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他覺得這正是自己和盛薰書矛盾的總結(jié),他把話都說了,本該是一件事情的完結(jié)。但這一次,結(jié)束并沒有帶給他輕松與愉快,反而有不知從哪里來的沮喪遍布全身,讓人懨懨無力。 時間的流動不因任何人的心情而動搖。 那一次簡短的談話之后,許嘉年不再和盛薰書冷戰(zhàn)了,見了面揮揮手,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時候說兩句,偶爾盛薰書會來問兩道題目,偶爾許嘉年會告訴盛薰書兩道題目的解法,再有一次,盛薰書忘了帶算盤,許嘉年把自己多余的一塊算盤借給盛薰書。 誰也沒再多說什么,他們就是認(rèn)識的同班同學(xué)而已。 不經(jīng)意間,時間走得飛快,初一上學(xué)期過去了,寒假來臨了,寒假走了,初一下學(xué)期來了,初一下學(xué)期也將要結(jié)束了—— 這半年之間,許嘉年每一次考試都雄踞年級排行榜第一,參加市里省里的比賽也時常有好消息傳來,學(xué)校隔三差五就會廣播表揚一次,漸漸成為了市一中初一年段的一個小傳奇。 盛薰書爸媽也不知怎么商量的,反正開始兩班倒地在家里陪伴盛薰書,牢牢看著盛薰書,不準(zhǔn)他再散漫地玩樂。這樣的陪伴之下,盛薰書的成績也慢慢有所起色,從班級的吊車尾慢慢攀升到班級35名左右,雖然還是中下位置,但跟最初相比,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變化。 又一年的6月26日,自己生日。 許嘉年等這一天等了有點久了。 他有計劃地著了涼,先一天向?qū)W校老師請假,隨后在早上九點送爸媽出門上班后,敲開隔壁的門,對出來的盛mama解釋說:“阿姨,我有個作業(yè)本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落在盛薰書房間里了?!?/br> 盛mama壓根就沒多想,直接放了許嘉年進來:“你自己進錯錯的房間里找找,我也不知道他把東西放哪里了。病情要緊嗎?” 許嘉年說:“沒關(guān)系,就是小感冒而已?!?/br> 說話間,他已經(jīng)上了二樓,對著盛薰書虛掩的門深吸一口氣,猛然推開,撞入另外一個世界! 藏于記憶中的秘密中再一次出現(xiàn)眼前。 大哥哥還是呆在房間的椅子上,穿著打扮,神態(tài)語氣,都和之前沒有什么差別。 早晨的金光從窗戶間灑入,為坐在窗邊的人打成一層金邊。 時間如同定格。 直到盛薰書笑吟吟沖許嘉年打招呼:“你來了?我還怕你今天要上課,不能出現(xiàn)呢。” 許嘉年不理大哥哥,沖到書柜前,從柜子上拿下相框,看著相片。 相片中,長大的盛薰書和長大的我勾肩搭背,看上去很高興。 他放下相框,又沖到書桌電腦前,看電腦屏幕。 屏幕上,還是長大的盛薰書和長大的我,他們十指相扣,也十分高興。 但這不應(yīng)該! 我和盛薰書是怎么和好的?為什么我們又在一起了! 許嘉年牢牢盯著電腦屏幕,久久沒有挪開視線。久到被突然沖過來的許嘉年逼得腰向后仰,整個人以一種特別別扭的姿勢靠在電腦桌前的盛薰書都反應(yīng)過來了:“你現(xiàn)在是初中一年級,我們吵架了?” 許嘉年這才看了大哥哥一眼,面露復(fù)雜。 盛薰書:“……” 他發(fā)現(xiàn)許嘉年此時的表情非常奇怪,混雜著沮喪、無力、不解、不信、拒絕、討厭……反正他的表情真是說不出的復(fù)雜,復(fù)雜到盛薰書第一時間沒想到安慰,反而差點笑出聲來。 這……原來這小子也有這么青春年少情緒外露的時候啊?就是因為和我吵了個架而已…… 他忽然愣住: 就是因為和我吵了個架…… 第19章 時光 “今天是幾號?” “13年的6月30號,這個月的最后一天?!?