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那麻衣陳家的人就不能來這里抓壞人嗎?” “可這里只有你們幾個,壞人在哪里?” “壞人往往藏在好人中,好人往往容易被蒙蔽?!泵鳜幰恍Γ溃骸按蠛蜕?,我們都瞧得出你是好和尚,您是最講理,也最能明辨是非的,對?” 果然人都是喜歡聽奉承話的。 明瑤只幾句夸獎,百川和尚的面色便登時和緩下來,點點頭,道:“是啊,所以你們還是實話實說,誑語是騙不過貧僧的?!?/br> “騙過大師,這自然是不能夠的。”明瑤道:“即便是言語上能騙人,本事上卻做不了假。對?” “對啊,本事是做不了假的?!?/br> “大師可曾見過麻衣陳家的手段?” “自然見過。” “那大師不覺得他的本事熟悉嗎?” “他……” 明瑤連番引誘提點,百川和尚終于醒悟驚醒,看著我道:“你剛才的本事莫不是麻衣陳家的?” “哎呀,我的親娘!終于叨到點子上了!”老二在一旁又喜又惱,指著我嚷道:“你不相信我是麻衣陳家的人對,那我大哥你總該信了?!他是麻衣陳家的第三十五代傳人陳弘道!神斷陳的長子!就算你沒見過我們陳家人的本事,但本事是正是邪,你要是有眼,總該瞧出來啊!” “身手確實有些熟識?!卑俅ê蜕行钠綒夂拖聛?,盯著我看,臉上一陣狐疑,道:“我見過陳家的本事,你的身手確實像?!?/br> “他是陳弘道,是陳漢生的長子!”明瑤也連忙解釋,道:“我是御靈蔣家蔣赫地的長女!我們都不是什么賊子!江湖皆知,御靈蔣家和麻衣陳家從不為非作歹!大師可不要輕信了讒言?!?/br> “你是蔣家的人?” “對呀,大師如果不信,我可以施展一些御靈術(shù)給大師瞧瞧。綠袖,出來,給大師鞠個躬!” 綠袖登時從明瑤的袖子里鉆了出來,一半身子盤在明瑤胳膊上,另一半直立起來,昂首朝百川和尚鞠了一個躬,顯得可愛至極。 “果然像是蔣家的手段。”百川和尚更是狐疑,回顧寧楠琴道:“你不是告訴我這里盡是害人的惡徒和厲祟嗎?怎么還有陳家和蔣家的人?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師,休要跟他們啰嗦?!睂庨僭缭谝慌钥闯鲲L(fēng)頭不對,道:“這些個邪門歪道各個都心底窮兇極惡,嘴上卻是伶牙俐齒,花言巧語!他們投身革委,羅織罪名,將人誣為牛鬼蛇神,不知道斗死了多少有道之士。他們的身份,都是自己胡編亂造的!麻衣陳家已經(jīng)從政,御靈蔣家已然衰敗,哪里會有門人來我太湖?” 明瑤道:“身份可以亂說,我們的本事能作假嗎?” 寧楠琴冷笑一聲,指著我道:“這小子,不過是偷學(xué)了一些名門正派的本事,徒有其表,無有其神!只能?;M庑辛T了!”又指著明瑤,道:“至于你這妮子,玩蛇的手段,江湖耍把式的都比你強(qiáng)得多!哼,就憑這雜耍,也想騙過百川大師這等高嗎?” 百川和尚完全是個軟耳朵,聽得寧楠琴撩撥了幾句,臉上登時又現(xiàn)出疑慮之色。 “放屁!”潘清源在一旁忍不住大罵道:“老****,你還真是無恥,昧著良心倒打一耙么?!” “倒打一耙?好,那我來問你!你敢照實說嗎?” “你問!瞧我潘清源說不說謊???” “好!”寧楠琴當(dāng)即連珠價問道:“這個島上的厲鬼是不是跟你有關(guān)聯(lián)?這個妮子是不是夜尸?你們有沒有害過上島來的客人?!” 潘清源登時愕然。 寧楠琴當(dāng)真是極其狡詐,她問的這幾個問題,都是潘清源和阿羅無法否認(rèn)的,這島上的厲祟無非是潘時午夫婦和潘清琢,自然都跟潘清源、阿羅有關(guān)系。阿羅自然也是夜尸,潘家也害過來島上的客人。 常人心中的念頭是,厲祟是害人的,夜尸也是害人的,所以百川和尚潛意識里就認(rèn)定了我們都是惡人了! 百川和尚根本就沒去想,厲祟可能是冤死的,夜尸也可能有良善之輩,來島上的客人卻未必全都是好人。 他只瞧著潘清源和阿羅有口難辯,愕然不知所對,便信了寧楠琴的話,高頌佛號,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們幾個,自行廢了道行?!?