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葉正覺得奇怪，這時(shí)mama跑了過來，問她瑞穗在哪里。若葉急切間說不明白，只好說“一下子不見了”。

    附近的大人們亂了起來。很快，有人說“沉在這兒呢”，接著，瑞穗的身體被拽了上來。

    接下來的記憶十分模糊。但之后，當(dāng)聽說瑞穗是手指卡進(jìn)了池底吸水口的網(wǎng)眼里，拔不出來的時(shí)候，她感到一陣深深的恐懼。當(dāng)自己屏不住氣，浮出水面的時(shí)候，瑞穗一定也同樣難受吧?？伤氖种赴尾怀鰜?，沒辦法浮上去。那時(shí)，她該有多么痛苦？

    要是自己在浮出水面之后，馬上就開始擔(dān)心瑞穗……要是把這件事告訴旁邊的人……

    在醫(yī)院重新見到瑞穗時(shí)，她感到自己墜入了無底深淵。是自己的失敗奪走了表姐的幸福。

    現(xiàn)在，這成了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5

    和昌在銀座一家著名的玩具店里，一邊嘆氣一邊搖頭，店里的玩具琳瑯滿目，他不知道該怎么選擇。三個月前，在給瑞穗和生人挑禮物的時(shí)候，他聽了店員的建議，聽得頭大不已。原以為暫時(shí)不會再有這種事了，結(jié)果事情來得比他想得更早。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太馬虎了。其實(shí)只要稍微一想，就能夠料得到的。都因?yàn)楣ぷ魈?，結(jié)果把這茬給忘了。

    上個周末，薰子發(fā)郵件來，說下周六是生人的生日會，讓他把時(shí)間空出來。其實(shí)生日本該在下下周一的，但為了請學(xué)校的朋友來，就選在了周六過。時(shí)間段放在白天，也是這個原因。

    和小學(xué)一年級學(xué)生的同學(xué)們一起舉行生日會——光想想就讓他心情沉重，不過他只能做好思想準(zhǔn)備。光和小孩子們打打招呼倒還好，要是被人說他是裝出一副假日在家的樣子來，他倒也無話可說。

    而且，他有點(diǎn)放心不下生人。

    他仍舊兩周見生人一次，可最近，生人的樣子明顯有點(diǎn)奇怪。大多數(shù)時(shí)候他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吃飯的時(shí)候也不怎么與和昌說話。薰子說沒事，可他還是不放心。是不是隨著年齡漸長，現(xiàn)在才意識到父母分居的事實(shí)？要是這樣，他必得履行一下父親的責(zé)任。

    在玩具店逛了半天也沒想到什么好點(diǎn)子，他只好繼續(xù)向店員求助。斟酌了半天，他為生人選擇了一款法國的棋類游戲作為生日禮物。他聽薰子說，生人很喜歡玩游戲。

    他拎著紙袋，打了個出租車，向廣尾的家而去。看看表，時(shí)間正好。

    薰子在郵件里說，希望他跟公公也說一聲。生人上小學(xué)了，她希望把今年的生日會辦得熱鬧些。

    和昌給多津朗打了個電話，回答和他預(yù)料的一樣，“我就不去了”。

    “那天我不方便。周六父親不在家不太好，不過祖父嘛，就算不在，孩子也不會覺得奇怪的。雖然很想祝他生日快樂，不過還是請快遞把禮物送過去吧?！?/br>
    這明顯是不想與薰子照面。多津朗還是不喜歡她。和昌只說了聲“好”。

    出租車開到家附近的時(shí)候，朝同一方向行走的母女倆映入眼簾。和昌示意司機(jī)停下，搖下車窗，叫了聲：“美晴！”

    美晴回頭，“啊”了一聲，向他點(diǎn)頭致意。

    和昌飛快地付了車費(fèi)，下了車。

    “她也請你們來了啊?！彼贿呑呓?，一邊說。

    他原以為對方會馬上給出肯定的答復(fù)，結(jié)果回答并非如此。

    “是我問jiejie的，問她生生的生日要怎么過。因?yàn)槊磕甓紩媚撤N形式來慶祝的嘛。jiejie說要把學(xué)校的朋友請來，開個生日會，我就問我們是不是可以在那天把禮物帶過來……jiejie說那也行……”不知為什么，小姨子有些口齒不清。

    和昌覺得奇怪。既然想把生日會辦得熱鬧些，連多津朗都請了，為什么不請美晴他們呢？

    “把禮物給生生，看一眼小穗，我們就走?！泵狼缢坪醺械搅撕筒牟町?，解釋似地說。

    “別這么說，請?jiān)俣嗔粢粫?。生人也會很高興的?！?/br>
    美晴只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若葉躲避著他的目光，似乎有些疏遠(yuǎn)。

    和昌領(lǐng)著她們進(jìn)了屋，薰子沿著走廊過來了。看見美晴，她眉毛一挑：“一塊兒來的？”

    “不，湊巧在路上碰見的?！?/br>
    “哦，這樣?！?/br>
    “姐?！泵狼鐔柡蛄艘宦?，表情僵硬。

    “特地過來一趟，謝謝了?！鞭棺涌粗鴐eimei。

    從她們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和昌感到兩人之間似乎發(fā)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想出聲詢問，卻又決定現(xiàn)在還是不問為好。接下來還有漫長的一天，他不想一開始就不順利。

    薰子低頭看著外甥女，揚(yáng)起嘴角，這表情似乎是特意做出來的?！斑€有若葉，為了生人這么費(fèi)心，謝謝啦?！?/br>
    若葉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仰臉看著和昌。

    “姨父，我可以去看看小穗嗎？”

    “當(dāng)然可以，去吧?？梢缘膶Π?？”

