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無語望天。

    他該高興四頭身注意力轉(zhuǎn)移夠快，還是為自己比不上兩匹木馬黯然神傷？

    再看看興奮的小哥倆，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因是家宴，在場沒有外人，李夫人和慕容氏都能列席，且榻前無需設(shè)置屏風(fēng)。

    新鮮的時蔬和帶著焦香的炙rou陸續(xù)呈上。

    考慮到桓容的口味，并未有rou糜，而是將羊rou剁碎，加入調(diào)料捏成丸子，入鍋炸透，趁熱送到席間。

    炸丸子用的是豆油，不出意外，鹽瀆出產(chǎn)。

    之前世人多用葷油和芝麻油，豆油的出現(xiàn)著實引來不小的關(guān)注。同樣的，也為桓容開辟出一條新的財路。

    黃豆的種植早有歷史，豆腐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僅在士族的餐桌上得見，庶人百姓很多還不知道，所謂的豆腐究竟是什么東西。

    豆油的出現(xiàn)和桓容沒有半點干系，而是廚夫和工坊中的匠人一同努力。

    起初，榨出的油量極少，并不能讓人滿意。隨著工藝不斷提升，榨出的油量不斷提高，最終維持在一定水平，石劭對比糧價定出油價，試著售賣兩日，很快變得供不應(yīng)求。

    丸子經(jīng)過調(diào)味，表面酥脆，內(nèi)里包裹著rou汁，竟有幾分彈牙。

    吃下一個，桓容不禁滿足的瞇起眼。

    油炸食品不建康，但也要分情況?，F(xiàn)下這個年月，和人說油炸的東西吃多了不好，估計會被人當(dāng)做瘋子看待。

    家宴之后，桓容先送南康公主回東院，母子倆閑敘兩句，方才告退返回正院。

    經(jīng)過廊下時，望見明月當(dāng)空，繁星璀璨，不由得停下腳步。仰視夜空許久，感受著微涼的晚風(fēng)，思及遠(yuǎn)在北地的大軍，口中喃喃道：“不曉得阿兄是否已到隴西?！?/br>
    想到隴西，不免思及西域商路，想到西域商路，自然會想到長安。

    思及長安，不期然，一道修長的身影映入腦海。

    桓容閉上雙眼，雙臂攏在身前，神情間閃過一抹難言的復(fù)雜。

    又是一陣夜風(fēng)吹來，衣擺微動，長袖輕鼓。

    眼簾掀起，漆黑的雙眸早已是平靜無波。心動、悵然、迷茫，再尋不出半點端倪。留下的只有堅毅，立足于亂世、問鼎中原的決心。

    寧康三年，三月底

    經(jīng)過數(shù)場惡戰(zhàn)，晉軍終于打下隴西郡。

    盤踞城中的氐兵極是兇悍，城破依舊死戰(zhàn)。隴西太守更是寧死不降，見敗局無法挽回，竟令人在城內(nèi)四處放火，大肆殺戮未能逃出去的百姓。

    待晉軍攻入城池，熄滅大火，見到滿目瘡痍，縱然是鐵打的漢子，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斷壁殘垣間盡是燒焦的尸體。

    昔日的太守府和豪強家宅皆付之一炬，盡數(shù)蕩為寒煙。

    隴西太守的尸體被尋到，桓石虔下令，將其丟出城外，不立墳冢。

    “需盡速清理城內(nèi)?！敝x玄建議道，“城內(nèi)百姓七成未能逃出。城中房舍盡數(shù)被焚毀，想要擋住殘兵反撲，必要重建城墻和箭樓?！?/br>
    桓石虔采納謝玄的提議，分出五百兵力，專門伐木運石，將城墻的缺口補上，并派人往四下村落搜尋，征召留在鄉(xiāng)間的壯丁和婦人。

    “每日一頓膳食，城墻造好后另有工錢?！?/br>
    “隴西既下，下一步就是武始。依淮南郡公信中所言，大軍無需著前行，可在隴西郡盤桓數(shù)日，待秦氏進(jìn)入雍州，逐走什翼犍，再行發(fā)起進(jìn)攻?！?/br>
    “不能多等?！被甘瘬u搖頭，道，“秦氏與幽州有盟，但情況瞬息萬變，難保不會生出他意。我等當(dāng)盡速拿下武始，西行河州，早日趕到姑臧?！?/br>
    “雖言共管，總也有先來后到。”對于桓石虔話中之意，謝玄十分贊同，“欲在西域占據(jù)優(yōu)勢，不被秦氏壓制，必須先其一步進(jìn)入姑臧！”