/br> “你這和尚,就認(rèn)定了我們是惡徒,我們怎么說你都不信對?”潘清源怒氣沖沖道。 “是非曲直,貧僧自有公斷?!卑俅ê蜕械溃骸霸业娜?,總不會說謊?” 這和尚真是不可理喻,既然他認(rèn)定了寧楠琴是好人,我們便是有口難辨了! 我怒氣勃發(fā),把陰陽羅盤和丁蘭尺都拿在手中,準(zhǔn)備沖上去拼個你死我活,也強(qiáng)過這樣忍氣吞聲賠笑求饒,明瑤卻又拉了我一把。 “大師?!泵鳜庨_口問道:“你們佛家講究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對?” “不錯?!?/br>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對?” “自然?!?/br> “那寧楠琴既然是好人,為什么現(xiàn)在落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百川和尚一愣,回顧寧楠琴道:“她是生了一場怪病,若是尋常人,早就死了,正因為她平素里行善,所以才能維持至今?!?/br> “那大師可知道寧楠琴有個綽號叫做紅背蛛母?” “知道啊,這正是贊她母女情深。” 我們幾個不由得相顧無言,誰都料想不到,這和尚功力如此之高,卻又是如此的不諳世事,簡直糊涂透頂至極! “禿驢啊,你爹娘是怎么把你養(yǎng)大的???”老二仰天長嘆。 “貧僧是孤兒,否則好端端的怎肯出家?” “……” 寧楠琴道:“大師休要跟他們啰嗦,冥頑不化之徒,需以雷霆手段鎮(zhèn)伏!快動手!” “誰怕你們???”潘清源要沖出去,又被明瑤拉回來,登時怒目而視道:“你干什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明瑤道:“等給咱們點心的人!” 給咱們點心的人? 我猛然醒悟,明瑤說的是那個要飯的老頭! 他如果在,百川大師必定不足為慮! 原來明瑤一直是在拖延時間! “等那老乞丐嗎?哈哈!”寧楠琴冷笑道:“我請百川大師來,就是對付他的!他有種便來!” 話音未落,寧楠琴喉中“嗝”的一聲怪響,忽有一道烏光迸出,閃電般奔向明瑤! 這是要殺人滅口了! 第77章 相脈大師(五) 巨柏之下的坑洞并不十分巨大,我們距離又近,寧楠琴說話間就放冷箭,去勢極快,若是平常,明瑤必遭毒手! 幸好我是站在明瑤身旁的,又深知寧楠琴狡詐陰毒,所以一直暗暗提防。 寧楠琴喉中怪響的時候,我就留了神,及見她弄出一道烏光來,立即將陰陽羅盤提起來,隔空橫擋,阻住那烏光的來路! 只聽“當(dāng)”的一聲響,烏光墜地,卻是一枚骨刺! “好不要臉!”我朝寧楠琴怒目而視道:“卑鄙無恥!” 寧楠琴偷襲不中,也不理我,喝道:“女兒,還不動手?!” “且慢!”百川和尚突然伸手一攔,阻住寧楠琴,目光直勾勾的瞧著我手中的陰陽羅盤,道:“你這羅盤是哪里來的?” 我還沒有回答,老二就叫道:“自然是俺家傳下來的寶貝!你以為是天生地長的?” “拿來給貧僧瞧瞧?!卑俅ê蜕邪咽稚炝诉^來。 “休想!就是死也不給你!”我還以為是百川和尚看出來陰陽羅盤不是凡,起了覬覦之意,更加憤慨。 明瑤卻道:“弘道哥,你給大師瞧瞧?!?/br> “啊?”我以為是聽錯了,不由得回頭去看明瑤。 明瑤道:“給大師?!?/br> 我雖然不明白明瑤為什么這么說,但還是依言而從,猶猶豫豫的把陰陽羅盤遞給了百川和尚。 “大師,你……”寧楠琴再次出言邀百川出手,但這一次百川和尚卻把手一揮,竟不讓寧楠琴把話給說完,他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陰陽羅盤眨也不眨的看。 我不由得暗暗稱奇,心中忖道:從言語中,就能判斷出這和尚十分不通情達(dá)理,迂執(zhí)的很,但也不像是沒出息奪人寶物的人。 