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綜]我的夫君名字多、說書天后請閉嘴[古穿今]、我家后院有靈泉、重生名門:老婆乖一點(diǎn)、重生之揀寶筆記、王爺,將軍又來提親啦、你只能喜歡我、你不喜歡我這樣的?、重生在七零年代的心機(jī)女、重生之報恩
誰想著今番卻是不同。 自這一日后,黛玉竟是雖也還病著,卻是漸漸振作起來,不似舊日總也有些懶懶的,不過一二月過去,便是好了不少,待得春來秋去,身子倒是比舊年更好了幾分。 然則,秦可卿卻不如黛玉這般境地,原是病癥好轉(zhuǎn)的,府中人等都說自此大安的,一日忽而就是亡故。眾人皆是詫異,但病情反復(fù)原也有的,便也不曾多說什么。黛玉聽得這訊息,反倒感傷了一回,道:“原說著大安了的,不想竟就這么去了。”只是她與東府論起親眷來,原是更遠(yuǎn)了一層的,秦可卿又是晚輩,她身子弱,賈母便令她自在屋子里安歇。 黛玉便打發(fā)人過去道了擾,盡了規(guī)矩禮數(shù),便自在屋子里,只每日里讀書刺繡,再去小院子里散漫一回,不過好生靜養(yǎng)而已。誰知過不得幾日,寶玉滿臉都是笑,特特過來,且鄭重取出一個匣子,打開將一串鹡鸰香念珠送與黛玉,因又道那北靜王如何如何。黛玉只聽了兩三句話,眉間微微一蹙,心內(nèi)實在不喜,只瞧著寶玉一片熱切,雙眸似都含著一脈春水,顯見著是好意兒的,便想了想,推辭道:“這是那北靜王贈與你的。且不說原是他與你的,只說本來是他的,我原與他無干,如何收的這個?你還是好生收著吧,我這里并不短了這些?!?/br> 寶玉聽得也是在理,略想了一想,就重頭收了起來,再與黛玉說談,因又說及秦鐘,道:“他近來卻是不好,想來因著他jiejie的緣故罷?!?/br> “今兒也是奇了,你每每與我外頭的事做什么?”黛玉也是知道秦鐘的,但素來并不相識,雖有秦可卿之故,但也不過略有些許印象罷了,且又是外男,她并不好多說,便是這般說來。 寶玉聽得這話,也是啞然,重又尋了旁的話頭,略說了片刻,才是離去。黛玉也不挽留,只瞧著他去了,便令倒了一盞茶來,自己坐著慢慢吃了半晌。就在此時,忽而又有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送了東西過來,她方起身,邊上的春纖自是過去相迎。因又說笑半晌,黛玉與那丫鬟一把銅錢打發(fā)了去,過去瞧了瞧,卻是一對玉簪,雖不是羊脂白玉,倒也是一等的,簪子又是做如意云紋,亦是現(xiàn)在合用之物。 “太太素來不用這般東西的,想來是想著姑娘現(xiàn)今守喪,便送了過來與姑娘穿戴?!弊嚣N瞧了兩眼,就知道底里,當(dāng)即笑著道:“說來再過些時日,便是老爺?shù)纳搅?。姑娘雖不好過去,到底也經(jīng)心些?!?/br> 春纖聽得這話,也是點(diǎn)頭,且笑著道:“這確是正事呢,說來我聽得說三位姑娘都是早早備下了的,也是整齊?!比绱苏f了一回話,黛玉想了一陣子,原是擇了四色針線的,現(xiàn)在聽得這話,便又添了一幅百福字。 不想,待得賈政生日,竟是喜上加喜。 說來那日寧榮二處人丁都齊集慶賀,熱鬧非常。便是黛玉在后頭也能聽到那鑼鼓就戲的聲音,正是和樂的時候,后頭忽而聽說有降旨等話。不說賈母等俱是驚詫,且止了戲文,撤去酒席,擺了香案,啟中門跪接。后頭賈政他們一時奉命去了,又是沒個緣由,府中上下俱是心中皆惶惶不定,只不住的使人飛馬來往報信。 好在卻是正經(jīng)的好事,因有賴大回稟,道元春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又說賈政等往東宮去了,請老太太領(lǐng)著太太們?nèi)ブx恩等話。