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最后選中了一個短發(fā)的年輕女孩，她的簡歷并不華麗，除了哪里畢業(yè)，參加過一段時間的實習(xí)以外，只剩“熟練運(yùn)用office、cad、su、ps、id、ai、lumio、rhino等軟件”，但考快題的時候，她的反應(yīng)引起了蘇漾的注意。那么年輕一個小姑娘，看上去很青澀，反應(yīng)卻很沉著。拿到題目后，快速勾勒出總圖，算出指標(biāo)，并且畫了張artdeco的透視效果圖，手法老練。

    比起那些想象力天馬行空的作品，她顯得踏實很多，而這正是蘇漾需要的。

    第二天就讓她上班了。

    年輕女孩叫小橙，一個雙子座的姑娘，一開口就顯得毛毛躁躁，但是繪圖卻非常嚴(yán)謹(jǐn)，完全出乎蘇漾的意外。

    小橙第一天上班，各種好奇。蘇漾不得不和她介紹gamma:“你應(yīng)該知道，gamma是顧熠個人名義成立的建筑事務(wù)所，有四個合伙人。我的組只是暫時在gamma借場地，主要是做東城改建的項目。暫時只有我和你?！闭f完，蘇漾微笑著看了小橙一眼：“不過你別怕，聽說林工挖了一個很厲害的結(jié)構(gòu)工程師到我們組?！?/br>
    蘇漾剛說完，辦公室的電話就響了，林鋮鈞在電話那頭嬉笑著說：“趕緊出來接人?！?/br>
    “嗯？”

    “給你找了個大師級別的結(jié)構(gòu)總工。”

    ……

    蘇漾倒是沒想到，這個世界能小成這樣。

    看著那個叫林木森的男人，蘇漾實在有些尷尬。

    林鋮鈞不知道蘇漾和他的恩怨，只是激動地介紹著：“林總是我二叔的兒子，我親堂弟，要不是這點親戚關(guān)系，我根本挖不動他。在建筑師里，林總的口碑那是杠杠的。什么都能做，絕對不會像有些結(jié)構(gòu)工程師一樣，一聽到有難度就炸了?！绷咒呪x說完，看了林木森一眼，又補(bǔ)充了一句：“他始終表里如一，任何事都能炸?！?/br>
    林鋮鈞話音一落，站在蘇漾身后的小橙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小聲嘀咕道：“您這話，不是在黑林總么？”

    林鋮鈞嘿嘿一笑，拍了拍蘇漾的肩膀：“收拾收拾，我請你們吃飯?！?/br>
    蘇漾一直沒有說話，聽到這里，抬起頭打量了林木森一眼，原本是一個偷偷的小舉動。誰知她一看過去，他也正好看著她。

    那種猝不及防的視線對視，真是尷尬至極。尤其是林木森的嘴角，分明還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讓蘇漾更捉摸不透，只得趕緊撇開頭去。

    林鋮鈞為蘇漾組好了基本的團(tuán)隊，覺得完成了顧熠的交代，十分高興，在gamma附近的商區(qū)選了個很貴的館子，大方地對所有人說：“大家隨便點，不要客氣，今天都是公費(fèi)報銷?！?/br>
    小橙年輕，活潑外向，也很會搞氣氛，林鋮鈞一說話，她就很熱情的響應(yīng)。

    連去上個廁所都要逗趣一句：“我去整理一下存儲空間，準(zhǔn)備大吃一頓了。林工，蘇工，你們不會因為我吃窮了gamma，把我開除吧？”

    林鋮鈞哈哈大笑：“你放心吧！顧熠批準(zhǔn)的，隨便吃！”

    小橙出去后，林鋮鈞打開了菜單，正準(zhǔn)備開始點菜，手機(jī)就響了，他起身出去接電話。

    人都出去了，桌上只剩蘇漾和林木森斜對面坐著。

    兩人也沒什么話說，氣氛有些微妙，蘇漾只能拿起了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把視線移向別處。

    周圍都是來吃飯的人，或談事，或寒暄，喁喁私語或壓抑低笑的聲音，讓蘇漾和林木森之間那種死寂一樣的沉默，顯得更為尷尬。

    蘇漾一杯茶喝完，正在考慮要不要再倒一杯的時候，林木森卻是打破了沉默。

    “‘茶杯’是你的作品？”

    驟然被提起三年前的舊作，蘇漾微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幾年前的作品了。”