莫非這陰陽羅盤跟他還有什么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 寧楠琴的腦袋長長伸著,一雙眼睛惡毒兇狠的瞪著我們,恨不得把我們給活吃了,可百川和尚就站在袁明素和我們之間,扼守要道,袁明素、寧楠琴即便是想動手也無法可施。 “這是麻衣陳家的陰陽羅盤!”百川和尚摩挲了半天,才抬起頭來篤定的說道。 “哎呀我的親娘!”老二道:“禿——和尚哎,你終于開眼了!一點也不錯,這就是俺家的陰陽羅盤!” “你真是麻衣陳家的人?”百川和尚盯著我,神色比之前已經(jīng)變得和善多了。 “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這話說了幾遍了,不用再問了?把羅盤還我?!蔽疑斐鍪秩ヒ顷庩柫_盤,百川和尚又看了一眼,然后便把羅盤還給我了,道:“直到此時,貧僧才信你。剛才對不住了。” 寧楠琴急忙道:“大師,不要憑一個羅盤就認(rèn)定他是麻衣陳家的人,這羅盤世上有的是!” “世上只有這一個!”百川和尚篤定的說道:“昔年,貧僧曾北上嵩山,目睹了那一場玄門論道的曠世圣局,親眼瞧見這陰陽羅盤被陳天默陳老前輩執(zhí)于掌中!這是絕世孤!貧僧的眼睛絕不會看錯?!?/br> “萬一他這是偷來的呢?” “斷然不會!”百川和尚嚴(yán)肅的搖搖頭,道:“陳前輩是相脈第一高手,風(fēng)采之盛,貧僧至今未曾忘懷。要說有人能從陳前輩手中竊取這羅盤,那絕不可能!” “說的對啊!”老二興奮起來了,道:“我爺爺只有偷人家的份兒,哪有別人偷他的份兒!” “陳前輩是不會偷人東西的?!卑俅ê蜕形⑽⒉粣?,道:“貧僧一聲之中最敬仰的人就是陳前輩,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對他構(gòu)陷侮辱?!?/br> “對對對,我爺爺怎么會偷東西呢?”老二嬉皮笑臉道:“我只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 百川和尚道:“玄門的絕世高手無非五行六極,血玲瓏號稱西金邪命,是大大的惡人,遲早難逃覆滅之報!青冢生是東木鬼醫(yī),行為怪癖,憤世嫉俗,并不以救死扶傷為己任,而是以掘墳挖尸解剖遺體為樂,也不算什么俠義輩!至于南火妖卜太虛子,創(chuàng)下的天理宗,為非作歹,門下無一好人,因此被政府剿除,實屬多行不義必自斃!北水老怪曾天養(yǎng)和逍遙道真陳天佑,雖然行俠仗義,可是平生殺戮太重,也難為我輩所??!只有天默公,不唯其驚才艷羨,更兼其有悲天憫人的情懷,氣度恢弘,從不濫殺無辜,正是我玄門楷模!” “說得巧,說得妙,說的好的呱呱叫!”老二笑得臉像是開了朵花,道:“大和尚,你把我爺爺當(dāng)做你的敬仰對象,真是有眼光,有悟性!不錯不錯,你這就屬于是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你現(xiàn)在相信我們不是壞人了?” “嗯。”百川和尚回頭對有些驚愕的寧楠琴母女道:“你們是誤會了?他們不是壞人,他們是天默公的傳人?!?/br> 寧楠琴道:“陳天默的傳人也未必都是好的啊?!?/br> “胡說!”百川和尚固執(zhí)的說道:“陳天默的傳人怎么可能是壞人呢?” 我和明瑤、阿羅、潘清源等相對愕然,都是又驚又呆又好笑。 我心中深感這百川和尚的是非認(rèn)知是有問題的,按照他的邏輯,袁家的人不會是壞人,天默公的傳人也不可能是壞人! 這倒像是中了眼下時局大環(huán)境的毒——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貧困家庭出來的就是根正苗紅,地富反壞右家里出來的,依舊是地富反壞右。 不過,現(xiàn)下,他這樣子倒是可愛的很,我們幾個性命也算是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