黛玉聞?wù)f如此,先是松了一口氣,次又皺起眉頭來,暗想:這一番恩典雖算得好事兒,細(xì)細(xì)想來卻是奇怪。且不說這尚書從來沒聽的,單單這鳳藻宮尚書在前頭,后才是更緊要的妃嬪封號,先輕后重,又說加封,聽著著實有些異樣。再者,向來妃嬪不過單字嘉名,如貴妃德妃嫻妃等,從未聽得賢德妃這般的。 然則,她心內(nèi)雖有所想,卻不好多說,因又見著賈母等眼下心神安定,又都洋洋喜氣盈腮,索性悄悄兒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紫鵑見著如此,想了想,便留在那里瞧著,也是以防萬一有什么事,也好報個信。春纖也便不多說話,只陪著黛玉瞧了一陣子書,忽而又聽到那邊兒言笑沸鼎沸不絕。 春纖本是知道后頭的景象,想著烈火烹油,繁花著錦八個字,不免輕輕一嘆。黛玉因離著極近,聽得這一聲,不免回頭看來,道:“外頭正熱鬧著,原是喜事呢,你嘆什么氣?” “原是我糊涂,也不知道怎么的,凡見著盛事,總想著過眼煙云四個字,非但生不出喜來,倒是先為著后頭嘆息的?!贝豪w想了想,見著屋子里再無旁人,連著紫鵑都是到外頭做事兒去了,便與黛玉說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只心中覺得有些不對,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但瞧著老太太她們都是歡喜的,想來也是好事,只是我糊涂罷了?!?/br> 黛玉聽得這話,正是觸及了心中所想,不免微微一動,反倒將手中翻開的書往案幾之上一放,抬頭看著春纖,道:“這話說得卻有些深意來,你倒是說一說。” 看著黛玉這般形容,春纖心下一想,說這些倒也無妨,便道:“原是姑娘與我看史書,我也是經(jīng)心,每每想到這些上頭去。今兒聽得大姑娘封的是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心里便有些過不去。倒不是旁個,只素來從未聽過宮里面的娘娘,倒是還有尚書這一說的。便是女官里,也沒見著這個,朝中倒是有尚書的,可是這又沒個相干的,著實奇怪。且正經(jīng)的做了娘娘的,說著是什么加封,倒像是比那尚書更次了一等似的,這么一想,可不越加迷糊了?!?/br> 原黛玉便有了這般思量,又聽得春纖比出史書來,往內(nèi)里一想,腦中忽而想起當(dāng)初讀白居易的《上陽白發(fā)人》,內(nèi)里卻是有一句:今日宮中年最老,大家遙賜尚書號。她心下由不得一頓,只覺得隱隱有些什么東西就要破土而出,只不能說道出來,正是凝神,外頭又是一陣喧鬧,她由不得走過去撩起簾子瞧了一眼,卻是賈母錦繡加身,已按品大妝起來,這會兒一手撘著王夫人,一手撘著邢夫人,正自往門口行去。后頭又有一個尢氏等跟在后頭,亦是誥命服色。一行四個人,面容之上,俱是滿滿的歡喜,內(nèi)有又有王夫人,竟透出幾分志得意滿來,與素日的木訥又是不同。 黛玉看著這般情景,心下只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空落落,停了半晌,她便是將那簾子放下,自個重頭坐回到桌案之側(cè),呆了半日,才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第三十六章 漸生變諸人俱有心 春纖見著她如此,也是默然無語。 在這種情況下,說什么元春封妃的不好,那可真是不長眼了的。黛玉原是心思靈通的,自然也明白疏不間親這四個字。更何況,想來她現(xiàn)在待賈家也頗有提防的。 