    王獻(xiàn)之思量片刻，沒有出言反對。

    “隴西要派人留守?！被甘^續(xù)道，“氐賊下了狠手，城中豪強盡被屠戮。想要守住此地，怕要從他郡調(diào)派人手?！?/br>
    “如將軍應(yīng)允，可從梁州調(diào)人?！睏顝V出言道，“梓潼太守周飏性情剛正，為人素有謀略，且于造城和守城都頗有見地?！?/br>
    “周飏？”王獻(xiàn)之和謝玄互看一眼，同時看向楊廣，“興郡周氏？”

    “確是。”楊廣不以為意。

    僑姓和吳姓之間的糾葛，他全不感興趣。他目前只在意能不能守住隴西郡，打通西行之路，完成桓容的交代。

    楊廣身上的缺點不少，尤其是好大喜功、莽撞冒進(jìn)，曾讓他吃了大虧。但是，他這樣的性格，一旦對某人心悅誠服，必定會全力追隨。

    現(xiàn)如今，武始郡近在咫尺，他不想也不愿被隴西之事拖住腳步，以致延誤大事。

    周飏是最好的人選，至于他是僑姓還是吳姓，此時并不重要。面對外敵，他們都是漢人！

    經(jīng)過一番斟酌，桓石虔最終拍板，大軍在隴西短暫休整，期間派人飛報漢中，請楊亮調(diào)周飏北上，接掌造城和郡中事務(wù)。

    “無需等周太守來到，只要漢中送來回信，我等即可拔營。”

    氐賊被打散，一時半刻沒膽子掉頭?；甘瘺Q定留下一支州兵守城，接應(yīng)北上的周飏。余下則直撲武始，爭取在五月前打下該城。

    與此同時，秦璟率八千騎兵揮師向西，一路旌旗蔽日，馬蹄隆隆。

    未接戰(zhàn)，賊寇已然膽怯。

    大軍從長安出發(fā)，所向披靡。過新平，下安定，掃隴東，將殘敵殺得狼奔豕突、心驚膽喪。

    發(fā)展到后來，聽到秦氏的號角聲，看到玄色的甲胄、銀色的長槍，氐兵本能的撒丫子就跑，根本不敢接戰(zhàn)。更不用提什翼犍的隊伍，完全是聞風(fēng)就跑，連個影子都抓不著。

    晉兵自隴西出發(fā)，逼近武始郡時，秦璟已拿下雍州全境，期間收攏兩支羌人隊伍。

    近萬騎兵繼續(xù)向西，如洪流般奔赴河州。中途休息，尋河流取水時，竟與什翼犍的軍隊正好當(dāng)面。

    雙方遭遇，秦氏騎兵滿臉興奮，各個摩拳擦掌。這群拓跋鮮卑跑得比兔子都快，這回總算是逮住，休想再跑！

    什翼犍所部卻是僵在當(dāng)場，從代王到麾下，各個都在發(fā)懵，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個來回，不想還是被追上，當(dāng)真是霉運當(dāng)頭，跑到天邊都別想躲掉。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求助

    河邊遭遇太過突然, 雙方都沒有任何準(zhǔn)備。

    不過, 秦璟所部從上到下都是雙眼發(fā)亮, 就差發(fā)出幾聲狼嚎，用來表達(dá)一下激動的心情。拓跋鮮卑則是如喪考妣，恨不能肋生雙翅, 越過涇水，將敵人遠(yuǎn)遠(yuǎn)甩開。

    時間倉促，什翼犍來不及從容布置，只得下令所部立即上馬，拼盡全力迎戰(zhàn)。

    “秦氏不會放過我們！”什翼犍大聲道, 壓根不在乎被敵人聽到, “如果只顧逃跑, 十成是死路一條！拿起你們的長刀，拼殺出一條生路！”

    “死戰(zhàn)！”

