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不知道,我不怎么了解破案,我只是在了解案發(fā)現(xiàn)場的細節(jié)?!?/br> 李文森目光凝在書頁上,隨口胡謅道: “就像喬伊說的,我只是一臺測謊儀,而測謊是邏輯和細節(jié)的比拼,你知道的細節(jié)越多,能找出的對方的漏洞就越多?!?/br> 這句話里有一半是她在胡說八道,但這種半真半假,又刻意權(quán)威化過的語言,聽起來總是很有道理。 比如——《耶路撒冷圣經(jīng)》。 她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書頁上敲了敲。 西布莉崇拜基督不奇怪,加入的不是羅馬天主教而是希臘東正教,說起來也不奇怪。 最奇怪的,反而是兩個最不起眼的細節(jié)。 一是耶穌受難像。無論是東正教還是天主教,耶穌的頭垂下的方向都是朝左邊的,這一點福音書上雖然沒有細論過,但屬于心照不宣的共識,為什么獨獨西布莉這一尊,是朝右偏的。 第二個,就是這本中文版《耶路撒冷圣經(jīng)》。 紙張發(fā)軟,側(cè)邊泛起毛邊,這本圣經(jīng)看上去已經(jīng)被摩挲了很多遍,書脊粘膠的地方微微發(fā)黑,那是年歲久遠的證據(jù)。 一個美麗的英國女人,從未表現(xiàn)過對中文的熱愛,甚至從未表現(xiàn)過她對中國的好感,為什么她長年閱讀,甚至臨死前手里捧著的圣經(jīng),卻是中文版? 更何況,紙張越軟,越容易出現(xiàn)折痕,而人在遭受身體上的極度痛苦的時候,要么捏緊手里的東西,要么任東西掉落,如果要往外扔,也會因痛苦而呈現(xiàn)出一定的力道。 如果西布莉真的是臨死掙扎時把書扔出來…… 那么,這本圣經(jīng)上,為什么連一點壓痕都找不到?甚至連翻書的折角都沒有。 就好像,有人平平整整地把它扔在了地上。 就好像,有人刻意讓它攤開在這里。 就在這時,她握在手里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如果你在找折痕的話,那你找錯了地方,菜鳥探長。” 她簡直能透過字里行間看到喬伊嘲諷的表情: “你應該在書脊上找,像這種皮質(zhì)封面的書,如果有人長久地翻在一頁上,就會在這一頁對應位置的書脊上留下折痕,比折角更具說服力?!?/br> 李文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因為七年來,我每天一睜眼看見的不是列奧納多就是你?!?/br> 他輕飄飄地語氣仿佛浮在手機屏幕上: “只要不是智障,多少都能對你的思維規(guī)律有所掌握?!?/br> ……這種程度的讀心術(shù),也叫“有所掌握”? 如果不是深知世界上根本沒有科學意義上的讀心術(shù),她一定會以為,這就是讀心術(shù)。 她凝神在那一頁,耶路撒冷圣經(jīng)詩篇集的一百零四篇,默默地把那幾行字和旁邊的注解,一行一行地刻在腦海里——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一刷評論感覺自己的顯示器壞了…… 居然有這么多要偽娘的小碧池……喂,你們是認真的嗎=_= 第16章 “披上亮光,如披外袍,鋪張蒼穹,如鋪幔子。 在水中立樓閣的的棟梁,用云彩為車輦,借著風的翅膀而行。 以風為使者,以火焰為仆役, 將地立在根基上,使地永不動搖。 你用深水遮蓋地面,猶如衣裳,諸水高過山嶺。 你的斥責一發(fā),水便奔逃;你的雷聲一發(fā),水便奔流。 諸山升上,諸谷沉下,歸你為它所安定之地。 你定了界限,使水不能過去,不再轉(zhuǎn)回遮蓋地面?!?/br> …… 李文森:“……” 身為一個淺薄無知的解剖專業(yè)戶,這首詩的每個字她都認識,但是,這里面的每一句話……她完全沒有讀懂…… 一個宗教的興起,另一個宗教的覆滅,這并不是諸神之間的戰(zhàn)爭,而是政權(quán)與政權(quán)之間的戰(zhàn)爭。 歸根結(jié)底,是人與人之間的戰(zhàn)爭。 而戰(zhàn)爭之后,剩下的除了廢墟,還有符號。 