果然,直到紫鵑歸來,黛玉也不曾多說半個字。后頭一應(yīng)行止更是與往日無異,及等夜里安睡之時,她瞧著屋子里再無旁個,才是瞧了紫鵑一眼,道:“明日里給我預(yù)備的衣衫,擇鮮亮些的?!?/br> 紫鵑忙應(yīng)了一聲,又與春纖一道伺候黛玉睡下,兩人方在另一邊的小榻之上躺下。春纖雖不說是忙了一日,心內(nèi)卻是頗有些思量,此時夜深,也是疲倦,正是昏昏欲睡,卻不想紫鵑湊到她耳邊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我原思量著,因守孝之故,她不好在老太太那里,便特特多留了一陣瞧著情況,后頭也好說與她。不想,她卻總悶悶著,我也不好多說了。” 春纖稍有遲疑,想著紅樓夢之中紫鵑頗為看重寶玉,且又是一腔忠心真心待黛玉的,便將先前黛玉所說,自己所想,俱是說道出來——橫豎這樣的話,哪怕紫鵑另有思量,也是不敢說出去的。果然,紫鵑聽得這話,一時由不得怔住,半日才是要說話,又是被春纖捂住了嘴:“聲兒低一些,仔細(xì)驚著了姑娘。” 原來,卻是紫鵑一時失神,竟是高聲起來。好在才吐出一個音,就被早有準(zhǔn)備的春纖捂住了。 兩人靜聽了一回,見黛玉那邊沒個聲兒,才是放心。 “當(dāng)真是這樣?”紫鵑回過身來,再一想春纖所說,由不得低聲喃喃,只覺得心跳得厲害,竟是要蹦出來一般,這一句話說來,都帶著顫音。春纖沉默片刻,便低聲道:“原是姑娘說的,比如現(xiàn)今的吳貴妃,便是取中貴字,又添了姓名,方有雙字,旁的卻從沒聽著過的。” 紫鵑便是沉默下來。 春纖則低聲慢慢著道:“你也不要擔(dān)心,總歸一樣。我們原是隨著姑娘的,姑娘好,我們便好,旁的又與我們什么干系?姑娘自家姓林呢?!?/br> “總歸還有老太太……”紫鵑原是沉默的,聽得最后一句,卻由不得張口低聲說了一句。春纖立時接了口,道:“老太太待姑娘好,姑娘也自然待老太太好的。原是最正經(jīng)不過的道理?!?/br> 紫鵑沒再言語,只是低低嘆息了一聲。在春纖等了半日,以為她睡了去,自個兒也將將睡下的時候,忽而道了一聲:“你說的不錯?!甭牭眠@話,春纖心中微微一動,竟也有些輾轉(zhuǎn)反側(cè)起來。 翌日起身,不說紫鵑春纖眼下有些青色的印兒,黛玉亦是有些懶懶的,似也不曾睡好。主仆三個相互瞧了兩眼,卻都沒說什么。一時紫鵑取了衣衫過來,卻是一身襦裙,上是淺綠,下是秋香,外頭罩著的斗篷,則取了青蓮色,依舊是素色,只那短襦領(lǐng)口淺淺繡了幾枝梅花,斗篷上也是用銀線勾勒出暗紋來,比之先前卻是鮮亮許多。 春纖在側(cè)瞧了兩眼,將首飾匣子取了幾個來送到黛玉面前,俱是玉簪玉釵一類。黛玉瞧了一眼,便從中挑了一支玉釵,一支簪子并一對耳墜子。旁的都還罷了,那簪子卻是先前王夫人所贈的,春纖瞧著微微抿了抿唇,將那匣子收好,方又低聲道:“姑娘昨兒沒睡好,面色不華,只怕外頭瞧著不好,脂粉罷了,那面脂且用一些,也是好的?!?/br> 黛玉一怔,想了想后,便點(diǎn)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贝豪w便將前番調(diào)好的面脂取了來,卻是淡淡的粉色。黛玉也不多說什么,一般妝容妥當(dāng),就起身往賈母之所而去。 賈母那里已然花團(tuán)錦簇,笑聲不斷,此時黛玉過來,賈母便令她緊靠著自己坐下,因又打量了兩眼,道:“這簪子倒好,只瞧著仿佛什么地方見過的。” 下首坐著的王夫人便含笑道:“原是早年老太太與了我的。只是我也老了,又瞧著竟是大姑娘戴著合宜些,便與了她?!?/br> “我說呢,原是這般?!辟Z母聽得是如此,面上笑意更濃,卻不再多說這話。