    騎兵交鋒, 只有前進(jìn), 沒有后退。

    什翼犍一馬當(dāng)先, 所部鮮卑在他身后聚攏, 馬蹄聲由慢至快，最后如雷鳴一般，直向前方撲去。

    號角聲響徹平原，秦璟倒拖長槍，近萬秦氏騎兵分成三股，從天空俯瞰，猶如三支利箭，瞬間離弦，狠狠扎向飛撲而來的敵人。

    奔雷聲中，戰(zhàn)馬猛烈撞到一起，刀戈相擊，帶起一陣陣金鐵交鳴。

    戰(zhàn)馬揚起前蹄，發(fā)出陣陣嘶鳴。血雨飛濺，僅是一次沖鋒，戰(zhàn)場上就留下了百余尸體。

    落馬的騎兵縱然未死，也會被飛馳的戰(zhàn)馬踏碎骨頭，在滿目塵土中咽下最后一口氣。

    三股利箭沖過黑色的洪流，將什翼犍所部徹底沖開，來不及合攏，就被分割成數(shù)段，只能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各自為戰(zhàn)。

    噍——

    蒼鷹自半空掠過，猛然間俯沖，利爪兇狠抓下。

    一名拓跋鮮卑騎兵耳聞風(fēng)聲，下一刻發(fā)出慘叫，雙手捂住臉，指縫間溢出暗紅的血。

    噍——

    蒼鷹一擊得手，發(fā)出高亢的鳴叫。

    秦璟猛地拉住韁繩，戰(zhàn)馬揚起前蹄，人立而起。

    河面刮起一陣?yán)滹L(fēng)，擦過玄色的戰(zhàn)甲，鼓起染血的斗篷。

    長槍前指，就是攻擊的訊號。

    “嗷嗚——”

    秦氏騎兵仿佛捕獵的狼群，兇狠的目光盯準(zhǔn)獵物，舔過微干的嘴唇，亮出鋒利的獠牙，向獵物不斷逼近，直至將目標(biāo)徹底殺死，沒有半點仁慈。

    “殺！”

    馬蹄聲再起，戰(zhàn)馬直沖在前，玄色的身影仿佛同戰(zhàn)馬融為一體。每次槍鋒掃過，都會帶起一陣血雨，將一條條生命送入地獄。

    河邊的戰(zhàn)場上，泥土很快被鮮血浸染。

    赤色花朵不斷綻放，血水順著邊緣流淌，漸漸匯成小溪，流入河中。

    倒下的騎兵越來越多，伴隨著一次又一次沖鋒，河水顏色漸深，最終竟成一片濃稠的暗紅。

    眼見秦璟沖殺而來，身邊的部曲接連倒下，連心腹大將都招架不住，被一槍刺穿肩膀，從馬背掀落，什翼犍狠狠咬牙，握緊長矛，越過護(hù)在身周的部曲，就要正面迎上前去。

    反正逃不出去，不如死得痛快些！

    “大王不可！”

    部曲立即沖上前，將什翼犍牢牢擋在身后。

    “大王，漢人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仆等戰(zhàn)死，只要大王活著，拓跋部就有再起之日！如果大王不在，咱們這一支就要徹底絕滅！”

    部曲顧不得尊卑，橫刀擋在什翼犍馬前，朝左右使了個眼色，立即有數(shù)騎上前，強行取走什翼犍身上的披風(fēng)和頭盔。

    部曲戴上頭盔，系緊披風(fēng)，握緊黑色的長矛，道：“大王，快走！”

    說話間，部曲調(diào)轉(zhuǎn)馬頭，夾緊馬腹，前沖一段距離，高聲喊道：“什翼犍在此，賊子可敢應(yīng)戰(zhàn)？！”

    見此一幕，什翼犍目齜皆烈，但被部曲牢牢擋住，始終無法前沖。

    “大王，北側(cè)有缺口，仆等護(hù)你沖殺出去！”

    看著同秦璟戰(zhàn)在一處的部曲，什翼犍牙根咬斷，雙目泛起紅絲，終于一拉韁繩，口中道：“走！”

    戰(zhàn)場過于混亂，不會有人想到，什翼犍竟會拋下三千騎兵，只帶著十余騎奔逃。

    部曲扮作他，未能擋住兩個回合，就被長槍穿胸而過，直接挑在半空。

    “什翼犍？”秦璟沒見過什翼犍，但看部曲的樣子，下意識覺得不對。

    部曲咧開嘴，鮮血順著嘴角流淌，咳嗽兩聲，當(dāng)場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