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見他話說一半，便問：“我那車怎么了？”

    “沒怎么?！睏罹高B連搖頭：“沒怎么，車賣了買新的就是，多大事呢，實(shí)在不成，把我那輛保時(shí)捷拿去開?！?/br>
    程池覷著他不自然的神情，笑說：“楊靖，甭跟我打馬虎眼，咱打小一塊兒玩大的，你丫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屎放屁，你就說，我那法拉利怎么了？”

    楊靖憋紅了臉，說：“真沒什么，能買得起你那車的人，也都是一個(gè)圈子里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易其主，最后讓我一朋友買了去，現(xiàn)在開著呢，你要是舍不得那車，我跟你問他要回來就是?！?/br>
    程池沒再多問什么，只說道：“是挺舍不得，那車好歹跟了我這么多年，幫我贏了不少比賽，不過現(xiàn)在給我們水磨小學(xué)換了兩棟寬敞明亮的教學(xué)樓，也挺值當(dāng)。”

    “不過說起來，要修學(xué)校，直接問你爸要贊助不就成了，賣什么車呀，慘兮兮的?！睏罹覆唤?。

    程池?cái)苛藬宽鴽]說話，楊靖還要再問，白悠手肘戳了戳他，示意別問了。

    還不了解她嗎，她一露出這副神情，便是想到了過去的那些事，與那個(gè)不可觸碰的名字有關(guān)。

    那輛鮮紅色的法拉利，一如她張揚(yáng)放肆的青春，而回憶起那段如火如荼的歲月，每一幀的畫面，都是他。

    不可說，說不得。

    夏蟲豈可語冰。

    拖拉機(jī)載著客人進(jìn)了村，在村民們無比好奇的目光里，程池領(lǐng)著倆人去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住的房子是學(xué)校邊上的小平層，水泥的，外面是一個(gè)四四方方的小院墻，院子里還喂著幾只胎毛都沒掉的小鴨崽，“嘎嘎”地聚在院子角落。

    “哎喲！”白悠看著小鴨子稀奇得很，跑過去追著玩兒跟小孩子似的：“程池，你養(yǎng)的??？”

    “是啊，本來想養(yǎng)條狗看家的，但是心想要是哪天走了，狗崽子可帶不走，到時(shí)候肯定難受，就養(yǎng)了幾只鴨子，解悶兒玩?！?/br>
    “那你不打算把這些小鴨子帶回去？”

    程池笑了笑：“老宅后院兒倒是能養(yǎng)，可是路上多麻煩呀，飛機(jī)也上不去。”她琢磨著走的時(shí)候直接送隔壁老鄉(xiāng)家得了。

    “給我一只唄?！卑子普f：“我?guī)Щ厝ネ鎯骸！?/br>
    “成啊，你拿去養(yǎng)，養(yǎng)大了我來你家吃烤鴨?！?/br>
    “……”

    程池領(lǐng)著倆人進(jìn)了屋，屋子不大，五十來平米，窗邊一個(gè)四四方方的小桌子，看起來是教室里的那種木頭桌，桌上還有很多劃痕，看上去年代挺久遠(yuǎn)，桌上隔著厚厚的幾沓書，一個(gè)木質(zhì)的小筆筒，里面插|著幾只筆，墻邊上隔著一個(gè)木制的舊衣柜，再往邊上，就是一張小小的雙人床，花邊兒雕工還挺講究。

    他往床上坐了坐，說：“程池，你這三年，就住這么個(gè)小屋子??？這也忒簡陋了吧！”

    “我這兒條件算不錯了，村里面大都是木頭屋子，我這房子還是村民們一塊兒湊錢給修的水泥樓，你們過來也看到了，他們的屋子，頂上搭的都是茅草一到下雨天兒，總漏雨，可是他們出錢，東家?guī)资骷規(guī)装?，生生湊齊了兩萬塊給我蓋水泥房子，兩萬塊…”

    程池?zé)o奈地笑了笑：“還抵不上咱過去一頓飯的錢吶?！?/br>
    可就是這兩萬塊，生生地將她擱這兒留了三年。

    “你坐那床，是隔壁王家大小伙兒娶媳婦的時(shí)候打的，后來王家倆夫妻外出打工，王婆婆就做主，把這床給我搬來，這床是他們家最值錢的物件了。”

    “還有這衣柜，也是村里人送的?！背坛丨h(huán)顧自己家里一圈，好像都是東家湊點(diǎn)西家送點(diǎn)。

    她是村里唯一的語文老師，村里人待她，都跟親閨女似的。

    程池給楊靖和白悠倒了茶，白悠還挺嫌棄她的搪瓷杯，自己帶了保溫杯過來，楊靖倒是毫不在意，端起來一口就喝了。

    程池跟他們聊了會兒村里的生活，白悠沒坐住，又跑院子里去逗小鴨子，楊靖走到跟著走出去，在水井邊的小盆里，看到了一只巴掌大的烏龜。

    “哎！你還養(yǎng)了只王八呀！”

    白悠跟著跑過來看了看，笑說：“看過動物世界嗎，什么王八，這是巴西龜?！?/br>
    “程池，這你河里頭撈的呀？”楊靖將手伸進(jìn)盆里，將烏龜抓了起來：“正好，晚上一鍋燉了，老子好久沒吃野味了?！?/br>
    程池咯咯地笑了起來：“它叫sex，是許刃的心肝兒寶貝，你要是把它燉了…”

    她的話突然頓住。

    笑容也僵硬在了臉上。

    楊靖和白悠同樣心驚膽戰(zhàn)，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空氣凝固了兩秒，楊靖尷尬地將烏龜放回了盆里。

    程池垂眸，終于淡淡地說：“這烏龜是許刃養(yǎng)的?！?/br>
    許刃養(yǎng)的。

    呼吸里，絲絲縷縷，都夾著痛。

    許刃。

    時(shí)隔六年，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許刃。

    她終于還是，拔出了心頭的刀子。

    白悠楊靖兩個(gè)人，十分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岔開話題。

    他們聊了很多，比如楊靖臭不要臉追誰誰誰家的千金，半夜爬墻被她哥給一頓暴揍。

    又比如白悠死纏爛打跑人家醫(yī)院手術(shù)室門口堵著醫(yī)生，最后醫(yī)生出來一怒之下把她按在墻上就是一頓啃，啃老實(shí)了，直接打包扛回家。

    她的朋友們，就連談個(gè)戀愛，都是強(qiáng)取豪奪的野蠻風(fēng)格，果然是狐朋狗友臭味相投。程池安靜地聽著他們的故事，抬頭看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