的針頭已經被掰斷了,想來小姑娘只是與寧琛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br> 謝寧琛沒接話,低頭從袖袋里掏出一張白色的絹帕,把銀針放在里面,裹了好幾層,然后丟回了袖袋里。 錢文安不安分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搓著手,嘿嘿笑道:“走了,不說這些沒意思的,今天來回跑了二十多里,累死了,咱們去天香樓瀟灑一把,哥哥我請客啊!” 天香樓是京城出了名的脂粉地、銷金窟,錢文安是那兒的???。 楊遠和素來沉默寡言的姜允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一副隨便怎樣都好的樣子,脾氣暴躁的宋英晨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在走神,沒什么反應。 生恐韓月影還動了手腳,謝寧琛沿著乘風轉了一周,把馬兒檢查了一遍,沒再發(fā)現(xiàn)其他的“暗器”,才放下心來。做完這一切,他回頭就聽到錢文安猥瑣的建議,鼻子一哼,順手把韁繩甩到馬上:“熏死了,不去!” 天香樓他曾被錢文安拐過去一回,一踏進去,一群臉上涂的粉都有墻厚的女人就圍了上來,往他懷里鉆,只差沒把他熏死。他當場落荒而逃,事后被錢文安嘲笑了許久。 錢文安今天故意建議去天香樓,肯定又是想看他出丑,丟臉。 賀青云對這其中的官司一清二楚,不由好笑,勸道:“今天時辰不早了,大家也累了,不如去我家附近的回味居,讓我也一盡地主之誼。” 回味居是京城出了名的好酒樓,里面的菜色無一不鮮,其中尤其擅長做魚,西湖醋魚、松鼠魚、糊燠鯰魚、清汁雜熰胡魚、熿石首魚等名菜,應有盡有。平時總是人滿為患,不提早去,都沒位置,不過回味居是賀家的產業(yè),有賀青云帶路,倒是沒這顧慮。 錢文安知道賀青云和稀泥的心思,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難得賀經魁請客,這白食不吃白不吃!” 其余三人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回謝寧琛也沒反對,大家轉而齊齊掉頭往回味居而去。 *** 進城后,望著眼前繁復交叉四通八達的馬路,頭一回來京城的韓月影有些發(fā)愁,扭過頭看桑嫗:“咱們去哪兒?” 說是尋人,可韓鳳陽臨終前只留個人名和京城兩字,她們連賀坤鈺是何人,家住何處都不知道,找起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桑嫗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先進城尋個住的地方,安頓下來再出去打聽吧?!?/br> 韓月影跟在桑嫗后頭,沿著京城由北至南的主干道通順大街,一路向北,走了許久,終于在路邊看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 桑嫗停下了腳步,說道:“咱們就住這兒吧,這已經快靠近城中心,去哪兒都方便。這家客棧規(guī)模較小,又有些陳舊,房費也不會太貴?!?/br> 韓月影乖巧地點點頭,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進客棧。主仆倆要了一個房間,放下行李,稍微休息了一下,桑嫗看著她疲憊的小臉和細腿細胳,憐惜地說:“受苦了,走吧,出去吃點東西,順便也可以向店家打聽打聽賀坤鈺這人?!?/br> 吃了七天的干糧,韓月影嘴上都快起泡了,點點頭,興奮地應下了。 兩人出了門,就在客棧對面的一家做面食的小攤前坐下,各自點了一碗素面。 趁著老板把面條端上來的功夫,韓月影拿起筷子,偏著頭,一臉天真無邪地望著面館老板:“伯伯,我們想向你打聽個人,你看方便嗎?” 老板放下碗,搓了一下圍裙,憨厚地笑道:“我看你二位住進了對面的天??蜅?,可是來京城尋親的?說說,找誰,趕明兒我替你們問問附近的街坊鄰居?!?/br> 韓月影咧開小虎牙,面露赧色,撓撓頭,一臉感激:“那就麻煩伯伯了,我們要找的人叫賀坤鈺?!?/br> 老板見她報了名字半天都沒下文,驚訝地望著她:“小姑娘,你也沒告訴我這個人曾經住哪兒,做什么,家里還有什么人,光一個名字,你讓我上哪兒給你打聽去,這天底下又不止一人叫賀坤鈺?!?/br> 遠遠的,謝寧琛就瞧見韓月影搖著頭上的只包子一樣的圓髻,黝黑的小臉上笑開了花,小腦袋沖一個身上搭著白巾的面攤老板笑得很歡快。 