/br> 一問一答之后,兩人都恢復(fù)了平靜,室內(nèi)的氣氛也趨于正常。 盛薰書避過人,擰腰坐直,看著縮水版的許嘉年:“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 許嘉年記得盛薰書家中常備飲料:“我想喝橙汁?!?/br> 盛薰書心中升起怪異的陌生感:……原來這家伙現(xiàn)在還喜歡橙汁。 許嘉年:“大哥哥快去快回,前兩次我們的見面時間是十五分鐘,這一次應(yīng)該也是?!?/br> 盛薰書心中的陌生感忽然又被熟悉感給沖散了。他轉(zhuǎn)身下樓,給許嘉年倒了杯橙汁,一下一上之間,亂糟糟的想了很多事情,直到他再度邁入自己的房間,看見許嘉年癱在椅子上看著相框里頭的照片。 他雙手拿著相框,伸得筆直,擋在窗戶前。陽光似水,遇礁石而開。相框為許嘉年遮住了照到臉上的陽光,可還有一些光點,落在他眉宇眼睫中。 他眨一眨眼,光點飛散。 一杯帶點冰的橙汁落在了許嘉年面前。 許嘉年說:“謝謝?!彼似饋硪粴夂攘税氡?。 房間里只有一張椅子,盛薰書在床沿坐下。他斟酌著開口:“我剛才想起來了,我們在初一的時候因為一點事情吵架了……” 許嘉年不高興:“‘一點事情’?” 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在盛薰書的記憶中確實只是‘一點事情’。他看著許嘉年的態(tài)度,從善如流換個說法:“我們在初一的時候因為比較大的事情鬧翻了?!?/br> 許嘉年保持沉默。 這就是對方認(rèn)可了,盛薰書繼續(xù)說:“不過后來……你想不想知道我們是怎么和好的?” 許嘉年面無表情:“不想知道?!?/br> 這就有點出乎盛薰書的意料了。他愣了愣,再問:“那想知道我們是什么時候和好的嗎?” 許嘉年依舊面無表情:“也不想知道?!?/br> 話到這里,許嘉年忽然一挺身,在椅子上坐直身體,將手中的相框放在桌子上,執(zhí)拗說:“反正我們和好了不是嗎?我不想知道我們是什么時候怎么和好的,我會自己去經(jīng)歷,如果錯錯說服了我,我就和他和好,如果錯錯沒有說服我,我說什么也不會和他和好!”他環(huán)視一圈周圍,“大哥哥你不用敲邊鼓了,這是我和過去的你兩個人的事情!” 盛薰書抓到了重點:“你覺得我能影響你?現(xiàn)在的你?” 許嘉年掃了對方一眼,不說話。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當(dāng)初我就是因為大哥哥才和錯錯玩在一起的,但這一回,我絕不會因為大哥哥再和錯錯玩在一起了! “你……”盛薰書說,“許嘉年……” 心中的念頭混沌翻攪,漸漸澄清,模糊在記憶里的東西翻出泥沙,重新被勾勒輪廓,亂糟糟的腦海里,某幾個念頭尤為突出,只差一點點就沖口而出,可這些話對于一個孩子,根本無從出口,而時間滴滴答答地向前,一天里僅會遇見奇跡的十五分鐘,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半。 盛薰書沉默半晌,問:“你不想知道我們的事情,想不想知道自己的事情?比如你未來上了什么學(xué)校?” 這倒真引起許嘉年的好奇了:“我上了清華還是上了北大?” 盛薰書:“……” 許嘉年有點苦惱:“清華的名字總在北大之前,但是我感覺北大的物理系會比清華好點……” 盛薰書呵呵一下:“這事我也不揭秘了,你還是等高考之后再決定吧。”他說完才記起來,許嘉年未來壓根沒參加高考,他被特招了,又被特招了。 盛薰書感覺過去有點不堪回首。他將心中巨大的陰影搬開放在一旁,沖許嘉年招招手,讓對方坐過來,再說:“看看你未來的照片怎么樣?我手機里還挺多你的照片的,從高一開始?!?/br> 他說著,點開手機密碼鎖,翻出相冊,將相冊里的照片展現(xiàn)在許嘉年面前。 許嘉年好奇地看了過去。 第一張照片是烈日下的,他和盛薰書穿著迷彩服呆在樹蔭底下,盛薰書盤膝坐在地上,他枕在盛薰書的膝蓋上。 