    “茶杯”是x城藝術(shù)公園的一座100余平的小房子，是一間圓形的茶室，取自三方足支圓形硯，硯器盛風(fēng)裝水，立于潮海湖之上。

    東西墻遍開小孔，為風(fēng)和光而開。屋內(nèi)外都貼著x城著名陶藝家做的瓷片，帶著斑斕的顏色，色彩無規(guī)律帖附。陶瓷質(zhì)地，色點細(xì)碎，立面形似一個茶杯。

    十分有特點的一個建筑。

    x城的藝術(shù)公園建有16棟公建，由十位來自不同背景、不同年齡、不同國籍的外國建筑師和六位中國本土建筑師共同完成。

    由于大師作品太多，“茶杯”并沒有多聲名大噪，所以林木森居然會知道，蘇漾倒是很意外。

    “林鋮鈞給我看過你的一些作品，你是個很有想象力的人文建筑師?！绷帜旧攘艘豢诓?，不緊不慢地說：“但是對我們結(jié)構(gòu)師來說，是我們很討厭的類型?！?/br>
    本質(zhì)上蘇漾和林木森還不熟，他這么說，明顯蘇漾臉上有些不好看了。

    “為什么？”蘇漾皺眉：“建筑師和結(jié)構(gòu)師是捆綁于一體的，不是么？”

    林木森微微往后靠了靠，淡淡說道：“你在追求中國風(fēng)，回收材料，以及建筑美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一個特殊的建筑設(shè)計要實現(xiàn)，也要考慮整體受力、抗震等問題？”

    “我在做設(shè)計的時候，會做基本的計算?！?/br>
    林木森笑：“現(xiàn)代的建筑師，都是一群狂想派藝術(shù)家?！?/br>
    “……”

    計算機(jī)的發(fā)展，讓那些資深結(jié)構(gòu)師的經(jīng)驗優(yōu)勢被ansys，abaqus等各類軟件瓦解。石媛就經(jīng)常吐槽他們設(shè)計院的結(jié)構(gòu)師，都是一群“只會用軟件，一天到晚催圖的混子”。

    比起建筑師成名的榮光，結(jié)構(gòu)師確實苦逼很多。將心比心，她不想和結(jié)構(gòu)師成為對立的關(guān)系，他們原本是利益共同體。因此，蘇漾很少會和結(jié)構(gòu)師起沖突，她接觸的結(jié)構(gòu)師都是很耐cao的那種，雖然加班的時候會有怨氣，對建筑師的設(shè)計會有微詞，但是大部分都是靠溝通來解決。

    像林木森這種說話這么直接的，她還是第一次接觸。

    蘇漾想了想，正準(zhǔn)備反駁林木森的時候，林鋮鈞已經(jīng)回來了，清晰的腳步聲打斷了蘇漾要說的話。

    他笑瞇瞇地走在前面，身后還跟了一個白襯衫黑西褲，一身商務(wù)打扮的男人——顧熠。

    “買單的來了?！绷咒呪x笑著說：“大家真的不要客氣啊！”

    ……

    顧熠在外開會一天，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疲憊。他走近餐桌，看到蘇漾對面坐著的男人，眸光微微一黯，然后目光又落回蘇漾身上。

    他解開襯衫最上的兩顆紐扣，隨手將公文包放在蘇漾背后的沙發(fā)上。

    蘇漾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始終沒什么變化。

    “坐進(jìn)去?！彼穆曇舻统炼届o，完全理所當(dāng)然的口氣。

    蘇漾其實并不想和顧熠挨得那么近，但他都開口了，大家都看著她，她也不好拒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里挪了挪。

    顧熠身上帶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兩人坐得很近，他的肩膀和手臂時不時會擦到蘇漾的手臂，那種皮膚的直接接觸，讓蘇漾不由往后縮了縮。

    小橙也回來后，林鋮鈞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蘇漾團(tuán)隊里的“新”人，顧熠禮貌地點了點頭，視線始終落在蘇漾身上。他微微側(cè)坐，一只手臂完全舒展，擱在沙發(fā)的靠背上，手指尖幾乎要延伸到蘇漾后背。這姿勢，讓蘇漾感到很不自在。

    “還習(xí)慣嗎？”

    顧熠的語氣溫和，那種關(guān)切的話語，親昵得仿佛在問新?lián)Q工作的妻子。

    蘇漾覺得顧熠真是全世界最難以捉摸的男人，前天她因為項目的一點問題打電話給他，他冷冰冰地說：“你是來做項目的，不是來當(dāng)少奶奶的，不要總是沒大沒小向我下命令?！?/br>
    當(dāng)時可把蘇漾氣得夠嗆，蘇漾決定再也不理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結(jié)果顧熠比她做得更狠，之后的兩天都完全見不著人。蘇漾積了一肚子氣，最后就莫名沒了。

