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說，“助力車倒地了？”

    “難道是羅雪琴騎車撞了杜洲，杜洲受傷了？”大寶咬著牙說，“然后羅雪琴給杜洲進行了現(xiàn)場的包扎？”

    “這可以解釋?！蔽艺f，“但是為什么兩個人雙雙失蹤了？”

    “即便是杜洲昏迷無意識，這個瘦弱的女生也沒本事把杜洲弄到什么地方去啊?！标愒娪鹉弥_雪琴的照片，說，“而且，她也完全沒有動機把杜洲弄走?！?/br>
    “那就只能是杜洲把羅雪琴弄走了？”我沉吟道。

    “指環(huán)、血跡、助力車。”大寶說，“難道杜洲真的就是‘指環(huán)專案’的罪魁禍首？”

    “我覺得你要防著一點曲小蓉了。”我說。

    “可是……可是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裝的啊?！贝髮氄f。

    “很多問題沒有問清楚?！标愒娪鸩逶挼溃凹热贿@個沒人管沒人問的羅雪琴平時也不愛和別人交往，只愿意把心里話告訴一個人，方斗楊，那么，我覺得之前咱們對方斗楊的調(diào)查還不夠深入?！?/br>
    “你還想找一下方斗楊嗎？”我問。

    陳詩羽點了點頭。

    2

    我們驅(qū)車趕往龍番科技大學醫(yī)學部校區(qū)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不少學生神色驚慌。

    懷著疑慮，我們來到了醫(yī)事法學系辦公室。然而，系辦公室里有好幾名老師和學生，都在面色焦急地討論著什么。

    我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并且說明來意。

    “誰報警的？”一名年長的老師厲聲說道。

    其他的老師和同學紛紛用表情來表達他們的無辜。

    這個開場白讓我們大感意外，也十分尷尬。我連忙解釋道：“我們不是出警的民警，沒人報警，我們只是想來這里找一下方斗楊同學，了解一些關于羅雪琴同學的情況?！?/br>
    老師吃了一驚，說：“其實我們學校對同學的自主權利是非常尊重的?！?/br>
    我知道這些老師是在擔心羅雪琴的失蹤事件中，他們負有管理不善的責任。于是說：“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辯解也無用，現(xiàn)在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能迅速找到失蹤的同學?！?/br>
    年長的老師嘆了口氣，說：“既然如此，瞞也是瞞不住了?！?/br>
    我有些奇怪。在之前師弟師妹們前來調(diào)查的時候，學校就應該知道警方已經(jīng)掌握了羅雪琴失蹤的信息。既然這樣，還對警方瞞什么呢？

    老師頓了頓，低沉地說：“方斗楊今天上午也失蹤了?！?/br>
    這句話讓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不過驚訝過后，我們也理解了為什么學校的同學都神色驚慌。雖然羅雪琴已經(jīng)失蹤一個多月了，但之前學校里并不知道這么回事。直到師弟師妹們來學校調(diào)查的時候，羅雪琴失蹤的信息這才傳了開來。

    一個同學莫名其妙地人間蒸發(fā)了，這個信息足以在學生們之間激起不小的漣漪。可是幾天之后，和羅雪琴私交甚好的方斗楊再次失蹤。這個信息迅速在同學之間蔓延，讓同學們開始議論紛紛。各種謠言應聲而起，學生們也都人人自危。

    我們的內(nèi)心則比學生們更加擔憂。當我們開始尋找重要證人的時候，證人們卻紛紛失蹤，這讓我們不得不浮想聯(lián)翩?？墒?，如果方斗楊是被滅口的話，犯罪分子則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他的作案動機又是什么呢？他下一步還會做些什么呢？這些只會在懸疑電影里出現(xiàn)的情節(jié)，怎么會就這樣生生地搬到生活中來了？

    “老秦的烏鴉嘴被你完美繼承了?！表n亮攤了攤手，對大寶說。

    我知道韓亮的意思。就在不久之前，大寶剛剛拋出了他的理論。要來哪一種類型的案件，就會扎堆來。羅雪琴這個大學生剛剛被發(fā)現(xiàn)失蹤不過幾天，方斗楊就失蹤了。

    我知道，畢竟羅雪琴和方斗楊之間是有一些關系的，不能簡單地認為這是扎堆。但是，方斗楊真的是因為羅雪琴的失蹤而失蹤的嗎？會不會和我們之前討論的一樣，這，只是一種巧合？