那些不能說出口的異教神的姓名,都以極其隱晦的比喻形式,充斥在大量宗教典籍的字里行間。 基督教也曾經(jīng)是個異教,在君士坦丁簽署《米蘭敕令》之前,基督教是不合法的,基督徒也是羅馬皇帝不能容忍的一群未開化的、崇拜驢,并且瀆神之人。 涉及基督的典籍會被焚毀,做彌撒的人會被迫害,語言太過危險,只有符號能流傳下來。 因此,他們的典籍,到處都是隱喻。 他們的上帝,每天都神神秘秘。 ……太糟心了。 李文森把書放到地上,劉易斯相當體貼地幫她把書擺回原來的位置: “您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我需要發(fā)現(xiàn)什么嗎?” 李文森顯得相當驚訝: “不,這本書沒什么奇怪的,我只是對宗教很感興趣罷了,畢竟離我臥室一墻之隔的地方,就住著一位虔誠的基督徒?!?/br> 她特別強調(diào)了“虔誠”幾個字,以顯示她的不屑: “死亡時間出來了嗎?” “目前化驗科那邊還沒有出結(jié)果。” 劉易斯站起來: “因為都成了灰,我們只能通過分析殘余的一點脂肪酸來確定死亡時間,線索太少了。但從三個目擊者的證詞分析,我們推測事發(fā)時間應該是昨天晚上凌晨一點左右……” “十點。” 喬伊忽然說。 他除了進門時勞動他尊貴的腳趾,去參觀了一下西布莉小姐的臥室,此后就一直隨意坐在客廳餐桌一條木頭椅子上,低頭擺弄他的手機,實在無聊就發(fā)兩條短信逗一逗李文森,基本上對四周的一切熟視無睹。 就仿佛,他不是來破案,而是被請來喝茶。 劉易斯歪歪頭: “……抱歉,我沒聽清您剛才說什么?” “我說案件是晚上十點發(fā)生的?!?/br> 喬伊的目光仍舊沒有離開他的手機: “準確地來說,是十點十五分。順便,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過于低下的破案效率會影響我和文森特埃及旅行開始的時間,我就會稍微分析一下你剛才瞬間的表情變化,揭穿你故意裝聽不見的幼稚舉動?!?/br> 李文森:“……” 到底是誰比較幼稚? “看來我們之間有一點誤會?!?/br> 劉易斯臉上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 “不過法醫(yī)鑒定還沒有出來,您是怎么知道死亡時間的呢?這樣重要的事情,還是不要信口開……” “他沒有信口開河。” 李文森若有所思地在客廳里走了兩步,站在西布莉的房間門口。 那是喬伊進這間別墅時去過的地方: “如果他說他知道死亡時間,他就是知道?!?/br> 劉易斯:“為什么?” 李文森:“因為信口開河會顯得他很蠢,而他虛偽透頂,從不做有損他聰明絕頂形象的事。” 喬伊:“……” “我并不懷疑您朋友的為人,只是我并不認為有人能單憑rou眼,就從這些碎骨上推測出死亡時間?!?/br> 劉易斯朝地上望了一眼: “畢竟,這些骨頭,都被燒成浮巖了,稍微用力一點,它們就能被碾成灰……” “不,不是從骨頭。” 李文森忽然說: “是鐘?!?/br> 喬伊修長的腿架在椅子的橫木上,唇角微不可見地勾了一下。 劉易斯驀然住口,轉(zhuǎn)向說話的人: “鐘?” “我不懂怎么破案,但我懂得喬伊——他從不做沒有必要的事?!?/br>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之前和喬伊一起買的手表: “西布莉臥室的掛鐘時間是十點十五分,而現(xiàn)在是早上九點,喬伊剛才走進她的臥室應該就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走進去之前沒有戴手套,出來后左手戴了手套,說明他動了房間里的東西,而他從不愿意碰女人的東西,因為他很有可能是一個同……同意男權(quán)主義的人,但現(xiàn)下的問題是,他一定在西布莉的鐘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br> 她轉(zhuǎn)向喬伊: “是不是這樣,喬?” “除了一點,我不是男權(quán)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