后頭自有寶玉探春寶釵等笑著奉承,此則用了飯,才是各自散了。那寶玉雖在賈母面前應(yīng)對得宜,但因著秦鐘病重,卻有幾分焦躁,一時出去了,便忙忙往外頭而去。三春自也說一聲,各自回去。 寶釵卻是隨著黛玉而行,只含笑道:“昨兒我得了幾盆花兒,瞧著內(nèi)里一株梅花姿態(tài)橫生,暗香浮動,卻是頗有幾分精神。你素來也喜這個,不如送與你玩賞。” “原我也不差這些的,倒是讓你惦記?!摈煊衤牭眠@話,倒也沒十分推拒,不過一盆花兒罷了,平日來禮尚往來,也非止一端,倒不在這上面。說來著一年多,她雖依舊厭薛家門風(fēng),又覺寶釵行止作偽,到底經(jīng)歷過的,想著她亦是喪父,雖有母親兄弟,卻也有些同病相憐。且寶釵廣聞博識,才華亦是出眾,又在賈府中長住,只是泛泛而交,彼此偶有往來,也就罷了。至于她與賈寶玉之間所謂的金玉之說,非親非故,與她無干的,并非她所應(yīng)思量的,便壓下不提了。 “我素日也不愛這些,倒不如送出去,也是賓主相得,豈不更妙?”寶釵眉眼含笑,雙手籠著一個手爐,緩緩而行,自有一番舒展之意:“若你因著這個得了好詩文,我也能品鑒一番呢。” 黛玉微微一笑,心內(nèi)想著寶釵素日有德無才的話,反倒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因道:“我能得什么好詩文,也就薛jiejie說罷了,若是旁人聽見了,豈不笑話我不務(wù)正業(yè)?我們女孩兒,卻不在這上面的?!?/br> 見黛玉這么說來,寶釵眸光一閃,沒再就這話題說下去,只又說了兩句旁話,她尋了個借口,自領(lǐng)著人而去。黛玉站在那里瞧了片刻,就是回轉(zhuǎn)到自己屋子里。 當(dāng)下只撩起簾子,一陣暖意帶著芬芳的花香撲面而來。 “姑娘回來了?!弊嚣N含笑迎了上來,因黛玉的目光落在案幾上的一盆臘梅身上,便笑著道:“今兒姑娘才走,薛姑娘打發(fā)的人就送了這個過來,說是薛姑娘送與姑娘賞玩的。我瞧著它放在那里倒好,便先擱在那兒了。姑娘瞧著可是使得?”說話間,她已是伸手與黛玉解去外頭披著的斗篷。 春纖已是暖了暖手,在側(cè)倒了一盞茶送過來,因笑著道:“就這花兒,那薛姑娘也打了半日的機(jī)鋒呢?!?/br> “你又渾說,這花兒又有什么機(jī)鋒?”紫鵑瞧著黛玉神色平和,只垂頭吃茶,她思量半晌,便挑了另一樣是說與黛玉:“倒是另一樣,姑娘說著要與常家的姑娘送點(diǎn)添妝的東西,只是輕重上說不得。我想了半日,仿佛舊日姑娘學(xué)著安排禮單,我怕出什么差池,便都色色收拾妥當(dāng),統(tǒng)共放在一處的。今兒果真翻出來了,正是放在那一個大匣子里的。姑娘不妨瞧一瞧,雖是現(xiàn)今不合當(dāng)初景象,到底做個印證。” 這常家的姑娘,卻是先前在京中便與黛玉走動了幾回的。其當(dāng)家主母張氏原是曾外祖母姑蘇張家的姑娘,祖母之表姐妹。。因舊日多得曾外祖母照料,與祖母情分也極好,竟惠及黛玉身上,多有照拂之意。雖因現(xiàn)今黛玉守孝,不得常有走動,但一應(yīng)的往來卻是不曾斷了的。今番她嫡長孫女出嫁,黛玉少不得要備上一份禮。 聽得這話,黛玉也是點(diǎn)頭,且將匣子里的禮單取出來瞧了一回,方定下來:“常jiejie初入京城,便要出嫁,雖說嫁妝大約是齊全的,只怕也有些不足,倒是擇幾樣合宜的首飾好些。現(xiàn)今我是小輩,自不能與先前家中相比,取一對攢花石榴簪子,一對鸞鳳和鳴金釵,再取一對荷包。” “荷包是盡有的,那簪子釵子卻得新造呢?!贝豪w聽了一回,心下回轉(zhuǎn),不免與黛玉道:“這些卻不好與老太太說,可若是打發(fā)婆子們采買,又怕不大好?!