    我心存僥幸，問老師：“哦？那他的失蹤，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

    “羅雪琴同學失蹤后，校辦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加強對學生，尤其是對應屆畢業(yè)生的管理工作?！崩蠋熣f，“其實我并不贊成這樣，畢竟二十多歲的孩子都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他們應該有自我管理能力和自由度?？偛荒馨褜W生自己的行為責任強加給學校吧?！?/br>
    我知道這個老師只不過是想推脫自己的責任，笑了笑，打斷他說：“然后呢？”

    “會議決定，今天早晨八點，各系自己召開會議?！崩蠋熣f，“要求限制學生的人身自由，所有的學生必須到場參會?！?/br>
    “方斗楊沒來？”大寶急著問。

    “方斗楊是我們系的學生會組織部長，今天的會議也是他這兩天一手組織cao辦的。”老師說，“所以今天上午的會議他缺席了，這的確不太正常?！?/br>
    “是失蹤，還是失聯(lián)？”林濤問道。

    老師尷尬地說：“呃，目前，只是失聯(lián)。我們找不到他，電話也打不通?！?/br>
    我想了想，說：“據(jù)我所知，方斗楊近兩年來，都是在學校附近租住的房屋對吧？”

    老師以為我又是在責問他，趕緊解釋道：“學校的宿舍條件不好，有家庭條件好的同學去外面租房，這是學生們的人身自由，我覺得學校沒有權利，也沒有義務去干涉別人的隱私，這就是人權！”

    “你們?nèi)ニ獾姆孔涌戳藛?？”其實我想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br>
    老師松了口氣，指著幾個學生，說：“我剛才其實正在安排他們幾個尋找。方斗楊這個孩子性格內(nèi)向，不愛交流，特立獨行。所以租房兩年，居然沒有學生知道他租住在哪里?！?/br>
    我更是松了一口氣。方斗楊聯(lián)系不上，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他平時居住的地方。身體不適、有人來訪等等許多原因都有可能導致他缺席一個學生們并不感興趣的會議。既然居住地還沒有去尋找，那么說方斗楊已經(jīng)失蹤了有些為時過早。

    我懶得再和這個一味推卸責任的老師廢話下去，招招手讓大家收隊。

    “我們都是學法律的，有法制意識?！崩蠋熢谏砗笱a充道，“一旦存在問題，我們肯定會依法報警的?！?/br>
    “依法報警，呵呵，我真是第一次聽說?！标愒娪馃o奈地攤攤手，說，“我們怎么辦？”

    “找到方斗楊是第一要務?！蔽艺f，“把全部情況通報‘指環(huán)專案’專案組，讓專案組調(diào)配警力，尋找方斗楊的租房所在?！?/br>
    “嗯，我現(xiàn)在就去?！标愒娪瘘c頭道，“那你們呢？”

    “我們這么命苦，還能去干什么?！贝髮殗@息道，“接了六個鑒定，現(xiàn)在不回去寫鑒定書，就得晚上加班嘍。”

    在大寶寫完他的第三份鑒定書的時候，陳詩羽給我們打了電話。依舊是用她那冷若寒冰的聲音。

    不僅沒有好消息，事情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糕。

    在警方的尋找下，方斗楊平時租住的房屋很快就被民警找到。這是一幢連窗戶都沒有的小平房，位于一排聯(lián)排平房的拐角之處。小平房的大門是一扇破舊的防盜門，卻緊緊地鎖著。無論警方怎么敲打大門，里面都沒有人應聲。在請示了專案組之后，民警用消防斧破門而入。進入現(xiàn)場的時候，所有的民警都驚呆了，現(xiàn)場的情況詭異得讓人難以置信。進入現(xiàn)場的民警嚇壞了，趕緊向?qū)０附M進行了簡單的通報。專案組組長聽完也是一驚，第一時間指派市局刑警支隊的技術力量趕赴現(xiàn)場，也通知我們迅速支援。

    方斗楊就這樣死了。

    案發(fā)現(xiàn)場，讓民警們驚呆了，也實屬正常。

    如果僅僅看房間右側(cè)面，儼然是一個學霸的房間的樣子。一張整潔的行軍床旁邊，放著一個不大的書架。但是書架上擺滿了書籍。雖然有橫有豎，卻也錯落有致。書籍的覆蓋面很廣，從外國文學到計算機知識，從金庸全集到散文雜選?？梢?，這個方斗楊是個閱讀興趣十分廣泛的年輕人。