    有時候林鋮鈞說起顧熠，蘇漾總?cè)滩蛔“櫭迹滩蛔岩深欖趤砹舜笠虌尅?/br>
    顧熠說話，大家都安靜地聽著。他一句話就將全桌人的目光都引到了蘇漾身上，蘇漾只能尷尬地回答：“大家對我很照顧，很習(xí)慣?！?/br>
    林鋮鈞最討厭顧熠這副裝模作樣的樣子，不想圍觀他用狂犬病一樣的方式泡妞，將話題引向旁人。

    “小橙多大了？”

    小橙微微一笑：“24了?！?/br>
    “24就碩士畢業(yè)了？”

    小橙看著大大咧咧的，卻是個十足的學(xué)霸：“我研究生一年半就修完了所有的學(xué)分。”

    “有男朋友了沒有？”

    小橙笑：“有了，我男朋友是我大學(xué)的同學(xué)，在一起三年多了?！?/br>
    林鋮鈞遺憾地嘆息：“你最小，你就有對象了，我們這群老東西倒是沒有?！闭f著，意味深長地對蘇漾挑了挑眉：“蘇漾，你好好學(xué)一學(xué)人家啊，都是女孩，都在建筑業(yè)，怎么你還沒有呢？”

    蘇漾尷尬地笑了笑：“這不是后生可畏么？”

    話題說到蘇漾身上，林鋮鈞明顯感覺到顧熠的表情有幾分不爽。他忍不住再接再厲，故意對自家堂弟說：“木森，蘇漾比你小幾歲，還單身吶，你要是有興趣，以后一起工作，近水樓臺啊！”

    林鋮鈞的這個堂弟脾氣古怪，平日是家族里的老大難，大家給他安排相親他都去，但是一次都沒有成過。他看女人的眼光極高，對蘇漾這種清湯寡水的女人顯然不會有興趣，他才敢大膽開這樣的玩笑。

    林鋮鈞話音一落，小橙立刻起哄。

    蘇漾對林鋮鈞這種不正經(jīng)的人真是無可奈何，尷尬至極，只能拿起茶壺，默默給自己倒茶，試圖逃避過眾人的目光。

    林木森對蘇漾印象應(yīng)該是比較差的，他都把石媛微信拉黑了，林鋮鈞還開這種玩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蘇漾拎著茶壺往水杯里倒著，腦海飛快地轉(zhuǎn)著，還沒想到對策，坐在斜對面的林木森倒是率先答了話。

    “我知道蘇工還沒談戀愛。”他嘴角揚(yáng)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我不久前，剛和蘇工相過親。”

    “……”

    他這話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有些尷尬了。

    尤其林鋮鈞，完全沒想到他們還有這種過往，表情有些緊繃。

    林木森毫無征兆地說起這件事，蘇漾正在倒茶，忍不住手一抖，茶差點倒到桌上，濺了好幾滴。

    顧熠看著眼前的一幕，表情倒是沒什么變化。

    深邃的眸子看了蘇漾一眼，蘇漾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微微挪了挪身子，完全不動聲色。

    薄唇輕啟，喉結(jié)滾動，以極其自然的口吻吩咐：“給我也倒杯茶?！?/br>
    第五十四章

    在眾人探究的目光中, 蘇漾還是給顧熠倒了一杯茶。

    倒完以后覺得又有些太奇怪了，趕緊給桌上的所有人都添了茶，這話題算是這么不著痕跡地過去了。

    蘇漾是這樣以為的。

    一頓飯吃下來, 好在有小橙這個年輕活潑的小姑娘活躍氣氛, 倒也不算太尷尬, 飯后，顧熠自覺去買了單。全程他的表現(xiàn)都可以算溫柔。

    從餐廳出來, 蘇漾正準(zhǔn)備和大家打招呼回家，顧熠就一把將她拉到身后。

    “項目的方案，還有點問題找你?！?/br>
    蘇漾不滿地看了一眼時間：“都快九點了?！?/br>
    顧熠皺眉，低聲說：“說了有事?！?/br>
    關(guān)于項目的事, 蘇漾還是很上心的，老老實實跟著顧熠走了。

    顧熠的車蘇漾倒是很熟了, 上車以后蘇漾就自覺系上了安全帶。

    顧熠一直沉默地坐在駕駛位上，目視前方，沒什么表情。等蘇漾系好了安全帶，“啪嗒”一聲, 鎖上了車鎖。

    蘇漾等了好幾分鐘, 顧熠都啟動汽車, 她錯愕地回過頭看向他：“怎么了？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