辟Z府撈油水的可不要太多,且也容易讓人說嘴。 黛玉由不得眉頭一皺。 紫鵑便笑著道:“姑娘且安心,還有我呢。我雖是不如,走著一趟卻是不難。若姑娘有個圖樣什么的,只怕更好些?!摈煊裣肓讼?,又道:“花樣兒原是常有新的,你過去擇新巧的便是。倒是珠玉未必合適,我記得舊日還有幾匣子各色寶石之類的,取一小匣子來送過去與他們瞧一瞧,也就罷了?!?/br> 如此計議已定,翌日紫鵑便走了一趟,回來后卻帶了個包袱,推給春纖道:“這是你要的,我倒是不曉得,這些玩意兒又有什么趣兒,倒是讓你惦記?!闭f完這話,又是將那一小匣子的寶石與黛玉瞧,因道:“那金店的就取了十二顆小的,兩顆略大的并兩顆指頭大小的?!?/br> 黛玉不過說一句收好,目光卻落在那包袱上面,因道:“那又是什么?” “原是我瞧著姑娘在家里也是無趣,便讓紫鵑jiejie從集市上頭帶了些小玩意罷了,原也不值什么,能討姑娘笑一笑,也是好的。”春纖說著,便是將那包袱拿到黛玉面前打開。 第三十七章 家道難賈家籌別院 黛玉探頭看去,卻是些好輕巧的玩意兒。七巧板九連環(huán)等她素日喜歡玩的小玩具且不說,另有些泥捏的面人兒,柳枝編就的小籃子,竹子根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fēng)爐兒等小東西,俱是新巧,倒有幾分意趣,素日倒是不曾見著的。她不免生出幾分好奇來,當(dāng)即就伸手取了一個來,細(xì)細(xì)瞧了半日,方含笑道:“倒是讓你們經(jīng)心,特特買了這些來,我瞧著很好,原也有幾分野趣的?!?/br> 紫鵑見著她這般,也是抿嘴一笑,道:“不過街面上的小東西,也不值什么。只姑娘在內(nèi)院里頭,便沒瞧見。誰知春纖她偏生出些心思來,特特央我買了些來。我本也納罕,誰知竟是與姑娘的?!?/br> “紫鵑jiejie這么說,我就不信。怎么這里頭都是姑娘喜歡的?必定是jiejie猜出我的心思,特特借花獻(xiàn)佛呢?!贝豪w也在一側(cè)湊趣,笑意盈盈,自有一番燦漫。 她這兩句話說來,倒是給彼此越加添了幾分親近之意來。 黛玉瞧著她們這般說來,心內(nèi)也有幾分感念,面上不免越加柔和,只道:“你們放心,我自是曉得你們的心,這兩日原是我想多了,便有些悶悶的。過了幾日,也就罷了。說來這些事,又與我有什么相干呢?!?/br> “姑娘這么說,我就放心了?!贝豪w瞧著黛玉雖是面色柔和,雙眸猶自帶著一絲愁緒,心內(nèi)一頓,不免將先前所琢磨出的一點(diǎn)緣由又在心中過了一遍: 她原就奇怪,先前黛玉分明已有不同,雖因林如海故去,獨(dú)獨(dú)一個人兒,既無父母,又無兄弟姊妹,心內(nèi)悲痛彷徨也是常理。但那林如海那般經(jīng)心籌劃,她亦是應(yīng)承下來的,怎么后面卻又沉湎憂思之中,每日里也越加短了精神。后來方漸漸明白過來,黛玉之性情,本是情情兩個字。既是重情,又是重所有情者。她卻是將心放在自己所重之人、物、事之上,又承襲了古代女子的性情,在紅樓夢書中,尚有一個賈寶玉,一個賈母,又有詩文等,為她所重。 現(xiàn)今卻是不同,賈家分明已然露出猙獰之色,饒是賈母每每有所疼愛之舉,又有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并三春等日日常相處的,黛玉本性聰慧,又極敏銳,心內(nèi)到底有了隔閡,自不能與書中相比,不過面上情分而已。而林家風(fēng)流云散,獨(dú)獨(dú)留下她一個,一時之間,竟是連個可寄托心思的人或者事都沒有。 如此一來,她不免越加思念父母,先前方病了一場,及至如今,也有些茫然若失。 