    但稍一轉(zhuǎn)眼，一派儒雅書香的氣氛就被破壞殆盡了。

    房間的左側(cè)面，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桌椅之下，散落著許多成團的衛(wèi)生紙，丟棄得雜亂不堪。書桌之上，有兩個紅色的文胸，和一條黑色的蕾絲邊女式內(nèi)褲，隨意地擺在電腦屏幕的兩側(cè)。引起人們注意的，倒不是書桌椅子、女式內(nèi)衣和衛(wèi)生紙，而是躺在椅子一旁地面上的方斗楊。

    乍一看，絕對想不到眼前的尸體，居然是一個男孩的尸體。方斗楊上身穿著一件粉色的女式小洋裝，洋裝的正面還鑲著很多各種顏色的亮片，在室內(nèi)日光燈的照射下，熠熠閃爍。小洋裝的衣擺被掀了起來，露出了穿在內(nèi)側(cè)的文胸。他的下身穿著亮藍色的短裙，甚至還穿著長筒絲襪。一雙腳踩著“恨天高”，一條腿架在了旁邊的椅子之上，露出了裙底的紅色蕾絲內(nèi)褲。方斗楊的頭上甚至還戴了一頂劣質(zhì)的假發(fā)，假發(fā)是咖啡色的，松軟地散落在他的頭部周圍，還有幾縷頭發(fā)遮住了方斗楊的半個面孔。

    “我開始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泵窬f，“一個穿著艷麗的女孩躺在地上，我當時心里那個沒底啊，咯噔一下！后悔自己就這樣破門進來了?！?/br>
    “我倒是覺得有異樣?！绷硪幻窬逶挼?，“看地上的，顯然不是活人了，我還以為是方斗楊殺了人呢。結(jié)果走到附近一看，那鷹鉤鼻子，那眼睛下面的痣，這明明就是方斗楊本人啊?！?/br>
    “怎么會穿成這樣？”民警納悶道。

    “哎呀，怎么搞成這樣？我的房子以后怎么租啊？”門口走來了一個打扮花哨的高個子年輕男人，他低聲說道。

    “你是房東？”我歪頭看了看男人，說道，“你平時和他接觸多嗎？”

    “不多不多！”房東像是觸電了一樣，叫道，“哪兒有房東和房客接觸多的？”

    “基本情況你該了解吧？”我有些詫異，問道。

    “不了解不了解，我了解他干嗎？”房東閃爍其詞。

    “尸體上還有捆綁行為?！毕刃羞M入現(xiàn)場的市局韓法醫(yī)說。

    “繩子？命案？”林濤驚訝道。

    林濤話音剛落，房東像是很意外地哆嗦了一下。

    我倒是不覺得奇怪，穿好勘查裝備后，沿著程子硯事先鋪設好的勘查踏板，踏進了小屋里。一進屋內(nèi)，就能聞見一股腥臭的味道。

    離尸體更近一步，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尸體上捆綁著的塑料繩。繩子從死者的胯部、腰部反復纏繞，看不清具體的纏繞方向和方式，也看不清繩頭、繩結(jié)究竟在哪里。

    我徑直走到書桌的旁邊，用手指撥拉掉覆蓋在鍵盤上的衛(wèi)生紙，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電腦上應該是正在放映黃色電影?！?/br>
    林濤跳過了一個勘查踏板，直接擋在了陳詩羽的前面。陳詩羽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笑了笑，動了一下鼠標，眼前的電腦顯示屏瞬間亮了起來。電腦正在使用播放器播放視頻，顯示的狀態(tài)是視頻播放完畢后的定格畫面。從屏幕定格畫面里赤裸的女人來看，我的分析一點也不錯。

    “自然播放完畢后的定格畫面?！表n亮站在門口的勘查踏板上說，“看來是沒有人為關閉、暫停的行為。”

    我蹲在尸體旁邊的踏板上，動了動死者的肘關節(jié)和指關節(jié)，說：“以目前可以看到的部分，尸體上沒有損傷。從尸僵的強硬程度來看，他應該是昨天深夜死亡的?！?/br>
    “可是，他為什么會穿成這樣??？”陳詩羽說，“難道大寶的烏鴉嘴又應驗了？有案件就扎堆來，上一起咱們辦的是女性同性戀，這一起難道是男性同性戀？”