好個狡猾的小丫頭片子,哼,又跑到城里來招搖撞騙。 他調轉馬頭,急速往小巷子里駛去。 賀青云幾個見他突然掉頭跑了,一頭霧水。 錢文安瞧見了坐在面攤上的韓月影,頓時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哈哈,寧琛今天很走運啊,這么快就能報那一針之仇了。” 幾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瞧見了坐在面攤上,正跟老板聊得很開心,完全不知道大禍將至的韓月影。 今天一直不對勁兒的宋英晨無趣地瞥了一眼韓月影,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懨懨地說:“走吧,咱們先去回味居,留個小廝通知寧琛就是?!?/br> 錢文安還想看謝寧琛報仇,不愿意走,揮手說:“你們先去,我去找寧琛!” 說完,一轉馬頭,追上了謝寧琛。 他剛跑近,跳下馬就看到謝寧琛抓住了韓月影的胳膊,臉陰沉沉的,咬牙切齒地說:“原來是小爺我低估了你,好個坑蒙拐騙的小丫頭,竟想打著賀伯父的名義招搖撞騙,今兒被小爺逮著,定要送你見官!” 韓月影被他惹火了,站了起來,昂著頭,雙眼大鼓,瞪著比她高了一大截的謝寧?。骸耙姽倬鸵姽伲l怕你!” 她本想表現(xiàn)得有氣勢一點,奈何個頭太小,面容又稚嫩,看起來不但沒什么威懾力,反倒顯得有些滑稽。 謝寧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不點!” 又給她取綽號,韓月影急了,嗖地一下拉過面攤上的椅子,踩了上去,平視著謝寧琛,沖他得意地揚了揚眉。 緊跟過來是錢文安看到這一幕,頓時樂得前俯后仰,捧著肚子邊笑邊沖巷子那頭賀青云幾人招了招手,大聲喊道:“青云,他們提到你爹了!” 賀青云聽到這話,云淡風輕的眉毛蹙了蹙,扭頭對宋英晨三人說:“你們先去回味居點菜,我去看看?!?/br> 楊遠繃緊的臉皮不變,兩手把玩著韁繩,漫不經心地說:“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我們也去看看?!?/br> 宋英晨面色不虞地說:“隨便?!?/br> 幾人一起騎馬過去,正巧看到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旁邊的桑嫗勸也勸不住。 而錢文安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還著機會就煽風點火,生怕兩人吵不起來。 賀青云看到這一幕,很是頭痛,哪里有錢文安這個家伙都不安生,小事都要變成大事。 他揉了揉額頭,喝止住了兩人:“聽說你們剛才提到了家父,能否跟我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桑嫗早從謝寧琛的口氣里知道他們認識賀坤鈺,這會兒見賀青云主動找上門,忙道:“你就是賀公子吧?我家老爺臨終時留下了一遺物,特意囑咐我家小姐要親自送到貴府上,當面交給賀老爺。此事千真萬確,我家小姐絕對沒撒謊,公子若不信,請帶我們到府上,見了令尊便知?!?/br> 謝寧琛聽了,薄唇不屑地撇了撇:“編得真像,若你家老爺臨終讓你們送遺物,你們會連賀伯父官居何職、家住何方、有哪些親眷都不知道?還要你們滿大街的打聽?” 賀青云聽完了兩人的說辭,沉吟片刻,看向韓月影:“小姑娘,你們可還有其他證據?家父這人鐵面無私,嫉惡如仇,平生最恨jian佞之徒。” 韓月影聽出來了,這個長得好看又溫和的賀公子也不信她,頓時有些心塞。氣惱地瞥了他一眼,很是光棍地說:“沒有,你帶我見了賀坤鈺就知道了?!?/br>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韓月影還是堅持要見他爹,也許真是他爹的故人之后。賀青云臉色轉緩,語氣又柔和了一些:“冒昧之處,請姑娘見諒。既然你們要見家父,那便隨我來,賀家離這里不遠?!?/br>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目前還沒發(fā)育好,然后跟著韓鳳陽四處流浪,曬黑了,粗糙,穿著打扮氣度目前也完全沒法跟賀家的千金小姐們比,所以被小孩子嘲笑丑八怪。 就像闖入天鵝群的丑小鴨,并不是五官長得非常丑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