心內(nèi)這么想著的,春纖便有幾分沉吟,有心相勸,卻也不知與黛玉從何處尋出個人或是事來寄托情思,不免有些郁郁。黛玉與春纖相處日久,抬眼見著她這么一副模樣,口中卻又那么說,心下一轉(zhuǎn),便隱隱猜出幾分來,當(dāng)即便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道:“瞧你這口不應(yīng)心的模樣兒,難道在我們面前,還有什么不能說的不成?” “姑娘這么說,我卻不依的?!贝豪w聽得這話,再見著紫鵑亦是面有打趣之色,再瞧著周遭再無旁個,索性趁著這會兒說道出來:“姑娘才是這樣呢。雖口中應(yīng)著的,心內(nèi)總是郁郁,我瞧著自然心疼,哪里還顧得上自個兒?我也知道,姑娘自離了揚(yáng)州,遠(yuǎn)離故土,又想著去了的老爺夫人,不免傷心難過,可姑娘若在這么著,老爺夫人在九泉之下,且心里煎熬呢。再者,姑娘如此不顧惜身子,難道也不想一想日后林家的事兒不成?” 聽得說及父母,黛玉面上的些許笑容登時消去,但聽得說什么日后林家的事兒,不免又有些詫異,停了半晌,便皺眉道:“我們家中又有什么日后呢?”說到這里,再想著家中已是斷嗣,她心中一痛,眼圈兒也是紅了起來。 紫鵑瞧著忙與黛玉拍了拍后背,因又嗔怪春纖:“這又是哪里尋出來的話,偏讓姑娘傷心?!?/br> “自是正經(jīng)的話。雖說艱難些,可也未嘗沒有的?!贝豪w卻是說得一派正經(jīng),口中道:“老爺已是與姑娘尋摸了親事,雖還要姑娘自己斟酌,到底是想過的,難道老爺就沒想過,姑娘若有幾個孩兒,正可與林家做嗣子么?” 這嗣子兩字一說,黛玉由不得一怔,繼而面色通紅,只直起身子妖撕春纖的嘴,手上卻是有些軟綿綿的,口中不過一句:“了不得,竟說出這些話來?!毙膬?nèi)卻不免有些酸楚,又有些暗中的念想,她自是不愿林家斷嗣絕后,雖說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若能彌補(bǔ)一二…… 想到這里,她只覺得有些渴望,只一時說不得這些,面上猶自帶出些羞惱來。 見著黛玉雖是面上惱怒,但一雙眸子竟有些發(fā)亮,不說春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就是紫鵑也有幾分明白,便一面攙扶著黛玉,一面又與黛玉道:“雖她不該說這些,但姑娘也想一想才是,好不好,總是留著一線期盼呢,想著老爺泉下有知,也是心中快慰。” 黛玉方是抿了抿唇,沒再說話,面上卻有些思量。 紫鵑與春纖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且與黛玉倒了一盞茶送到跟前來。 如是半日,黛玉才是端起來吃了一口,外頭便回稟,道寶玉來了。 黛玉忙就起身,正要略作收拾,還沒與丫鬟道一聲請進(jìn)來,便見著寶玉闖將進(jìn)來,紫鵑忙取了一側(cè)的披風(fēng),且與黛玉系上。春纖則往前幾步,且攔著寶玉,口中猶自道:“二爺來了,且坐下來吃一口茶罷?!币溃@會兒黛玉午睡才過,卻只是穿著些隨常的衣衫。 就這么一點(diǎn)功夫,黛玉已是籠著披風(fēng),見著如此景象,便往前幾步,走到那桌邊坐下。春纖倒了一盞茶,正送到她手邊兒。寶玉見狀,也只得就近尋了個位置坐下,卻是面有悲痛之色,雙眸已是泛紅,且有幾分淚光。 “這又是怎么了?”黛玉瞧著他這么一個模樣,竟是與府中歡悅不同,不免詫異,一面勸著他吃兩口熱茶,一面又是打量,瞧著寶玉一色石青素面錦衣,別無紋飾,連著一應(yīng)飾物也都減去,且換了顏色,竟是做素服的模樣,心內(nèi)便有些猜測。 