    “不，這可不是同性戀殺人的現(xiàn)場?！蔽倚α诵?，說，“不出意料的話，他應該是死于性窒息?！?/br>
    “性窒息？”陳詩羽顯然是沒有聽說過這個名詞。

    “今天早晨，韓亮說的那個被網(wǎng)絡妖魔化的紅衣男孩案，其實就是性窒息?！蔽医忉尩?。

    林濤舉起雙手，作勢要去捂陳詩羽的雙耳。陳詩羽一揮手把他的手打開。

    “性窒息我知道。”韓亮說，“是指性心理和性行為變態(tài)者，獨自一人在偏僻隱蔽的地方，采用縊、勒頸項等控制呼吸的方式，造成大腦的缺氧狀態(tài)，刺激增強其性欲以達到性高潮。由于實施過程中很容易發(fā)生意外，這種行為有很大風險，會導致窒息性死亡?！?/br>
    “可是……可是他被綁著！”陳詩羽說。

    “對啊，不綁的話，怎么讓自己窒息？”我說，“性窒息者的年齡，一般多在12到25歲這個年齡段。而且都是男性，至少在國內(nèi)還沒有女性性窒息者的報道。尤其是學習壓力大、性格內(nèi)向的高中生和大學生，還是比較多見的?！?/br>
    “你是說，自己綁自己？”陳詩羽用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說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性窒息？”

    我點了點頭，說：“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一個人獨自完成的。所以只能是自己綁自己。一般性窒息案件的現(xiàn)場，有幾個很重大的特征，首先就是男性穿著女性的衣服，甚至連內(nèi)衣、絲襪、高跟鞋都一件不落。其次是現(xiàn)場環(huán)境封閉，具有隱蔽性。再次是現(xiàn)場通常有女性內(nèi)衣、yin穢影碟等物品。最后，就是這個捆綁了?！?/br>
    “那就不是他殺了？”陳詩羽說，“可是有些同性戀殺人的現(xiàn)場，也會和這個相仿吧？”

    我說：“性窒息就是意外事件，是自yin者在采取這種手段的時候，cao作失誤而導致的。”

    陳詩羽依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頓了頓，接著說：“當然，到底是不是性窒息，還需要進一步現(xiàn)場勘查和尸體檢驗后，才能確定。如果死者的死因就是窒息，而且現(xiàn)場只有他的痕跡，捆綁行為自己可以形成，那么就應該是性窒息。但如果現(xiàn)場有其他人的痕跡，死亡的方式是他自己不能完成的，那就應該另當別論了?！?/br>
    說完，我整理好手套，撥了撥蓋住死者半個面部的假發(fā)，露出了他搽著口紅的雙唇。我看見他的嘴角仿佛有一些痕跡，像是液體流過的痕跡。

    很多用繩索造成機械性窒息死亡的案件，比如勒死、縊死，都會造成“流涎”這一尸體征象，所以并不奇怪。但是方斗楊嘴角的液體痕跡，是向著他的頸部流的。也就是說，他流涎的時候，應該處于上半身的直立位，而不是我們看到的仰臥位。

    為什么他的體位會發(fā)生變化？是從椅子上跌落的嗎？但是從椅子上跌落，又如何能做到一只腳架在椅子上面呢？

    我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思索著，直到被林濤打斷。

    “不對??！”林濤說，“這現(xiàn)場不是鎖著門的嗎？怎么會有兩個人的足跡啊！”

    “以前有人進過他的房間，這也很正常吧？”陳詩羽說。

    “可是，這足跡很新鮮啊。甚至比方斗楊自己的足跡都新鮮。而且這個足跡應該是個個子很高的男人留下的，比方斗楊的足跡要大。”程子硯靜靜地反駁說。

    “那會不會是后來我們民警進來形成的？”我的心里一沉。一方面擔心方斗楊真的是被別人殺死的，甚至和羅雪琴、杜洲案有關系，另一方面我也害怕自己剛才的論斷被推翻，天天說不能“先入為主”，結(jié)果自己還是“先入為主”了，實在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不會，民警的鞋印都已經(jīng)排除了?！绷譂隙ǖ卣f。

    我和林濤同時陷入了思考。不過這次思考不足三十秒，又被一直在整理尸體上的繩索的大寶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