第二張照片是在室內(nèi),他和盛薰書還穿著迷彩服,還圍了個圍裙,盛薰書正向他灑面粉,他左右閃躲。 第三張照片是霞光漫天的傍晚,由人組成的綠色的方陣縱橫排列,笑意張揚,他和盛薰書站在中間的空地上,大概在做什么節(jié)目。 后邊的照片背景變成了學(xué)校里的內(nèi)容,接下去的大多數(shù)照片都是在學(xué)校里,鏡頭之下,他單獨的照片越來越多……許嘉年忽然看見了一張色彩特別清亮的照片! 那是他在室外游泳池游泳的一張抓拍,他的上半身冒出水面,赤裸的皮膚上波光粼粼,水花涌動,四下飛濺,連同太陽的光圈一同模糊了鏡頭。 許嘉年隱約覺得這張照片給人的感覺有點奇怪,他正想仔細看看,發(fā)現(xiàn)自己究竟轉(zhuǎn)出了什么照片的盛薰書立刻滑動屏幕,將這一張照片滑了過去。 滑得那么快干什么? 許嘉年不解,卻來不及詢問了,十五分鐘的倒計時已經(jīng)結(jié)束,他感覺四周發(fā)生波紋似的變化…… 一個眨眼,坐在身旁的人已經(jīng)不見,連說最后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盛薰書發(fā)了會呆,用手摸一下身旁的床單,還有熱度,不是做夢。 他又將剛才那張游泳圖滑了回來,高中懵懂時候的一閃快門,不經(jīng)意間就將內(nèi)心隱秘的感情落于畫面……這張照片最初是他自己的珍藏,后來變成兩人玩笑時候的道具,現(xiàn)在又發(fā)揮出第三個功用,對小孩子耍流氓了! 盛薰書笑了一會,揚起的唇角重新落下。 他躺在床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回憶之中,從小到大,他和許嘉年并沒有經(jīng)歷過多少次的爭吵……或許就真的只有兩次,初中一次,他出國前一次。 稀有的爭吵讓甜蜜更加甜蜜,也讓痛苦更加痛苦,到了這幾年來,所有的回憶最終都以一句話結(jié)尾——記憶里,連對方說這句話的表情都模糊了,可這句話,碾rou磨骨,刻在心頭,一字不錯: “……盛薰書,你父母可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赡銘{什么讓我和一個總見不了光的人交往?” 是啊,憑什么? 他搞不定父母是他的事情,憑什么拉著許嘉年做賊一樣偷偷交往偷偷在一起? 盛薰書也在拷問自己,問到后來,他總覺得對方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是冷漠厭倦疲憊決然,如同許嘉年隨后的行動:很快出國,繼續(xù)學(xué)業(yè)。 過去,回憶總在這里結(jié)束。 但今天,見了幼年的許嘉年,得知幼年的許嘉年和自己吵架之后十分難過,也會被自己影響后,他不由自主地再往下想: 許嘉年,和你分開之后,我很難過。 ……你呢? 我也很想你。 ……你呢? 第20章 惶惶 初一將要放暑假的前夕,鄧茂給學(xué)生們出了個暑假作業(yè),題材自選,四人一組,合出一份報紙,等初二開學(xué)時候上交檢查。班級里頓時開啟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組隊行動,一周過去,最終組隊名單以及題材申報上交,最多是四個一組,但也不乏三個一組,五個一組,甚至一個一組。 當(dāng)目光掃到某個一人小組的時候,鄧茂差點以為自己看差了名字,他特意多看了兩遍,確認(rèn)自己沒有認(rèn)錯后,才抬起頭對錄入名單的學(xué)生說:“許嘉年,你的小組呢?” 許嘉年拿出自己做好的報紙:“老師,我已經(jīng)做完了?!?/br> 鄧茂:“……”作業(yè)布置下去才一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