果然,寶玉聽得黛玉這么一聲兒,眼圈一紅,徑自滾落幾滴淚來,且哽噎道:“鯨卿他、他……”說了這四個字,下面便說不下去了。 黛玉雖是猜出內(nèi)情來,心下一想,還是道:“前番聽你說來,他竟是病了的。只是他年歲也輕,雖經(jīng)歷離喪,想來好生將養(yǎng),必定也會好的,你若這么一個模樣,反倒不好呢。那里就到了那個地步呢?!?/br> 聞?wù)f這話,寶玉越加悲痛,便斷斷續(xù)續(xù)將秦鐘之死說了一回。黛玉聽得他說什么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后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dá)為是等語,想著他年歲輕,還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再一想先前自己父親如海對賈寶玉的一番評判,倒也嘆息一回,且道:“再想不得竟會如此。只可惜,他原有些見地的,因與你親近,在那會兒還記得勸誡你一回……” 說到這里,黛玉不免又是一嘆。 寶玉卻覺得有幾分不喜,他素性便厭憎那等官場祿蠹,只黛玉原也沒說這話如何,不過感慨秦鐘用心,也還罷了。但這樣一來,他到底因此減了幾分說話的心,且又悲痛,再說了幾句話,便是告辭而去。 黛玉也不多留,只瞧著寶玉離去,方是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頭,心內(nèi)卻有些酸楚,又是思量了一陣。 而這一回,黛玉所思所想再多,卻也比不得賈母。 這時,賈母正坐在大堂上頭,聽得王夫人并鳳姐回說籌建省親別院一事銀錢上面竟不湊手,不免有些郁郁,半日過去,她方慢慢著道:“家中原經(jīng)歷了這么些年,雖有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到底有所耗損,自然比不得當(dāng)年。這別院一事又是緊要,我思量著雖不能有所缺漏之處,也不能淌著花用。我也曉得府里頭支應(yīng)銀錢的花頭,可這一件上面,卻是不能!鳳姐兒,你年輕些,且?guī)椭埔磺七@各色用度,可不能讓底下的哄了去。若還有什么不足的,我這里還有些東西,也能布置布置。到時,且將一應(yīng)東西與我再細(xì)看便是?!?/br> 王夫人聽得這話,面上依舊木訥,眼底卻有些光亮閃過,只起身立在那里,口中猶自道:“老太太說的是,我近來也是短了精神,這些上面也沒心力,還是鳳丫頭更仔細(xì)些。又有您瞧著,自是最妥當(dāng)不過的?!?/br> 因王夫人起身,鳳姐兒也早就站起身來,聽得這話,心內(nèi)一陣歡喜。她本就是逞才使氣的,想著將眾人壓倒,這一番委派自是合了她的意,口中卻不免推辭幾句,道:“雖是如此,我年紀(jì)也輕,口角也笨,心里又糊涂,只怕不能應(yīng)承了這一番大事呢,還請老太太、太太籌劃,才是正經(jīng)?!?/br> 賈母與王夫人自是不應(yīng),再三說了,鳳姐才是應(yīng)下,猶自道:“老太太、太太因著短了精神頭,便委了我,我自是不能不應(yīng)的。可若是有什么不知道,還請老太太、太太指點(diǎn)才是?!?/br> 如此計劃已定,王夫人并鳳姐才是退下,賈母坐在那里想了半日,才是喚來鴛鴦,道:“前頭林家的東西原是列了單子的,且拿過來與我瞧一瞧。” 第三十八章 禮下于人所求所得 鴛鴦聽得這一聲,腳下一頓,口中卻是輕聲應(yīng)了,只到了內(nèi)里一處角落尋出個箱子。她瞧了一眼,便垂頭打開箱子,翻出個匣子來,雙手捧到賈母身前來,因道:“老太太,一應(yīng)單子都在這里的?!?/br>