    和昌征求薰子的意見，但不知為什么，薰子的反應(yīng)有點(diǎn)慢，看著另一個方向。

    若葉脫掉鞋子，走向瑞穗的房間。但在她開門之前，薰子說：“她不在那里?！?/br>
    “在那里呢？”和昌問。

    “在客廳。既然是弟弟的生日派對，當(dāng)然要在那里了。”薰子說著，朝內(nèi)室走去。

    和昌脫了鞋，一看腳邊，才發(fā)現(xiàn)有一雙男式皮鞋。

    和美晴、若葉走到客廳一看，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驚。室內(nèi)用氣球、彩帶等派對用品裝飾得熱鬧非凡，若葉不禁叫出聲來。

    “真是太棒了。”和昌看著墻上掛著的銀色“happy birthday”的字樣，嘟囔道。

    “很了不起吧？”站在桌旁的薰子說。

    “是你一個人布置的嗎？”

    “mama也幫了點(diǎn)忙?！?/br>
    “真厲害?！?/br>
    “謝謝?！?/br>
    和昌的視線移向窗邊。那兒站著身穿休閑t恤的星野。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星野不穿正裝的樣子。

    “打擾了。”星野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

    “你也被叫來了??？”

    “是。夫人說希望我一定要來。”

    “我想讓他來幫忙?！鞭棺釉谝慌哉f，“我一個人有點(diǎn)困難?！?/br>
    和昌看向星野身旁的輪椅。瑞穗就坐在上面。她身穿華麗的禮服裙，這件衣服他之前從未見過。大概是為了今天特意買的吧。長發(fā)的發(fā)梢微卷，肯定是薰子卷的。長長的睫毛，雙目微閉，看上去就像娃娃一樣可愛。

    他注意到輪椅背后有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什么東西，用布蓋著。仔細(xì)一看，布下面有電線伸出來，連接著輪椅的靠背。

    “你打算做什么？”和昌問薰子。

    她狡黠地一笑：“秘密?！?/br>
    和昌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他看看星野，對方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這時(shí)，千鶴子笑容滿面地從廚房走了出來，朝外孫女走去：“哎呀，小葉，你來了啊。”

    “我給生生帶禮物來了?！比羧~捧起拎著的紙袋，“生生在哪里？”

    “哦，生生啊……”千鶴子確認(rèn)似地看著薰子。

    “在二樓的房間里?！鞭棺诱f，又看了看墻上的鐘，“他在干什么啊？朋友們應(yīng)該都快到了?！彼粷M地皺起眉頭，快步走了出去。

    和昌嘆了口氣，往桌子上看去。桌上擺著盤子、杯子，還有叉子和勺子。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七組。要坐在桌子主位，即所謂生日席上的，當(dāng)然是生人了。

    有六個朋友要來啊，他模模糊糊地想。生日會能來這么多人，看來生人的學(xué)校生活還是很順利的。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了薰子怒氣沖沖的吼聲，回聲在走廊里回蕩。和昌與身邊的千鶴子面面相覷。

    又有聲音響起。這次似乎是生人。但具體內(nèi)容聽不清楚。

    和昌來到走廊上，正聽見薰子的斥責(zé)：“說什么傻話，快點(diǎn)下樓！”

    “不要！我不想去！”

    “為什么？小葉都來了，還有你爸爸。而且你朋友也就快來了。好了，快點(diǎn)！”

    生人連連喊著“不要不要”。

    和昌走到樓梯口抬頭一看，薰子和生人正在上面拉扯著。

    “喂，你們在干什么？”

    生人正要甩開mama的手，中途停了下來，面孔扭曲著，幾乎要哭出來。

    “究竟怎么了？”和昌問薰子。

    “搞不懂。忽然說不想辦生日會了?！?/br>
    “為什么？”

    生人蹲在地上，不做聲。

    “總之，先到客廳去吧。如果你有什么話想說，就到那里去說?！?/br>
    聽了和昌的話，生人開始慢吞吞地朝樓梯下挪動。薰子沉著臉跟在后面。和昌低聲問她是怎么回事，她只說不知道。

    生人一走進(jìn)客廳，美晴她們便笑著迎了上去。若葉從紙袋里取出一個盒子，上面扎著一個粉色的蝴蝶結(jié)。

    “生生，生日快樂！”

    生人噘著嘴接過盒子，小聲說了聲“謝謝”，臉上一點(diǎn)兒高興的表情都沒有，反而更像是痛苦。

    “打開來看看吧，生生?！泵狼缯f。

    生人點(diǎn)點(diǎn)頭，蹲在地板上，想解開那個蝴蝶結(jié)。

    “等等?！鞭棺诱f，“朋友快來了吧？待會再打開吧？”

    生人停下了，卻仍舊抱著禮物，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不過，還真夠慢的啊。”薰子皺眉望著鐘，“已經(jīng)這么晚了。應(yīng)該是大伙兒一塊過來，大概有人遲到了吧?！?/br>
    “有可能。要不就是哪里的電車晚點(diǎn)了?！鼻Q子說。

    “大概吧。總不會迷路吧？”

    薰子正要走到窗邊去，低著頭的生人啞著嗓子輕聲說了一句：“不會來了?！?/br>
    “誒？”薰子停下腳步，回頭道，“你說什么？”

    生人揚(yáng)起臉，看著mama，眼睛通紅?！安粫砹?，不會有朋友來了?！?/br>
    “誒？為什么？”

    生人默然低頭，肩膀微微發(fā)顫。

    薰子震驚地?fù)P起眉毛，大步走到兒子身邊。

    “為什么？不是說會來嗎？不是說會來六個人嗎？山下君、田中君、上野君，還有誰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