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換個問題?!?/br> “哦,好,我換個問題?!?/br> 曹云山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問道: “那你今天為什么不高興?” “……” 李文森拿開手臂: “因為有人要塞給我一大筆錢,我樂極生悲?!?/br> 曹云山:“……喬伊要給你錢用?” “再換個問題?!?/br> “……” 看她是真的不想談這件事,曹云山才勉強打住了嘴。 他肩并肩和她躺在一起。 就像很久以前,他們在一個學(xué)院,一起刷夜刷到凌晨的情景。 那時他們已經(jīng)七十二個小時沒有睡,瀕臨猝死的絕境,刷著刷著就困不住,刷著刷著就睡著了。 那天他醒來時,晨光仍然熹微。 期末考試前夕,圖書館里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人,有人趴在書架上,有人倒在樓梯上。而他一睜眼,就看見她蜷縮在書架下面,穿著一條黑色的素色長裙,和他并肩躺在一條走廊的兩側(cè),身上蓋著一排黑格爾的《現(xiàn)象學(xué)》。 …… “李文森?!?/br> 他和她用一樣的角度,凝視著天花板上吊著的電燈泡,漫不經(jīng)心地問出他從剛才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不是個會沒事竄門的人,特地來找我,是想問我什么?” …… 近來的電壓有些不穩(wěn),老式鎢絲燈泡又沒有平衡壓強的機制,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就像她的目光一樣,明明滅滅。 她滑落在一旁的手機還躺在冰涼的地面上,屏幕已經(jīng)摔碎了,一道長長的傷痕貫穿整個屏幕,還有幾處細(xì)小的碎塊,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一張殘缺的蜘蛛的臉。 她想問他什么? 她想問他許多事。 比如,他為什么要對她撒謊。他藏在那些黑魔法典籍里的書絕不像他所敘述的那樣,是《斗羅大陸》、《劍仙》之類的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小說。 比如,他為什么要看《死靈之書》。那樣詳細(xì)的筆記,絕不是簡單的興趣可以概括。 又比如,昨天晚上他在哪里。 而他的羊皮鞋子上血跡,為什么,就這樣了無蹤跡。 …… 她想問他那么多、那么多事。 一個一個的疑問,就像雪山上皚皚的積雪,漫山細(xì)小的六角晶體都在等待,等待著雪災(zāi)來臨的一刻,橋鎖損毀,信任崩塌。 又或者,從來沒有過信任。 她不過是,在等。 …… 李文森躺在地板上,仰起頭。 她身側(cè)是成千上百張哭的笑的臉。日本能樂被稱為“幽玄的藝術(shù)”,那個叫若女的女人,微笑和悲傷同時出現(xiàn)在一張臉上。她靜靜地立在古董架上,一張臉,眉毛細(xì)長,眼睛也細(xì)長,穿越五六百年的時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怂沟拿婢咭惨粯印?/br> 像在笑,又像在哭。一張臉?biāo)菩Ψ切Φ乜粗?,千百張臉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滿架的嘴角都在對著她笑,滿架的眼睛都在對著她哭。 在陰暗的燈光下,更顯得鬼影潼潼。 …… “我想問你……” ——我想問你,你是誰。 李文森的視線從面具上收回來。 她慢慢地轉(zhuǎn)動著左手小指上的灰色戒指: “我想問你……你為什么要收藏這么多面具?” “面具?” 曹云山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半晌笑了: “癖好罷了?!?/br> “癖好是蓋伊福克斯?” “這有什么奇怪?” 曹云山輕描淡寫地說: 有人收藏古董,有人收藏古尸,而我的癖好是人臉。這比起哈特森這類人的怪癖來說,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正常得根本不值一提?!?/br> 李文森:“……” 哈特森是冰島某家博物館的前任館長,原先是一位歷史學(xué)家,生平的興趣愛好,是……收藏陰.莖。 沒錯,這座位于雷克雅未克的博物館,是世界上唯一一家專門收藏陰.莖的博物館,目前收有藏品近三百件。包括人的。 …… “收藏生.殖器可以引申為小時候受過性.虐待、自身性缺陷導(dǎo)致的性格損傷,還有純粹古老的生殖崇拜。我知道埃及人就很喜歡陰.莖,日本島本土居民在現(xiàn)有語言出現(xiàn)之前,也喜歡把生.殖器夸大化做成陶人……更不用提羅馬和希臘那些形形色.色的生.殖器符號。我有一個修符號學(xué)的同事,一直認(rèn)為十字架代表的不是刑具,而是‘上帝的繁殖力’?!?/br> 畢竟上帝是通過繁殖力生下耶穌,拯救世人。 生.殖崇拜在天主教之前的宗教里是普遍現(xiàn)象。無論是從歷史的角度,還是從心理學(xué)角度上來說,哈特森比起曹云山,哈特森才是正常的。 “老實說,心理解析不是我的area,我的area是大腦?!?/br> 李文森盯著吊鐘上滴滴答答的指針: “所以,你不妨自己陳述一下,你為什么,喜歡人臉?”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太忙沒時間安排男主,下章男主就出來。 第88章 曹云山的公寓是個奇幻城堡。 沙發(fā)下散落著一排一排的塔羅牌,天花板上垂落著彩色的便箋條,書架上小丑布偶眼角淚痣閃爍,四肢機械僵硬,在《烏蘇里山區(qū)歷險記》和《博爾赫斯談話錄》之間走來走去。 躺在他家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向上看,就像回到了小時候。 云彩是會交談的,兔子是會說話的。 而貓的眼神孤僻又驕傲,只因為等夜幕降臨,它們就會回到自己的城堡。 …… “我為什么喜歡人臉啊,這真是一個傷腦筋的問題呢?!?/br> 曹云山思索了一會兒: “難道我人格分裂?” “這個要看學(xué)派?!?/br> 李文森回憶了一下: “如果是弗洛伊德學(xué)派,你早就精神分裂了,就沒正常過。如果是榮格學(xué)派,你這是受‘集體潛意識’影響下的宗教本能。但如果讓美國學(xué)了五年臨床的心理醫(yī)生來判斷,你可能連藥都不用吃?!?/br> “那你呢?” 曹云山轉(zhuǎn)頭: “你會怎么判斷?” …… 書架上的小丑發(fā)條走完了,“咔嚓”一聲停了下來。 它的手恰好抬起,指著書架上一本《死亡詩社》,鮮紅的嘴角揚起,像一個開裂的傷疤。 ……她會怎么判斷? “我無法判斷?!?/br> 李文森平靜地說: “與其說我是搞心理的,不如說我是搞數(shù)學(xué)和生物的,做的是心理學(xué)的新領(lǐng)域。你有沒有分裂,我要把你深度解剖了以后才能知道……要么,你把你的大腦取出來讓我看看?” “……” “但我可以給你一些引導(dǎo)?!?/br> 李文森半坐起來,盯著他和她一樣漆黑的眼眸: “你覺得面具哪部份最吸引你?” “嘴角?!?/br> ……嘴角? 李文森不動聲色地說: “為什么?” “面具總是在笑,我想知道它們?yōu)槭裁葱??!?/br> 他轉(zhuǎn)頭望著古董架上,眼角細(xì)長的女人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